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中,雅葛斯正氣呼呼地坐在飯桌前等我吃飯,一看到我,他就說:「你又讓我等你了。沒跟我說一聲就跑去逛街,萬一出了什麼事那怎麼辦?」
我抱住他的腦袋,在他耳朵上親了親,說:「我丈夫你無所不能,事事料事如神,怎麼會讓我出事呢!就算是出事,你也會第一時間把我救出去的。對吧!」
雅葛斯把頭從我手臂中掙出來,看著我,一付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好了。又來拍我馬屁,不過我聽得舒服,就不和你計較了。你們去哪兒玩啦?」
我笑著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用在丈夫身上一樣適用。」隨後我簡單地說了一下我們在城中的經歷,又說到我們議論芝雅那個陵墓的事。
雅葛斯道:「其實你們怪芝雅也不對。要怪那個博第謨國王。」
我說:「哦。你的見解與大多數人不同,我倒想聽聽。」
雅葛斯道:「其實沒有必要怪芝雅。她只是個女人,而且是個毫無見識,鼠目寸光的小女人,只知道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可是博第謨身為一國之主,他應該明白利害關係吧?在妻子快要死的時候,答應她臨死時的要求任何一個人都會這麼做,可是答應之後是否照做就得看國家實力了。既然孚羅沒有實力在不影響國家大政的基礎上去完成這個工程,他完全可以不做,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有過錯的。君王最要緊的是管好自己的國家,而不是去做個模範丈夫。在任何情況下,一個頭腦清楚的君王都應該明白這兩件事誰輕誰重!」
我說:「那你呢?」
雅葛斯看著我的臉龐,微微一笑:「我?記得你從前跟我說過,你們中國有一個叫做唐明皇的國王為了個叫楊貴妃的女人春xiao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完全把國事拋在一邊。是不是?」
我說:「是啊。那怎樣?」
雅葛斯說:「你別生氣。對我來說,世界上古往今來,四海萬國,所有的美貌女子加在一起,也不可能讓我從此君王不早朝。我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忘記了自己身為一國之主的責任,沒有任何女人有如此魅力,可以讓我拋下國家大事不顧!你也不可能。一個人如此沒有責任心不僅不配做君王,連做人都不配!」
我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其實我完全知道答案,可是雅葛斯親口說出來,我仍然有點難受。
雅葛斯伸臂把我拉過去,讓我坐在他的大腿上,抬起頭,和我目光相交,笑道:「還是生氣了?可是我說的是實話,你也說過的。唐明皇和楊貴妃的結局是什麼?一個被逼殺,一個被幽殺!這是這對男女自己造成的。君王的第一責任是管好他的國家,不是管好他的女人!一個君王放棄權力就與自殺一樣,覬覦權力的人多的是,稍不留神,失去權力是小事,弄不好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更慘的是,還要連累千千萬萬百姓和他的國家為他的放棄責任而付出代價。你看了很多歷史書,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有道理的。」
他用手撫摸著我鬢邊的烏髮,說:「鳳儀,我愛你,我跟你說過很多次,這是我發自內心的真心話,此生無悔!但我仍然要說,我無法跟你許下更多的承諾,唯一能夠答應你的只能是在我管好國家的前提下用最大的努力做你的好丈夫。這是君王的責任,而任何人都必須有責任心。難道不是嗎?」
他停了停,又說:「鳳儀,你聰明美麗,善良可愛,才藝出眾,而且識得大體,對我又真心一片,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妻子。只是……有許多事,身為君王,不得不為全局謀劃,我也身不由己。」他將頭埋在我的胸口,說:「鳳儀,你多多體諒我。答應我,無論發生了什麼,你對我永不變心,永遠愛我!」
