因為陳sir的阻擾,林振英姍姍來遲,與羅剎擦肩而過。陳sir失魂落魄地走進客廳,見到這裡狼藉一片,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一步一滑跑向二樓,緊接著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嚎哭聲。
看陳sir輕車熟路地走上樓梯,我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他也是這座豪宅的主人,含著金鑰匙出生,卻做起了警察。忽然對他產生了同情之心,親眼看見家人被害死的屍體,心情難以言表。就連痛哭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聲音,最痛心疾首的時候已經變成了悲痛欲絕的哀嚎。
「頭,要不要通知重案組?」文、武、全、才向林振英圍了過來,阿文問他。梁美娟的案子本就是重案組一直在負責,只是沒有接觸過靈異事件的胡卞,會不會相信這些人是被鬼魂所殺?所以最終還是要詢問林振英的意見。
「去通知吧。你們幾個要好好配合重案組,胡sir剛來不久,不一定能接受鬼怪的說法。」林振英歎氣道,每一條人命都是一個沉重的包袱,不論死者為人如何,是好是壞,都會為此感到深深的歉疚。
天未放亮,正沉浸在美夢中的胡卞接到了組員的電話,火速趕往了位於半山的豪宅。在自己上任的短短幾天時間裡,連續發生了三起命案,不知道是自己倒霉還是碰到了帶給他霉運的人?這些案件接踵而來,落在自己頭上。照這樣下去,破不了案就離不開重案組,也不得清幽閒在。這可如何是好?
重案組人馬兵分兩路到達了陳宅,胡卞一進門便看見陳sir目光呆滯,神情沮喪地坐在地上,身邊躺著老老小小無具屍體。不由得悲從心生,怎麼說他對自己也有知遇之恩,更是多年的朋友。雖然為人有些苛刻,但也是基於警司的立場,不得不要求下屬們的高破案率。然而現在卻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難免會憐憫他的不幸。
「林sir?你們怎麼也在這?你不是和cat回家了嗎?」看到我和特別行動小組一行人,胡卞納悶地問他。
「事發突然,是我帶陳sir出來的,你別介意。具體情況讓文、武、全、才來說吧,陳sir受了刺激,情緒還很激動,我看問話要等等了,至少等他平靜以後再說。」沒和重案組打招呼便帶走了陳sir,怕胡卞介懷,林振英帶著歉意解釋。迴避了問題,囑咐他對陳sir的問話要適時適度。
胡卞一知半解地點點頭,慢慢走到陳sir身邊。嘴張開了又合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安慰他。此刻確實不是詢問的時候,才受了這麼強烈的打擊,誰又能坦然面對,然後再次描述這個悲慘的場面。兜了個圈觀察著地上的屍體,年邁卻氣質依在的老人,年輕美貌的少婦,三個可愛漂亮的女兒。胡卞不禁擰了擰眉毛,究竟是誰和他有如此深的仇恨?從老到小都不放過。可再仔細一看,每具屍體的頸部都有繩索的勒痕,讓他想起了吊死在電梯裡的梁美娟。
「陳sir,dna報告已經出來了,你想聽聽結果嗎?」胡卞小心地問,不期待他能做出回應,只想試試他的神志是否還清醒,還能不能記得之前發生的事。
「結果?哈哈哈哈——結果——」突然,陳sir出人意外的大笑起來,轉而又一臉的苦楚,輕聲地回答。「我就是那孩子的經手人,這就是唯一的結果。」
在場所有的人都吃驚的看著他,不是因為那結果,而是拖延了這麼久,為何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我疲憊的坐在門廳的台階上,忽聽他道出實情,立刻精神起來,坐直了身體等著他繼續往下講。身邊的親人都不在了,或許也覺得無所謂了,那還保留這個秘密做什麼呢?
