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樂酒吧。
吧檯前,俊男美女,分外惹眼。
「這麼晚叫我來,怎麼也不說話?」雷霆笑問坐在對面的康颻。她那紅色吊帶裙搭配閃亮的紅酒,在昏黑的燈光下分外迷人。
「我們從前也有在一起卻什麼也不說的時候。」她慵懶地啜酒。
「你第一次一句話不說是因為大一時想轉系去巴黎學服裝設計,可你媽不同意;第二次則是你媽去世。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你記得還真清楚。」
「你有什麼事?」
「沒事,就是一個人沒意思,心煩。」
「那就交個固定的男朋友。」
康颻「哧」地笑了,雷霆說:
「笑什麼?一個人沒意思,再找個人是最好的辦法。」
「找你不就行了,幹嗎那麼麻煩?!」
「也對!找我這麼方便,幹嗎那麼麻煩?!」
「哎,改天我們去度假吧?找個好地方。」她忽然提議。
「行啊。等到年底,帶上你的比基尼,我們去斐濟。」
「斐濟?聽起來不錯。你有時間嗎?」
「有啊,我和我爸說一聲就行,讓他盯兩天。他巴不得我們兩個一起出去。」
她吞掉一口酒,問:「哎,我們兩個到底認識多久了?」
「記不清了,十幾年了吧。」
「有那麼長嗎?」
「怎麼沒有?我們上高中時認識的,到現在也十一二年了。」
「這倒是。我二十九,你也快三十了。」
「嗯。」他喝口酒。
「時間過得可真快。」
「是啊,我爸說再不和你結婚,他就讓我像孟轍一樣去相親。」
「你去嗎?」
「我才不去!如果我真想結婚,還用得著去相親?如果對方真有那麼好,怎麼可能嫁不出去也要靠相親自我推銷。如果來一個能有你一半的女人和我相親,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撲哧一笑,他又說:
「對了,明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吧,明天中午我沒事,可以去你店裡,然後我們一起吃飯。給我做點竹筒飯怎麼樣?」
「你是想讓我給你做飯,所以才這麼捧我吧?」她看著他問。
「不是!你怎麼能這麼想?我說那種話是認真的,本來一般女人就比不上你。我想和你吃午飯也是認真的。讓你做飯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噙笑澄清,「不過我真想吃竹筒飯。」
「知道了。」康颻喝口酒,拖著長音答應。
雷霆就笑笑,將一根鰻魚絲塞進她嘴裡。
晨會。
景強和佟鈴坐在辦公室裡,孟轍問:
「新套餐推行得怎麼樣?」
「不是很好。」佟鈴回答,「很多客人反應說太辣,吃過的人都不願再點第二次,沒吃過的也有聽說不好吃的,所以也不點。雖然是中西結合,但川菜的味道也太重了。」
「這麼說第一次中西結合的嘗試就失敗了?」孟轍看向檳榔。
「那也未必。新套餐的點菜率還是很高的,至少我們知道客人是喜歡新東西的。而且中西合璧是餐廳的發展趨勢,餐廳本來就要靠在菜品的創新上取勝。景強,把味道再改進一下。小玲,把客人的意見匯總給景強,你們兩個好好研究研究。」
「是。」二人齊聲答應。
散會後,孟轍說:
「中西合璧簡直就是在糟蹋西餐文化,這下失敗了吧?」
「一次失敗不等於永遠失敗。這是趨勢,好多餐廳都這麼做。」
「這根本就是不倫不類。」
「有創新才會有發展,如果一共就那幾樣菜一成不變,總會有膩的時候。」
「可你的創新也沒被接受。」
