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人的後人嗎?為何會在這裡出現,為何時隔千年還能認出僅眉眼相似的我。見他並無殺意,我不再壓抑自己的聲音,巧笑嫣然,朗朗道:「公子是在喚我嗎?」
他聞言蹙眉,「女人?!」
藏於袖中的手有些發酸,稍稍鬆開緊緊握住的銀針,這樣的距離,縱使他是絕世高手,我也有十足的把握擲傷他。我輕呵一聲,「怎麼,令公子失望了?」
他忽地退後兩步,眼底的那抹藍更加深邃,再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嘴角湮起淺淡的笑容,卻只教人更不能安心。他搖搖頭,認真道:「人生一大快事,何來失望之說。」
我不再出聲,這樣的男子,即便知道身世,可早事隔千年,也尚不知他出現在些有何目的,身上那嗜血的味道還是濃得散不開去,只有看他做何打算了。
他只與我四目相對,漸漸連眉眼處都是那樣深的笑意,直到我神色中夾雜一絲不悅,他才開口,聲音不大,鏗鏘有力,「你可願跟我走?」
「不願!」吐言的速度之快連我都咂舌,明明是個絕好的機會問他究竟是誰,從哪來。
「哈哈——」他仰天長笑,一點也不惱,將手中的寶劍插入劍鞘,似謾罵道了聲「糊塗」,然後從我身邊徑直走了過去,笑道:「現在也不是時候。」
待他走遠,我處事不驚的臉才抿了一絲苦笑,黑夜,千年前的事早該忘記了。
紫寒與王落翌日清晨才回來,王落推開門時一臉驚慌,見我安然坐在屋內才鬆了口氣,兩行淚便隨之落下,快步走至我面前,拉著我的手細看我有沒有受傷,忙不迭地道歉,「都怪我不好,才讓姐姐受牽連,所幸姐姐無事,不然我也再無顏回京面見皇上。」
她的哀痛之情溢於言表,我不禁想,若是她死了,我會有絲不快嗎?瞧了眼站在門邊的紫寒,笑道:「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紫寒最知皇上心意,不然皇上也不會讓她隨行,可見她做出的判斷是萬萬不會有錯的。」
紫寒不欲解釋,聽了我一番言語還是冷著臉站在門邊,看著睡在門裡側地上的德叔道:「德叔已經……」
我暗自好笑,紫寒總易對我心生愧疚,這多少對我會有些用,支著頭道:「我沒有把他移去床上的氣力,不過他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不會傷及性命。」
王落這才發現門後睡著一人,掩嘴輕笑,眼淚卻順著蒼白的小臉流下,道:「沒事就好,都沒事就好……」
紫寒與王落將德叔小心翼翼移至床上,這樣微涼的天氣卻是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珠,「要趕上明日的冊封禮,現在就要起程,客棧的人已經將馬牽至門口了。」
王落猶不放心地看著德叔,取了被子小心為其蓋上,才頷首道:「因為我,讓姐姐受累了,決不能再耽擱了姐姐的好日子。」
她臉上隱隱有些擔憂,我飲了口涼茶,冷至心頭,「究竟是何人一定要取你性命?」
她神色更是悲痛,「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兩日我冥思苦想,終於想起這可能與我幼年時聽到過的一件事有關。那時我不過六七歲,第一次做了像樣的茯苓糕,便拿去爹的書房,遠遠見娘先進去了,歡喜跑至門口,還沒敲門就聽見娘的哭聲,隱約聽到好像是爹曾與江湖中人因誤會結怨,來不及解釋清楚,那家人就從此蹤跡難尋,爹爹一直引以為憾,娘便委託了熟人私下尋訪,卻是那家父母都因意外暴斃的消息,而孩子亦不知所蹤。」
紫寒沉思,「王大人為官清廉,性子亦和善,百姓都讚不絕口,看來果然是那家的孩子長大成人,前來尋仇罷。」
