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二十五歲生日只剩下一周,即使康爵一直沒給她打電話,她也很開心。她在盼望著,她知道跟他在一起她會度過一個難忘的生日。
中午,當她愉悅地在前台瞎忙時,手機突然響起,拿出來一看,吃驚上面居然是蘆葦的號碼。康進已經快半年沒見她了,在她心裡,她差點就要將他忘卻了。她接聽電話:
「喂,我是蘇檳榔。」
那頭蘆葦用很平板的聲音說:「蘇小姐,康先生請你準備一下,今晚八點有個私人晚宴需要你出席,會派車到家裡去接你。」
檳榔更詫異,過了這麼久,她還以為自己被打入冷宮了,不想今天他又提出這種要求,他真把她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狗了?
「知道了。」她回答,既然不知該如何處理與他之間的棘手關係,那麼服從才是她現在的本分。也許她該順便問一下他是不是考慮好要甩了她,省得這麼乾耗著,他費錢,她傷神。
掛上電話,拿捏好時間將手頭的事做完,囑咐佟鈴幾句,她去美容院做spa。最近太忙,沒時間好好打理自己,弄得面黃肌瘦、憔悴不堪。但重新見面,她還是要求自己就算不驚艷,至少也是美麗的。
而今,一襲高腰線黑色細帶長裙,烏亮的發如瀑般披垂至腰間,整齊的妝容,鑽石耳飾,紅色魚嘴鞋。晚上八點,她這一身裝扮被一輛黑色轎車載到一棟位於山頂的花園別墅,那裡是典雅與奢侈結合。
有人上前打開車門。出席過幾次宴會的她對於這種情形再也不會有絲毫的緊張,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習慣了還是現在對一切都麻木了。她從容地下車,微提起裙擺拾級而上,來到別墅的大門前。一名身穿灰色制服的女侍面無表情地對她說:
「請跟我來。」說著引她入內。
越過金碧輝煌的前廳,走上長廊,來到一扇敞開的雕花門板前,老遠就聽見說笑聲。女侍做個手勢,檳榔便走進去,然後站在門口停下。她看著裡面的情形,這是一間客廳,裝潢得紙迷金醉,裡面有十幾個男男女女在嘻嘻哈哈地相互挑逗調笑。
這的確是一場私人宴會,六個男人都五十五往上,衣服一個比一
個昂貴,長得一個比一個難看,但又不自知,擺出一副有錢就能掌控一切的姿態。每個男人的懷裡都窩著一名身穿低胸禮服的美女,均二十幾歲,濃妝艷抹,嬌柔細緻,年輕的身軀緊貼在無論怎樣保養都已在衰老的身子上,耳鬢廝磨,卿卿我我,低聲調笑,煙視媚行。她看得出來,這就是有錢男人夜夜笙歌的典型夜晚,所謂的私人晚宴,便是一群腰纏萬貫的男人摟著一群猶如高級妓女的女人花天酒地,放縱歡樂。她覺得其中有些女人似乎更像是模特。
她不知道康進要她到這種場合來幹什麼,作為情婦,來到這種以一夜情為主的地方是不合適的,她突然好笑地想,難道他真要把她從今以後當應召女郎使?
她開始找尋康進的位置,並很快找到了,她的心也跟著沉下來。他坐在角落裡,身邊偎著一名穿得像只景泰藍瓷器的高挑美人,她長得的確好看,化著驚艷的妝,白膚紅唇,美艷動人。兩人窩在一起,竊竊私語,那女的在康進耳邊嬌媚地說笑,康進含笑回應,又在她耳邊低語,惹得她掩口葫蘆似的咯咯浪笑。
康進不是想侮辱她就是在向她示威,這是檳榔得出的結論。
「哎喲,蘇小姐!」一個聲音響起,拉回檳榔的目光,她認得那是鄭紫桐她爹鄭廣民,這麼大年紀還跑到這裡來當色狼,滿面油光地笑道,「快來坐吧!」
檳榔不記得他們之間這麼熟,不過她看也沒看康進,綻開一抹柔媚的笑,逕直走過去,道:
「鄭先生。」
「好久沒見,蘇小姐真是越來越漂亮了。」鄭廣民站起來,將手搭在檳榔的肩上,「真是一塊璞玉,剛開始我還以為康老弟的口味變差了,沒想到才短短幾年,蘇小姐就出落得這麼標緻。康老弟真有艷福啊,既有景泰藍小姐(天!那女的真叫景泰藍!)那樣的紅顏知己,又有蘇小姐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怎麼樣,等一下我請蘇小姐喝一杯,康老弟你不會介意吧?
「怎麼會?」康進笑答,「你想請她喝幾杯都沒問題。」
「那就這麼定了。蘇小姐,怎麼樣?」
檳榔簡直快被氣死了,但臉上卻笑得嫣然:
「當然好,別說一杯,多少杯都可以。能看到鄭先生我都很榮幸了,您要和我喝酒,我當然更榮幸了。」
鄭廣民哈哈笑:「蘇小姐可真會說話!不僅人漂亮,還很機靈!」
檳榔故作靦腆地笑道:「哪裡!鄭先生這麼誇我,我會不好意思的!」康進,你不就想看我不要臉嗎?我就不要臉給你看看!