「會被接受的。這個套餐只是味道太濃,但並不代表人們不喜歡中西結合。從點菜率來看,人們還是喜歡新東西的。」話音剛落,檳榔的手機響了。
「總之這次不能再不顧後果、莽撞決定,失敗一次再失敗一次,會對以後推出新菜單有很大的影響。」孟轍說。
「我會想辦法,你就放心吧。」檳榔說完去外面接電話,來電的是康爵,她喜怒交加地接了。
「有沒有想我?」他笑問。
「都多久了?你還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她嗔怪。
「怎麼,因為我沒給你打電話,生氣了?」
「對!我生氣了!」
「別生氣嘛。」他柔聲哄道,「我最近有很多事,所以有點忙。我這不是給你打電話了嘛。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八點鐘我去接你,我會在上次差點被開罰單的那條街上等你。」
「你一副決定了的模樣,我有說我要去嗎?你又沒問我晚上是不是有時間!」
「我不管,反正我會去等你,一直等到你來為止。」
她撲哧一笑,康爵說:
「那就這麼定了,晚上我去接你。」
檳榔沒答應也沒拒絕。掛斷電話,她站在牆角里一笑嫣然。
晚上八點。
她準時來到後街,左顧右盼像做賊似的,見沒有人,才一溜煙鑽進那輛白色跑車裡。康爵笑道:
「你怎麼像個小偷?!」
「我哪有?!」她笑瞇瞇地看著他,「打算請我吃什麼?」
「到了就知道了。」康爵回答,開車走了。
用餐地點是一家新開的日式餐廳,傳統的木造建築,精緻的和式造景,典雅幽靜。跟隨身穿和服的女侍穿越曲折的迴廊,拉開一扇紙門,兩人在包廂裡落座。
「餓了吧?」康爵笑說,拿起菜單問,「想吃什麼?」
「你決定好了,只要不是生魚片和河豚魚就行。」她啜著茶說。
他就做主點了菜,等侍者出去,關上門,他才笑問:
「這幾天過得怎麼樣?餐廳的生意還好嗎?上次你說打算中西合璧,試過了嗎?」
「試過了。」
「結果怎麼樣?」
「失敗了。」
「是嗎?」
「孟轍說那是不倫不類,景強也那麼說。不過做菜嘛,總要有創新,而且要不斷地創新。如果一間餐廳總是死守著舊菜單,那下場只會是倒閉,所以我不打算放棄。雖然我對做菜不怎麼在行,但我知道現在客人的心理。喜歡嘗新鮮是所有人的通病。」
「可是我覺得你對做菜很在行,而且你對餐飲業也很在行。」
她聞言,「哧」地笑了,看著他說:
「不過餐廳的這些事倒也不算什麼大問題,可以慢慢來,我不太急。現在對我來說,最大的問題是——你。」
「我?」
「我們已經兩個月沒見了,而且你一通電話也沒給我打過。」
「我知道。這兩個月我一直出差來著,去了北京、深圳、香港,還去了一趟日本。最近公司正在做一個大項目,所以很忙。現在好不容易快結束了,所以一有時間,我就馬上跑來找你了。」
「你過去也這樣嗎,經常以『月』為單位地玩失蹤,難道你從前的女朋友就沒有一個向你抱怨過嗎?」
「說到女朋友,如果認真算起來,你其實是我這麼多年來唯一個正式的、官方認證的女朋友。」他笑說。
她望著他,笑靨如花,卻說:
「少來!別以為我會因為這個感到榮幸!」
「該榮幸的是我。」他握住她的手,笑道,「我真的非常榮幸。」
她照著他的手用力地拍一下,笑說:「總之,雖然我知道你的工作總是很忙,但我也不希望你經常音訊全無讓我擔心。」
「擔心我被別人搶走嗎?」他笑嘻嘻地問。
「如果我是真心喜歡你的話……」她望著天花板想了想,道,「也許我的確應該完全地相信你。但是認真地說,你『跑』的概率真的很大。」她看著他,「而且我覺得,既然我們兩個在一起了,那就應該有點情侶的樣子,做些浪漫的事,不然就是在虛度年華、浪費時間。」
