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一事,我的數碼相機。它不是把剛才的一切全部拍攝下來了嗎?這就是最好的證據!我叫道:「慢著。我能夠證明孩子們說了不願意!」白衣祭司們的手停了下來,大廳裡鴉雀無聲。我伸手去拿數碼相機,卻抓了個空,我掃了一眼桌上,沒有!我的相機呢?
我第一反應是雅葛斯拿走了我的數碼相機!因為只有他最方便,一伸手便能拿到,他也親眼看到了我用數碼相機在拍攝,再說這裡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數碼相機的用法和用途,不是他是誰?難道還有第二個人?
我叫道:「我的數碼相機呢?」我慌亂之中,用漢語問了出來,反正蒂山語也好,迪倫語也好,都沒數碼相機這個單詞,雅葛斯也是聽得懂漢語的。
雅葛斯說:「你的數碼相機?我沒有看見,不是剛才還在這裡嗎?」
我的腦袋轟地一聲,差點把我震倒!他竟然跟那些邪教徒一樣,睜著眼睛說瞎話,不肯幫我挽救孩子們的性命倒也罷了,竟然將證據毀損了,他太過份了!我瞪圓了眼睛望著他,我想我的眼神一定像要噴出火來……
雅葛斯說:「你這麼看我幹什麼?我真的沒有拿你的相機!」他的聲音好像有些惶急。
我笑了起來:「你沒有拿?是啊,這二十四條鮮活的青春生命就要喪生在這種邪教徒之手!為了要祭祀,種著好藥不肯拿出來救人;為了要祭祀,用活人去祭祀!這是什麼宗教?這是什麼祭祀?那群自認為高人一等的混蛋,用欺騙的方法騙人家的父母把自己孩子交來,就是讓他們去送命;當著眾人的面,就敢說假話;當著這眾人的面,就敢毒啞孩子們。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禽獸不如的勾當!你要真的虔誠信仰,幹麼不自己去祭祀啊,要犧牲別人的性命?這是什麼狗屁信仰?你,你,我高貴的丈夫啊,別人誹謗你的妻子的名譽,你不屑一辯;別人當著你的面做出滔天大罪,你視若不見,竟然助紂為虐,幫這群魔鬼毀滅證據!你……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人之常性?你,你太讓我失望……」想到那些孩子鮮活的生命轉眼就要消失,我卻束手無策,雅葛斯呀雅葛斯,你太狠了!在戰場上你狠我不介意,甚至在治理被征服的迪倫人時下手狠我都可以不介意,畢竟他們是敵人,誰跟敵人講什麼仁慈?可是這群無辜的孩子你也見死不救!真的太過份了!我的心象被戳了幾刀似的,痛得沒法忍受,說到這裡,我再也說不下去,只覺天旋地轉,昏倒在地,什麼都不知道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見我已經回到了宮裡我的房間裡,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條被子,雅葛斯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默默地看著我,見我醒了,他舒了一口氣。天已經黑了,我昏迷了這麼久?窗外只聽得滴答滴答的聲音,原來還在下雨。
雅葛斯端過一碗粥:「你餓不餓,先吃碗粥再說吧!」我推開他的手,問道:「那些孩子們呢?」
雅葛斯把粥放在桌上,道:「又不是你我的孩子,甚至不是蒂山孩子,只不過是孚羅人的孩子,你何必這麼關心?還說那麼重的話?我聽了心寒啊。我再對你好,你都不領情!你真的很過份,當著眾人的面,令我難堪。我現在都有些頭昏,你不關心我,關心起那些跟我們毫無關係的孩子幹嗎?」
我火冒三丈:「你好好的,我關心什麼?可是孩子們卻是二十四條性命哪!哪一個孩子不是父母所生?不錯,他們不是我們的孩子,可是看他們象牲畜一樣被人送上祭台宰殺,你忍心麼?這是什麼宗教。明明聽到孩子們說不願意,可是轉眼就不承認,這是邪教!那些祭司根本就是邪教徒!孩子們是無辜的。你是唯一有能力救他們的人,可你卻採取了逃避的手段,甚至幫人毀滅證據,不為孩子們說一句求情的話。雅葛斯,你太殘忍了,你太殘忍了!」我用手指著他,說話的語氣都有點兒顫抖了……