鄭廣民正笑著,只聽一人笑道:
「向哥,今晚可真是美女如雲,接下來是不是還有什麼美女讓我們開開眼?」說話的檳榔模模糊糊認得好像是哪位很拉風的政客。
被稱為「向哥」的向富大概是今天晚宴的主辦人,什麼賺錢幹什麼,年過六旬還花花到經常榮登八卦雜誌:
「等下給你們介紹一個絕色美人,一般人還請不到她。」
「是誰?」鄭廣民忙問。
向富笑道:「這個美人可不是一般的美人,想請她,還要看她高不高興。一般場合她是不會來的,可還是有不少人砸下大把的錢,希望她能賞臉大駕光臨。」他指指景泰藍小姐說:「她可以給泰藍當接班人,甚至比她還難搞。」
話音剛落,只聽一個嬌媚的聲音接口道:「向先生是在背後說我壞話嗎?」一抹紅影飄然而入,帶著濃郁的馨香。
性感的美人,鴨蛋臉中五官精緻,粉嫩的嘟嘟唇畔一顆美人痣更顯秀氣。蜂腰削背,前凸後翹,一頭煙灰色長髮高綰,珍珠白的肌膚閃動著絲緞般的光澤,e罩的梨胸半掩在低胸紅裙下幾乎要爆出來,惹得一票老色鬼眼睛瞪得直抽筋,連流出來的口水都忘了擦。
魏雲裳一笑,傾國傾城。
向富起身笑道:「魏小姐肯賞臉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魏雲裳嬌聲笑說:「向先生請我,我哪敢不來!」
向富便摟住魏雲裳的纖腰,對眾人笑道:
「不用我介紹了吧,魏雲裳小姐,現在最紅的模特。」
「向先生這麼說我哪敢當?!我只是剛出道而已。」
「魏小姐過謙了,像你這麼年輕貌美,放眼這個圈子裡,最有前途的就是你魏雲裳了。」
「哪裡?!」魏雲裳職業性地笑得花枝亂顫。
「來。」向富對魏雲裳說,「今天我幫你介紹一下你沒見過的大人物。」說著,帶她走到康進面前,介紹,「這是康進康先生,全景集團董事局主席,是從美國回來的華裔,專事金融地產,在商界可是首屈一指的金融巨頭。只是他為人低調,很少在鏡頭前曝光。阿進,魏小姐認識吧,現在的當紅模特,而且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海歸派。」
檳榔一直在觀察著魏雲裳,因為對方從看見康進開始就明顯地眼睛一亮,聽完簡介之後那眼睛竟然越來越亮,最後,對著康進綻開一抹勾魂攝魄的笑:
「原來是『全景』的康先生,久仰大名如雷貫耳。能見到康先生我真是三生有幸!」
康進握住她的手笑道:「魏小姐太客氣了。」
向富又挽著魏雲裳認識別人,而魏雲裳在臨離開時還不望回頭看康進一眼,一笑嫣然。
檳榔看向康進,他的眼裡難掩驚歎。的確,一般男人都會對魏雲裳的美色無法抗拒,自打她進來,所有女人都黯然失色,在她的光環下,任何女人的魅力都會被吞噬,她壓下所有女人,成為所有男人灼熱目光的焦點。也許是感覺到檳榔在看他,康進收回目光也看著她,她面無表情地別過頭。男人都是色狼!
人到齊後晚宴開始,在豪華精緻的飯廳裡,山珍海味美味佳餚。女人們全是花瓶,除了偶爾和身邊的男人撒幾句嬌,其餘時間都在默不作聲地聽著男人們說商場上那些很刺激的事或者是誰又傳出了什麼小道消息,只有話題盡時他們才會理一理身邊那輕佻美麗的女子。
這種宴會是會讓人消化不良的,檳榔很不喜歡這麼吃飯,沒有事做,只好無聊地想著別的事情。突然,顯然是又一個話題盡了,只聽向富笑道:
「魏小姐,聽說你會拉小提琴,替我們助助興如何?」
魏雲裳笑道:「向先生高抬我,那只是隨便學學打發時間的,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魏小姐何必這麼客氣,奏一首曲子讓我們聽聽也怡情悅性。」
魏雲裳聞言便說:「既然向先生這麼說,那我只好獻醜了。如果不夠好,還請向先生多包涵。」
向富笑道:「哪裡!」叫人拿魏小姐的琴來。
檳榔冷眼看著,想好好聽聽她拉得怎麼樣,然而當弓過琴弦,柔和的樂曲徐徐而出,馬斯奈的《沉思》在餐廳上空飄響時,她的心裡忽然「咯登」一聲,像突然被冰過一般,冷得顫了一下。
她望向身邊的康進,那悠揚的曲子吸引了他。而除了曲子,他的眼神更是目不轉睛地落在演奏者的身上。檳榔清楚得很,美麗女子在施展才華時是最有魅力的,這將證明她不是胸大無腦,才氣會讓她將傾慕她美貌的人引向更深一層,讓他們欣賞到她的另一種優雅風情。
康進看上魏雲裳多少檳榔不知道,但他已經被她吸引,他打算為他的風流賬上再添一筆,這似乎毋庸置疑。
一曲奏罷贏得滿堂彩,魏雲裳在放下小提琴時含笑看康進一眼,似乎他是特殊的,但旋即又別過頭,再也沒留意他。
檳榔更明確了她的意思。從魏雲裳見到康進開始,她的所有風騷就都有意無意地向他展現。她知道,在一群心寬體胖的中年男人裡康進無疑是最出色的,所有女人都清楚這一點,尤其是不僅以錢為天,還會自恃國色天香的年輕女子,總會想選擇性地吃食。大家也算是同類人,她想幹什麼檳榔相當清楚。
這場宴席經過幾個小時才散,檳榔至始至終沒和康進說一句話,倒是坐在她身邊的鄭廣民今晚對她大獻慇勤,她陪他喝幾杯酒,他一個勁兒想在她身上揩油,她雖然覺得他是個老不休的混蛋,但一瞥見身旁的康進投來的冰冷目光,她就分外快意。
更有一次,席間,她從洗手間回來時,在走廊遇到一個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男人,盯著她的臉蛋色迷迷地搭訕。她知道,就今天這些佳麗來講,除了魏雲裳和景泰藍的姿色在她之上外,其他女人的臉蛋未必比她漂亮多少,都是身材好或者有名氣。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和她搭訕,但據判斷,也許是那些人見慣了人工美女發嗲的輕狂模樣,見到她這種沒挨過刀子、說話比較正常的女子還是會好奇吧。不過不管原因是什麼,她被搭訕的一幕剛好被康進撞個正著。
散席後,客人陸續都走,其實是帶著美女另擇地方共度良宵、追歡買笑去了。康進也起身告辭,景泰藍膩在他身上,也站起來。檳榔覺得分外尷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但還是站了起來。那邊魏雲裳對向富笑道:
「向先生,我也該回去了,明天還要趕通告。」對他耳語幾句,向富含笑點頭,就說要送幾人出去。
向富吩咐人用自己的車送魏雲裳。一行人來到大門口,一輛黑色轎車已停在那裡,魏雲裳轉身,對康進伸出手,笑道:
「康先生,很高興今天能認識你,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希望不會是最後一次。」
康進握住她細膩的小手,笑說:
「魏小姐的小提琴演奏得美極了,才貌雙全,真是少有。」
「康先生過獎了,我不過是作為一種消遣罷了。康先生喜歡小提琴嗎?」
「還好,略懂一點,只是愛好。」
「是嗎?那有時間我可以好好向康先生請教一下。」魏雲裳笑著說完,轉身上車離開。
後面的轎車立刻開上前,康進回頭和向富寒暄幾句,這時景泰藍挽住他的胳膊笑道:
「康先生,人家沒開車來,送我一程吧。」
她說話時刻意很大聲,並且看著檳榔,似乎已經知道了她和康進的關係,現在開始挑釁。
明擺著是給檳榔難堪,檳榔自己都覺得受到了侮辱。康進把她召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然後他們走了,把她自己留下讓人看笑話,這分明就是在耍著她玩。一整晚,康進當著那麼多男人女人的面晾著她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想讓她在這麼晚的晚上在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人家裡丟臉,就算她是來應召,需要滿足客人的一切要求,但那也要談妥價錢才能欺負人,今晚她根本就是義務勞動。再說就算要欺負,也該是康進來,哪輪得到那個景泰藍花瓶,她算哪根蔥?!