我盯著王落,問道:「究竟什麼仇恨隔了十年還讓人這般放不下?」
王落黯然搖了搖頭,紫寒卻突然道:「有些仇恨縱使十年,二十年,也不會消散!」
聞言王落不由仔細看了紫寒兩眼,本欲勸說,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說,起身向門外走去。我從懷中掏出一瓶金創藥扔給紫寒,紫寒伸手一把接住,看清楚後略驚訝,我起身道:「先上了藥再趕路罷,不然路上支撐不住,誤了我的好時辰你可擔待不起。」
紫寒不由動容,我隨口道:「皇上讓青辰暗中保護,他也受傷了嗎?」
在我們生死關頭他都沒有現身,莫不是已被昨夜的那男子殺了。紫寒略垂首道:「都怪奴婢不好,總覺著有人在跟著我們,以防萬一便讓他去查探,未料還不待他回來,竟有身手如此高強的人來襲。他找到我時,雖未受傷,卻已經是今天早上了。」
「哦?」果然還有別人跟著麼,我笑道:「不想我們出來一趟竟是如此熱鬧,可查出什麼?」
紫寒面露愁容,「那人以面具障面,竟與青辰打了個平手,看不出招式來歷,更讓人介意的是,青辰說他雖不能十分肯定,但那人似乎是女子。」
我明白紫寒的擔憂,「若是女子,便極有可能是他國的人了。」
紫寒思索著道:「雖不能以偏概全,但我朝女子連習武都是被人恥笑,更不說尋不到肯教的師父,她功夫這樣好,青辰又看不出招式,可能真是他國的奸細混了過來。如今三國勢如水火,和其他國家有所牽連總是不好的。」
「嗯。」我應道,先走了出去。
門外卻是出乎意料地熱鬧,王落為避嫌用了絲巾障面,卻還是能看出很是焦急,周圍圍了不少人,我快步走了過去,王落的腳下有一女子衣衫不整,匍匐在地,手卻緊緊抱住了王落的腳,王落嬌弱自然敵不過這樣的力氣,又怕被週遭的人發現身份,正急著勸說那女子離去。
「怎麼回事?」紫寒大步走了進去,一身白衣英俊飄逸,人群頓時有些喧鬧。
紫寒關切扶住王落,粗著嗓音問道:「娘子,她是誰?」
王落好似尋到救命稻草,頗有些委屈道:「我也不知道,方才見她很可憐蜷在牆角,以為是街上的乞兒,便放了碇銀子在她面前,可她突然撲了過來,一定要跟我走,怎麼說都不聽。」
那地上的女子聞言抬頭看了眼紫寒,這才能看清她的一張臉,不,準確的說,只是看到了那清亮如水的眸,其餘的地方被泥糊得一團漆黑,身邊的人陡地被驚嚇,不由倒退兩步。
那女子便看向這兒,目光靈動如狐,最終定在被人群孤立的我身上,突然燦然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皓白的牙齒,我只靜靜看著,沒有任何表情。她鬆開拉住王落的手,鄭重對著她磕了個頭,卻是對紫寒道:「求公子帶我一起走罷,我父母雙亡,被人騙去妓院,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是死都不願再回去了的。我什麼都會做,會盡心服侍好公子和夫人的,或者做侍妾也可以,一定不會讓公子覺得不值。」
紫寒聞言紅了臉,週遭的人更是議論紛紛,「看她那狐媚言語,若是討了回去,那夫人怕是日日被她欺壓著。」
「只可惜看不清臉,說不定也是如花似玉,白白便宜了那公子。」
「不也有可能其貌不揚,丑若無鹽,那公子細皮嫩肉,回去別嚇得落荒而逃。」
「在妓院呆過能丑到哪去,我看那公子是動了心思,可惜夫人太凶,不敢做主罷。」
……
我大笑出聲,眾人不再私語,目光都移至我身上,我上前走至她面前,伸手用力握住她的臉,嘴角勾起邪媚的笑意驚心動魄,沉聲道:「我出兩碇銀子,娶你為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