雅葛斯顯然也被激怒了,他一把拎起我的衣領,把我從床上拖起來:「什麼殘忍不殘忍!孚羅人幾百年來一直如此,他們自己人都不說殘忍,沒人來阻止,你來較什麼勁?每個民族都有每個民族的風俗,每年種宗教都有每種宗教的儀式,什麼邪不邪的?我畢竟是外來人,我應該尊重他們的風俗和宗教。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太魯莽了。現在好了,外面那些難聽的流言你也聽到了,我不守婦道的好老婆!招蜂引蝶的好老婆!連我都被連累得名譽掃地!我不與你計較也就算了,你不知道反省反省自己,還來跟我吵!照我說啊,我還嫌他們殺人殺少了,多殺幾個最好,殺得孚羅人沒有後代了,對我來說求之不得!你給我乖乖地躺著,不許你再出宮門一步,別老給我惹事!」說完了把我往床上一推:「躺好!」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他竟然如此辱我,什麼不守婦道,招蜂引蝶?你明知道那是沒有的事。我可以不愛別人,別人要喜歡我,我做得了主嗎?追求你的女人不也是一樣多?那我是不是該怪你招蜂引蝶?不守夫道?你居然還嫌人殺得少了?你……我叫道:「你太過份了。殺那些無辜的孩子,你還說好!你明知道我對你忠誠不二,你自己花天酒地,女人成群,反而倒打一耙說我!你把那個數碼相機給我,讓我想辦法,不找你幫忙也一樣!」
雅葛斯臉色變得蒼白,大聲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相信我!我早告訴你了,你的那個數碼相機,我沒拿!你當我如此卑鄙嗎?你當年真是瞎了眼睛哪,就怎麼看上我這個卑鄙之徒呢!當年你幹嗎不跟齊格斯走啊?他不是要帶你去找中國嗎?」
這些話只有齊格斯跟我兩個人知道,他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他的?簡直有鬼!我頓時覺得背上涼嗖嗖的,好像真的有鬼在對著我吹氣似的……雅葛斯這個人怎麼什麼都知道?我第一次覺得波利科說的話有理:「你想什麼,他什麼都知道;他想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跟這種男人在一起生活,你不害怕嗎?」我現在真的有點害怕了,我的任何**,他好像都知道;他的秘密,我卻是一無所知……我在他面前,就像是個玻璃人,被看得透了!一個人被另外一個看得透了,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的另一半,也會嚇壞的,因為任何人的內心深處,總是希望能夠留下一點私秘的,誰也不願意把自己的所有全都亮給天下人看……
雅葛斯再一次拎起我:「被我駁得無話可說了!」
我叫道:「放開我!」
雅葛斯冷笑道:「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開你了。就算我一命嗚呼,鬼也要纏著你!誰叫你要選上我呢!」
我熱血上湧:「就算我當年選錯了!哼,夫妻並不是必須一輩子糾纏的。」
雅葛斯大怒,把我往床上一扔,我的背跌在床上,痛得我差點叫出聲來,他太用力了。我一下子坐了起來,把全身力氣凝聚在雙手上,傲然望著他,他要幹什麼?
只聽他說:「好哇,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有種你就滾,馬上滾!沒有我,看你怎麼過!我看你要餓死在路旁。」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叫道:「好,我馬上就滾!不礙你的眼!我倒要看看,我離開你,是不是會餓死在路旁!」說完了這句話,我立即從床上跳下,連鞋子都沒穿,光著腳從房間裡跑了出去,跑向霖雨之中……
我跑入了雨中……有些冷……很冷……
我的腦子裡空蕩蕩的,幾乎是憑著本能在跑……我竟然被我深愛的人趕出了家門,哈哈,我竟然有這一天!哈哈哈,明天早上,外面不知道會有什麼流言,是說他把妻子攆走呢還是說我離家出走?雅葛斯的王后跑了,不管是什麼原因,他的臉都丟大了!一代君王,擺不平母親和老婆的事,他已經夠丟臉了;現在他的老婆說跑就跑,更加丟臉,他多半會在人前抬不起頭!