我笑了,其實我從心裡認同雅葛斯的做法,對於一位君王來說,他的國家確實是第一位的,他必須對他的百姓負責,而不是只顧自己個人,更不能只為哪個女人而不顧一切,要是雅葛斯真的為了我不惜一切,說不定我反而會鄙視他,我向來就不怎麼看得起情聖型男人,我愛的是英雄,而沒有任何一個英雄有情聖之名,他們分得清輕重,一個人的一生有許多責任,不僅僅是妻子,還有父母兄弟姐妹和子女朋友,一個君王的主要責任就是對天下人包括他自己負責,而不僅僅是對一個女人負責!話是如此,聽起來我還是有些不舒服。雅葛斯說的是真話,真話永遠不如謊話那麼動人。雅葛斯今天這樣跟我說,證明他仍然愛我極深,他知道波利科暗戀我,一定是怕我移情別戀,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我哪能沒反應?我心底暗暗歡喜,嘴上說:「那還用說。雅葛斯,你知道我有多麼地愛你!我的心永遠屬於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變!」
雅葛斯抬起頭,笑逐顏開,我們手牽著手,到餐桌上去吃晚飯。
次日,需要參加那個什麼祭祀大典,雅葛斯要帶我一塊兒去。一大早我便起來梳洗化妝,穿上那種古里古怪的孚羅祭祀服裝,雅葛斯手拿眉筆,親自給我畫眉,與他面對面,相距不到一尺,看著他神采飛揚,我也一掃將要離開孚羅的惆悵及硬著頭皮參加祭祀活動之痛苦,變得精神娛悅起來。
鏡子裡的我眉開眼笑,服飾華麗,各種飾物從頭到尾把我包裹起來,以至於看不出我的身材。雅葛斯待我穿好了祭祀服裝之後,他才穿上在我眼中同樣樣式古怪的服裝。這套服裝很寬大,帽子高高的,裝飾品更是複雜,我跟在他身後,完全顯不出來,就好像沒我這個人一樣。
我小聲對他說:「雅葛斯,我們倆穿了這種衣服簡直象巫師和巫婆。難看死了。」
雅葛斯也小聲說:「再難看也得將就著穿。不要緊,參加完今天的祭祀典禮,下午再去看看辯論會。明天我就帶你離開孚羅城。」
我大喜過望,我以為我再也聽不成辯論會了,實在是很惆悵,沒有想到雅葛斯想得這麼周到,臨走的時候還要帶我去看一看,他太懂我的心思了,有這樣的好丈夫,真是福氣。我想,以後再也來不成孚羅了,這些祭祀儀式很多考古學家考證了很久都不知道具體儀式如何,不如我錄下來,說不定還有文獻功能,對,我帶上數碼相機,精神百倍地急忙裝飾好自己,跟著他登車去神廟裡。
大典儀式開始了,他們請雅葛斯坐了最尊貴的客位,我自然在旁相陪,把數碼相機放在桌上,調整好,鏡頭正對著大殿中心,雅葛斯微笑著看我擺弄數碼相機,一聲不出。身邊的波利科兄妹等人則瞪大了眼睛,一付好奇之極的模樣。
看著人們魚貫而入,一聲不出,大殿裡相當的安靜。除了我和雅葛斯這一群人外,還有許多祭司,他們都是站著的。另外有幾名似乎是「特邀佳賓」,因為在幾乎全體人站著的祭司群中,他們卻是坐在大殿的另一角落裡的,遠遠地,我也沒有看清楚那些人的容顏,不清楚是什麼人。儀式的第一步就是焚燒青蒿,雅葛斯在這幾天裡派人到周圍各城胡亂弄了很多青蒿來,說句老實話,確實有湊數之嫌,因為這些青蒿論質量是遠不如神廟裡的青蒿長得那麼好的,青的黃的爛的都有,難怪那群祭司們看到雅葛斯時一臉晦氣相,倒像雅葛斯欠了他們一屁股債似的。唯一的好處就是多,比神廟裡原來種的青蒿還多了幾倍,這麼多的青蒿當然是燒不完的,就是燒了那一堆青蒿,整個廟堂裡已經是煙霧瀰漫,味道極其難聞,要是燒完的話,廟裡裡所有的人恐怕都得給嗆死。
燒完了那一堆青蒿,大祭司開始在煙霧之中,大多數人的眼睛鼻子耳朵等感官都有些失靈的情況下念著催眠曲,那是關於神靈的讚美詩和祭祀文,我倒也聽得懂,可是那些讚美的文章卻讓我聽得想笑,什麼讚美某某神,歌頌某某神,你如何如何,我們是如何如何崇拜等等讓我耳朵聽得要起繭的話來。極其反感之下,我情不自禁地靠在雅葛斯身上,如果不是我用盡了吃奶的勁兒把眼皮撐起來,一定睡著了。依偎在雅葛斯懷裡撒嬌多快樂啊,卻要來聽這些空洞無聊的爛文,唉!
不知過了多久,雅葛斯推了推我,說:「你睡著了?已經念完了。」我這才驚醒,立即坐正了身子。這時廟裡的煙霧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各人的神情也都看得清清楚楚,表面上都極其嚴肅莊嚴,如同各寺院裡那些木雕泥塑一般。
接下來,讓我震驚地一幕開始了,一群白衣祭司手裡拿著繩子,簇擁著二十四名同樣穿著白衣的十三四歲少年走了進來。這些少年男女各十二名,人人臉無人色,似乎極其害怕。每名少年身後站著一名拿繩子的祭司,他們要做什麼?難道……怪不得沒見他們用什麼牛羊豬頭等物作祭品,他們竟然要用人祭!太殘忍了!太殘忍了!這是什麼神靈,他媽的根本就是魔鬼!蒂山人也罷,迪倫人也罷雖然也搞祭祀,有時候在宰殺牲畜時也顯得殘忍血腥,但從來沒有用人去當過祭品。孚羅人何以如此殘忍?
