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王落是什麼關係?」凌芙並不介意我態度冷淡,聲音更低了些。
我心下微涼,卻是不動聲色。凌芙倒也似並不想聽到我的回答,獨自撐開傘。
雨已經停了,她恍若不覺。
「看來那日你是故意與殷良媛起了爭執,是想先試用這招嗎?故做姿態,嫁禍於人。」
她的背影如來時般落拓,竟是這樣孤高的女子麼。
我輕歎,猶記起那日花影中她如旁觀者般含笑看著我們,似乎一切皆清明於心。不過,她更清楚,以她的身份,在宮中絕對不會只是一個旁觀者。
紫寒許是去處理那幾件衣服,讓元荷陪我先回相思宮,一路都不再言語。元荷應該只是強做鎮定,畢竟她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在她眼前親手殺人,而且因為我,還不能將實情說出,我輕搖頭,不再考慮,我已經顧慮不上元荷。
凌芙既然知道我陷害她,也該明白這件事和我脫不了干係。在宮中,她多少有些顧忌,不會直接出手,而那夜韓鵬的殺意卻是真真切切的,若不盡快處理,下次就絕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今晚除了王落一事,其他與預期並無多少出入,也算是順利進行了。我微蹙眉,不想竟是這樣的原因將王落牽扯進來,那日於她於我,都不過無心。
翌日天空便放晴了,湛藍如碧玉,春日的雨,竟也來得快,去得也快。宮中一掃陰霾之氣,賞花、放風箏,聽戲曲,都自得其樂。劉常在就這樣消失了,卻無人問津,天家薄涼至此,眾人卻習以為常。
「皇上要小主放心,惠妃娘娘現在還不會對王美人輕舉妄動的。」紫寒見我始終未露笑顏,開解道。
太液池邊的綠草地,我伸了懶腰,索性坐下,輕輕搖頭,毫不上心,「她只用皇上操心即可,難道還要我為她擔心。」
紫寒倒並不介意:「那小主為何不開心?」
我帶了笑意:「我不開心嗎?」
紫寒輕歎:「小主只有提到皇上時的笑容才寧靜,對其他人更像是敷衍與不屑。」
「嗯?」我做不解狀,「是嗎?」
「小主對奴婢不用強顏歡笑,即使整日怨聲載道,奴婢也不會有同情之心。」
「呵呵……」我輕笑出聲,「殺手都太過無情。」
「其實不只有劉常在一人消失了,」紫寒轉過身,「昨日依雨亭中的侍衛,除了青風、青辰,其他人亦都不在了。」
我依舊毫不上心:「皇上自有他的道理。」
「小主只對皇上一人有情嗎?」紫寒回過身,臉色亦是平靜,一時看不出任何問題。
可她竟然問了這樣的問題,作為殺手,她或許還不太合格。
我轉過身,避過她的目光,「足夠了。」
再多對我來說只是困擾,而且,不是還有人,連這一人都得不到嗎?
抬首,五顏六色的風箏亂了眼簾,用手遮住額頭,擋去陽光刺眼,「你派人盯住韓夫人。」
「是。」紫寒應道,見我神色,輕聲問道:「小主想放風箏嗎?」
我頭漸垂下,輕搖了搖頭,起身離去。
「風箏太過不自由,並不適合小主。」紫寒跟上來。
「不適合……」我低聲呢喃,孰不知這世間之於我的自由太多,無論和顏惜在一起,還是和明宇在一起,還是自己一個人居住,漂泊無依的感覺始終未離去過,明宇曾許諾的家也遙不可及了。風箏,有人在線的另一頭期待的感覺,是我還不夠資格。
嘴角微揚,又如何,期待敵不過習慣。而我是黑夜。
風平浪靜過了三日,紫寒每日晚間都會稟報韓夫人的行蹤。
她幸福得讓人妒嫉,標準的大家閨秀模樣,行為舉止端莊,個性溫和,府內下人都讚不絕口。和韓鵬算是患難夫妻,在韓鵬尚不得志,落魄時便相識,一直不離不棄。兩人恩愛,卻至今還未有過小孩,有傳言是韓夫人身子不好,而韓鵬謝絕了所有的媒婆上門為其說媒,韓夫人心中愧疚,曾為此事離家出走,韓鵬在街上尋回其妻,當眾宣言:世間弱水三千,吾只得汝一人,幸之,足矣!
「奴婢也曾聽聞過此事,當時甚是轟動呢!」元荷笑著道。
「更有不少尚在閨閣的女子還不死心,稱非韓大人不嫁。」紫寒繼續道。
我不免失神,多美的諾言,心中不免對韓鵬高看兩分。
紫寒又接著道:「在府中同前兩日一樣,操持家事,侍弄花朵,刺繡,養鳥,依舊未出過門。還有韓夫人的姓名是林夢挽,原來並非名門高貴,她和府中下人閒聊時曾談道父母已不在,家中並無親眷。」
「凌夢挽?」我有些在意道。
「小主未仔細聽奴婢所言吧。」紫寒佯裝生氣,「是和小主同樣的姓氏。並非『凌』。」
我淡淡笑道,確實是我聽岔了,「繼續盯著即可,打聽這些事要謹慎,切不可被人發覺。」
「是。」紫寒應道。
「主子為什麼要盯住韓夫人呢?奴婢看來,她不過一溫柔婦人罷了。」元荷不解。
「她人生很得意啊。」我含著笑意。
元荷顯然一怔,「主子不會是想……?」
我收回笑意,元荷甚至大氣都不敢出,「想挫其銳氣?」說完不免大笑,「放心,我只是想再聽聽。」
說完起身,將窗戶關好,紫寒和元荷也連忙站起,收拾好床塌,「我想再聽聽,人與人的區別究竟多大,一個人最終可以擁有多少。」
紫寒微猶豫,當著元荷的面道:「還有一事涉及前朝……」
或許是想給元荷一個心理準備,以免事情太過突兀,元荷近幾日的心情她亦都看在眼中,人前若無其事的樣子,著實會讓人心疼。「你說吧。」
「凌丞相今早上朝聯合眾言官彈劾慕將軍,稱其此前便有眾多跡象藐視君上,如今擁兵自重,別懷異心。」
元荷略思忖:「慕將軍在東南處鎮守,如何落了如此罪名?」
紫寒看了元荷一眼,略帶笑意:「慕將軍手中兵權過多,這樣的罪名不過是遲早的事。」
元荷眉頭緊鎖,立刻問道:「為什麼會是今日呢?」
「元荷——」紫寒收回笑意,呵斥道。
元荷終是平復神色,向我行禮賠罪,「奴婢失禮了。」
「因為劉常在一事雖並未洩露出來,可惠妃卻無故禁在毓秀宮,皇上對其不聞不問,偏偏近幾日都是慕修儀侍寢,若有什麼話傳到皇上耳中,落實了劉常在是被惠妃所殺,惠妃娘娘怕是萬劫不復了。他們再不出手,損失只會越來越多。」我只淡淡將元荷心中的答案說出。
元荷頭低下些許,什麼都不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