一想到這裡,我突然又有些後悔,難道我真的冤枉了雅葛斯?他確實沒有拿數碼相機?一個真正受了冤枉的人才會像雅葛斯那樣表示啊。可是不是他那又能是誰?反正不會是波利科,儘管他也明白數碼相機的用法和用途。那個時候札妄雷出言侮辱我,他衝下大廳的時候數碼相機還在,他回來時候我也回來了,就是那個時候數碼相機不見了的。他不可能有這麼快的手!何況他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毀了證據對他有什麼好處?
可是不管是不是我冤枉了你,是你雅葛斯叫我滾的,我豈能這樣沒自尊,別人都叫我滾了,我還要賴在他身邊?我不能從大門小門走,那樣一定走不成,我索性徑直來到後宮的宮牆前,爬上牆,外面黑漆漆的,既看不清楚,我也懶得看,反正外面不可能是刀山火海。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從牆上跳了下去,這牆大約也只三米來高,摔不傷我的。
只聽「噗通」一聲,我竟然跳進了護宮河裡,倒霉!好在我自幼水性不錯,河又不寬,撲騰幾下,三下五除二就游到了對岸
我**地爬上岸,風一吹加上雨一淋,頓時冷得要命。本來我穿的衣服就不厚,白天倒也罷了,晚上如何能夠御寒?再加上進了水,不冷才怪。現在我沒有衣服換,這樣濕漉漉的,又吹冷風淋冷雨,多半會生病,我得馬上找個地方把衣服烤乾。
我到哪裡去呢?夜晚的孚羅城實行霄禁,旅館是不營業的,再說我又沒有個身份證明什麼的,去投旅館是不行的,如果我在街上一走,馬上會有人把我抓起來。我該去哪兒?突然間,我靈機一動,對,宮外的街道上不是有個醫院嗎?醫院可是晝夜有人的,我去醫院不會有人抓我,醫生也不會要我出示什麼身份證明。我可以向那裡的醫生求救,就說我失足墜水,可是……錢?啊,對,那件古怪的祭祀服裝上面鑲了不少珍珠寶石,還是能夠值點錢的,我得把這件衣服脫了,穿這件衣服是瞞不過人的。一想到這裡,我便撕開了那件祭祀服,把上面的珠寶攄了下來,撕下一小塊布把那些珠寶成一個小包,順手把那件祭祀服扔到河中,然後快步向那個醫院跑去。
跑了幾步路,我的腳開始叫苦了,踩在冰冷和滑溜溜的石頭街道上,好不難受。我暗地裡後悔,我怎麼連鞋都沒有穿?硬著頭皮深一腳淺一腳小心翼翼地慢步進了醫院。
虧得我這幾個月來的努力學習,用孚羅語與醫生們交談全無障礙。我編了個故事,說我是在這兒投親的,沒想到親戚搬走了,我投親無門,又不小心掉到河中,把我的身份證明給丟了,錢也丟了,只剩下了一些珠寶,請醫生們幫我把衣服烤乾,順便再把一顆珍珠褪成錢。
估計那些醫生未必全信了我的謊言,但是他們仍然熱情地找了干衣服和鞋子給我穿了。衣服是件藍色的布衣,值不了幾個錢,又很舊,樣式挺難看,幸虧還算乾淨,否則我是什麼也不願意穿的,至於那雙鞋子,大了一點,我把腳放在鞋子裡,像划船一樣。唉,明天另外去買一雙鞋子好了,有鞋子總比沒鞋子穿好。我又向醫生們要了一碗飯來給我吃,我剛才離開宮裡的時候倒不覺得餓,現在卻覺得餓得要命,也顧不得吃相難看,把那一大碗飯吃了個乾淨。至於用珍珠褪錢的事,醫生們把珍珠收下了,褪錢的事卻沒有下落了……我心裡怦怦亂跳:這些醫生會不會起什麼歹心?我才不怕呢,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在練習武藝,拋荒的武藝又回來了不少,幾個醫生豈能是我的對手,我小心些就行。
我在醫院的一間小房間的床上勉強過了一晚,這房間的味道太濃了,很難聞,哪兒比得上宮裡的那張柔軟溫暖的大床?再說蚊子又多,攪得人難以入眠。幸虧我用了雅葛斯的香料,不是太招蚊子,否則我一定被咬得夠嗆!