「你們都看到了,我的父親是個生意人,白手起家創建了現在的這所上市公司。雖然金錢美女數不勝數,但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所以從我小的時候就期望我能成為他的接.班人。可是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卻愛上了警察這個職業,不顧他的棍棒和喝罵,毅然決然地走進了警校。」說著,陳sir握起老人的手,兩行淚從眼眶中流出,一臉的懊悔。
從陳sir悲傷的敘述中,我才知道,錢並不是萬能的。雖然有著顯赫的家世,揮霍不盡的金錢,但總有不盡人意的地方,有錢人也會有缺憾。老人見無法阻攔陳sir做警察的心願,便對他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接受父親為他安排的婚姻。就是那個年輕的少婦,和他有著相同的家境,同樣是出身名門。老人為了生意順風順水、財源廣進,不惜以陳sir的終身幸福為代價,與另一家大集團的董事聯姻。然後盼望著一索得男,在有生之年看到有人能繼承他的事業。
願望總是美好的,可現實卻是殘酷的。陳sir與其結婚多年,連生三女,這讓老人十分不滿。面對父親整日喋喋不休的嘮叨,還有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枕邊人,忽然發覺生活沒有了樂趣,整日憂心忡忡,煩不勝煩。就在此時,陳sir在大廈的電梯裡結識了梁美娟。兩人一見鍾情,交往沒多久便同居在一起。還以女方的名字買下了那套一房一廳的公寓,作為兩人幽會的地方。因為他警司的身份和家族婚姻的關係,他禁止梁美娟向其他人透露兩人的關係,而梁美娟也一直守口如瓶。
隨著兩人感情的升溫,陳sir逐漸很少回家,這讓老人察覺到不對勁。在親信秘密的監視下,調查到了梁美娟這個人。起初只是以為她為錢而來,不過是想借助兩人的關係敲詐一筆而已。可是金錢的誘惑,老人不屑的奚落,對她沒有產生任何作用,依然不顧反對與陳sir在一起。也在這個時候,梁美娟得知自己已經懷孕。而陳sir也沉浸在興奮當中,想到這一胎可能會是個男孩,一定會堵住父親的嘴,不再干涉自己任何行為。之後,一枚鑽戒作為獎勵戴在了梁美娟的手指上,然後等待著可以辨別出胎兒男女的日子。
似乎所有不幸的事都是上天注定,檢查的那一天,陳sir親自陪著梁美娟去到了醫院,可超聲波卻證實了她肚子裡的寶寶是個女孩。為了不再給自己增添負擔,為了下一個希望,他無情地要求梁美娟打掉寶寶,並以分手作為要挾。於是那一晚,我和林振英在街頭看到了一對男女的爭吵。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在大廈的電梯裡自殺,也許是想給我和我的家人名譽上的重創。因為她知道就算是自殺,警察也會深究,然後以此報料出我們的關係。」陳sir幽幽的訴說著與梁美娟的前前後後,然後疼惜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年輕少婦,淚水已經在臉上流成了河。「全是因為我,因為我連累了他們。尤其是我老婆,曾經以為我們之間沒有感情,沒有激情。可是現在看她離我而去,竟然會這麼難過。」
「激情?」聽到這裡,我站了起來,憤怒地凝視著陳sir,厲聲說道。「你知道什麼是激情?激情可以維持一輩子的婚姻嗎?你和梁美娟倒是有激情,可激情褪去之後留下了什麼?難道你還不明白嗎?當兩個人之間由激情變為親情,她已經成了你身體的一部分,試問斷手斷腳怎麼會不覺得痛?只有家人才能讓你想斷斷不了,想放卻又放不下。現在躺在那裡的,都是你的家人,讓你痛不欲生的家人,卻因為你的一己私慾而葬送了生命。如果將來你們會在下面重逢,不妨問問他們是否對你心存怨恨。但是你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一家人之間永遠不存在恨這個字。」
陳sir停下了一切思緒,包括眼淚,一字一句地認真聽我把話講完,然後逐個撫摸著那五具屍體嚎啕痛哭。看到他懺悔的樣子,我想他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這世上最放不下的就是家人,難以割捨的也是家人,不管這些人與自己有沒有血緣關係,只要懷著同樣的信念一起去生活,那就是家人。而陳sir與梁美娟之間已經分不清孰對孰錯,因為他們各有各的因由,各有各的無奈,在這場激情的遊戲裡統統受到了傷害。