「說得沒錯。」他被她正經的樣子逗得忍俊不禁,笑道,「既然我們在一起了,就要好好地利用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絕不浪費一秒鐘。所以我決定,」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票,「吃完飯去看電影。」
「這是什麼?」她將票根奪過來,笑說,「電影票?!」她忽然一陣興奮,「你要和我去看電影嗎?」
「當然了。我還從來沒和你一起去看過電影。這次去看午夜場,在玫瑰廳,美國愛情電影,聽說還不錯。其實我本來想去看恐怖片,那樣會更有氣氛,不過你膽子太小,我可不想讓你害怕半年。」
她笑著,心裡很愉快。不知為什麼,她忽然覺得這是步入正軌的信號。侍者拉開門,陸續將點的菜端進來。康爵等人走後,夾起一塊天婦羅,曖昧地送到她嘴邊。
「幹嗎?!」她羞赧又驚訝地笑問。
「張嘴!」他笑道,見她沒動,又重複了一遍,「張嘴!」
她只好張嘴,讓他把食物給她餵進去,然後下意識地低下頭,摸摸自己的臉。他笑瞇瞇地問:
「好吃嗎?」
她點點頭,這時忽然想起一件事,說:「對了。」
「怎麼了?」他吃口刺身,問。
「我差點都忘了,你的那棟度假別墅,那份協議是什麼意思?」
「就是贈與協議嘛,我把那棟別墅送你了。」
「為什麼?!」
「為什麼?」他好笑地回答,「不為什麼。那是送給你的禮物。為了紀念我們在一起半週年,我想送給你一件讓你終身難忘的禮物。你不是很喜歡那棟別墅嗎,而且我也覺得那棟別墅很適合你。」
「我的確會終身難忘,可是……」
「我只是想送給你,你可以隨意進出,也可以帶朋友去玩,或者開個派對什麼的,但是絕不許帶別的男人去。至於其他的,一切費用我還是會照常付,這你放心。」
「這是個問題,不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你不會經常把那麼貴的東西送給別人吧?」
「當然不會,我又沒神經病。再說你也不是別人啊。」
「可是……」
「我送給你別墅讓你很不安,對吧?」他笑瞇瞇地說,「從前,我認識的那些女人,她們一個個都說自己不愛錢,可是每次看到昂貴的東西都會兩眼冒光。但是你,你說你就是個金錢至上的人,可是在收到昂貴的禮物時,你卻會感覺不安。你很特別。」
她望了他一陣,道:「其實我看見昂貴的東西也會兩眼冒光,而且我的確覺得那棟別墅讓我很不安,而且你的話讓我更不安。」
他撲哧一笑,說:「那你就學會習慣吧,以後我還會送你更好的東西,我會把我能給你的最好的一切都送給你,我會幫你完成你的所有夢想,這點我向你保證過。」
她愣愣地望了他片刻,接著,忽然覺得心裡暖暖的,低下頭,嫣然一笑,道:「你還真擅長說甜言蜜語!」
「這是我的優點。」他得意洋洋地說。
她立刻抬起頭,看著他,板起臉,鄭重警告:「不許讓別的女人也知道你有這種優點!」
他聽了,望著她哈哈笑。她看著他,接著,唇角一揚,也笑了起來。他含笑夾起一塊壽司,再次遞到她嘴邊,這次她順從地張嘴,接受了。壽司的味道很濃郁,讓人心裡的幸福感也跟著濃郁了起來。
一場大雨過後。
中午,孟轍來上班,只見檳榔正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看新印的下一季套餐菜單。他笑說:
「來這麼早!」
「你遲到了三個小時。」
「反正也沒什麼事。再說不是有你嘛。」他給自己倒咖啡喝。
「這是下個季度新推出的特色菜單,先印一張,你看看,沒有要改的我再讓他們都印出來。」
