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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懲誡 文 / 一雅

    凌芙面無表情,我只淡淡微笑算是應下,回首再看慕如嵐,週身凜然之氣,這個時候才會發覺她原來真是武將之後,除了眼底矛盾地夾雜著失望與期盼,再無半點方才失魂落魄之感。她冷笑一聲,不待皇后一行走遠,於眾人身前跪下,朗朗道:「臣妾願意領罰實乃娘娘是六宮之首,並非臣妾心悅臣服。是以,願率眾嬪妃在此跪誦《內訓》直至天明,提醒闔宮上下以修賢淑之風。」

    皇后離去的步伐並未停頓,仿若未聽出慕如嵐言語間的不敬,漸已完全走出眾人視線,凌芙卻突然輕笑一聲,道:「罰得別有心裁,如此甚好。」又邁蓮步緩緩走至我面前,明艷絕倫,嘴角隱一抹深意,問道:「賢妃娘娘以為如何?」

    我一貫淡笑,倪一眼慕如嵐,她比我想像中堅忍,至少比我想像中對天祺的用情還要深些。已有宮女捧了《內訓》至她身邊,我道:「定淑儀心思確實是好,這麼多人合聲誦讀,就算是養心殿,昭陽殿亦都能聽清罷。倒是可憐諸位姐妹,雖有如斯美景,卻是寒風襲人,各位姐妹衣衫單薄,叫林暖很是擔心,明日皇上該責怪我不懂憐香惜玉了。」

    凌芙與慕如嵐聞言不由都向我看來,若說皇后方才是隱隱指出其他一眾嬪妃是受慕如嵐牽連,我可是直接道出慕如嵐現下別有用心,欲用她們引天祺前來。她們本有不少是迫於慕家之勢才肯出面求請,如今皇后不將慕家放在眼中她們是看了個清清楚楚,怕是再難心服口服。雖都垂首不見神色,但日後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慕如嵐冷言道:「多謝賢妃娘娘關心。」

    正欲拾起書,突然有腳步悉嗦之聲傳來,慕如嵐忙回頭去看,映然與身後跟著的不少宮女緩緩走出,待最後一名宮女也步伐規矩走進眾人視線,她眼底最後一抹期盼也漸漸隱去,沒有天祺!儘管天祺根本不可能走在最後,她有些帳然跪在地上。

    映然驚道:「諸位娘娘小主這是怎麼了?天冷地寒,這樣跪在地上可跪壞了身子。」

    無人敢應答,慕如嵐則是無心應答,映然不由抬首望向我與凌芙,蘇依突然盈盈起身,卻只道「當真無趣」便自行離去了。

    眾人現下根本無心管她,她們不如慕如嵐,見映然前來,心中反存一絲僥倖,希望映然能傳出話給天祺,免她們受此煎熬。卻只是在良久的沉靜後,映然清朗道:「皇上與雲將軍商議政事,今晚不過來了,特派奴婢送疆域進貢的玉露瓊汁白釀過來給各位娘娘小主暖暖身子。」

    映然說完,那身後的一眾宮女便魚貫而入,將手中端持著的美酒送予眾人手中,有些人還隱有期盼,有些人則是無奈搖頭一飲而盡,映然親手端給慕如嵐,慕如嵐本無心去接,卻是在映然對她小聲耳語一句後,眼底的那抹期望竟似死灰復燃般,還夾雜著更多的欣喜與振奮。我淡笑,比起天祺的猜度人心,我當真自愧弗如,僅僅只是一句話,就能讓性格剛烈的慕如嵐對他的愛意更甚麼。

    待映然走後,慕如嵐卻如再無顧慮般,朗聲誦讀起來,眾嬪妃也只好認命般跟著誦讀。夜深,偶有寒風拂面,嬪妃們已是瑟瑟發抖,不知心中對慕如嵐的怨恨會否再增一分。

    「真是懷念。」凌芙與我本靜坐一側,突然開口,語意中若我未聽錯還夾雜著一絲憤怒和憎恨,我不由側目,她卻神色冷淡,仰頭飲下那杯天祺賜的酒,不剩一滴,咂了咂舌,似意猶未盡。

