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開弓也沒有回頭路,後悔也沒用了,還是面對現實,想想明天怎麼辦吧!我一定能夠養活我自己,我絕不會向你搖尾乞憐,要我寫什麼回心院樓東賦之類低三下四毫無骨氣的詩詞來向你乞討愛情,或者要我以你的秘密來要挾你,我不屑為之!軍人的後代怎麼可以如此卑鄙!我寧願做孤獨的獅子,也絕不做搖乞憐的哈巴狗!這些珠寶遲早我也會還你,這些年來我用的一切東西我都會還你,我會掙到錢的,我會幹乾淨淨地走,絕對不會依賴你!
我先去當鋪把一顆珍珠換成了錢,買了一套普通的衣服,又買了一雙合腳的鞋子。到浴室裡去洗了個澡,裡裡外外全換了新衣。這才去飯鋪裡吃了早飯,又買了一些乾糧,買了一個水壺,一個小包袱,另外去挑選了幾件換洗衣服,又買了一把短劍用做防身,到北門打聽了一下去寒都的路,雇了一輛車,出北門而去。本想買一匹馬,轉念一想還是坐車舒服些,何況多個趕車的人為伴,也免寂寞。
我原想走寒都這樣的長途恐怕是不容易雇到車的,沒想到卻異常的容易,只要捨得花錢,什麼都好辦,我只用一粒珍珠就雇到了他。這位車伕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人很瘦,看起來一付老實巴交的模樣,這種人應該可靠些。
馬車搖搖晃晃地出發了,我從車窗外向外觀看。其實這樣也不錯,沒有前呼後擁,但卻有一種難得的寧靜和自由,我一直都盼望雅葛斯有機會單獨帶我出來玩玩,過過二人世界,現在……一切都成了奢望。算了,不要再想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我一個人照樣能玩,難道一個女人沒有丈夫就會死了嗎?這種情節大概只有故事裡才有,其實誰沒誰都一樣地過。
孚羅城外的景色很美,一點沒有深秋的蕭索,依舊綠樹成蔭,鮮花簇簇,想起春天來的時候千樹萬樹桃花開的美景,想起和雅葛斯一起看那塗色黑桃花時的景象……不不不,我不去想你了,既然你都不想我,我又何必對你念念不忘,下賤得不如一條狗?昏昏沉沉,想東想西,到最後竟然蜷在馬車裡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了過來,往窗外一看,太陽已經偏西。不對,這是哪裡,這是一條偏僻的小道,不是通往寒都的大道啊,這個馬車伕把我拉哪兒了?他不懷好意,想劫財劫……我拒絕再往下想,立即跳了起來,把短劍握在手中,藏在背後,叫道:「車伕,站住。你把我拉哪兒了?」
那車伕停住車,轉過頭來,哈哈一笑:「傻女人,現在才明白。已經晚了!你一個單身女人,竟敢僱車走長途!還揣著這麼多的錢。哪個男人不打你主意簡直就是大笨蛋!」
我問:「你怎麼知道我有錢?」
車伕道:「走這麼遠的路,卻沒有見你帶多少金銀,一僱車就用珍珠付錢,不是證明你很有錢嗎?傻瓜都能夠看出來。傻女人,你很漂亮,很有氣質,想必是出身大富人家,怎麼會連個僕人都不帶傻愣愣的一個人出來?你丈夫把你這麼一個大美人孤身外放,他也放心?該不是被丈夫趕出家門,想要回娘家訴苦吧?要不你丈夫死了?現在荒郊野外,四下無人。我可要先享受,再劫財,然後,」他不懷好意地笑了:「把你賣個好價錢!」
他伸手來拉我:「夫人,我來了……」
豈有此理,這等小流氓,難道我還怕你不成?我飛起一腳,把他從車上踢了下去!
