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公並不等我說話便瞭然道:「奴才會命人去尋,小主還是先回相思吧。」
「公公此時還能找到比我更能讓人放心的人嗎?」我輕笑道:「周昭儀既有小月之象,宮中還值夜的太醫、醫女怕是都在此候著,而公公也自是不能擅自離開皇上左右,如若公公不怕時間就這樣被一群不懂醫藥的人耽擱,最好還是讓我先留在這兒。」
海公公不知是否因在天祺身邊呆得久了,神色亦是如他般極不易捉摸,只想了片刻便道:「小主或許太小看皇上的能力了,不過既然小主如此有心,奴才也再推拒不得,請小主務必在半個時辰內回來,在此期間,奴才會竭力保住周昭儀的有龍胎。」
他言語雖極不敬,但那份胸有成竹和斬釘截鐵讓人極其放心,我知道他終於鬆了口,心中微喜。
海公公從懷中掏出一塊金牌,道:「這令牌可保小主出入任何地方無阻,小主現在肯定能用到的。」
我笑著接過,轉身離去,道:「多謝謝公公。」
果真是幫了大忙,再也不用如來時般偷偷摸摸,拿著令牌一路暢行無阻,很快便至之前曾來過的山坡,曾在這兒用風順火燒了繪珍館,當時便瞧見山上有不少藥草,不過倒並不是多名貴的,並未放在心上,如今一路走來,才發現距棠梨宮竟如此近,上山的路一片漆黑,天上的星星倒是明亮了不少,月亮躲在雲後,一時需借手中的燈籠來努力辨認方向。
採了幾株藥草後,已漸漸習慣這黑暗,索性吹了燈寵,畢竟這還是在皇宮中,時常有人巡視,若被人發現,可沒時間再解釋了。藉著月光,終於尋到最後一株藥,甘草。
連根拔起,用小刀削了一小片,放入嘴中。眉頭微蹙,將其吐在手中,苦的。怎麼會是苦的呢,甘草氣味特殊,而味甜才對,這形態和氣味我自是沒辨認錯,將燈籠用火折子點燃,拿起甘草根細看,上面竟細細布了不少黑色的東西,方纔我以為是泥土而已,用刀刮了些在手心,放於鼻間輕嗅,這氣味,竟是蝕水麼,那這些甘草便是再用不得了,不過——。
「啊——」,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中,悶哼一聲,頸後一陣巨痛襲來,手中的甘草便順手滑落,勉強轉過身,卻一個不穩撲倒在地,依稀瞧見一雙墨色的繡鞋走近。
醒來時已經不知是什麼時辰,勉強坐起身來,頸後的疼痛還在,那就表示還未昏睡太久,心中也放心了些,燈籠就倒在一旁,燈芯卻是明顯地被人掐斷的,揉了揉後頸,採的藥草也還在腹上的布袋中,略定心神,只有盡快趕去,希望時間還來得及,所幸甘草只用以調節她心率,若有我或者太醫一旁施針,應該也無礙。
正欲站起來,腳下卻發麻,腿一軟便又差點撲在地上,一雙手有力接住我,許是用了輕功,來勢急快,竟帶起一陣風。
「皇上——」
他並不放開我,道:「你就是如此不給朕添亂嗎?」
我本想苦笑,卻又轉頭癡癡笑了起來,道:「皇上來了。」轉念一想,又收住笑意道:「皇上怎麼來了,周昭儀……」。
天祺神色略沉,道:「海全和映然在那兒,應該還沒事。」
我鬆下一口氣,又笑道:「還是先回去罷,藥草都已經採到了。」
天祺頷首,正欲扶我離去,遠處又傳來一聲驚叫聲。天祺陡地止步,凝神細聽,我亦不出聲,呼吸也放輕了些。卻再無聲響,我對天祺點頭,他便鬆開我,一個人朝前走去,我輕聲道:「小心!」
強壓下胸口的不適,又緩緩坐了下來,略調整呼吸,頸後已經不痛了,不過片刻,天祺已經回來,懷中是小鳥依人般的王落。
「她的腳受傷了,你快幫她看看!」天祺語氣中甚至有一絲驚慌。
我竭力站起身來,將她的鞋子脫下,輕按了按她的腳踝,她痛得輕抽一口氣,天祺凝神等我回答。
「是骨折,接回去就沒事了。」我淡淡道。
天祺緊鎖的眉頭才舒展開,「你能接嗎?」
「即使我不能,皇上也能。」我轉過頭,「不過皇上現在怕是沒這個時間,周昭儀可還等著皇上回去呢。」
天祺有一瞬的猶疑,道:「你先幫她接骨。」
我胸口血氣上湧,冷聲道:「不行。接骨之痛她如何忍得住,若她一聲驚叫,我們就會被發現,那我便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你若不救,朕現在就……」
「皇上。」王落打斷天祺餘下的話,道:「皇上先將臣妾放在這兒,臣妾不亂動是不礙事的,臣妾就在這兒等皇上來。」
天祺一沉眉,聲音也大了兩分,「朕不會讓你的腿有事。」
我卻再也忍不住,「唔」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天祺方才看向我,驚道:「你中毒了。」
蝕水,顧名思義,腐蝕性極強,有絲極不讓人察覺的酸味,宮中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會用此腐化,如今被我誤食了些,恐怕五臟六腑都被侵蝕,若非是我,早已死去了,這也足以說明為何方纔那人不將我殺掉。
這樣的毒性,身體一時半會是復原不了,方才本強撐著,如今吐出一口血,卻也輕鬆了些,道:「只是誤用了藥草,並無大礙,皇上既放心不下王美人,還是先帶藥草和王美人離去,這樣既能救周昭儀,也不會耽誤王美人就醫。」
天祺略思忖,道:「也好,朕讓映然通知紫寒來接你。」
說完接過布袋,抱著王落轉身離去。竟是那樣的決絕與迅速,不過即使是這樣的背影,也讓我如此迷戀。待看不清他的背影,心中才開始盤算,王落的那聲驚叫,應該不僅僅引起了我與天祺的注意,馬上附近巡邏的侍衛會趕到,連著被人發現不在相思宮和如今的這番模樣,我該如何解釋才能免去一死呢。
而且,襲擊我的人是誰,竟知道我的行蹤。王落現在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什麼,極是時候的崴腳究竟是無意還是有心。最最重要的,天祺未免太過緊張她了,此前從他的言論中,我能確定他對孩子是在意的,可他此時為了她幾乎毫不猶豫地要放棄孩子,她僅僅是腳受傷了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