「你覺得我們這麼頻繁地推出新菜好嗎?」他接過菜單,「是不是太勤了一點?我大哥的酒店從沒推出過季度菜單。」
「他那是酒店,跟我們不一樣。我覺得這樣挺好,一季一套主打菜,如果受歡迎就永久留下來,不好就淘汰。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人有多挑剔,喜新厭舊得很快。一個餐廳最重要的就是菜單。」
「我們這樣算是摸著石頭過河?」
「只要不超支,多摸幾塊石頭也沒什麼。你看,」她遞給他一張報紙,「今天報紙上說一家四星酒店的婚宴上五十個人集體食物中毒,雖然懷疑有人投毒,可名譽還是一落千丈。這是在敲警鐘,我想我們的廚房也要加強管理,閒人一個不能放進去。」
「這個是要好好強調一下,後廚重地,閒人免進。」
「明早我會把這個提出來。」
「還有,這套菜先試著限量供應吧。新嘗試的中西合璧,未必會有很多人適應。」
「你就是不相信我。中西合璧是一種必然的流行趨勢。」
「我還是覺得應該先試試,然後再說,看反響好不好,不然也算是一種浪費。」
檳榔只得答應:「好吧,那就先試一試。」這時,手機鈴聲突如其來地響起,她拿起來一看,微遲疑,因為上面是不認識的號碼。不過她還是接了,「喂」了一聲。
「阿姨!」一個甜甜的聲音傳來,「我是小柔!」
她更加驚訝,起身去外面接:「小柔,你在哪兒?」
「我在幼兒園。阿姨,你下午能來接我嗎?」她帶著乞求的語調低聲詢問。
「怎麼了,下午沒人去接你嗎?」
「不是。我……阿姨,我想你,你能來看看我嗎?」這弱小溫柔的聲音讓檳榔心頭一震,她不知道這孩子對自己有著怎樣的感情,畢竟她們只見過幾面,可她的語調卻不容許她拒絕。
「好。那你什麼時候放學?」她問。
「四點鐘。」
「阿姨知道了。放學後你就在校門口等著,千萬不要亂走。」
「好。」小柔答應。
「那我們四點鐘見。」檳榔笑說。
康柔給她打電話是一件很稀奇的事,這麼小的孩子,一個很奇怪的孩子,居然想要跟她親近。而更奇怪的是,檳榔也很想瞭解這個孩子,很想改變這個孩子,想把她變成一個正常孩子。
這是康爵的女兒,她想好好照顧,這是個超乎常理的念頭。
下午四點,她準時去接孩子,在門口等著,很快便看到康柔從裡面跑出來,手裡拉著一名比她稍大一點的女孩,衝到檳榔面前,指著她對那名女孩說:
「這就是我媽媽,比你媽媽年輕漂亮多了!你看到了!」
檳榔一怔,女孩看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甩開康柔的手,扭頭就跑。她很輕易地便明白了,小朋友之間在談到母親時,可能有人嘲笑康柔沒有媽媽,所以康柔才會把她叫來給同學看。
小小的康柔瞪著同學的背影,居然氣鼓鼓的。檳榔把手放在她的頭上,她這才扭過頭,笑容似乎帶著歉意:
「阿姨!」
「今天開心嗎?肚子餓不餓?頭髮都亂了。」檳榔含笑蹲下來,給她撥開碎發,接過她的小書包,「晚飯想吃什麼?阿姨請客。」
「真的?」檳榔的笑容對她彷彿是鼓勵,她笑得粲然。
「嗯,想吃什麼都可以,隨便點。」
「那我想吃披薩!」康柔開心地點菜。
「好,沒問題。」檳榔打開車門,要把她抱上車。
就在這時,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人奔過來:「小姐!」
「瑞姨,」康柔叫一聲,接著介紹,「這是蘇阿姨,姑姑和爸爸的朋友,她要帶我去吃披薩,然後送我回家。」
「蘇小姐,」瑞姨為難地對檳榔說,「我是小柔的保姆,真的很抱歉,沒有康先生允許,我是不能隨便把小姐交給陌生人的,不然康先生會責怪我。」