檳榔相當惱火,但卻沒有發作,也壓根沒看康進,而是望著遠處的天。她知道康進看她一眼,她猜他是想和她作對到底。這時他回頭對向富笑道:
「向哥,景小姐沒開車,你送她一程吧。」
向富滿口答應。景泰藍臉色驟變,根本不相信這會是他的決定,她居然被一個長得還不如她一半的死丫頭給打敗了!
康進伸手攬著檳榔的腰,護送她上車。她雖然沒反抗,但心裡對他今晚的所作所為有一種莫名的反感。
汽車發動引擎,緩緩駛出山頂別墅。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說話,檳榔一直望向窗外,康進倒是看了她好幾眼,而她清冷漠然的臉孔則讓他越看越惱火。
檳榔更覺火冒三丈,她覺得今晚窩囊透頂:先是景泰藍對她有意無意的示威讓她惱火;接著魏雲裳的出現令她煩躁;而最讓她生氣的是,康進讓她去一群高級妓女中間陪酒陪笑也就算了,還把她丟在一邊晾著當擺設,讓別人瞧笑話。
這分明就是在侮辱她,他這是什麼意思?!
她越想越氣,汽車剛在家門口停下,她也沒用司機開門,就自己下了車,車門一甩,頭也不回地進去了。這讓康進更生氣,她的任性令他忍無可忍,他跟著她進入大樓。檳榔的表情相當僵硬,直接走進電梯,要不是康進一下子用手按住即將合上的電梯門,他肯定會被甩在外頭等下一趟。兩人僵硬地站在電梯間裡,濃重的火藥味一下子填滿了空氣,後者瞬間凝固,戰爭一觸即發。
最終忍不住的人居然是康進,他實在厭惡她那張冷凝的臉:
「有不滿你就說出來,板著一張臉給誰看!」他發火時聲音很低。
「我今晚沒心情和你吵架,如果你回來就是為了挑刺的話,恕我不奉陪,去找別人吧!」檳榔冷冷地回應,聲音同樣低沉。
「我挑刺?是誰從回來就擺出一副苦瓜相,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你自己看看你這個樣子,甩臉給誰看?!」
「不用看!我知道我沒有景泰藍花瓶好看,既然她那麼好看,剛才你怎麼不和她走?你跟我回來幹什麼?」
「說話別這麼酸溜溜的,我和誰在一起還輪不到你來干涉!」
「我也沒想干涉!你是和一個還是和一百個女人上床本來就和我沒關係,你的事本來也輪不著我管!」
他更是惱怒,低喝:「蘇檳榔,你不要無理取鬧!」
她同樣窩火,怒道:「康進,你別總想找茬吵架!」
電梯門「叮」地滑開,她走出去。他跟在她後面,氣道:
「我找茬吵架?你是說我閒著沒事,特地來找你吵架?」
她輸入著密碼,哼笑了一聲:「你是不是閒著沒事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她開門進去,「通通」兩聲蹬掉高跟鞋。
他怒火中燒,厲聲喝道:
「蘇檳榔,你不要鬧得太過分!」他「彭」地甩上門,把漢堡嚇得一溜煙鑽到桌子底下去。
她登時暴怒,叫嚷:「你簡直不可理喻!」頭也不回地上樓去。
「你說我不可理喻?」他一路跟著她上樓,「這是你對我應該有的態度嗎?你是瘋了,還是我把你寵壞了?!你說誰不可理喻?」
她回過身,站在他面前,冷冷地道:
「那你說我該對你有什麼態度?康進,你最好搞清楚,我只是你的情婦,你不是我丈夫更不是我的監護人,我不需要給你做孝子賢孫為你恪守三從四德!你也別以為你說我賣給你了,我就真賣給你當奴隸了!還有,別用那麼沒意思的手段來報復我,當眾把我晾在一邊,讓你的新情人奚落我,讓那些女人看笑話,讓我看著你和她們卿卿我我。你沒必要那麼做,那也不是你該做的,那樣太幼稚!更無聊!」
「什麼?」康進好笑地道,「你說我報復?你可真可笑!你當你是誰,我還需要報復你?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你配嗎?別太高抬自己,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從風月場裡撿回來的一個風塵女子,你懂風塵女子的意思嗎?」
檳榔勃然大怒,瞪了他好久,點頭說:
「好,那我問你,像那種宴會,給你們這些有錢男人找樂子的地方,你根本不需要帶女人去。那麼多鮮嫩小姑娘任君挑選,你帶個女人去不是很煞風景嗎?就算你要帶女人,景泰藍已經夠了,她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足以給你掙面子,你還叫我去幹什麼?你不就是想讓我到那裡去和那些交際花在一起,就因為我夜不歸宿過,就因為你認為我紅杏出牆,你不就是想告訴我我連情婦都算不上,我就和那些與你逢場作戲的女人一樣是你的玩具,我要奉承你順從你,像景泰藍巴結你那樣巴結你,你不就是想讓我承認我和她們一樣都是賤貨嗎?你何必那麼麻煩,其實我早就承認了,從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當我和無數個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時我就承認了,我就是個賤貨!如果我不是,我也不會和你姘居這麼多年!我知道我的身份,我清楚得很!但我還要告訴你,我和別的賤貨不一樣,我不會巴結你、奉承你、順從你,如果你想要這些,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你……」他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
「因為我是風塵女子!風塵女子都這樣!你說得沒錯,我是從風月場上來的,而且還是沒身經百戰過的那種,所以沒有那些女人對你千嬌百媚的耐心。我也知道我不漂亮,無論容貌還是學歷根本配不上你,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有一天被另一個女人取代的準備。你放心,只要你說分手,我絕不會要死要活纏著你,你連分手費都不用付給我。我十分感激你當時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我也會記一輩子。但是,既然我知道我的出身,而且我也承認我的確不是什麼好貨色,所以請你以後也不用那麼麻煩去幫我驗證我是什麼貨色了,謝謝你的用心,不過浪費你的時間會讓我深感不安!」檳榔努力壓住怒火,一口氣說完,轉身進入臥室,「彭」地甩上門。
