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清澈的眼睛直直盯著我,卻是搖了搖頭,我取過王落手上的絲帕,遞給她,「為何不肯?」
她接過帕子,卻是含笑先替我拭去手上的泥士,「我會看手相,你不宜娶妻。」
我抽回手,笑道:「那你看看他的,是不是多妻多子?」
女子並不看紫寒,站起身來,攏了攏衣服遮住那半截如雪藕般臂膀,巧笑道:「我功夫不精,一天只能看一人,再多就不准了。」
我哂笑,「你不怕跟錯了良人?」
她厥嘴,「不好也是我的命,我便認了。不過,我能看出他是貴人,至少可免我流離貧苦。」
「獨俱慧眼,不錯!」我讚道,卻又嘻笑問道:「你還沒問他肯不肯呢?」
她這才收斂了得意之色,轉向紫寒,「公子可願?」
紫寒早已恢復鎮定自若,握住王落的手,溫文輕笑,「我與娘子琴瑟和鳴,唯有負卻姑娘一番情意。」
女子失望之色不掩於面,紫寒側首示意我天色不早,我翻身上馬,高高在上俯首看著女子,毫不在意般道:「竹籃打水一場空,姑娘一身本事,切勿太傷心傷身。」
輕拉韁繩,乘風早已習慣我的稟性,快如閃電飛奔而去,瞬間便再也看不到身後的人兒。紫寒與王落很快追上,只顧埋頭趕路,再無言語。
回宮後一顆心放下始覺有些疲憊,元荷早就在相思宮門前按耐不住性子了,見我們回來飛快衝了過來,惹得紫寒不由嗔道:「再大的事,在宮中也不得奔跑。」
元荷縮了縮脖子,吐舌道:「是,奴婢知道了。不過再過一刻鐘就有轎攆來接主子了,請主子回宮更衣梳妝。」
因著時辰不夠,即使元荷早備下了一切,也只手忙腳亂換好了繁複的宮裝而已,紫寒為我梳凌雲髻,我則自顧自對鏡描眉,因著趕路,臉頰還有淡淡的紅暈血色,妝若自成。
出宮門卻是王落候在外面,見我出來疾走上前,笑道:「恭喜姐姐。」
元荷嘴快,行禮道:「待行完冊封禮就會闔宮宴飲,王貴人不用急於一時。」
王落讓她的侍女扶起元荷,「妹妹無福,身子不適,怕是不能前去了,內心卻又覺得如此愧疚姐姐,所以才不合時宜過來,倒叫元荷姑娘見笑了。」
元荷忙弓身回道:「奴婢不敢。」
與李沛蓉同在太廟接受冊封,我本無多大的心思,注意到她嘴角一直含著清淺的笑意,宛若初開的白芙蓉,清冷卻又嬌媚。這樣的女子仇恨終是不深的罷,所以現在能毅然放下。
前往昭陽殿時,李沛蓉低聲詢問道:「為何要與皇上爭執呢?好幾日不肯見人,惹人擔心。」
我只淡笑,「夫妻間偶爾拌嘴不足為奇。」
她倪我一眼,「又在兒戲,伴君如伴虎,恩寵不會永遠眷顧,一朝不慎,便有可能再不能相見了。」
見我毫不受教,她歎口氣,「只當我白說你罷,我事事為你上心,你卻總是絲毫不在意,真是惹人嫉羨。」
我望向遠處的永和宮,在日光下如此耀眼生輝,「你明哲保身即可,再事事摻與進來,皇上也是不喜的。」
她走得不快,腳步微微一頓,又跟了上來,「我何嘗是為了自己,不過是承兒喜歡你罷了,他再不能失去什麼了。」
我聞言冷笑,「談何失去,我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李沛蓉似有一聲歎息,終是再無下話。與我一同進昭陽殿,卻只有皇后一人端坐,「皇上國事繁忙,暫時抽不出空閒過來,賢妃、容妃當體諒才是。」
