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祺此時還緊握著慕如嵐的手,但她再無見到天祺的欣喜之色,天祺為何又肯見她了呢,因為時間已經足夠了。她來晚了,從慕峰願意進扇樓勸降慕如哲時,從他們在所有侍衛官兵前面大打出手時,結果已是不能挽回。慕如嵐再驕縱也知此時的天祺不容觸犯,畢竟方才飛毅就死在她的眼前,青風出手毫不猶疑,一招斃命,這當然是經過天祺的默許。
除了在大雪中那聲聲入耳的打鬥聲,周圍只是一片寂靜,無人會在此時顧忌慕如嵐的感受,天祺亦不著痕跡鬆開慕如嵐的手,大步往前,沉穩平靜看著扇樓方向。此時距扇樓更近,慕峰與慕如哲一招一式都看得無比清楚,兩人下手都異常凌厲,慕如哲不知何處受了傷,他所到之處有鮮血滴落,其實我未想過慕如哲能與慕峰抗衡,他此生所學雖是慕峰悉心教導,但從受傷歸京以來,已久未上過戰場,何況慕峰縱不出手,站在那兒的氣勢都足以壓人幾分。
慕如嵐只瞧了兩眼,不忍再看收回目光黯然垂首,手指越握越緊,似下定決心般抬頭,正欲再去天祺身邊,眼前卻是被一人堵住,讓她再不能上前一步。
紫寒將藥扔給我,轉首望嚮慕如嵐,目光冰冷不帶一絲情感,只道:「皇上不追究定淑儀擅自離宮、挾持嬪妃、私與傷害小主的惡徒來往已是莫大的恩寵,人貴自知,請淑儀不要再為難皇上。」
慕如嵐直迎上紫寒的目光毫不閃躲,比方才倒更顯鎮定與銳氣,這是她生於將軍之家的驕傲,她只平靜道:「若是你的父母兄弟在你面前廝殺,你會在此坦然靜候嗎?縱使皇上憐愛與我,縱使我再有其他任何作為都顯得不知好歹,但父母生我養我十餘載,哥哥自幼更是多加愛護,我此時什麼都不做,更是連那畜生都不如!」她又上前兩步,紫寒被她氣勢所壓,不由後退,「若紫寒姑娘自認能做得到,我是無話可說,但只要你有一點的良知,就該明白此時我的決心,你是阻止不了本宮的。」
紫寒方才也不過瞬間的失神,很快清醒恢復鎮靜,抽出不知何時握在手中的長劍阻止慕如嵐再上前,她遲疑片刻,道:「奴婢自幼無父無母,唯一的妹妹也慘死於戰亂之中,定淑儀的心情我是不能理解,不過我只效忠於皇上……」
「休說是你,就是我,再上前一步也只可能是這劍下亡魂了。」我打斷紫寒,上前走至慕如嵐身邊,淡笑道。
慕如嵐未料紫寒如此回答,不解望向我,在她眼中,紫寒是相思宮的掌事宮女,更算得上是我的心腹,怎麼可能會殺我。我手中還握著那傷藥,已經能感覺到傷口在癒合所以並未上藥,將藥收回衣內放好,抬首見慕如嵐似恍然大悟,她驚道:「你同她一樣聽命於皇上?」
我淡笑搖頭,她更為不惑,我上前將紫寒抽出的劍插回劍鞘中,提醒道:「本分守職是不錯,但皇上無心殺她。」
紫寒抿抿嘴,她確實有些心急了,退去兩步看著不遠處的天祺。我側首對慕如嵐道:「看到了吧,你的榮寵確實是獨一無二的。縱我百般愛慕於皇上,他也認為我是居心叵測放了心腹在我身邊,而你,明明是慕將軍的女兒,若有其他心思才是絕對的不得不防之人,可皇上可曾對你有過防範?」
她微微一怔,似不能置信道:「皇上對我是真心的罷。」
我不由好笑,明明她心中如此困頓,卻又好強倔強如斯。我目光悠遠,淡淡道:「你的嫂嫂可還好?」
此言更讓她摸不著頭腦,不過她還是答道:「半年前哥哥已經休了嫂嫂。」
言語間滿是歉意,我只做不覺,繼續道:「女子最忌妒忌,可古往今來,哪個女子不是期望只得一心人白頭偕老,你哥哥與顧影情伉儷情深,甘為對方把生死置之度外,不顧世人眼光,家人勸阻,執意休妻,不就是為了給她一個名正言順嗎,可如我早上所問,皇上有許你皇后之位嗎?」
她一時語塞,我也不待她回話,繼續道:「你既清楚皇上的心意就該知道皇上也有他的難處,皇后掌六宮之事,從未有大的過錯紕漏,皇上若要廢後,朝野上下都會掀起風波。你心氣再高也不提此言我相信絕非你不敢,而是你深知此理,不忍為難於皇上罷了。」
見她動容,我嘴角的笑意一閃即過,又正色道:「皇上必然心覺委屈於你,所以處處順你心意,但皇上永遠不可能許你後位,難道僅因為此,皇上對你的情意便比你哥哥對顧影少嗎?」
「不是的。」慕如嵐不由為天祺辯駁,卻也聰穎發現我想說什麼,她黯然道:「皇上身為帝王,當以國家大事為重,所以我再如何求請,皇上也不可能應允,反而是讓皇上難受。」
我頷首,與其再多一個仇視天祺的人,不如讓她以為天祺是真的喜愛她,一舉兩得,她不再難受,天祺也不用費心。然而也僅僅是安靜了這麼一會,很快就有一身穿盔甲的人大步上前,向天祺稟道:「起稟皇上,雲將軍已查明,在刑部大牢前鬧事打鬥的正是慕如哲集在京中的士兵。」
慕如嵐猛地一怔,天祺卻是難掩失望之色,周圍連風聲都顯凌厲,讓我一抹笑意都未能展開。天祺明明早知曉那是淑妃讓慕如哲集結進京的,雖然當時也是不懷好意,但被天祺壓下此時再用,已有大不同的效果,這讓慕如哲坐實謀反之罪,誰都不能再駁。
天祺沉吟道:「去請雲將軍率京中其他部下前來。」他仰首遠目,衣衫隨風飛舞,站得筆直而又堅定,王者之氣渾然天成般威懾眾人。「慕將軍既勸降未果,派人去援助將軍,定不能讓慕如哲逃脫。」
「是」。那人大聲應道,起身欲離去,天祺卻又開口道:「必得生擒慕如哲。」
「這……」那將領有瞬間的遲疑,又抬首大聲回道:「是,末將謹遵聖命。」
他很快退下,身邊的慕如嵐已然失神,我見她已無其他心思,不由思緒飛轉。那將領很是眼熟,但凡我見過的人少有忘卻,細細將腦中的人過了一遍,才恍然憶起,那不正是曾在醉香樓偷了姑娘香囊被雲靖抓住的乞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