康進憤懣地站在樓梯上良久,怒火過度燃燒後形成灰燼一般的沉
寂。這時他終於平靜下來,然後意識到自己有幾句話說得過分了,但又不願意承認而後前去道歉,於是他竟又火大起來,可又不能再找她爭吵。在原地呆了半晌,他還是決定從家裡出去,到外面透透氣。他轉身下樓,衣服也沒換就走了。
房子大門被打開,復又關上,在臥室裡的檳榔大發雷霆,將枕頭用力地摔在地上,怒氣填膺。
幾天後,康進讓花店往她的辦公室送去一大束白山茶。女服務生們很羨慕,沒想到檳榔卻怒氣沖沖地命人將花全部扔出去,把包括孟轍在內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過最後那些花全被孟轍拿去前場插瓶了,跟她呆得夠久,他也變成摳門了。
三月三,春光明媚。早會結束後,孟轍叫住她:
「麻雀!」
「幹嗎?」檳榔問,她還要出去督促員工準備開業。
「你最近怎麼了,怎麼沒精打采的?」
「沒有!哪有?!」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隻漂亮的禮盒推給她,道:「生日快樂!」
檳榔嫣然一笑,接過來打開,裡面是一瓶限量版香水。這是她今天收到的第三件禮物,今早快遞公司已快遞給她雷霆寄來的一隻包和一條未署名的華倫天奴套裙。她打開香水瓶聞了聞,笑道:
「謝謝。」
「我不知道該送你什麼,覺得這個瓶子很漂亮。」他說。
「瓶子很漂亮,味道也好,品味不錯。謝謝,我很喜歡。我先出去了,該開門了。」
「你先等一下,我還件事要和你商量。開業後的所有賬目你都看全了吧?」
「嗯。」
「我覺得生意已經在預期的軌道上了。」
「嗯,是還不錯。」
「成本要不了幾個月就會收回來,現在可以開始賺錢了。」
「所以呢?」她坐回椅子上,一語中的,「你想開分店?」
「完全正確,原來你早就想到這個了。」他打個響指,「我們這家餐廳現在已經穩定了,如果這時候開出分店,擴大知名度,也可以吸引不同地區的顧客,讓客人不會有局限性,畢竟現在慕名而來的客人還是少數。我們可以將店開在不同的地方以尋找不同的客源。」他說著拿出一張迷你城市地圖,指著上面塗色的地方,「這是城市裡最繁華的六個商圈,我們陸續在這些地方建立起分店,至少佔領全城一大半的西餐客源,然後我們就可以往周邊城市發展了。」
檳榔拿過他的圖紙,用黑筆另外塗塗畫畫,再把地圖遞給他:
「最好只要五個。」
「好。」孟轍一口答應,笑道,「看來你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那你覺得怎麼樣?」
「這兩天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其實我一直在想什麼時候開分店更合適,以前我本來想等到賺到一定錢的時候,可那要等很久。對西餐廳來說,競爭很多,只開一家就想要有很大的知名度的確很難,現在的人還是很看重連鎖效應的。」
「這正是我想說的,既然我們想向專業發展就不能只做著玩玩,要做就做大的。」
「可資金呢?」
「我們可以貸款。剩下的我們再往裡面注資,你想投多少都行,或者不投也行。你很有創意,從這家餐廳就能看出來,無論裝潢還是模式都很新鮮。人都喜歡新東西,所以到時候還得由你把關。」
「開新店需要考慮很多事,比如規模和形式,包括資金運用和裝修;另外怎樣和總店配合,總不能讓它們一點共同點都沒有,那就不叫分店了;還有廚師問題。我們店裡有很多特色菜需要教給新廚師,可好廚師很難找;另外還有前場的服務模式;再加上如果真開店,要有一種能使兩家店產生默契的方法,不能你開你的,我開我的,時間久了就該貌合神離了,那樣也不能完成開分店的初衷。還有很多問題都要提前想一下,至少在解決資金問題的同時,也要解決廚師和管理那些瑣碎的問題。如果沒準備,到時候手忙腳亂,肯定會失敗。」
「我只是提議,想聽聽你的看法,如果真做,我們當然要好好準備。」孟轍說。
「這件事很麻煩,我必須想清楚,給我兩周時間我給你答覆。」
「好。我就喜歡你的果斷,和你在一起一點不覺得麻煩,你從來不拖泥帶水。那就這麼定了,我等你的答覆。」
「好,我會好好想想。」檳榔回答。
門忽然被敲三下,一名女子從外面進來,檳榔認得是康颻的助理伊美,笑問:
「伊美,你怎麼來了?」
伊美把一隻白色的大盒子放到桌上,笑道:
「康小姐要我把這個送給你。」
檳榔打開盒子,是一款淺藍色的連衣裙,裡面附有卡片,展開一看,上面寫著「生日快樂」四個大字。她笑了,將裙子往自己身上比比。伊美笑說:
「東西送到,我該走了。」
「我送你。」檳榔忙道。
伊美不用,但檳榔還是執意送她出去,目送她上車離開,轉身打電話給康颻道謝:
「禮物收到了,謝謝,日理萬機還不忘我的生日。」
康颻哈哈笑:「忘了誰也忘不了你。那是今年的最新款,限量版發行,你佔便宜了。」
「我知道佔便宜了,謝謝啦。」
「晚上有活動嗎?我不敢給你開派對。不過如果你今晚悲慘到沒有一個男人肯陪你過生日的話,我倒是可以請你吃頓燭光晚餐。怎麼樣,有約嗎?」
「不好意思,謝謝你的善心,不過我今晚還沒那麼慘。」
「那就算了,看來今年我只能送你禮物了。等你的保質期過了,我們再開始單身燭光計劃吧。」
檳榔含笑答應,掛電話後往店裡走。誰知前腳剛進去,一名身穿快遞公司制服的男人便跟了進來。她問:
「你有事嗎?」
「蘇檳榔在哪兒?」
「我就是。」
「有你的包裹,請簽收。」
檳榔狐疑地簽字,來人遞給她一隻紙袋後離開。她從裡面拿出一隻紅色的禮盒,盒子的蝴蝶結中間有一張卡片。她將卡片展開,只見上面用漂亮的行書寫出兩行詩句: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詩下方還有一行小字:
今晚七點,度假別墅,不見不散。
檳榔「噗」地笑了,又看了一遍,心裡暖洋洋得直想笑。合上卡片去看盒子裡的東西,剛一打開,頓時心頭一跳,慌忙將蓋子合上,生怕被別人看見——
那是一套相當性感的白色內衣,自然是她的尺碼。她頓時羞紅了臉,但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今晚要換上新的內衣去度過一個難忘而愉快的夜晚,就像去年的那個生日,那是她一生無法忘懷的記憶。她嫣紅著雙頰,笑得卻很甜。
然而事情總會有出乎意料的發展,正午,當她準備吃飯時,蘆葦突然打來電話:
「蘇小姐,今晚康先生會陪你過生日,晚上六點,車去接你。」