    我將案上的酒推至她面前,直言道:「懷念什麼?」

    她不推遲,又是一口飲盡,讚道:「好酒!許久未喝過這樣好喝的酒。」

    我不再相問,並不疑心我方才聽錯,「真是懷念!」,她絕非是讚那杯酒所言,此時卻又無心對我談起,或許只是心中油然而生之感歎,一時忘了我在身側罷。

    天空漸有微明之感,不知道內侍已抬走幾位嬪妃,皆因體力不支,暈倒在地,院中餘下的其他人也只是勉強支撐著在誦讀,獨慕如嵐似還精力充沛,除了聲音暗啞,再無其他改變。

    遠遠聽見「上朝——」的聲音,縹緲虛無,慕如嵐卻為之一震。我亦瞭然,天祺昨日除雲靖外再不見任何臣子,如今既肯上朝,那為慕如哲求請的機會亦多了一分,何況,今日慕峰也該趕回來了。

    「這樣的家世若不早早捨棄只會拖累於她罷了。」

    凌芙清明道,聲音卻小得只我一人能聞,我微微蹙眉,她含著懶懶的笑意,卻是刁鑽道:「不過,若非這樣的家世,何來今日得皇上如斯寵幸的她。對她來說也不知是幸是劫?」

    這樣的凌芙我有些陌生,她仿若置身事外的冷靜讓我不得不在意。與慕如嵐同樣的家世,她比慕如嵐多了精明、自持和傲氣,卻是在我面前,樣樣都削去幾分,不再蓄意謀劃,也不謹言慎行,甚至有些自怨自艾。

    止住心中的胡思亂想,笑意也似被風拂得冷卻,「你捨棄了嗎?」

    她抬頭撫了撫滿頭的珠玉金釵,那樣多,若是別人分明是惡俗難當,在她的青絲上,那些飾品也仿若找到了歸宿,沒有任何不協調,反相映生輝,襯得凌芙絕色的面容更貴氣逼人,她淡淡道:「你以為呢?」

    我難得思忖後才道:「很多事情豈是說捨就能捨的。」

    如同我毅然決然捨棄自己的面容,可千年來我何曾真正記住過現在的這張臉。如同我義無反顧將匕首插進明宇的胸口,實又何曾一日真正釋然。如同我千方百計不去憶起過去的事,可它們卻伴隨著我每一次呼吸如影隨形。它們在心底的角落隨著時間逝去慢慢蒙上灰塵,不再如當初鮮亮刺眼,可若哪日不小心觸及,便煥然如新如驚濤駭浪般將你吞沒。

    凌芙嗤之一笑,又沉著臉道:「世事難說絕對,有些事情難捨也必須捨。」

    我不明白她所指的是否是此前提及的家世了,因為無論誰看來,再無比她更幸運的女子,丞相之女,傾世容貌,天資聰穎,丞相更是捨棄嫡女助她入宮,入宮後又一舉得寵,盛寵兩年不衰,縱使這一年有不少秀女入宮,天祺對她的寵幸少了不少,但有求必應,賞賜不斷,她依舊是闔宮最讓人羨慕的女子。

    當然在我來看,也非全然如此。她對天祺並非毫無情意,卻不及慕如嵐。她聰慧知曉天祺是因為她乃權臣之女才諸多優待,卻又佯裝不知。她錦衣玉食,卻偶露憂愁。她是丞相最愛的千金,卻與丞相以君臣之禮日漸生疏。當然凌易送她入宮或也並非疼愛,凌芙這樣近乎十全十美的女子當然比他現在還尚在閨閣中的嫡女強出百倍,送女入宮是許能影響天祺的大事,這何嘗不是他左右權宜之後的結果,何況宮中的女子哪個不是表面風光,實則如履薄冰在生存。凌芙是因此對凌易心存怨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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