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怔,「是。」
「你喜歡皇上?」他語意有說不出的落寞。
「是。」斬釘截鐵。
「哈哈——」他突然大笑,片刻才又出聲,「你瞭解皇上嗎?」
我竟一時語塞,瞭解嗎?
「皇上可以說是賢明的君主,但他太過無情、心狠。」雲靖帶著兩分敵意。
「皇上或許真如將軍所說。」我皺了皺眉頭,「但也誠如將軍所言,皇上確實是賢明的君主,僅為了賢明二字,皇上失去了很多,如若此時用人之際,將軍也要離去……」
「那就可以不顧邊關將士性命。」雲靖打斷我,明顯的怒意。
看來他也清楚天祺遲遲不派遣其他將領去霞伶關只為讓他主動請纓。
「將軍不也如皇上一般狠心嗎?」我冷聲道,「對皇上來說,失去的是子民,對將軍來說,失去的是兄弟。將軍一樣無動於衷。」
「你——」他終是未說什麼。
「你還是回去吧,我已無法再伴君側。」雲靖又抱起酒罈喝了一大口酒。
「皇上即便再多不對,可也絕不是一意孤行之人,若身邊再無將軍這些耿直之人拚死諫言,日後被逆臣賊子盅惑君心,天下百姓何辜?」見他依舊不動聲色,我繼續道,「戰場最忌逃兵,將軍此時是要背棄皇上、背棄將士、背棄百姓,獨自一人離開享樂嗎?」
又是良久的沉默,「小主能言善辯,但雲靖去意已決!」他緩緩道,似也無限痛苦,且稱我為小主,看來確實不想再與我談下去了。
「將軍不喜歡靈瑤嗎?」我一字一字,清楚吐出。
「砰——」酒罈落地的聲音有些沉悶。
我有些驚訝,這只是猜想中的一個罷了。既然我親自出宮來見他,便是想盡一切辦法也要讓他再效力於天祺,對他的事旁敲側擊問過紫寒、元荷,此時與他交談也頗為留心,心中才敢猜測他與天祺的矛盾是何原因,他未提過名利,為人也算豪邁直爽,心繫將士百姓,眼見心中猜想的原因一個個被否定,他卻突然提及相思宮。相思宮地勢偏僻,久在沙場的人竟對**之事清明於心。紫寒說過與他並不算熟識,卻有辦法讓我見到他。他此時對天祺的恨意……。說來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不過方纔我僅僅只是試探,甚至因為不能置信,特意說的「不喜歡」。
「你在說什麼?」
雲靖強做鎮定,甚至有些警惕。我不言語,只定定看著他。
「你知道些什麼?」他伸出手支住額頭,輕揉太陽穴。
「呵」我冷笑一聲。「我什麼都不知道。」眼中閃過一抹寒光,「不過若將軍是為此事不能再效力於天祺,我也無話可說,將軍就當未見過林暖罷。」說完我欲出門。
「你是什麼意思?」雲靖滿臉疑惑。
「是林暖魯莽了,方纔我並不知將軍為何不肯再為皇上效力,如今既得知將軍並非因貪生怕死臨陣脫逃,只為佳人。」我嘴角浮現一絲笑意,「林暖又豈會再強人所難,將軍不僅有對天下人的責任,也有對那一人的責任。」
「哈哈——」他再次大笑,卻有無盡的悲涼,「她一人又怎可企及天下?」說完低下頭,不能言說的落寞。
「將軍說笑了。」我收回笑意,走至他面前,「將軍豈知在將軍心中她又何嘗不是另一個天下?」
他抬首,不可置信。
「我相信在將軍心中兩者沒有輕重,不可衡量。所以此時,不論將軍做何決定,也沒有責怪的理由。」
「竟是如此麼?」他輕聲自問,「可再沒有機會了。」
他的悲痛清清楚楚,或許像他這樣的男子本不善偽裝,喜形於色,之於任何人看了都會心酸。
「皇上也沒有機會了,所以無論他再做什麼都於事無補,得了天下又如何?」他沉入回憶,苦笑輕問。
我只靜靜站在一旁,他的這番話顯然說明那女子不在了,那樣愛著天祺的女子不在了,他那樣愛的女子不在了,既動情,必為之所傷。如他所說,他再無這樣的機會,我卻給了他可拋下一切的理由,對我來說,他們是遲早會被時間帶走的人,是遲早會失去的人,我神情淡漠。
「你很愛他?」他眼神似有不同。
「是,很愛。」
「所以才毫不知情便只身前來想說服我。」他站起身來。「若將來他在天下與你之間做選擇,你覺得會如何?」
「當然是天下。」
我不假思索,他顯然很詫異。