檳榔的心「咯登」一聲,她沒想到剛吵完架,康進這麼快就妥協了。他今晚要給她過生日,潛意識裡這是絕對不可以的。她絕不能讓他在今晚來纏住她,因為今天不光是她的生日,也是康爵的生日,她不能爽約。於是她說:
「他想陪,我就會讓他陪嗎?你去告訴他,我不是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他還是省省吧!」
她掛斷電話,雖然還是不敢太惹火康進,可這次她豁出去了。她想藉著上次的爭吵讓兩人的關係繼續僵下去,她認為他肯定不會親自來向她低頭。然而,晚上六點,康進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他親自來到她的辦公室,把她嚇壞了,霍地站起來。
「我來接你,」他平板地說,「我說過今天會陪你過生日。」
「我今天很忙,沒時間過生日,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她怒道,極度反感他的自作主張。
「那就把事情都推掉。」他說。
「我有自己的事,我不像你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
「怎麼,今晚你和其他人有約嗎?」他突然犀利地問。
「什麼?」她的心再度緊張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別那麼無聊!」
「既然沒有,那走吧。」康進說完,轉身出去。
檳榔沒動地方,只是瞪著他的背影。這時他回過頭看她一眼,她遲疑了一下,拿起外套跟他出去。
她猜想他其實並不知道什麼,可心裡還是會不安。她現在活在雙重壓力下,受著兩方面的折磨。她不知道爽約後康爵會有什麼反應,但康進這邊又無法脫身。她只好借口去洗手間,給康爵發了短信說她有事不能去了,然後關機,接著叫佟鈴去幫她把她買給康爵的禮物一定要送到康爵的手裡。
她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成了高級妓女,左右逢迎,八面玲瓏,好像當年紅姐要她一晚上同時陪兩撥客人那樣地無奈。她不願意這樣,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有時候連她都不明白自己在幹什麼,她似乎迷失了自己,她不清楚自己是誰,也不清楚這樣做的目的。如同踏入萬丈深淵,除了不安與偶爾感受到的刺激外,更多的時候,她都是陷在痛苦的墜落裡無法自拔。
這是最讓她無奈與慌亂的一個夜晚。她走出去,康進正在門前等她,見她出來,打開車門讓她上車。她拉起裙擺上去,兩人曾無數次地挨在一起,他們已經在一起許多年,對彼此應該相當熟悉。
可是現在,檳榔卻覺得他分外陌生。
星級酒店的豪華套房裡,一扇可以鳥瞰美麗夜景的大窗前,一張歐式長桌上擺著燭台、茶花、紅酒。這是很大的房間,復古的豪華,位於遠處角落裡石階上垂著紗幔的白色大床如夢似幻。悠揚的提琴,血色紅酒映襯著華麗的衣衫,精緻的奶油蛋糕被侍者送到面前,燭光閃爍中,檳榔已經二十五歲了。
「今天我們兩個就高興一點吧。」康進說,「先許三個願,然後吹蠟燭。」
她不願意說些抗拒的話惹他再說一堆廢話,於是就握起雙手,閉上眼睛呆了一陣,然後吹滅蠟燭。
「許了什麼願?」他問。
「以後再告訴你。」她淡淡地回答。
他莞爾一笑,倒也沒追問,舉杯說:「生日快樂!」
她僵硬地跟他碰杯:「謝謝。」
他笑著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對立在一旁的侍者打了個手勢。侍者急忙走過來,手裡托著一隻盒子,來到檳榔面前打開。一條閃耀著深海一般光芒的藍寶石項鏈映入眼簾,華麗的樣式,精美的工藝,絕佳的克數,汪洋一般,嫵媚誘人。
「真漂亮!」她忍不住驚歎,面孔因受到吸引有些僵直。
「喜歡嗎?這是十年前在紐約拍下的,一直放在保險櫃裡。」他拿起來,繞到她身後,輕輕地為她戴上,接著,雙手扶住她的肩,在她耳邊低聲笑道,「這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其實……我覺得你不應該再給我這麼貴重的東西了。」停頓了片刻,她眉微蹙,試探性地開口。
「為什麼不應該?」他坐回她對面,笑問。
「老實說,我不認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所以你送了我這麼多東西,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至少在我活著的時候,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
「你這麼說,不是你對自己太自負了,就是你在把我當做一件商品。我是賣給你了沒錯,但我不是一件東西。」
「我從來沒把你當做一件東西過,這只是你自己這麼認為的。」
「就算是這樣,就算你說你從沒把我當做一件東西過,那又能怎麼樣?事實上,如果我們的關係一直不對等,我對你而言還是一件東西,一件想要就要想丟就丟的東西。你始終都不能把我當做你唯一的一個,我始終還是你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你永遠給不起我忠誠。」
「檳榔,你要明白,我是喜歡你的。」
「喜歡?」她重複著這個詞,然後想了一會兒,卻嗤笑了一聲,「是啊,我居然還真有一段時間相信過你是喜歡我的,我還記得你第一次說喜歡我的時候,那個時候真是亂七八糟。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是二十歲了。你認為你的喜歡表現在哪兒呢?珠寶?信用卡?還是你說的這些話?」停了停,她說,「我承認,我過去是很喜歡你給我的那些東西,可是現在我居然發現,我居然真的發現,這種東西……」她將那只珠寶盒子拿起來,道,「如果送這種東西的人根本就不是真心的,那麼其實再貴重也是沒有任何價值的。也許你會覺得我說出這種話來很可笑,的確,這些我過去也不明白,但我就是這麼可笑。我現在居然可笑地發現,我想要的不再是這些東西,我想要的是一份完全真心的感情。能說出這種話的我的確很好笑,我承認。而且我知道,就連這麼好笑的事,一份完全真心的感情,你的確給不了。」
