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來到金凱拉大酒店,她在咖啡廊裡點好咖啡等候良久,凌權姍姍來遲。她立起,他打個手勢讓她坐下。雙方坐定後,經理親自過來幫凌權介紹新到貨的藍山咖啡,他點了一杯,對方才離開。侍者送上咖啡,凌權看她一眼,終於啟口:
「蘇小姐,我見你的事你告訴冠玉了嗎?」
「沒有。」她誠實地回答。
「我兒子對我說,他想和你結婚。」也許因為不自在,凌權勾起提耳喝口咖啡,這才繼續問,「蘇小姐,你也有這個意思嗎?」
他問得太直接,像個圈套,檳榔一時不知該用什麼方式來回答這個問題,只得直接作答:
「是,我的確想和冠玉結婚。」
「蘇小姐,你……」得到肯定答案後,凌權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但出口後他又覺得不太好,於是只好壓制住自己,對她說,「蘇小姐,既然你這麼直截了當地說,那我也直截了當地回答你,我絕不會讓我的兒子娶你!」
檳榔的臉色頓時蒼白起來,儘管她知道這是一定的,但真正聽到時,她心裡還是像打個閃似的,只聽他繼續道:
「蘇小姐,我沒有任何貶低或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們家並沒有門戶之見。我兒子說你是個好女孩,這我也相信。但是,如果我這麼想那也只是因為你和我兒子沒什麼關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是個好女孩,但我卻不能讓你作為我兒媳婦。請你體諒我們做父母的心情,冠玉他很優秀,我有這樣一個從沒讓我操過心的孩子很不容易,這是種福氣,希望你不要破壞我的這種福氣。每個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兒子能和一個規矩的至少外在名聲是好的那樣的一種女孩結婚,可你過去給人家做過情婦,這是任何一個家庭的父母都很難接受的。我不貶低做情婦的女人,也許你們是有苦衷的,但這和我願意讓這種女人做我兒媳是兩回事。況且我退一萬步講,就算你是做情婦的,如果不被我們知道也就算了,可我們全都知道,而且包養你的人我們家也很熟悉。蘇小姐,這麼複雜的情況你還要硬擠進我們家,你這樣分明是想讓我們全家都抬不起頭來。另外冠玉已經有未婚妻了,這你也知道。他們在一起十年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可就因為你的出現把他們硬生生地拆散了,你這樣和搶別人丈夫有什麼區別?更何況,冠玉他為什麼會愛你?就因為你和他不一樣。換句話說,因為你和他不是一個世界裡生活的人,所以新鮮。但不同世界裡的人是不能生活在一起的,太不相配,你們一點也不相配。就算你們勉強在一起,早晚有一天,冠玉也會因為和你的不相配而變得很痛苦。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我兒子身上,我不能讓他因為你變成負心漢,不能讓他因為你從此走進注定的悲劇裡。所以,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蘇小姐,如果你真有你想的那麼愛冠玉,就請你放棄他吧。」
檳榔此刻的心就像飛轉的車輪一樣不停地旋轉,亂七八糟。他的話雖然沒有直截了當的侮辱,但每一句還是直直地戳進她的心房,她覺得自己都要冒虛汗了,她感到臉在發燙。
「蘇小姐,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個艱難的決定。」他以為她被說動了,趁熱打鐵地道,「我知道你愛冠玉,但如果你真愛他,你就該為他著想,放棄他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當然這樣做你會傷心,說起來也是冠玉不好,他不該給你希望。所以為了補償你,我們凌家可以給你一定的經濟補償。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和你母親移民到加拿大或者任何一個國家,在那裡我會給你一套住房以及一筆存款,你可以在那裡開始你的新生活,一生不虞匱乏。」
「凌先生!」一提到錢,檳榔突然清醒了,她的唇角閃過一絲嘲諷的笑,但因為對象是冠玉的父親,所以那嘲諷一閃即逝便消失了。她終於鎮定下來,對他說,「我不缺錢。不是,就算我缺錢,我也不會要那種錢,一旦我收了錢,那就等於我是在出賣我的感情。就算我的名聲很不好,但我也不是個以出賣感情為職業的人。」
「蘇小姐,你……」