「瑞姨,她是我爸爸的朋友,她會送我回家的!」康柔似乎聽出瑞姨不同意她和檳榔去吃飯,著急地說。
「沒關係,我給康爵打個電話。」檳榔對瑞姨笑道,走到一邊,用手機打給康爵,「喂,我是檳榔。」
「我知道。今天這麼主動給我打電話,想我了?」他笑問。
「你在幹什麼?」她問。
「我在上班。你在幹什麼?」
「我和你說一聲,我今天要帶你女兒出去吃晚飯,你和她的保姆說一聲,不然她的保姆不讓我帶孩子走。」
「你和小柔在一起?」他很吃驚。
「嗯。怎麼,你不願意我帶著你女兒?」
「不是!」他忙笑道,「我只是沒想到。你們怎麼會在一起?你們已經那麼熟了?」
「我會好好帶著孩子,不會拐賣她,而且我這麼做純粹是想讓孩子高興,沒別的目的。」檳榔把一切都說得很清楚。
「我又沒說你有目的,你能有什麼目的?」他似乎從她的話語裡聽出點疑心的意味,趕緊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
「我是因為很喜歡小柔。我現在要帶她去吃飯,你和她的保姆說一聲。」檳榔說完,將電話交給瑞姨,瑞姨通話後又還給她。
「你們兩個出去要注意安全,吃完飯你就把她送回家去吧。」康爵囑咐道。
「知道。」檳榔回答,掛上電話,對瑞姨說,「你放心,晚上我會把小柔送回家的。」
「好。」有康爵的指示,瑞姨也不用再為難。
檳榔就上車,帶小柔去披薩店吃披薩。點了份大號披薩和兩杯奶昔,兩人坐在店裡,小柔拿起披薩咬一口,笑道:
「阿姨,你還真是我爸爸的朋友。」
檳榔笑笑,用紙巾輕柔地幫她擦拭嘴唇。小柔沉默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問:
「阿姨,我說你是我媽媽你不會生氣吧?」
「怎麼會?阿姨很高興你這麼說。」檳榔溫和地道,「你想怎麼樣都可以,阿姨一樣喜歡你。」
「阿姨,你真的喜歡我嗎?」小柔高興地問。
「嗯,你這麼可愛,所有人都會喜歡你的。」
小柔嘿嘿一笑,不過緊接著斂起笑容,愁眉苦臉地說:「其實沒人喜歡我,他們都討厭我,所以媽媽不要我,爸爸不理我。」
檳榔微愕,忙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小柔,你爸爸很喜歡你,只是你爸爸不會表達而已。他從來沒做過爸爸,所以不知道該怎樣讓你知道他喜歡你,但這並不表示他不喜歡你。」
「可他從來不來看我。」
「那是因為他很忙,他開的公司有很多很多員工,每個員工都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這些員工和他們的家庭都要靠你爸爸給他們發工資才能維持生存。如果你爸爸不努力工作,公司就會關門,很多員工就會失業,那些員工們就沒辦法生活了,所以你爸爸必須要很忙很忙才能維持很多家庭能生活下去,你明白嗎?」
小柔似懂非懂地望著她:「這麼說爸爸不是不喜歡我?」
「當然不是!」檳榔撫摸她的頭,「你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你是他女兒,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他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小柔粲然一笑,繼續說:「阿姨,有時候我很怕我爸爸,他看見我總是不理我,他看著我時我很害怕。」