他翻身而起:「呵!你這傻女人還有兩下子。我可是個退伍軍人,你這花拳繡腳差得遠呢!」飛身跳起,向車上撲來。是你對我起歹心的,我正當防衛,用什麼方式都行,別怪我出手狠!我倏地抽出短劍,迎面急劈。他一定沒有料到我手裡有劍,躲閃不及,手臂上被我劃得鮮血淋淋!慘叫一聲,跌在地上。
那車伕爬了起來:「好哇,你居然手上有劍!」他順手操起路旁一根樹枝,向我刺來,我一劍把樹枝劈斷。我們兩人便在小道上打鬥起來。
看來我的武藝回來了不少,加上我手上有劍,又居高臨下,他又受傷流血,體力益發不支,三招兩式之後,我明顯地佔了上風,殺得他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他慌了,急著想逃走,這一來,更加不是我的對手,我抓住一個破綻,把寶劍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你這個流氓,居然想打我的主意。哼,現在,我該怎麼對你?殺了你!」
車伕求饒道:「饒了我吧,夫人!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我家裡……」
我接口道:「還有八十老母和幾個年幼無知的孩子,全靠我養活。你要殺了我,就是殺了他們。你想這麼說對不對呀?」
車伕張大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嘲笑道:「這些老掉牙的說辭,我背都要背下來了。你少給我來這一套。反正我也沒打算殺你,你不用這麼費力地編那些謊話來了。這樣吧,你乖乖地把車趕到大路上去。我出錢買下你這輛車,你給我滾回孚羅。否則,我一劍殺了你!反正荒郊野外,殺了你也沒人知道!」
我用劍逼著車伕,讓他把車趕到大路上。他剛調轉方向,突然聽到幾聲奇怪的叫聲,隨即馬兒發出一聲驚惶的嘶鳴。這是狼群的叫聲,這裡也有狼群?車伕叫道:「不好了,夫人。狼群來了。哎呀,我真不該走這條小路,大路上是沒有狼的!」他一催馬,馬車頓時飛奔起來。狼群緊追不捨。這群狼大約有七八隻,倒不算是個很大的狼群。要是我手裡有弩或者手槍,甚至弓箭,要解決這群狼都應該不難,可惜我手上只有一把短劍,如何能夠抵擋得住?
一匹馬拉一輛車,兩個人,如何跑得過狼群?眼看狼群離我們越來越近了。這次完了,不會有人再來救我了。雅葛斯,看來,我陸鳳儀到底還是要「在狼口中永生」了。你要知道了,會有何感想?想想這些年來的遭遇,歡樂和幸福就像過眼的雲煙一樣,我最愛的人竟然將我棄如蔽屐,我辜負了真正愛我的人,我真是瞎了眼睛。當年齊格斯派波利科從狼口下救我逃生,沒想到我到頭來仍然要葬身狼腹,這是我的報應!剎那間,我心恢意冷,這恐怕是老天的有意設計,活該我現世報!
與其讓這個車伕陪我一起送命,不如我去設法引開狼群,跑得一個是一個!女兒哪女兒,這輩子我們的母女之緣竟然如此之淺!眼看狼群離我們只有一個馬身的距離了,我對擋住我身前架車的車伕說:「我跳下去引開狼群,你自己跑吧!」
車伕似乎對我說這句話十分驚訝,他回過頭來看著我,藉著月亮的光芒,我突然覺得他的眼神裡彷彿有一絲慚愧。他說:「夫人,你以德報怨,像我這樣的壞人,配嗎?如果不是因為我起了歹心,把你拉到這條小路上,我們怎麼遇上狼群?一個男人不僅不能夠保護女人,反而要女人為他送命。太丟人了!」他突然把手中的韁繩往我手裡一放,叫道:「你拉好!」奪過我手裡的短劍,從車上跳了下去!邊跳邊叫:「讓馬自己跑,這畜生認得路!」
呀,我差點從馬車上摔了下去,一回神,忙拉緊了韁繩,竭力穩住。只聽身後一陣大亂,顯然那個車伕與狼群展開了搏鬥。等我收束好了韁繩,回頭一看,馬車轉過了一個彎,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清楚。月光從樹縫中把光線擠進來,我這才看清,原來我是在一座樹林裡的小道上馳馬。馬兒減輕了重量,為了擺脫狼群,竭盡全力在奔馳,比剛才快多了,簡直就是風馳電掣,很快就跑出了樹林。遠遠地,我看到了前面有火光,有人!太好了!
那個車伕,他現在怎麼樣了?雖然他曾對我起了歹心,現在卻是在捨命救我!我遇到了人,馬上叫人去救他!我可不能夠對我的恩人置之不理!