「凌先生,請您聽我說完,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冠玉是天之驕子,那麼優秀,和我的確不般配。我家境普通,甚至比普通還遭,我的任何條件都比不上程雨逢,這我承認,所以當冠玉說他愛我時我也以為他瘋了。但他不是個盲目的人對嗎?所以我相信他想和我結婚也是有理由的,因為他認為我和他結婚會很好所以他才向我求婚。他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所以他向我求婚時絕對想的不是他有多愛我,他想的是,他現在已經完全可以和我結婚生活過一輩子了。也許在您眼中我一無是處,但在他眼裡我大概不是那樣,不然他也不會愛我。我絕不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的,我一點不需要您的錢。我喜歡過富裕的生活,但我不是金錢的奴隸,有時候我也會很浪漫地不被錢左右。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您,如果不是冠玉主動靠近,我是絕不會去接近他的。所以您明白我的意思嗎?無論我過去怎樣,無論您怎麼看我,但在現在,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我把全部感情都放在您兒子身上。感情不是用時間來衡量的,如果冠玉離開我,我的痛苦不會比程雨逢少多少。所以,除非冠玉主動來對我說他放棄,否則我不會主動離開他,因為我不習慣無緣無故先背叛他。而一旦他對我說出分手,到時候我也不需要您的賠償金,我和他的感情就是很普通的感情,分開了會傷心的那種。而且就算我再傷心,只要是他選擇的,我都會尊重他的決定,到那時我不會再和他來往。所以您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我和冠玉的感情,決定權不在我手裡,而在冠玉手裡。所以凌先生,我一直很尊敬您,您是個有涵養的人,我也很感謝您今天沒對我說一些讓我特別難堪的話,但我不得不對您說,您來找我是一件沒意義的事,因為我沒辦法幫您什麼。我是上班時間跑出來的,所以現在我要回去上班了,很抱歉。」
「蘇小姐,難道你不能替我們這些做父母的想一想,你一定要這麼固執嗎?」凌權焦急地問。
檳榔有些眼神呆滯地望著他:「凌先生,您要我回答您什麼呢?您是要我替您和凌太太好好著想,然後讓我去逼迫冠玉和我分手,讓他傷心,也讓我自己傷心嗎?您這是為難我。」
凌權忽然不知該怎樣把這場談話繼續下去,檳榔禮貌地道:
「對不起,凌先生,我真的該走了。」說著把咖啡錢放在桌上,起身離開。
凌太太在家心神不寧地坐一天,好不容易盼到晚上丈夫回來,上前幫他拿下外套,急迫地問:
「怎麼樣?」
凌權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身心俱疲地搖頭。太太憤怒又失望:
「她不答應嗎?」她問。
「也不是。」他拿出一根煙點燃,歎道,「她說我們找她沒用,控制權在冠玉手裡。她說她對冠玉是真心的,那意思就是她不會因為其他原因放棄自己的感情,可如果冠玉先放棄,那她就沒辦法了,那她就只能退出了。」
「這是什麼意思?」太太驚呼,「她是認準冠玉不會放手嗎?」
「也不是,我看她也是認真的。你想,她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從前因為家裡窮,只好搭上康進過過好日子,鯉魚躍龍門。現在不缺錢,和康進也分手了,當然就想談戀愛,找個像冠玉那樣什麼都不差、和自己年齡還差不多的男人結婚過日子了。」
「可她為什麼偏偏去找冠玉?」太太跌在沙發上叫道。
「問題就在這兒!冠玉為什麼偏偏會愛上那樣的女孩?我們都瞭解他,從小到大,他看所有女人都和看骷髏沒兩樣,可這次他偏偏認真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讓他改變主意沒那麼容易!」
「現在還說這個有什麼用?這樣子讓我怎麼和程家交待?上次賴麗音就陰陽怪氣地數落我一頓,現在這樣子可怎麼辦才好?」凌太太心急地問,「難道我們就任由他們這樣發展下去?」
凌權只是抽煙,沒回應。太太沒得到回答,呆呆地坐在那裡,突然生氣地說了句:
「康進這次可把我們害慘了!」
凌權看她一眼:「你這是亂推責任,是你兒子的問題,你還怪別人。搞不好人家還說冠玉亂勾引人家的人。唉!我還以為一切順利,沒想到居然出這麼大的事!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今天聽蘇檳榔說了那些話,我也沒辦法再找她了,人家簡單明瞭地告訴我找她沒用。那女孩,當初接觸過幾次時就覺得不一般,現在看來還真是。冠玉說他和雨逢一月份就分手了,雨逢恐怕就是為這事才提前回國的,這都大半年了還沒把蘇檳榔趕出局,看來蘇檳榔還真有兩下子。」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想這個?康進身邊女人那麼多,再溫順的小姑娘在他身邊練兩年,也練成金剛不壞之身了。只可憐雨逢,一心一意想跟著冠玉,現在卻弄成這樣。蘇檳榔那邊我再想辦法,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冠玉。等他從廣州回來,你再和他好好談談,一定要讓他回心轉意。再不行,我就只能叫玉樹回來勸他了。」太太說話時突然有點哆哆嗦嗦的,語速很快,似乎思想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凌權深深地歎口氣,帶出一縷濃嗆的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