李沛蓉飛快看我一眼,意味昭然,她們都以為是我與天祺爭執他才賭氣至今都不肯過來罷。皇后訓了一番話,我與李沛蓉應了後,禮畢。正欲一同去瑩瑤宮用膳,卻見一內侍慌張過來,打了個千兒稟道:「素景宮寧氏喪心病狂了,不知什麼時候貼身收藏了匕首,現在用刀傷了其他妃嬪,還揚言一定要見皇上,不然就放火燒了素景宮,裡面的人一個都別想逃。」
李沛蓉聞言很是驚訝,皇后倒是極為鎮定,冷哼一聲道:「寧氏竟然如此糊塗,以為尋死覓活就能再得皇上垂憐嗎?」
內侍恭謹道:「那邊動靜太大,遲早會驚動皇上的,請娘娘拿個主意,奴才好去回話。」
皇后目光微轉,定在我身上道:「賢妃以為如何?」
我嫣然一笑,淑妃要見天祺我也是不願的,此時卻輪不到我插嘴,正欲回絕,突想起蘇依還在冷宮,問道:「可知寧氏挾持的是誰?」
那內侍不敢耽擱,忙道:「原依貴人,蘇氏。」
若有似無的目光從李沛蓉臉上劃過,直掃得她不敢再直視我,心中不由輕歎,皇后卻突然道:「你去如實稟告給皇上,且看皇上如何回話。」
內侍得了旨忙趕去宣政殿,皇后不由蹙眉,「本宮在這兒等消息,你們先走罷。」
這樣一鬧騰,原本在瑩瑤宮等候的嬪妃也不能安心,皆派了心腹去冷宮門口打探消息,我與李沛蓉亦齊齊趕往冷宮,門口的侍衛本欲阻攔,卻被匆匆而來的映然喝道:「混賬東西,也不看看攔的是誰?」
那侍衛自是識得映然的,忙收了手,映然這才上前道:「區區罪婦,皇上心存仁慈才放她一條生路,如今竟引起軒然大波,有勞賢妃娘娘前去勸慰兩句。皇上的意思是,若是真瘋了,便留不得了。」
她後面的話聲音極小,只有我們近前的幾人聽得清楚,李沛蓉卻是身子一僵,臉色開始泛白。
我攜了李沛蓉一同進去,紫寒與其他侍女便守在門外,淑妃見到我們並不驚訝,「呸」了一聲道:「你們也有臉來見本宮!」
她手中的匕首泛著藏青色的寒光,緊緊抵住蘇依的脖頸,蘇依臉上只有平靜如水的淡然,聞言輕笑,明明帶了嘲諷的意味,卻還是嫵媚動人,教人移不開目光,「她們一位是皇上新寵賢妃娘娘,一位是二阿哥養母容妃娘娘,怎的就不能來見你這身份低微的廢妃。」
淑妃聽到她提及博承,面色一凜,然後對李沛蓉道:「承兒現今如何?」
李沛蓉久久注視著淑妃,目光生出兩分怨毒,逕直走到桌邊坐下,似用了全身的氣力才道:「骨肉分離滋味如何?這份痛苦你現在也能感受到了罷!」
淑妃莞爾輕笑,「那又如何,你也只能傷到我了,你能傷害承兒嗎?」
李沛蓉緊緊咬住下唇,抑制不住全身的顫抖,好久才平復下來,將胸前的白玉蓮花玉珮放正,嘴角便又含了那清淺的笑意,「你有什麼好得意,從來都沒有注意到對你來說真正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不好好守住的話,被我這樣心懷怨恨的人給毀掉也理所當然罷,不過現在,我覺著毀掉不如放在身邊,人活著才能找到有趣的,比如親眼看著一手調教的孩子長大,即便他不是你親生的,可他卻對生母印象模糊,只肯盡心孝順你。你說這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