我遲遲無法入睡,明天我要到哪兒去呢?雖然在外面吃這樣的苦頭,我也絕對不會回去。雅葛斯現在在做什麼?他可後悔了,他是否在想法子找我?不,他才不會找呢,他死要面子!我想他幹什麼?我得恨一口氣!這樣吧,我先回寒都,接了女兒再說,好久沒有見她了,她現在怎麼樣了?她認得我這個母親嗎?她一定會認得的,我與她有血緣關係,永遠都割不斷。雅葛斯,你對我絕情,攆我出門,斬斷我們夫妻之情,我跟你也沒有什麼好說,可是女兒我一定要要,她是我的親骨肉,是我在這陌生世界的唯一具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我豈能不顧!何況我根本不相信你會懂得疼愛女兒,與其等你把女兒當作工具去嫁給一個對你有利的人,不如我帶她走。固然我不能夠提供太好的條件給她,但我至少是真心地愛她的。等找到女兒我再做下一步打算。哼!雅葛斯,不是說離開你我要餓死街頭嗎?我也沒餓死。只是我的自尊心告訴我:我並沒有真正擺脫對雅葛斯的依賴,我還在用他給我的錢!我跳舞得獎的那五千塊錢才是真正屬於我自己的,可惜倉促之間,沒有帶出來。
明天一早,我就離開孚羅,去寒都。只是,寒都在哪個方向,應該出哪個門?總不成我又跑去過沙漠爬雪山原路返回吧?我一個人去走那條路,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雅葛斯說過有別的好走的路的。我只一個人,不引人注目,要走更容易些。
在床上輾轉反側,思緒萬千。好久沒有過這種平民生活,給人侍候慣了,現在一切要靠自己,真有些不習慣。好逸惡勞是人的天性啊,我也沒有能夠例外。突然很想念雅葛斯那張溫暖柔軟的床……還有那個人……
天剛朦朦亮我就起來了,沒跟任何醫生打個招呼,就離開了醫院,直接朝北門走去。我想孚羅城既然在南方,寒都自然就是在北方,朝北走總沒錯,到城門再打聽不遲。天氣還早,可是道路上居然有軍隊在行動,我閃在路邊,低著頭,盡量不引起他們的注意。他軍隊裡認得我的人著實不少,被他們認出來了就沒意思了。雅葛斯的軍隊這麼早就行動了?看來今天他真的準備立即回寒都了,他確實不打算找我了!好,你竟然如此恩斷義絕!在我的內心深處,還在熱切地盼望他能夠來找我,我發現他不打算找我之後,我彷彿挨了當頭一捧,差點昏倒。
我用手支撐著身體,依靠在牆壁上,柔腸百轉。突然想起一句佛謁:你既無心我便休!你既絕情,我又何必對你念念不忘?可是他表現得對我如此無情無義,我豈能不傷心?我只覺得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撕裂了一樣,慢慢地沉了下去,眼淚在我的眼眶裡打了好幾轉,終於掉了下來。我用衣袖擦乾了眼淚,挺起胸膛,我是一個堅強獨立的女人,不是那種離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雅葛斯,好,我們六年多的情義就這麼完了!當年我怎麼會愛上你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我真該答應齊格斯!要是我跟齊格斯在一起,他一定不會死,他會帶我去找中國,沒準我真能夠找到我的祖國,回到家鄉去……我後悔,後悔死了。啊,齊格斯,你在天之靈原諒我,原諒我的無知和無情。
我又想到了斯瑞德和哲羅丹,他們都說過我跟雅葛斯在一起,不會幸福,今天終於應驗了,哈哈哈哈,我自作自受,現在成了無家可歸且沒有身份證明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