只見那些祭司把手中的繩子套在那群少年的脖子上……有幾個孩子嚇得哇地哭了出來。只聽大祭司身後有一位祭司說:「不許哭!能夠獻身神靈,是極其光榮和神聖的事,有什麼好哭的!」是札妄雷。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說道:「既然獻身神靈是極其光榮和神聖的事情,為什麼你們自己不去獻身?要拿別人去獻祭?」這一聲,頓時震動整個廟堂!雅葛斯轉頭看著我,說:「你呀你!你……」
札妄雷看看我,陰陽怪氣地說:「我們都是祭司,祭司是沒有子女的。」
我嘲笑道:「沒有親生子女,總有侄兒侄女。那不也是比這些從民間選出來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尊貴得多麼。既然要用人去獻祭,就該用尊貴的人的命去獻祭,為何要用貧家孩子的命?你們親人的命是命,別人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
札妄雷嘴角似笑非笑:「這是歷來的傳統。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自願的,孩子們也是自願的!」
我只覺熱血上湧,一步踏出,對孩子們說:「你們的父母是自願送你們來的嗎?你們是自願死的嗎?你們說出你們的真心話來!」
只聽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求求你王后,我不要死!我不要祭神!」「他們騙我的母親是送我來做祭司的。我父親早死,和母親相依為命,我不願意離開她。」「我媽媽病了,沒錢治病。父親把我賣了做奴隸,不是做祭品……」「為了給我哥哥湊錢娶親,父母把我抵押給神廟……我怕,我怕死!求求王后救救我們!」……
札妄雷喝道:「夠了!你們竟然敢在神靈面前撒謊。明明是你們自願獻身神靈的。誰說不是,會連累他們的家人的。剛才誰也沒有說任何不願獻身的話。是不是?大家說是不是?」孩子們身後的祭司立即用布團塞入了孩子們的口中,他們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神廟裡的眾祭司居然異口同聲地說:「我們沒有聽見剛才他們說不願獻身的話。」
我氣得手腳冰冷,明明聽到這些孩子說不願意居然睜著眼睛說瞎話。這些人還是神官呢,根本就是一群邪教徒,一群無賴。用人來上祭的宗教不是邪教是什麼?世界上哪一種正教是用人來上祭的?剛說過的話就撒謊那不僅是無賴,簡直就是人渣!
我對雅葛斯說:「你給我做證,剛才那些孩子都說他們不願意死,不願意是不是?」
雅葛斯看著我,我覺得他的眼神裡流露出的是一種又愛又恨又欣賞又氣惱的眼神,他緩緩說:「對不起,剛才我走了神,沒有聽清楚!」你……你氣死我了,連你都不幫我?!諾威斯站在雅葛斯身後,一臉焦急惶恐的神情,不停地向我使眼色,卻一言不發。齊力克用手按住劍柄,惶急地看著我。雅葛斯身後的其餘人表情很多,有的快惶急,有的氣惱,有的擔憂……
波利科叫道:「我聽清楚了。孩子們都不願意。剛剛說過你們就來否認,像一群癩皮狗,還當什麼祭司!」
雅葛斯說:「住口!波利科,你在胡說什麼?」
波利科道:「我沒胡說。我明明聽得清清楚楚。陛下你耳朵比我好,居然沒聽清楚?哼!」
札妄雷哈哈一笑:「波利科,人人都說你和王后關係不一般,難得陛下大方,不加阻止。哈哈,在大廳廣眾之下就你一人附合王后……王后,你不守婦道倒也罷了,居然還來干涉給天神上祭的大典。陛下……」
雅葛斯騰地站起,喝道:「札妄雷!閉嘴!你信口雌黃,詆毀王后。來人哪,把札妄雷給我轟出去!」武士們一轟而上,將札妄雷往外推攘,他卻是一邊掙扎一邊笑:「哈哈。陛下你確實大方啊,對自己妻子與人私通之事非但不怒,反而千方百計地保護王后。像陛下這樣的君王,千秋難遇。哈哈哈!」我差點氣得昏了過去,身形一晃,雅葛斯急忙扶住我:「你呀你,哎呀你……」波利科拔出寶劍:「札妄雷,你當眾造謠,誣蔑我倒罷了,竟然詆毀王后。我殺了你!」眾位祭司趕上去阻攔,阿伊娜和雅葛斯的一些臣下則快步搶上,把波利科拖住。大廳裡頓時亂成一團。
雅葛斯道:「所有的人回歸原位!」武士們擁上前去,把札妄雷推出大廳,勒令所有的人都回歸原位,大廳正中除了那對白衣祭司和那二十四個孩子外,又變得空蕩蕩的。
正在這時,只見雅葛斯身後又有一個人大步而出:「我也聽見了,那些孩子們說不願意。王后說的是真話!你們才是在說假話!」那是巴裡克!隨後,齊力克,卡洛斯,西維斯,古明都聶……一共七八個人都站了出來。支持我說的是真話。
大祭司說:「雙方各執一辭,也難論真假!……」我打斷他的話說:「什麼難論真假!你把孩子們的嘴堵住幹什麼?讓他們再說一遍就是了。」
大祭司笑道:「好,讓孩子們再說一遍。」
怪事發生了,剛才還在七嘴八舌說話的孩子們現在一個個張大了口,面露痛苦之色,發不出一點聲音。難道他們剛才塞在孩子們口中的是啞藥?大祭司問道:「孩子們願意不願意獻身天神?」這句話可不好點頭搖頭,孩子們睜著驚恐萬狀的眼睛,張大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大祭司說:「時間到了,請按照自來的規矩。請孩子們上路!」那些白衣祭司把繩子套在了孩子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