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玉沒想到會碰見她們,但驚訝之下卻迅速鎮定下來,他拉住檳榔的手並沒有松。
這時程太太大步走來,雨逢只好跟著她過來。程太太走到冠玉面前,突然揚起手狠狠地給他一巴掌。
「凌冠玉,你可真行啊!」她瞇起眼大聲訓斥,「如果不是我今天親眼看見,我還對你抱有一絲幻想。我沒想到你真敢這麼做,不惜自降身價跟這種女人鬼混在一起!」她指指檳榔,接著說,「我們雨逢對你那麼好,那麼相信你,到頭來你居然用這種方式來回報她,你也太讓她傷心了!我沒想到有一天你這樣的人都會當陳世美,我們當初肯把女兒放心地交給你,是因為我們完全信任你,可你現在就這麼辜負我們對你的信任,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
「媽,你別這樣!」雨逢攔著母親。
「你放開!」程太太甩開她的手,繼續罵道,「你這沒出息的,這種東西你還護著他幹嗎?他自甘墮落,跟這種不要臉的女人胡鬧,把凌家的臉都丟盡了!你和一個妓女爭,你也不怕自降身價!」
「阿姨!」冠玉勃然大怒,「我知道我對不起雨逢,您要打要罵衝我來!這件事和檳榔沒關係,您這麼罵她幹什麼?!」
「和她沒關係?要不是她,你會和雨逢分手?」程太太啐一口,「這種不要臉的小狐狸精,不知廉恥!」
「阿姨,您不要太過分!」冠玉怒道。
「凌冠玉,是你不要太過分了!」雨逢瞪著他,她萬萬沒料到他會和自己母親頂嘴,「你怎麼能為了她,這麼對我媽說話?!」
「雨逢,我覺得我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他還保持著理智,雖然他現在是如此地生氣,「我們已經結束了!」
雨逢的全身都在發抖,她瞪了他兩秒,猝然轉身,離開這個令她屈辱的地方。程太太見狀,又急著扭頭,又轉回來狠狠地罵冠玉:
「你這個混蛋!」她轉身去追自己女兒,兩人迅速上了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汽車開走了。
檳榔的心一下子從雲端跌至地獄,她鬆開冠玉的手,將自己的目光從那對母女離開的方向避開。她努力使自己舒一口氣,可所有的氣憤仍鬱結於胸。她無從發洩,心裡火燒火燎就像被焚燒似的難受。
「你沒事吧?」冠玉心疼地拉回她,將她攬在懷裡,摸著她的頭髮安慰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她們的話你別放在心上!走吧,我們離開這兒!」說罷,摟著她回到停車的地方。
他帶她去吃飯,檳榔心裡雖然生氣,但知道他的心情同樣很糟,如果她拒絕吃晚飯,他一定會更加自責,所以只好和他去吃晚飯。但氣都氣飽了,因此晚餐只吃幾口。回家後練了會兒瑜伽,結果胃疼了半宿。他因為要照顧她,所以從沙發搬回床上伺候她一夜。
雨逢回到家裡,也不等母親下車,自顧自衝進屋子。
「雨逢!雨逢!」程太太忙跳下來喊,一路小跑終於在樓梯前抓住女兒,「雨逢!你這是何苦呢?你這麼傷心,可人家卻根本不把你當回事!你看看凌冠玉,你看看他對你的態度,你怎麼就這麼傻呢?孩子,聽媽的話,不是他要和你分手,這次是你甩他!你這麼好的女孩,跟誰在一起不行。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你為什麼一定要認準他?我們不和他在一起了,媽給你找更好的,讓他後悔去吧!好不好,雨逢?你別再這麼堅持了!」
「媽!」雨逢大叫一聲,又傷心又混亂,滿臉淚痕地望著母親,「我不能沒有他,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來,我付出了那麼多,我把這段感情看得比我的命還要重要!我真的不能放棄他!」
「你是傻瓜嗎?」程太太心如刀割,淚如雨下,「你沒看見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那麼地融洽嗎?都到了這種地步了,他在那個女人面前連一點尊嚴都不給你留,你還要他幹什麼?你怎麼這麼沒出息?你這麼優秀,找誰不行?為什麼一定要死纏著他?你這麼做,你知道媽看著心裡有多難過嗎?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你也該為你媽想一想,我每天看著你這麼沒精打采、哭哭啼啼的,我的心裡有多難受你知道嗎?你怎麼這麼倔?!」
雨逢立刻擦乾眼淚,冷冷地對母親說:
「媽,你不用擔心!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回頭的!他是我的,我一定會讓他回頭!沒有什麼是我得不到的,我是不會輸的!」她的表情決絕得令她的母親心驚,隨後她大步上樓,背影冷冰冰的。
程太太心如刀絞,偷偷地哭了好一會兒。到晚上,雨逢不肯吃晚飯,她只好親自送飯到門口。女兒還是說不餓,怎麼勸都不管用,她只能把飯放回廚房,又躲到臥室裡暗自垂淚。
晚上程海回家,見太太眼睛紅腫,問起原因,程太太將今天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並十分氣憤地說:
「我沒想到凌冠玉會這樣,簡直是鬼迷心竅了!為了那種女人,居然和我頂嘴,他簡直是瘋了!」
「依我看分手就分手吧,勸雨逢放手對她也是一種解脫。」程海歎息,「都到這種地步了,再死纏爛打也沒意思。」
「那你去勸吧,該說的我都說了,她那麼倔,我是沒轍了!」程太太坐在椅子上,心累地道。
