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到永和宮，還未進昭陽殿便聽得裡面的歡聲笑語。還只是卯時，這些人來得真早。
「臣妾給皇上、皇后娘娘請安。」我依著紫寒早上教的規矩行了道禮。皇后溫和道了句「平身」，又側過頭與天祺說話去了。我轉過身向在座的娘娘主子一一行禮，她們礙著天祺在場，也並不為難。
「林貴儀昨晚稱不通音律，倒真是讓本宮頗感意外。」皇后風輕雲淡。
「林暖尚在閨閣中時，教音律的師傅評道實無慧根，所以才不敢在皇上、皇后娘娘及各位大臣面前獻醜。是林暖疏忽，未先將情況稟於皇后娘娘。」
「是本宮失察才對，你雖入宮有些日子了，可一直在病中，本宮處理六宮事務繁忙，一時也抽不出時間去視疾。」皇后體諒著說出一番話，不過卻是笑臉側向天祺說的。
天祺本帶著笑意的臉沉了下來：「皇后確實失察，朕昨夜說過，林貴儀日後若再犯錯，按宮規懲處。有哪位嬪妃在朕面前還口口聲聲直呼自己的閨名，皇后莫不是將朕的話也當耳邊風了。」
「皇上息怒，是臣妾失職，請皇上責罰。」皇后見天祺神色難看，急下跪行禮，其他嬪妃也一同跪下。
「皇后無須自責，只這林貴儀屢次出言無狀，若不懲處，皇后日後怕是難以服眾。」天祺起身將皇后扶起，聲音恢復溫柔。
皇后一時也猜不透天祺心思，有絲為難：「林貴儀殿前失儀，有失妃嬪之德，即日回相思宮閉門思過，抄錄二十卷《女論語》以恪守女范，謹言慎行。」
我一直孤身站在殿中，聽完這番話，冷聲道：「皇后娘娘要處罰林暖告誡後/宮，林暖不敢不從，不過王美人來請安卻不進殿內，不向皇上、皇后、各位娘娘及本宮行禮請安，是否也該受罰？」
許是因為天祺方纔的震怒，王美人正在殿門處進退兩難，又因著我這番話，頓時定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自上次在百合宮見過後，我與她一直並未再碰面，只在宴會中遠遠望過去看到過幾眼，她總是微施粉黛，在這艷冶柔媚的深宮中倒顯得清水出芙蓉，別有一番韻味。此時王美人身著淡粉色宮裝，寬大的裙擺用細密的鎖金針法織進銀線，繡的繁花似錦圖，不過只挑了些素雅的小花，並不顯大氣，腰間用金絲軟煙緞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顯的體態修長，也添了幾分嬌美。此時門外初升的太陽透進一縷陽光，裙擺的小花閃著星星點點的光芒，看來也是用了心思的。烏雲般的秀髮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只飾以蝴蝶釵，露出寬廣的額頭，柳葉眉，杏核眼，標準的瓜子小臉，再加以嫻淡的氣質，難怪天祺會傾心。我本不在意天祺與皇后的談話，才有時間將她這樣仔細打量了一番。回過頭，天祺眸中如外面未化的冰雪般寒冷。
「看來是朕太過寵你了，如此難以管教，當嚴懲才是」天褀略思忖，「既然想讓王美人陪你受罰，便降為從七品美人。」說完天祺欲離去，又轉過頭對皇后道：「朕的脾性皇后最為瞭解，向來最不喜不懂規矩之人，希望皇后能好好教導後/宮諸妃，下次見林美人時，若還是如此不懂禮數，皇后的責任也不容推卸。」
「是，臣妾定當時時銘記在心。」皇后恭順行禮。
「王美人陪朕去歸燕閣用早膳。」說罷絕然而去，未曾側目看我一眼。
「來人，請教導嬤嬤過來，今日定要好好教教林美人這宮中規矩。」皇后待天祺出門後吩咐道，畢竟涉及她的地位，她便不再寬容。
我神色傲慢，冷笑出聲：「宮中規矩早有人在耳邊教過百遍，林暖又豈是不知。」
皇后許是從未見過我這樣的女子，盛怒道：「林美人言語無狀，衝撞本宮，杖責二十。」
紫寒本跪倒在地，聽完這句，不免擔憂連磕幾個頭向皇后求情。
「皇后娘娘可曾聽過一句俗語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如若我不想按宮規行事，別說杖責二十，即是杖責五十、一百，我也不會守這宮規。」我帶了絲不屑，「若此生只在偏處終老也罷，不然，林暖行事衝動，哪日觸恕聖顏，受責罰的恐不止我一人。」我帶著輕笑說出最後這句，殿內的眾人霎時都變了神色。天祺方纔的話，最先受牽連的定是皇后，而其他嬪妃當然也怕被我牽連在內。皇后自是從未遇過我這般不知死活的人，一時語塞，只餘紫寒依舊跪在地上求我不要再說了。
「小小美人，如今這般是想要挾皇后娘娘了嗎？」淑妃站起身來：「皇后娘娘，依臣妾之意，不如先杖責五十，怕是有段時間不能下床，在此期間讓嬤嬤好生教導，再倔的性子不也得磨平了麼，來日再面聖時也不至胡言亂語。」
「皇后娘娘三思，上次惠妃娘娘宮中的如兒行竊時被抓，不是只杖責二十後便斃命了嗎？林貴——」李昭儀頓了頓，她的神色較之那日小產後玉梅閣中好了很多，面容姣好，許算是半個母親，多了絲仁和之氣。「林美人好歹也是千金之軀，怎受得五十大板。而且方才皇上出門時不也說過『下次見林美人時』嗎？若林美人有什麼差池，聖上大怒的話，皇后娘娘怕也難辭其咎。」
皇后顯然分清其中厲害了，淑妃意圖用皇后之手除去我之心現在是昭然若揭，皇后自然不會那般傻，可又因我的那番話威懾，有些舉棋不定。
「聽聞林美人處只有兩名婢女且私交甚好，這紫寒是掌事宮女，提醒主子言行舉止也是份內之事，臣妾認為讓紫寒教導比起去別處請個嬤嬤來教導會更有效果。」慕如嵐滿臉得意之色。
「還是慕貴嬪心思縝密。」皇后臉上也終展了笑顏，「來人，將林美人杖責二十。」
不想慕如嵐還有如此心細如髮的時候，卻因著在宮中這些日子，終是失了在秀頤宮的純真之氣。用紫寒挾制我嗎？我會受這挾制嗎？
被帶到像是偏殿的地方，屋內視線昏暗，有人過來一把將我推在長凳上，然後便是竹杖落在身上的痛感，痛入骨髓，我卻未吭一聲。「啪、啪——」這樣響亮的聲音也止不住我的思緒飛舞。
「你不知道我最怕痛嗎，還打我的頭？」少女嘟著嘴，嬌嗲道。
「跟你說了多少次，這樣冷的天又在外站了半天，上次的風寒還未折騰夠嗎？」少年有些生氣。
「我想你回來便能看見我啊」少女聲若蚊蚋。
片刻的沉默，「沒用力啊，真的很痛？」少年輕揉少女的頭。
「嗯。」
「再也不會打你了……」
嘴裡的腥味將我拉回現實，能感覺背後似已皮開肉綻，但也沒那麼痛了。終於那些人停了手，紫寒上前為我披上披風，帶了絲哭腔：「皇后說小主身子不適，安心在相思宮中調養，由我教導宮規，非詔不得外出。」頓了頓又用只有我聽得見的聲音道：「小主太逞強了，是奴婢不對……」漸漸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非詔不得外出」這道旨……終是眼前一黑，思緒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