「你爸爸只是不善於表達,當他看見你時,他不知該怎麼表達,所以表情會有點奇怪。其實他心裡是很喜歡你的。」
「比起爸爸,我更喜歡雷叔叔,可雷叔叔畢竟不是我爸爸,如果我只喜歡叔叔不喜歡爸爸,那好像很奇怪。我也很喜歡姑姑,可姑姑很忙,不能總來看我。」小柔小大人似的說,抬頭看著檳榔,「不過阿姨,我最喜歡的人還是你,我覺得你很像媽媽。不是很像我媽媽,我媽媽總說我討厭。我是說你很像一個媽媽。我好喜歡你,以後你能經常來看我嗎?」
「當然可以,你可以給阿姨打電話,而且阿姨的餐廳你認識,你也有阿姨的名片,下次如果你想來找阿姨,可以到餐廳來。」
「好!」小柔愉快地答應,喝口奶昔。
飯後,檳榔帶她去逛街,為她買了套秋裝,還帶她去商場頂樓的兒童樂園玩。她在裡面的滑梯和塑料球裡玩得不亦樂乎,開心地笑,還站在滑梯上對檳榔招手。
天完全黑下來後,檳榔送她回家。小柔很開心地帶她參觀她的房間,一切應有盡有,玩具服裝一應俱全,只是沒有父母。
檳榔覺得她很可憐,於是便在她的要求下留下來陪她寫作業,然後玩了會兒捉迷藏。小柔開心地到處跑,笑得小臉紅撲撲的。八點,她幫她洗了個香噴噴的澡,安頓她上床睡覺,坐在她的床邊,拿一本故事書念給她聽。小柔很愉快地聽著,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檳榔給她掖掖被,然後關燈出來,對瑞姨說:
「她睡了。」
「是嗎?真是麻煩你了。以前她每天晚上總是不肯睡,今天這麼輕易就睡了。」瑞姨笑道。
「那我先走了。」檳榔說完,下樓,走出小柔家。
剛上車,這時康爵的突然來電打亂了她要回家的計劃,他笑問:
「你在哪兒?」
「剛從小柔那裡出來。」她回答。
「呆了這麼久?!」他很吃驚。
「嗯。你在哪兒?」
「當然是在加班,不然我就去找你了。」他哀聲道。
「真可憐,一天到晚那麼忙!」
「嗯!我好想你!」他用小孩子耍賴的聲音說。
「那我去給你送消夜好不好?」
「好啊!」
「你想吃什麼?」
他煞有介事地想了一會兒,低聲笑答:「你!」
「去你的!」她笑說,「那我隨便買了。你最好到你公司的電梯前去等我,這麼晚,那兒陰森森的,我害怕。」
「知道了,等你快到時給我打個電話,我下去接你。」
「好,那等下見。」檳榔說完,掛斷電話,微微一笑。
買好消夜,驅車前往康爵的公司,打過電話後,果然見他站在電梯前等她。她含笑奔過去,晃晃手裡的袋子:
「我給你買了小籠包和玉米濃湯。」
康爵粲然一笑,摟過她的腰,兩人上樓,來到他的公司。他打開玻璃門,進去後,來到他的辦公室裡。剛關上門,他一把將她按在牆上,上前深吻了她好一會兒,才放開。
「你幹嗎?!」她雙手被按在牆上,紅著臉笑道。
「我想你!」他對她說。
她看著他,「哧」地笑了,掙脫開,問:
「你晚上吃飯了沒有?」她把小籠包放在茶几上,打開。
「沒吃。你晚上吃什麼了?」他從後面圈住她。
「和小柔去吃披薩了。你又沒吃晚飯!那先吃飯吧.」她把筷子遞給他,推著他坐下。
「我們一起吃。」他用筷子夾起包子遞到她嘴邊,笑道,「來!」
「我不吃!」她躲開,「我吃過了!」
「我一個人吃沒意思。來,張嘴!」
「不行!我不吃消夜!會發胖的!」
「胖一點更好看,聽話,張嘴!」他哄道,使她心花怒放,禁不住他的誘惑,張嘴吃了,「好吃嗎?」他問。
「還好。」
「比起我呢?」他涎著臉問。
「去你的!」她在他胸口拍一下。
他哈哈笑,把包子塞進自己嘴裡,吃下去,問:
「你們今天都去哪兒玩了?」
「去吃了披薩,然後在商場逛了逛,還去遊樂園玩了一會兒。」
「玩到現在?」
「不是,哄她睡著了我才走的。」
