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可回來了。」
傍晚時分才返回相思宮,沿路過來有不少宮女、內侍行色匆匆,還未進門便被元荷一把拉住。
「怎麼回事?」我微蹙眉。
「皇上祭祖出事了。」元荷神情緊張。
「皇上沒事吧?」心中雖有答案,可還是忍不住問道。
「皇上無礙,主子……主子現在可顧不得旁人了。」元荷顯然很著急,眼淚都快落下。
「先進去吧。」那句話就是我的定心丸,只要他無事。
相思宮從未如今天熱鬧過,衿悠堂坐滿了人,當然在上座的是天祺與皇后,兩側分別立著海公公、月霜。室內並不安靜,都似在小聲議論著什麼。
「林美人是去哪兒了?竟到這個時辰才回來。」
未待我一一行禮,皇后開口道,聲音透著威嚴。
「回皇后娘娘,林暖見今日天氣不錯,就在外多轉了會。」我望向天祺,他眼中的慍怒藏都藏不住。
「這可是本宮賜你的玲瓏玉簪。」皇后從桌上拿起一支簪,「林美人仔細看清楚。」
月霜接過簪,走下來遞給我。
「這簪本是皇后娘娘賞賜的,皇后娘娘既看過,何以又相問?」我並不接過,只掃了一眼。
「大膽,竟對皇后娘娘不敬。」坐於一旁的淑妃喝道。
室內徒地安靜下來,本在小聲議論的人也正襟危坐。
「這簪曾經是本宮的,本宮當然一眼就認出,玲瓏玉簪世上僅此一支,取其先帝定情於太后這好意頭,本宮賞賜於你,不想你竟如此大膽,心存異心,做這殺頭誅九族之事?」皇后似痛心疾首。
「林暖不知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我神情不改。
「哼,當真是面不改色,今日鐵證如山,看你如何狡辨。」周淑儀惡狠狠道。
「林美人,今日皇上去皇陵祭祖,竟有刺客襲擊,幸得慕修儀拚死保護皇上,這玲瓏玉簪便是刺客不慎遺漏的,如今又得皇后娘娘親自辨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凌芙緩緩道出,字字清晰,殿內較之方才更安靜了,這樣的大罪,她們連大氣都不敢出。
細看才發現慕如嵐不在殿內,也算她有這份心,拚死護住天祺,「慕修儀麼?」位分並不算升得太快,只因入宮便是貴儀,如今也至正三品了。「就算林暖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如此行事。」我淡淡道。
「現如今可不是你一句『不敢』便可了事,若你肯配合,早點說出同夥,也算將功折罪,本宮可向皇上求請,留你個全屍。」淑妃聲音緩和了些。
「現如今怕也不是林暖一句並非我所為便可脫罪了的吧。」我含了兩分笑意,「那我敢問娘娘慕修儀現下如何?」
我故意將『修儀』二字咬重,室內氣氛怪異了不少,只要不是慕如嵐靠攏的一邊,自然不滿慕如嵐僅入宮數月,便已升至正三品了。
「慕修儀受了驚嚇,在瀾旖閣休息。」淑妃許也明白兩分,含著笑意答道。
鷸蚌相爭,她自是極樂意看見,且她與皇后本旗鼓相當,現在慕如嵐投靠皇后,她當然受了不少氣,這樣的機會,她可不會放過。
「只受了驚嚇嗎?」我收回笑意,「容林暖再大膽問一句,去祭祖的大臣、嬪妃可有人受傷?」
「若本宮沒有記錯,好像御史大夫被襲擊時退避不及,被刺客刺傷了胳膊,皇后娘娘,您說是嗎?」淑妃收回笑意,正了正神色,望向皇后。
「嗯,林美人莫不是想嫁禍他人?」皇后也聽出端倪。
「請皇后娘娘容林暖把話說完,不知刺客有多少人,可有死傷?」慕如嵐不在場,先用她緩解形勢看來不錯,她雖未用手段害人,到底驕縱了些,因著家世和如此快的封在高位,她被陷害,宮中幸災樂禍之人也不在少數。
「刺客共二十人左右,死了五人,除被一受傷之人遺留下玲瓏玉簪,再無什麼能表明身份的東西。」凌芙道。
「今日晨間,我才從惠妃娘娘那兒聽說皇上會去陵園。皇上身邊高手如雲,御前四侍衛不說,正三品以上武官也會隨行,更不說各統領帶的御林軍,守衛陵園的侍衛,就算林暖有刺殺皇上的心思,也不會蠢到毫無計劃便冒然行事。除非——我根本就不是想殺皇上。」我聲音漸嚴厲兩分,「再者,玲瓏玉簪乃皇后娘娘賞賜,林暖絕不會時時攜帶在身,若不慎遺失,被有心之人拾去,栽贓嫁禍。林暖想,換了其他任何一人,被這陣勢嚇到,怕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為自己辯護,只能任人宰割罷。」
「倒不知林美人為何如此鎮定,像事先就知曉這一切似的。」淑妃糾纏道。
「淑妃娘娘這樣說,倒讓林暖辨無可辨了。」我低下頭,似無限委屈道,「林暖入宮不久,在宮中無所依泊,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皇上,只因今日皇上還在這室內,我便相信只有將這一切說出,才能助皇上找到真正的刺客主謀,還我一個清白。」說到最後已帶了兩分嗚咽,這宮中還能坐在此處的女子可絕不會因為你哭泣便可憐你,當然天祺也不會,因為我並未流淚,他清明於心。不過形勢至此,她們已無勝算,不得不尋台階下,在此時還能博取個賢良之名。我何樂不為!