在場所有的人都默默地歎了口氣,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還會不會有激情可談?胡卞輕輕地拍了拍陳sir的肩膀,表示了理解和同情,然後吩咐組員將痛哭不止的他攙扶了出去,開始進行現場的采證工作。
見事已至此,重案組的組員們又忙碌起來,我無力地搖搖頭。這些人都是被冤魂所害,就算採集到罪證,又如何呈上法庭?悠悠地轉過身,我向門外走去,一夜的搏鬥讓我精疲力盡。現在只想洗去一身的疲憊,然後再睡個覺。不去想羅剎還會做些什麼,因為此刻天已經完全亮了,就算要做什麼也不會是在這個時候。
「cat?」低頭發現門外照進的陽光映出了人影閃動,胡卞轉過身叫住了,納悶地說道。「不知道是你倒霉還是我倒霉?為什麼每次出事都碰到有你在場?」
「哼,你想什麼就是什麼吧!就算我倒霉好了。」已經無力和他鬥嘴,我微微側過頭輕聲回答。因為胸口的疼痛讓我不由得伸出手摀住,但這細微的動作卻逃不開林振英的眼睛,擔心地走到我了身邊。
「哦~~~那你還真有夠倒霉的。我說,倒霉的小姐,麻煩你還是跟我回趟警局吧。至少要把今天的事說清楚啊?」胡卞像個無賴一樣對我說道,話雖然說得客氣,可語氣裡卻充滿了強硬,那意思不去也得去。
因為胡卞的這個說辭,林振英和文、武、全、才沒有理由反對,配合調查是公民的義務,我理應如此。可是折騰了一夜還被羅剎打傷,幾個人擔憂地望著我,不知道我會如何應對。
聽胡卞說去警局,我立刻反感到胸口劇痛。想起他那些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胡亂的揣測,被他盤問簡直就是在受刑。我痛苦地輕哼了一聲,捂著胸口終於倒了下去,驚得文、武、全、才圍了上來。
「阿貓——」林振英手疾眼快地接住了我,將我抱在懷裡。一直在奇怪為什麼中了羅剎一拳還能安然如故,原來是我在硬撐著。轉過頭看向胡卞,抱歉地對他說。「不好意思,我想她現在不能和你一起去警局了。有什麼要問的你就問他們四個好了,我現在要帶她回去看看傷勢。」
「受傷了?唉——喂——」胡卞納悶地自語,陳sir的家人被害和我有什麼關係?怎麼我會受傷?剛想問問什麼情況,林振英已經抱著我走出了大門,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目送我和林振英離開,文、武、全、才鬆了口氣,也許我倒下的正是時候,免得要去警局奔波。齊刷刷地看向胡卞,那意思好像是愛莫能助。他也自知無趣地聳了聳肩膀,裝模作樣的上了樓。
一路上,林振英將車開得飛快,卻又十分平穩,生怕顛簸到我。傻瓜,你怎麼總是不聽話?如果不是你逞強就不會被羅剎打傷。現在弄得人人擔心,你滿意了?難道你喜歡用這種方式來折磨人嗎?真的快被你嚇瘋了。
躺在後排的座位上,我捂著嘴笑了起來。聽到林振英的真情流露,才知道他原來有多在乎我。只是那些關心和緊張被他的偽裝所遮掩,不輕易讓我察覺。也許他真的以為我失去了知覺,不能聽見,才說了這麼。只是他也怪可憐的,總是為我擔驚受怕卻又不敢讓我知道,所以我決定不再逗他。猛然坐起身來,若無其事地用雙手梳理著長髮,等著看他會是什麼表情。
「你——?」突然從後視鏡裡看到我坐起來,林振英一腳踩下了急剎車,然後轉身看著我,那眼神裡有疑惑、有氣憤、還有那麼一點慶幸。「剛才你是裝的?」
「是呀!」我故作可愛地衝他眨了眨眼睛,笑瞇瞇地回答。很得意自己剛才的表現,裝暈裝得那麼像。
「為什麼這麼做?難道你沒看到文、武、全、才有多擔心嗎?」疑惑從目光裡消失,林振英憤怒地衝我大喊。不知道我有沒有聽到他的心聲,這樣的發火只是想掩蓋自己的尷尬。
「我——只是不想跟胡卞去警局而已。」被林振英一吼,我的笑容淡淡消失,委屈地看著他說出了原由,只想告訴他我不是故意要這麼騙他的。
林振英鬱悶地瞥向窗外,原來理由這麼簡單,卻把人嚇得要死。不過這個理由又可以理解,每次和胡卞碰面,兩人就會不停的鬥嘴,直到把一方氣得無話可說為止。大概是兩人命不投緣,所以才會爭鬥不休。
「先送你回家休息一下,然後再去警局。不用忌諱什麼,實話實話說就行了。」林振英轉過身,重新開動了車子,對我冷漠地說道。嘴角卻微微向上翹了起來,只要我沒事,就算自己真的嚇瘋又有什麼關係。
與此同時,我們大家都想錯了。羅剎並沒有停止自己瘋狂的報復行動,雖然天光,它依然可以躲在黑暗的角落裡實施它的計劃。只是下一個受害的人會是誰?又與梁美娟生前有著怎樣的瓜葛?那部已經停止運轉的電梯再次動了起來,悄無聲息的升升降降,等待著下一個目標自投羅網。
當紅色的數字顯示暫停的時候,電梯門轟然敞開,那聲音如同鬼門關的大門一開一合。走進去的人還能否活著出來?難道羅剎次次都那麼幸運?只要被鎖定為自己的目標,就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