他望著她,望了好一陣,說:「檳榔……」
「康進,我非常不喜歡這樣,我已經很討厭現在的感情模式了。從我們認識到現在,已經六年了。在我沒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從來不覺得你有那麼多女人有什麼,男人我見的太多了,一個有錢的男人就算有一百個情人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是我沒想到我和你在一起之後,我的想法居然改變了。我想要一對一的關係,可是你沒辦法給我,而且我甚至連要求的權利都沒有,這種畸形的感情我很討厭。我希望你能永遠記住,是你推開了我。」她端起酒杯,啜一口,環顧了一下周圍,道,「現在這種氛圍讓我都快窒息了,我不想再呆下去,我要回家了。」說完,她站起來。
「檳榔,」他仍坐著,望著她,叫住她,問,「你心裡有別人了,對吧?」
她聞言,「哧」地笑了,看著他說:「這句話比我剛才說的那些更好笑,你問我心裡有別人了嗎,那我想問你,有誰在你心裡嗎?我回去了。」她說罷,轉身要走。
「站住!」他低聲道。
她駐足,回頭望著他。他打個手勢,侍者全部退了出去,關上門。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這時她被他的眼神和周圍的氛圍弄得有些緊張,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他,皺眉問:
「你想幹什麼?」
「你今晚已經說了太多了,現在我只想說一句話,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但你永遠都要屬於我。」
「真霸道的一句話!」她顰眉望著他,笑道,「我過去喜歡霸道的人,有著一種能掌控一切的魅力。但是現在不會了。」她說完,轉身要走。
這時他一把拉住她,將她的身子拉回來,捧起她的臉,繼而強吻下去。她奮力地掙扎,可是仍然沒有掙脫開。最後他等於是強迫她屈服了,這種行為居然讓她的心裂開了一條縫。曾經她一度以為他是最好的一個,但現在她再也不會這麼認為了。
她的心已經不屬於他了……
銀色的月光灑在郊外清冷的別墅上空。
二樓露台,玫瑰馥郁,燭影搖紅。
落寞的身影坐在黑夜之中,一身白衣在此時顯得分外孤寂冷凝。他一直望向那條通往大門的甬道,那裡樹影陰森,青翠的綠地在風的吹動下發出低沉的哀鳴。
良久。
終於,他低下頭。他的身體一直是緊繃的,那裡積蓄了前所未有的狂怒,在他今晚不知是第幾次打開手上那裝著他生日禮物的白色禮盒後,突然爆發。
他用力把盒子扔到樓下,旋即桌子也被掀翻,地上頓時被奶油蛋糕弄得一片狼藉。他氣沖沖地離去,月華下是他被怒火焚燒的身影,風一般地襲過周圍的一切,在夜晚駭人淒清的氣氛中顯得越加恐怖。
整整一上午,一百個電話,康爵不是拒接就是關機。
檳榔坐在辦公室裡,她的手中握著兩條項鏈,一條是昨晚康進送給她的,一條是上個月康爵在情人節那天送給她的。她望著那兩條項鏈,心就像是在被火烤一樣,焦躁得難受,彷彿完全找不到宣洩口。她覺得自己的胸口湧動著一股煩亂,並且這股煩亂的原因並不是單一的,而是由於很多問題所形成的。她看了看手邊的電話,再瞧一眼康進昨晚送給她的項鏈。一想起康進昨晚對她說「你會永遠在我身邊』時的表情,她就會產生出一種無法抑制的狂怒。她咬住嘴唇,忽然再次抓起電話打給康爵,然而仍然被拒接。這時她的心裡忽然摩擦起一股熊熊的烈火,使她猛地站起來,被那股怒火驅使,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地上走了兩圈,可是火氣仍然沒有被消除,於是強大的怒氣使她憤憤地將手裡的那兩條項鏈全部扔了出去。
孟轍從外面進來,項鏈剛好全砸在他身上,被他下意識地用手抓住,然後吃驚地看著她,問:
「你在幹嗎?!」
她看了他一眼,在心裡深吸一口氣,拎起包說:
「我出去一下。」走了。
「喂!」他莫名其妙地目送著她出去,低頭看看手裡的項鏈。
檳榔去了康爵的公司,站在前台,接待小姐問她有沒有預約。她說沒有,接待小姐說沒有預約,她不能進去。而且堅持說總裁是很忙的,她不能幫她隨便打電話上去。
她剛要說話,就在這時,電梯門滑開,康爵竟然從裡面走出來。他一眼看見她,眼神頓時變得冷漠而生硬。如果不是檳榔很快就迎了上去,她確定他是想直接越過她就走的。
「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可你一直沒接。」她吸動嘴唇,低著頭,輕聲說,「昨天……我是真的沒辦法過去,因為臨時有事。」
「我不想聽你說這件事,而且我現在也沒時間。」他對著她的頭頂冷漠地開口,「還有,沒經過我的同意,以後別到我的公司來。」
她被他冰冷的語氣凍得渾身一震,抬頭,有些錯愕地望著他。雖然已經有了充足地準備,她知道他對她不會有好聲氣,可是他對她如此冷淡還是殺得她措手不及。她望著他冷酷的臉,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有一秒她覺得自己都快哭了。
他說完他的話,馬上就走了。留她在原地,望著他冷酷的背影,心裡堆滿了委屈與苦悶。她的眼圈通紅。
颻颻正坐在辦公室裡發呆,厚厚的窗簾遮住太陽,一盞藍罩小燈在桌上發出昏黃的燈光。門被敲了幾下,檳榔從外面進來。
「呵!你看起來真慘!怎麼像失戀了似的?!」颻颻雙手腮,望著她,說,「要喝什麼?」
「什麼也不想喝。」她坐在沙發上,回答。
「那就來杯白蘭地吧,喝一口會讓你的心情好起來。」她起身倒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杯。
檳榔接過來,一口氣喝下去。颻颻觀察著她的臉,問:
「你有什麼事吧?」
檳榔捏著酒杯,摸摸額頭的碎發,突然道:
「颻颻!」
「啊?」
「去逛街吧!」她對她說。
「啊?!」
「走吧!」檳榔放下酒杯,拉起她,拽她出去了。
兩人跑去逛街,發瘋地逛,轉遍了本城的所有知名商圈,一直轉到全部商店都打烊為止,才就近去吃點東西。還沒完,又到一家新開的娛樂城瘋玩。
喧鬧的音樂、炫目的射燈、流氓兔和穿著清涼的鋼管女郎。