「紫寒姑娘日日陪伴在林美人左右,今日怎麼不見?」月霜到底是宮中的老人了,面色不改,沉著道。
「回皇后娘娘,月霜姑姑有所不知,今日午間映然姑姑便找人來尋了紫寒姐姐去,說是要繡上次未繡完的清蓮圖。」元荷徐徐跪至地上,不慌不忙道。
「可是送給太后的那幅?」皇后語音緩和了不少。
「是。」
「也算映然有心了,去年太后瞧見皇上的扇墜上繡的精緻祥雲圖便問過是出自哪位繡娘之手,誇讚女工甚好呢,後來才得知是紫寒還在御前當差時繡的,如今太后雖不在宮中,可殿內裝飾映然還時時記掛在心,月霜,你以後也要留心些,算幫本宮也盡盡孝道。」皇后對月霜感歎道。
「皇上,您看這事如何處置?」淑妃輕聲道。
天祺站起身,「林美人雖句句在理,但此事事關重大,先在這相思宮中待些時日,派人嚴加看守,待刑部查清此事來龍去脈,再行定奪。」天祺聲音依舊溫柔。
「那就只有委屈林美人了。」皇后笑道。
「都各自回宮罷,此事日後不得擅自提起。」天祺說完先離開。眾人緊隨其後,不一會兒,衿悠堂只剩我與元荷。
「主子受累了。」元荷輕呼一口氣,看來也一直很緊張。
「今日是映然派人來請紫寒去的?」我淡淡道。
「是映然姑姑讓養心殿的小祿子來稟的。」元荷有些不解。
「我累了,先回若素閣休息,你也回偏殿吧。」
「奴婢為主子沏壺寧神茶吧。」元荷擔心道。
「不必了。」我率先出門,「紫寒回來讓她去若素閣,不管多晚。」
將窗戶支開,躺在貴妃榻上,才有空細想近幾日發生的事,日間本因聽小曲的寧靜也煙消雲散。
天祺因我去偷換名單一事,便是決心讓我作為棋子,可這些日子一直冷落我,看來解決前朝之事較之後/宮諸多爭鬥更讓他急於處理,還有重要的一點應該是至少此時王落是安全的。前朝之事麼,東北雪災因天祺親自前去,已安撫民心,東南處也有慕峰鎮守,可確保一時無虞。
那就只剩霞伶關的戰亂,天祺似有意不去著急處理,他還在等什麼?故意設計我與韓鵬見面,是想看凌易他們一黨會作何反應,而今日的事態應該不會有錯,是他們所為。或者說全是按天祺計劃,祭祖雖出乎他們意外,卻也是絕佳的機會,而事態發生至由慕如嵐護駕,足以說明,天祺故意給出機會看他們會有何作為,不過連天祺都不曾預想到他們如此大膽,竟想刺殺。刺殺一事如我方纔所說,絕不是短時間便可策劃出來,所以天祺眼中才會有熊熊怒意,他們竟早有殺意,且隱藏得足夠好,連天祺都不曾知曉,如今既然他們出手了,天祺定不會再坐視不理。
不過,最重要的是,紫寒為何會牽連其中,天祺究竟是要紫寒做什麼?留下玲瓏玉簪是紫寒不慎,還是天祺授意?清楚這些,我才能知道下一步我該做的是什麼。
「小主,睡了嗎?」紫寒在門外輕聲叩門。
「進來吧。」我站起身。
「小主找奴婢有事?」
「受傷了嗎?」我淡淡道。
紫寒臉上有絲震驚,又立刻暗了下去,「奴婢不知小主所言何意?」
「以後記得小心一點。」我走至床邊,將金創藥拿出,「現在才回,應該已經上過藥了,這些藥是上次皇上留下的,應該很有效,給你。」
她遲遲不接,只看著我。
「回去休息吧。」我拉過她的手,放入她手中。
「小主找奴婢來就因為這。」紫寒咬了咬唇。
「你不回來我很擔心的,如今見你好生生站在我面前,我也好安生休息了。」我神色與往常無異,帶了笑意。
「是,奴婢告退。」紫寒行禮退下。
走至門邊卻回過身,「奴婢日後定會對小主有個交代。」說完關好門離去。
我熄了燈躺在床上,笑意漸收,紫寒的性子,若是強問她,定不會多交代天祺囑咐的一句,她這些日子與我相處以來,外冷內熱,行事也算仗義,這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曾與江湖中人接觸的緣故。
她會功夫,且功夫極好。我雖懂些皮毛,卻也只能以招式制勝,毫無內力,所以她尚未察覺,連在繪珍館動用功夫,也是確保周圍無人,所以連天祺應該都尚不知曉,他從未試探便可看出。紫寒內功極好,所以從第一眼我就看出,也算因此天祺才會安排她在我身邊,因為在宮中還尚未發覺任何其他女子會。內功非一日能成,天國女子不習武是更早以前,天祺的祖父輩便漸形成的,且周圍小國皆如是,所以紫寒身世一定很坎坷。在天朝,即使是女殺手,也是被人極瞧不起的,更不說無人會用心教一個女子武學。
而她現在雖什麼也沒說,我也從她神態中知曉結果了。紫寒此行是為了拋磚引玉。天祺留的機會要足夠大,那些人才會有所行動,儘管這樣還是不知他們究竟會如何做,也就是說天祺隨時會有危險,所以,還未至萬全時刻便出現的刺客,讓那些本欲行刺的人不得不出手。紫寒會受傷也是因為天祺並不曾想他們會刺殺吧。此事唯一的敗筆就是,只要凌易一黨細想,也可猜出七八分此事古怪。
玲瓏玉簪,慕如嵐拚死護駕,雖並非皆按天祺設想,卻也巧合得讓人不禁輕笑,難道是天祺此次祭祖得神明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