檳榔已將康爵拋到腦後,她來這裡後刻意不去想他,即使偶然想起,也會馬上命令自己停止。她把他忘掉一半了。
清晨,她站在公園圈出的海灘上,望著遠處飛翔的沙鷗。今天起得晚,所以來到這裡時,太陽已經像只流黃的雞蛋,橙瑩瑩地冒著熱氣,不刺眼,而且很可口。
海邊的風很大,而且鹹膩膩的,把她的紅色大擺裙吹得不停地往上翻,害得她要不住地用手去壓。白襯衫不停地聳動,接著她頭上的帽子就向後飛去。她「呀」地一聲,扭頭向後去抓,沒抓住。康進正朝她走來,順手一抓,抓個正著。走過來,將帽子還給她。
檳榔接過來,驚訝地問:「你還在?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我明天就走,你高興了?」康進不悅地說。
「我只是表達一下我的驚訝語氣,你幹嗎抓住不放?」她嘟起嘴反擊,「你的小美女呢?怎麼沒跟來?」
「她先回去了,臨時有工作。」
「她不是在上學嗎?」
「模特在上學時都沒工作,以後還能有工作嗎?」
「那還不容易,你隨便和孟轍他爸說一聲,她就有工作了。老實說,是不是因為她回去跟你鬧讓你心煩,你就把她支走了?」
「你站在這兒幹什麼?這裡的風這麼大。」他並沒回答,而是與她並肩站著。
「隨便看看,這裡多好。你看,那太陽像不像流黃的雞蛋?」
他順著她的手指看看前面的太陽,笑問:「你沒吃早餐?」
她沒回答,而是將高跟鞋脫下來,說:
「你來得正好,幫我看鞋,我去裡面踩兩腳。」
他更覺好笑:「誰還會偷你的鞋?!」
她看他一眼:「這鞋很貴,你看住了!」說完,跑到冰涼的海水裡去踩兩腳。
康進望著她,忽然想起在泰國的普吉島、在希臘的愛琴海邊,她也穿過一身紅裙。而那身紅裙也像現在一樣被奔騰的浪花濺濕,留下一片陰影。他的心裡突然湧出一腔似曾相識的柔情。
檳榔濕嗒嗒地從海水裡出來,裙子太長,裙擺都濕了。腳上黏黏的,而且沾了沙子很難受。她有點後悔去水裡踩兩腳。她總是這樣,每次看到海水都想去踩,可踩完了又後悔。
她走到鞋子旁,金雞獨立地把腳上的沙子拍掉,然後穿進鞋裡,可沒穿進去。第一次踢鞋時,鞋子歪倒在一邊,第二次再踢,鞋子又歪回來。她這下不高興了,接著用腳去撥,可就是不肯彎腰伸手。
康進在一邊看著,突然蹲下來,將高跟鞋扶正,拿起她的腳,把鞋子套上去。接著又執起她的另一隻腳,拍掉沙子,幫她穿上鞋。當他的手觸碰到她的腳時,怔愣的她心裡突然漏了一拍。
他站起來。她看著他,看著,突然覺得心裡發堵。這場面讓她很尷尬。她該說點什麼,於是突然說:
「你在幹嗎?不知道女人的腳是不可以亂摸的嗎?!」
「你怎麼還這麼懶?」他根本沒理她這話的含義,而是教育道,「穿鞋還是不肯用手。」
「我穿鞋只用腳就夠了。」
「你什麼時候能把你的毛病抽時間改改?」
「我挺好的,根本不用改。」
他也懶得再說她,看表,道:「不早了,我請你吃早餐吧。」
「我回去吃。」
「你借住在人家裡,總吃人家的好意思嗎?」
「是他讓我來的。再說他家那麼有錢,也不差我來吃飯。他們都很喜歡我。」
「人家只是對你客氣,你也該對人家客氣點,有點分寸。」
「我很有分寸。」
「我請你吃飯,你到底去不去?」他不耐煩了。
檳榔想了想,也知道自己不好意思回白家吃早餐,尤其白家現在沒人。於是她下定決心,反正不吃白不吃:
「那你請我吃流黃的雞蛋吧。」
康進這時不得不佩服她想沒心沒肺時還真沒心沒肺。他請她去吃流黃的雞蛋,在他住的酒店的餐廳裡。
「這裡看起來不錯,」檳榔邊揮舞刀叉,邊說,「住在這兒一晚上,一定會很貴。你什麼時候回去?」
「大概要後天。」康進回答,將瓷盤裡的火腿全部移到她的盤子裡,習慣性地。
「生意談得順利嗎?」
「嗯。」他應。
檳榔喝口水,她本來就是沒話找話,既然他不願回答,那她正好無需再問。停了停,他開口問: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下月吧,等簽證到期。」