「且不說皇上現在並未對我動情,就連日後,是他的話,定還是會選擇天下。」我嘴角浮起笑意,「不過我不會離開他,無論他放棄我多少次,我也會和他站在一起。」
「她會有怎樣的選擇呢?」雲靖輕怔,「是你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
說完他走至門口,將門打開,「天色已晚,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吧。」
我微蹙眉,還是走至門邊。
「她曾說她最希望天下安定和平,再無戰事。」他淡淡道。
我笑意清淺,「是皇上和將軍的話,定能讓她如願。」
「林小主此次出宮皇上怕是並不知情,不知本將軍向皇上奏明後,皇上會如何處置?」
「那我便不知道了,不過皇上怕也並不知將軍如此嚴重的傷勢,竟可在府中飲酒作樂,且不顧禮儀,私會嬪妃,看來將軍的作為才更讓皇上頭痛該做何處置?」
「你此行勢在必得!」
「林暖不論做何事都是如此。」我笑意更深,每個人都有弱點,找到且利用,是最和平的解決方式。而一定能成功的原因是他們或多或少會陷入回憶不能自拔,我卻再無過多的感情,之於我來說,他們的銘心刻骨終將幻化為風,沒有一絲能握住的東西,作為局外人,不被他們情感左右,才能時時保持冷靜做出正確的決策,這樣看來,不知是我比較不幸還是他們。
從側門出去才發現紫寒正在外候著。
「小主」紫寒迎上來,神色難得透露些許擔心,「沒事吧?」
我輕笑,「我能有什麼事,先回宮吧,子時都過了。」
「是。」紫寒不再言語,行至小巷處才用輕功帶我離開。
紫寒平日隱藏得極好,雖想過她功夫不錯,但輕功如此出神入化還是出乎我意料,帶著我飛簷走壁,來去之間,不曾留任何蹤跡。
我不由細想此事,雖完全是雲靖一意孤行,但靈瑤三年前便不在了,宮中大多不知情,知情者如皇后那般尊貴都噤若寒蟬,此時突然因她辭官,會是因為什麼?不過箇中原因天祺和雲靖定是知曉的,心中也安心不少。
進宮門後,紫寒與我按原路返回,此路僻靜,偶爾路過的侍衛也極易躲過。
「侍衛中也不乏能人,宮中還是小心些為好,奴婢若暴露會功夫,日後也無法留在宮中了。」紫寒出宮時是這樣說的,我在前面走,紫寒跟在身後。
「小主什麼時候看出我會功夫?」
「你自己說的啊,你計劃要用輕功帶我出去。」我淡淡道。
「咳——咳——」紫寒突然咳嗽,「那小主為何說要奴婢帶您出去?」
「因為宮中我認識的人,能相信且有能力的,我只想到你。」我依舊淡然,「不過未曾想你想的法子是這樣。」
「小主都不詫異的嗎?」紫寒顯然不能相信,聲音也大了兩分。
我轉過身,「那你功夫好不好?你輕功真是無可挑剔。」
紫寒蹙眉,「奴婢只是輕功好些罷了,功夫是以前侍奉皇上時,跟皇上學了些,不及皇上萬分之一。」
「哦。」我應道,又轉身向前走。
「小主此行也露出端倪了,即便小主膽大如斗,可奴婢提出此事時,小主毫不驚訝,用輕功帶小主時,小主也似習以為常,甚至出神思考,一點也不害怕,小主也會功夫吧?」紫寒跟在身後小聲道。
「就憑那些?我雖言行舉止不遵循規矩,但舉手投足間也可看出絕非市井小民,何況天朝連市井小民家的女子都不會去習武,你既是習武之人,應該也可看出吧,你覺得我會嗎?」
方說完紫寒便拉住我胳膊,掀開衣袖,置於經脈處,我不動聲色。
片刻,她才道,「奴婢失禮了,不過小主為何不問奴婢為什麼會功夫?」
不知紫寒是細想了這兩日的事有所警覺還是如何,她和我靠攏了兩分的感覺還在,此時卻諸多質問。
「皇上身邊有能人異士並不值得我多想,而且你對皇上並無二心,對我也算用了心思,我為什麼要質疑你,在你眼中,我與宮中那些見識淺薄之人毫無區別嗎?」我雖在質問,語氣卻並不嚴厲。
紫寒咬了咬唇,低下頭,「是奴婢愚昧,小主請不要放在心上。」說完率先走在前面,打開相思宮宮門。
宮中只有若素閣還掌著燈,想是元荷還在等我們罷,紫寒推開門,卻愣在那裡,我上前兩步,天祺正端坐在上,海公公站在一邊,進門後才看到元荷跪在裡側,福著身,不敢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