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已至四更,門外映然低聲問:「皇上要起了嗎?」
看天祺似還在熟睡中,不忍打擾,走下榻欲通知映然再晚點提醒,卻見天祺面露異樣的潮紅,心中狐疑,三步並兩步走至他面前,手輕放在他額頭,有些燙手,呼吸還算平緩,「來人——」
映然聞聲進來,見天祺睡在貴妃榻上向來波瀾無驚地臉也不由微詫異,到底是御前服侍的人,馬上就緩和下來,走至天祺身邊亦嚇了一跳,急忙道:「奴婢馬上命人宣御醫。」
海公公亦入殿,攔了映然,囑咐道:「叫個嘴緊的去請張太醫,千萬不要張揚。」
映然會意過來,道了聲「是」便退下。海公公雖很著急卻絲毫不顯驚慌,見我正把著脈,在旁噤聲。天祺脈像浮緊,我冷靜下來,嘴角亦不自覺地劃上放鬆的笑意,海公公才上前兩步,查看了會開口問道:「皇上病得嚴重嗎?」
他此舉極不敬,但見他坦然自若的模樣,竟似理所當然一般,我亦沒有什麼在意的,道:「是風寒。」
海公公聞言亦鬆了口氣,輕聲道:「皇上很少睡得這樣沉。」
映然讓宮女守在門外,親自端洗漱用具過來,我擰了手巾幫天祺拭臉,他真的難得睡得如此沉,想來昨夜是我太過大意,竟然絲毫不曾察覺。他的眸微動,然後緩緩睜開,帶了兩分不清醒與慵懶道:「什麼時辰了?」
他的聲音微暗啞,用手揉了揉後頸,我笑道:「四更天了,皇上脖頸酸痛麼?」映然見勢扶起了天祺,幫他輕揉著額頭,他手按住頭清醒了下,冷聲道:「再晚早朝都要遲了,她不懂事海全和映然你們也不知道早點喚醒朕嗎?」
海公公與映然聞言立刻跪在地上,海公公冷靜道:「奴才該死,不過,皇上若是身子不適,今日早朝就免了罷,呆會折子會呈去清心殿中的。」
天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身,自己亦站了起來,映然侍候他穿上龍袍,我淡笑幫他整理,道:「皇上怎知是林暖不懂事,林暖可自認沒有如此本事敢攔了皇上去早朝。」
他倪了一眼,已欲出門,道:「且不說僅是小病小痛,單就為朕歇在你的宮中,朕也不能不去。」
他已快步走了出去,留下的我卻突覺欣喜。天祺若在誰的宮中病倒是極大的事,少受不了皇后的一頓訓誡,若傳至前朝更有可能被訛傳有人狐媚誘主,惑亂後/宮。
喚了紫寒過來,讓她去清心殿打聽情況,獨自一人在陶然居卻也坐立難安,在元荷面前勉強靜下心神,坐在窗邊發呆。
元荷奉了茶道:「主子用些蓮子茶吧,這時候最是清熱解暑了。」
我恍若未聞,亦不接過,她便置於一旁桌上,安慰道:「主子切勿太過著急,奴婢見皇上出去時精神還是挺好的,皇上是天子,自有蒼天庇佑,而且皇上武藝高強,身體亦比常人強健,說不定現在已經大好了。」
只是風寒而已,明明已經對自己說過好幾遍了,卻還是忍不住要胡思亂想,我竟如此害怕失去天祺,這樣的事僅想想就讓素來看淡生死的我痛不欲生。手掐著腰間的紫寒繡好的荷包,冷聲道:「昨日只看了半卷的《莊子》,你去幫我取來。」
元荷瞧著不免歎氣,默默走了出去,我亦自己置氣,這麼長時間來,無論天祺有什麼事,我始終不能陪伴左右。忽聞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抬首卻見紫寒小跑進來,來不及行禮喘著氣道:「小主,皇上……皇上在殿堂上暈了過去。」
手中的荷包因著太過用力竟被我一把扯了下來,急著站起身來,目光從紫寒身上劃過,她一時怔住,索性不再相問逕自快步走了出去。紫寒急著跟了上來,在身後忙道:「小主太過著急了,皇上雖暈倒了,映然姑姑卻早已安排了太醫在殿外候旨,如今已經在清心殿安置下來了,皇后娘娘有旨,任何嬪妃都不得打擾前去皇上休息,小主就算去了也見不到皇上的。」紫寒終於追上我,拉著我的胳膊道。
「哼!」我用了兩分力掙開紫寒的手,紫寒猝不及防竟被我推在地上,我轉過身,渾身是從未有過的凌厲之氣,眼角眉梢都是一股逼人的氣息,倪了兩眼跌坐在地的紫寒,嘴角又劃起笑意,卻與之前判若兩人,狂妄道:「憑她也敢阻我!」說著又轉身離去,紫寒卻未追來,心中自知紫寒定是被我駭住,王者天成的霸氣世間能有幾人不被威懾。
清心殿外,映然倒是先候在那兒,似乎早知道我會來般,巧笑嫣然,「皇上等著小主呢。」
我微愕然,卻不動聲色地跟在她身後,殿外有不少太醫和內侍宮女,我無心細看,跟著她入內殿,一眼望見天祺正躺在龍榻上,臉色卻並不如早上潮紅,皇后坐在榻邊接過帕子為天祺拭汗。正急著欲過去,卻有人伸手攔住我。
月霜笑道:「林貴儀雖心繫皇上,但既有皇后娘娘有旁照顧,貴儀還是稍等片刻。」
正欲發作,映然上前盈然一笑,「皇上說,若是林貴儀來了,其他人等皆可退下,月霜是想違抗聖意嗎?」
映然與月霜都是宮中的姑姑了,雖然映然年紀輕些,但到底在皇上身邊當差,倒是比月霜更多兩分威望,自不像其他宮女般忌諱著她。月霜面色不改,道:「大膽!皇后娘娘豈是你口中的『其他人等』。」
未待映然再出聲,皇后卻已起身,臉色比平日嚴肅些,壓低聲音冷冷道:「皇上還在病中,你們這般逞口舌之快是想反了麼?」
她們急忙跪在地上,海公公靜立在天祺身邊,臉上亦是擔憂的樣子,聽她們一番話眉頭輕蹙,卻轉首對我輕點點頭。我遂安下心來,笑著對皇后道:「既然皇上有旨讓林暖侍奉在側,林暖可否先去照拂皇上。」
皇后一雙眸停留在我身上,片刻後才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本宮又豈敢不遵,不過林貴儀在此定當盡心盡力,皇上的安危本宮就交給你了。」
本來似委屈不甘的恨意就這樣被壓了下去,神色已恢復如常,這個女子心中亦是岔恨的吧,皇上雖不偏愛她,但到底是敬重的,給了她至高的權力,後/宮中的事也多交她一人獨斷,不過,她既是後/宮之母,定當明白天祺的旨意是她何時都不能違背的,要按天祺的心意將嬪妃照顧周全,她更多時候需要隱忍自己的心意。我難得地行禮道:「恭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