「你和你借住的人家是什麼關係?他們會讓你住那麼久嗎?」
「當然會。他是颻颻的高中同學,孟轍的大學同學,我住多久都沒關係。而且他媽媽很喜歡我,說讓我隨便住。」
「你的人緣還真好!」他哼笑,像在諷刺。
「是啊。我從前根本沒和男人接觸過,可自從出了夜總會,居然也有男人和我交朋友了,這是我從沒想過的。」她認真地說。
「聽起來你還很驕傲!」他看她一眼。
「是啊,人家都說有幾個藍顏知己是好事,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好運氣的。」
「藍顏知己?」他好笑地問,「誰是你的藍顏知己?」
「都是吧。只要是男性朋友應該都算。」她想了想,看他不大高興,便接著補充一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可以把你算上,畢竟大家都這麼熟了,當個朋友也挺好的。」
「蘇檳榔!」他受不了地看著她,「你到底把我當什麼?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怕我嗎?」
「我幹嗎要怕你?」她眨眨眼,反問,「就因為你比我大三十二歲?不是吧?!就因為你比我大,我就該怕你?你現在已經不能控制我的財政權了,雖然你控制的時候我也沒怕過。不過我們倆現在除了很熟之外,已經沒別的關係了。再說你又不是意大利黑手黨,我幹嗎要怕你?難道別的女人都怕你嗎?不會吧?如果別的女人也怕你,你怎麼可能會一直被逼婚?再說我在夜總會那麼久,什麼難纏的客人都碰過,如果害怕早就跑了,那我就碰不到你了。」
「好了!你快吃吧!」他示意她住嘴吃飯。
她望著他,問:「你幹嗎看起來那麼沮喪?」
「我什麼時候沮喪了?!」他受不了地道。
「好像因為我不怕你,所以你很失望。」她咬著叉子說。
他盯著她,教育道:「不要咬叉子行不行?」
「反正又沒人在看!」她滿不在乎地說。
他很無奈,見她低頭繼續吃雞蛋,忽然問:「過去我在你心裡是不是一點位置都沒有?我只是你的提款機。」
「你怎麼問這個?」她舔舔嘴唇,這問題也太突然了。
「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完全為了錢?」
「有女人和你在一起不是完全為了錢嗎?」她笑著反問。
「你和別人不一樣,至始至終都不一樣,你是沒辦法才和我在一起的。」他在她的笑容下,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因此,每問完一句,他就會感到一陣強烈的後悔。
「那你和我在一起是為了什麼?因為我年輕?還是因為你有洛麗塔情節?」她很感興趣地問。
「洛麗塔?」康進瞅著她,好氣又好笑地問,「你是未成年少女嗎?你十四歲嗎?」
「我是打個比方。如果你真和十四歲的少女上床,那才變態。」檳榔說,又問,「對了,你今天都去哪兒,很忙嗎?」
他不再追問。他知道她不願回答他的問題,也就不想再跟她繼續糾纏下去,於是淡淡地道:
「上午要開個會。」
「那你後天會直接回去?」
「嗯。」他應著。
這時,石頭抱著文件走過來,到康進身邊說:
「康先生!」
「石頭!」檳榔叫他的外號。
「蘇小姐!」石頭看到她顯得很高興,「你也來溫哥華了?」
「是啊!」她放下刀叉,嘻嘻地笑。
康進看著他倆,然後看看石頭。石頭見老闆看他,連忙轉過臉,在他身邊低聲道:
「斯密斯先生那邊打電話來,說要和我們再見一面。」
「呃……那個……」檳榔見他們談公事,趕緊對康進說,「那你忙吧。謝謝你的早餐,我先走了。」說罷,拿起小包跑了。
康進只是淡淡地望著她離開,沒說什麼。石頭卻暗暗心驚,他以為老闆和蘇小姐完了,可現在看來,他的到來可壞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