程海在屋子裡站了一會兒,鼻子裡歎息一聲,轉身去管家手裡拿鑰匙,然後到女兒房間,把門鎖打開。
房間內一片黑暗,雨逢正坐在沙發裡發呆。程海開燈,刺目的燈光讓她又流出了眼淚。父親走過去,坐在沙發上,看看女兒木然的表情,然後拉起她的手,拍拍,開口說:
「雨逢,我記得你小時候特別愛看《三國》,那裡面有一段故事是講關羽身在曹營心在漢,曹操那麼重用他,用盡一切辦法留住他,可他的心就是不在曹操那兒,到最後還是想盡一切辦法走了。當時你還說,那個曹操真傻,居然奢望留住一個不可能留住的人。其實感情和這個也是一個道理,心在你身上才是真正屬於你的,心都不在了,只要一副軀殼是沒用的。無論你怎麼對他好,他的心不屬於你,你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徒勞的,你對他的好在他看來都是沒意義的。」
「爸,你就不要勸我了!冠玉永遠是我的,誰也別想把他搶走,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回頭!」她冷冷地道。
「女兒,你這樣做又是何必呢?你這麼做有意義嗎?」
「我為他付出那麼多,他憑什麼說甩了我就甩了我?」她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那麼愛他,我為他付出一切,他現在卻想把我甩開,門都沒有!就算他要甩了我,也該把我為他付出的一切全部回報給我!不管怎麼樣,我是不會放手的!」她的意識模糊,甚至有點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她的腦子裡卻有一個特別清晰的概念,她愛著冠玉,她絕不會放手。
「雨逢,你這樣執著是不會幸福的,強留住一個不愛你的人,你會很辛苦!」
「好了,爸,你不要再說了!我很累,你出去吧,我要睡了!」雨逢打斷他,心煩地說,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凝結。
「雨逢!」
「爸!」雨逢大聲道,她煩躁地站起來向前走兩步,接著聲音再次低下來,背對著父親說,「我很累,你別再說這些了,我不想聽,我要睡了!」
程海望著女兒的背影,長歎口氣,沒辦法,只好起身出去。
程太太等在外面,剛剛的一切她都聽見了。程海才將門帶上,裡面立刻傳來鎖門的聲音。夫妻倆站在走廊裡相顧無言,最後都歎了口氣。他心力交瘁:
「這孩子,她怎麼這麼固執呢?她到底想怎麼樣嘛!」
「你忘了她在美國的時候,有一次冠玉要和她分手,結果她不吃不喝都到醫院去了,後來冠玉跟她和好她才肯吃東西。」程太太想起往事,歎息道,「她就是太愛冠玉了,把冠玉看得比她自己還重要。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搞的,這輩子把冠玉當成命根子。沒有冠玉,我都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程海打個寒噤,緊接著說:「你別胡說八道!」
程太太呆了好一陣,歎口氣。夫妻倆再次陷入沉默。
凌家。
凌太太心裡其實也不好受,最寵愛的兒子要和蘇檳榔那樣的女人結婚,對這位母親產生的心理衝擊是很複雜的。首先,當年丈夫和遠遠不如她的女人愛得死去活來,甚至偷偷結婚,對她來說還是有一定的心裡陰影的。特別是這麼多年來,一個死去的人依然佔據在丈夫內心的最深處,而現在一個與當年十分相似的事件擺在面前,凌太太多少有些移情作用,將檳榔和那個女人做一番比較,以至於對這種關係感到厭惡;當然,她的理智還在,作為一名母親,她也是有現實考慮的。出身大富之家的她雖然為人謙和,但那只是良好教養的表現,其實骨子裡她的門第之見非常強。另外她也贊成兩個出身相同、背景相同的人結合後會很融洽的這種觀念。再說她實在挑不出雨逢的毛病,雨逢跟她的性格背景也很相似,這樣產生的婆媳關係才會更和睦。可讓蘇檳榔那樣一個出身貧民窟、靠男人發家的女人嫁進她家,叫她一聲「媽」,凌太太光想起來都會渾身起雞皮疙瘩。
再有,更重要的一點,雨逢和冠玉的結合還有事業上的考慮,兩家聯姻,世代傳承,最終將會聯合成一座龐大的金融帝國。
可兒子的固執令她憤恨,特別是那執著的眼神,跟丈夫當年一模一樣,不得不讓她恨得牙根直癢癢。
「媽,」玉樹從樓上下來,那時母親正坐在沙發上發呆,「還在為弟弟的事操心?依我說,他想怎麼樣就讓他怎麼樣吧,他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自己去承擔,你們少操點心,反正也管不了他。」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他娶那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女人以前是幹什麼的,今后冠玉要經常帶太太出席各種場合,你讓他帶那位出去,你可讓我怎麼活?再說那樣的女人,當姑娘時就不老實,嫁進來也水性楊花,萬一再給冠玉戴綠帽,我的天!」凌太太按住額頭,搖著腦袋說,「我光想想就覺得可怕!」
玉樹沉默著,遇到這種事他也不知該怎麼辦,幫誰好像都不對,只得道:「我是勸不動他了。媽,明天我得回去了。」
「嗯,你回去吧,診所那邊不能沒人。」母親長歎一聲。
這時,周嫂過來報說:「太太,先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