確實有人,更讓我開心的是,他們竟然是迎著我上來的!看上去至少有二三十人,該不會是雅葛斯的軍隊吧?哎呀,就算是他的軍隊,現在我是救人要緊,面子次要了,先迎上去再說。
走近了,我看清楚了。不是雅葛斯的軍隊,他們穿的都是一些野獸的毛皮衣物,個個粗獷豪邁,似乎是附近森林裡的獵人。看起來,他們是剛打獵回來的。因為他們個個都騎著馬,馬背上掛滿了獵物,身上背著弓箭,手裡擎著火把。那正好!獵人對付狼群,正是對路了。
馬兒看到人,停住了腳步,車也停了。那群獵人看到我,也都勒住了馬韁。
我對他們用孚羅語說:「前面有人被狼群困住了,你們快去救他!」
只見一個黑衣少年縱馬來到隊伍前,他說:「夫人你說什麼?」說的卻是迪倫語。見鬼,難道他們是迪倫人?要是他們抓我去威脅雅葛斯,那可糟了,轉念一想,雅葛斯對我已經恩斷義絕,抓住我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他們要抓就抓好了。
藉著火光打量眼前這個少年。咦,這個黑衣少年怎麼有點眼熟?我在哪裡見過他?倉促之間,我也無瑕去細想,忙改用迪倫語說:「前面有狼群困住了一個人,你們快點去救他吧!」
黑衣少年一揮手,十幾個騎士縱馬而前,向我來的方向馳去。我鬆了一口氣,這些武士去對付七八隻狼,應該不成問題,那個車伕可以得救了。
黑衣少年微笑著打量著我,改用孚羅語說:「夫人。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我們見過面的!而且昨天都還見過。今天您怎麼會在這裡?」
他會說孚羅語,剛才怎麼用迪倫語跟我說話?一時我也無暇細想,也用孚羅語說:「怎麼可能?你是誰?」怪了,我們見過面倒是可能的,怎麼昨天你還見過我?我昨天除了去神廟之外哪兒也沒去過,難道你在神廟在見過我?那我的身份豈不是暴露了?他要去告訴雅葛斯我的下落,那我……
正在這時,黑衣少年笑了,說:「王后,我在辯論會上見過你,還跟你打過招呼。昨天在神廟裡,我坐角落裡,也見到了你。王后,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陛下怎能放得下心?」
啊,他真的認出我來了?他是誰?我確乎見過這個人,可是是在哪裡見過的,我怎麼想不起來了?他真的在神廟裡見過我?他當時坐在角落裡,難道是那群坐著的「特邀佳賓」中的一個,他到底是誰?
我藉著火把的光芒仔細打量眼前這位黑衣少年,哇,這真是個難得的帥哥,他的眼睛鼻子臉形的輪廓宛如浮雕一般,線條極其清晰柔和,他的嘴唇微微上翹,顯得有些傲氣,不笑時也帶著三分笑意,他的眼神流露出的是一種智慧和自負,他的整個身形卻又顯得那樣的彪悍和野氣!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地顯出一種高貴和和威嚴。他是誰?
他歎了口氣:「王后還沒有想起我來?看來我不做自我介紹不行了。在辯論會上,我天天都不缺席。陛下您不是還和我打過招呼嗎?當時我穿的是一件藍色的衣服……陛下想起來了麼?」原來是那個藍衣少年,我頓時想起來了。當時我還挺得意的呢,我覺得他是我的粉絲!可是我並不知道他是誰呀?
我說:「我想起來了。可是你是誰?」
黑衣少年笑著說:「我是誰?陛下竟然還不知道我是誰?我的父親就是大草原上的大可汗特羅羅,我是他的獨生子,我叫博藍,用孚羅語的意思來解釋,就是草原之鷹的意思。草原上的人都叫我博藍王!也就是草原鷹王的意思。」
我笑道:「草原鷹王。這名字真有意思。」
博藍王道:「是啊,草原上的神鷹是能夠使惡狼發抖,獅群懾首的真正王者。」
我突然想起雅葛斯,他們蒂山王室的徽記也是神鷹,雅葛斯自己也以神鷹自擬。不過他這只山地王國的神鷹和草原上的神鷹相比,到底誰厲害些。他曾經說,他遲早會對付草原上的遊牧部落,那麼他是不是遲早要和博藍王一較高下,這個博藍王會不會成為雅葛斯最難纏的敵人?
哼,我怎麼還在想他?為他擔心。我想他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