又一首舞曲結束之後,兩人從舞池裡鑽出來,坐在吧檯前。颻颻喝光一杯百利甜酒,說聲「好喝」,又要一杯。檳榔用手指在一杯龍舌蘭上畫著圈圈,過了一陣,問:
「颻颻,你談過那麼多次戀愛,有沒有過傷心的時候?」
「傷心?」她喝下一大口酒,想了想,說,「好像沒有。」
「難道跟你交往過的男人,就沒有一個人傷過你的心嗎?」
「嗯……是有過男人腳踏兩隻船,不過傷心我倒是沒覺得。再說……總之我覺得我好像不太容易傷心。」
檳榔看著她,說:「也許是因為你對他們喜歡得並不深。」
「也許吧,我的確從來沒瘋狂地喜歡過一個人。我說過我不喜歡那麼熱烈的感情,我想要的只是那種平和的、在一起永遠都會感覺到一種最適宜的溫度的那樣一種感情。」
「好深奧啊!」檳榔望著她,說。
「嗯……」她想了想說,「我也覺得挺深奧的。總之如果我認真地想找個男人的話,我希望的是平平靜靜地過日子,沒有大起大落,有的只是一天又一天的很普通但是卻不乏味的生活。」
「認真地想找個男人?難道你之前的那些都不是認真的?」
「我開始時是認真的,可那些男人都不是我想要的那種,所以之後我也認真不起來了。」
檳榔歎了口氣,颻颻說:
「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按理說你昨天才過完浪漫的生日,今天不應該這樣才對。昨天出什麼事了嗎?」
她沉默了一陣,說:「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心煩。」
「是嗎?那要不要下周跟我出去散散心?」
「散心?」
「嗯。我下周要去法國參加時裝周,看你這麼鬱悶,我們倆一起去吧?去玩玩。我幫你辦簽證,很快就能辦好。」
「法國?」她吞下一口酒,還沒說完,這時一個不經意的眼光飄移卻讓她石化當場。
她看見康爵從外面進來,身邊還有他的公司盟友matthew和steven、雷霆以及另幾個不認識的男人和一群女人。一名打扮得異常妖嬈的美人將手臂掛在康爵的臂彎裡,兩人耳鬢廝磨、竊竊私語。檳榔看到這一幕,臉當時「刷」地白了,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咚咚」作響的聲音讓她全身都血液沸騰,虛軟得差點沒背過氣去。她霍地站起來,雙手逐漸握成拳,咬牙切齒。手足無措的感覺讓她很不好受,強烈的怒意使她體內本就迅速消耗的氧氣加速蒸騰,氣得她差點當場昏過去。一團火在她的胸腔內洶湧地燃燒著,越燒越旺,馬上就要炸開了,預備將她炸個粉碎。
颻颻起初被她突然立起的行為嚇一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繼而「哇」了一聲,也直勾勾地瞅著那邊。
那頭最先看見她們的是雷霆,他見狀趕緊去拉走在前面的康爵,康爵這才看見她們,在原地站住了,不過表情仍然很冷漠,他很冷漠地看著檳榔,似乎眼神裡還閃過一絲挑釁。這讓檳榔更加惱火,她再也抑制不住憤怒的衝擊波,快步走過去,站到他面前,冷聲問:
「她是誰?」
「哦,她叫布蘭達。」他用無所謂的語氣回答。
「alvin,她是誰啊?」布蘭達嬌聲問。
沒等康爵回答,檳榔冷冷地望著他,先開口道:
「我看我們應該談談了。」
「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麼好談的。」他淡漠地回答,想走。
她一把拉住他,這時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旁邊的雷霆見氣氛不對,忙說:
「那個,alvin,我們先過去了。」他用眼神示意matthew等人趕緊閃,又一把拽住布蘭達,「布蘭達,你過來,咱們到那邊去聊聊。」說著還沒等布蘭達反抗,就把她抓走了。
原地只剩下康爵和檳榔,他將臉扭到一邊去不肯看她。她瞪著他那副冷淡的樣子,氣得都快哭出來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現在這樣做是在報復我嗎?!」
「報復?!」他終於看著她,冷笑,「我為什麼要報復你?!」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對吧?」他打斷她的話,此時用手一把抓起她的下巴,唇角揚起譏誚的弧度,「看看你,一定又從他那兒得了不少好東西,比從前珠圓玉潤了不少。」
她怒火更旺,撥開他的手道:
「你現在是在羞辱我嗎?羞辱我就讓你那麼愉快嗎?」
「羞辱?我為什麼要羞辱你?如果你想談的就是這個,我覺得我們就沒必要再浪費時間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他說完,轉身。
「康爵,」她因為他的行為,眼淚都快湧出來了,她咬住嘴唇,紅著眼圈說,「我們在一起一年了,你好像還是沒搞清楚,從頭到尾至始至終我都不是完全屬於你的,你沒有資格爭風吃醋,你也沒有立場對我發火,因為你從來就沒對我許諾過一個明確的未來。你從不替我考慮,你的心裡只有你自己。這麼久了,你從來不想知道我心裡有多麼地不安,我在做一件危險又沒有未來的事,可你從來沒安慰過我,一次也沒有。你根本不想知道我夾在兩個人中間有多麼為難,現在卻還這樣折磨我,你簡直太過分了。」
「難道是我不讓你和他分手的嗎?!」他回過頭來質問。
「難道你能和我結婚嗎?!」她同樣厲聲反問。
「這和我是不是想和你結婚有什麼關係?!我早就告訴過你我是不結婚的,這你心裡清楚。說得好像我有多對不起你一樣,你和我在一起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願的,不是嗎?你好像總是認為我應該對你抱著負罪感,那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有想過我嗎?!」
她聽了這些話,真的快背過氣去了。他又說:
「我現在沒時間,先走了。」說完,轉身走了。
檳榔渾身顫抖地瞪著他的背影,嘴唇直哆嗦,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那種話,而且說得居然如此地理直氣壯,這讓她一時間除了氣憤傷心以外實在無言以對。她只是覺得自己想哭,心湖裡波濤洶湧的是無盡的悲傷與難過。這時颻颻走過來,問:
「你沒事吧?要不要再喝一杯?」
檳榔轉身走到吧檯前,端起一杯龍舌蘭一飲而盡。
「怎麼了?你們吵架了?」颻颻問。
她沒回答,而是望向遠處,看見康爵坐在那裡,繼續和其他人談笑風生,甚至接著跟那個布蘭達膩在一起。彷彿是在故意做給她看,就是想要刺傷她一樣,那兩個人在一起湊得很近,低聲說笑,卿卿我我。他的做法在她看來,彷彿是他越讓她心痛,他就會越高興一樣。這種動機讓她既氣憤又惱恨,她忽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灰心。
「太過分了!這到底是在做給誰看嘛?!」颻颻望著遠處說。
「彭!」她再也壓抑不住憤怒,將酒杯按在吧檯上,霍地站起來,端著酒杯走過去,站在他身後,他仍然在和布蘭達說笑,這時她伸手拍拍他,他回過頭,她把一杯龍舌蘭全潑在了他的臉上,然後冷冷地說了句,「我們完了!」說罷,在眾人瞠目結舌的目光中回到吧檯前的座位,撈起外套對颻颻說,「我先走了,酒錢你付。」離開了。
康爵被一杯酒澆了個透心涼,在布蘭達的驚呼聲裡,倒是很淡定地去洗手間處理了。他同樣很憤怒,但是憤怒之餘卻又產生了一種不安,因為縱使他做了這些事、說了那些話,可他從沒想過要和檳榔分手。現在她居然用那麼冷凝的語調和眼神告訴他「我們完了」,這讓他有點驚慌。他的心裡同樣一團亂,亂得令他怒不可耐,他狠狠地將手中的毛巾摔在地上。
康颻還坐在那裡喝著甜酒,雷霆湊過來將她的飲料喝光,問: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不知道。大概要決裂了。」
「太好了!我們終於不用再為他們的複雜關係彆扭了!」
「喂,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檳榔很可憐的!」
「我猜這肯定是alvin第一次被女人潑酒,從前根本沒女人敢修理他,現在終於出現了一位勇士,真是百年難得一見。連matthew都傻眼了,他說能看到這種『奇觀』他也覺得很榮幸。」
「你們這麼幸災樂禍,也太缺德了!」
雷霆只是笑,又將她的另一杯飲料再次喝光。
檳榔在家裡足足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雙眼紅腫。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在為說出那句「分手」而後悔,但她的確很傷心,傷心得心都已經印下淤青了。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她覺得大腦和周圍的一切都一團亂,她沒有解決的辦法,也不想再去想那些事,因為只要一想起,她就會覺得自己的心要爆炸了。於是她接受了康颻的建議,答應跟她去巴黎看時裝周,順便散心。
簽證很快就辦好了,臨行前,她正在家收拾行李,康進從外面進來,看到她的行李箱,詫異地問:
「你在幹什麼?」
「你不會看嗎?」她冷淡地反問。
「你這是要去哪兒?」
「颻颻去法國參加時裝周,叫我陪她一起去。」
「她去參加時裝周,叫你去幹嗎?」
「去度假。」
「你還沒問過我,就要去法國?」
「我又不是奴隸,難道要去哪兒還必須經過主人的同意嗎?」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我到底哪兒惹著你了?讓你有這麼多不滿意。你現在到底想讓我怎麼樣?!」他看著她的背,蹙眉問。
「我只是想出去靜一靜,好好地呆一會兒,你別想太多了。」她拉上箱子的拉鏈,直起腰。
這時,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她淡漠地過去接:
「喂,你好。」
「康進在嗎?」對方是一個動聽的女音。
「你是哪位?」她的唇角漾起一抹冷笑,問。
「我叫葉善舞,是康進的人,我找他有事。」
「哦。」她毫不在意地笑問,「你是空姐嗎?」
「你怎麼知道?!」
「你是怎麼知道我家的電話的?」
「我有我的辦法。康進在嗎?」
「你幹嗎不打他手機?」
「他關機了。」
「是嗎?」檳榔笑了笑,「你等著。」將電話塞給站在那裡不明所以的康進,道,「葉善舞找你。我要走了,十一點的飛機,所以我現在要去颻颻家,遲到就不好了。」說完,拎起拉桿箱,走了。
康進被她的冷靜攪得心煩意亂,直接將電話掛斷,追了下去。檳榔已經在玄關穿好高跟鞋,他上前一把拉住她,說:
「檳榔……」
「我真的要走了,颻颻在等我。」她微笑著說,「我現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所以希望你能放手。」她甩開他的手,平和地道,「放心,我是不會因為別的女人把電話打到我家來就和你離婚的,因為我們根本就沒結婚。」她說完,戴上一副太陽鏡,走了。
康進覺得她這個樣子比她和他大吵大鬧更能讓他發瘋。
康爵和檳榔僵持了好幾天,現在終於有點熬不住了,開始主動聯繫她。然而聯繫之後才有些慌,電話關機,家裡沒人,而且已經好久了。他生怕她出什麼事,趕緊去餐廳找。
「她跟颻颻去巴黎了。」孟轍回答。
「巴黎?!」他整個人都傻了。
「嗯。颻颻去參加時裝周,帶麻雀一起去了。」孟轍打量著康爵,道,「聽說你被麻雀給甩了。」
「別聽雷霆胡說八道!」
「不是雷霆,是matthew說的。他說當天的場面相當壯觀,你被一個女人用龍舌蘭潑了一身。我不用猜也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只有她敢對你做出那種事。」
康爵沒說話,孟轍道:
「alvin,別玩弄女人的真情,對你沒好處。」
「我沒玩弄她!」
「你不能給她未來,你們沒有未來,沒有未來的感情就是玩弄。」
「難道你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就會把未來幾十年的事都計劃好嗎?」他質問。
「那你打算跟她這麼不清不白到什麼時候去?」
「我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先走了。」他說完,轉身離開。
「alvin,你不會不知道,她想和你結婚。」孟轍在他背後說。
康爵停頓了一下腳步,沒言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