「你怎麼那麼喜歡她?」
「你不喜歡嗎?」
「說不上。」他回答,頓了頓問,「你真不介意我有個女兒嗎?」
「她都四歲了,四年前我們又不認識,我介意有用嗎?再說她媽媽又不是你的初戀,你也養得起。她媽媽不是你的初戀吧?」
「當然不是!我都不知道我的初戀是誰!」
「所以我也沒什麼好介意的。我現在擔心的是,小柔太敏感,這種敏感性格對她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負擔很重,會對她的人格發展有很大的影響。」
「她什麼也不缺。」
「小時候最需要的是感情,父母是任何東西都替代不了的。」
「我小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
「你好歹有爺爺奶奶,再說人和人不一樣,況且你是男的她是女的,男女的想法也不一樣。」
「我知道小女孩需要媽媽,所以我給她找了三個保姆全是女的。」
「我不是說她需要媽媽,我是說她需要爸爸。父母同樣重要,只給她提供優渥生活並不代表你是個父親,這你知道。她對你也沒什麼妨礙,你喜歡她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我知道!」他的語氣有點不耐煩。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我不說了。你放心吧,為了讓你變得像個正常人,我會幫你。」
「你想幫我幹什麼?」他莫名其妙地問。
「沒有。」她笑瞇瞇地說,「總之呢,我會想辦法。你快吃吧,把湯喝了,等下就涼了。」她把湯碗推到他面前。
康爵雖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沒追問,夾起一隻小籠包放進她的嘴裡。檳榔則抽出紙巾幫他擦拭嘴角。
和彼此在一起時,他們都感到舒服愉悅。
音樂酒吧。
孟轍有時間就會去喝一杯,可似乎不只是想去喝一杯那麼簡單。他在等人,等一個他總是在期盼著的人。其實他並不知道等到之後他要幹什麼,可他還是想等著,只是想等著,只為了要見她一面。他不介意她的冷漠,不介意他是不是在浪費時間,他只是在等待著,期望能看她一眼。每當門開時,他的心都會緊張地跳躍。而當來人不是她時,又會讓他覺得非常失望。心臟起伏,像生病了一樣。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是如此期待,期待沒有達成後又會那麼失望。
有時他覺得自己變成這樣簡直是瘋了,可他克制不住自己,只能任由自己去做這些看上去很愚蠢的舉動。
十月,天氣還是不涼快。
下午時,檳榔正在辦公室工作,門被敲開,她抬頭,只見瑞姨領著小柔走進來。她很驚訝:
「小柔?!」
「阿姨!」小柔像只蝴蝶一樣撲過來,被她抱起。
「小姐剛放學,非要來,我沒辦法只能帶她過來。」瑞姨解釋。
「沒關係。」她笑道,「你先回去吧,晚上我會送她回家。」
「瑞姨,你走吧,阿姨會送我回家!」小柔開心地說,瑞姨走後,她抱住檳榔的脖子,笑道,「阿姨,我好想你!」
「真的嗎?」
「當然啦!」她大聲表示自己的誠實,「我每天都好想你!」
「是嗎?那你以後再想阿姨,隨時可以來這裡找阿姨。」
「真的?」
「當然了。你是從幼兒園來的嗎?」
「嗯。」小柔點頭。
「有沒有作業?」
「有五道算術題和生字抄寫,還要背英語單詞。」
「是嗎?那我們先寫作業。」她把孩子放在地毯上。
「孟叔叔不在嗎?」
「孟叔叔出去了。」她回答。
孟轍又去相親了,並且恐怕有去無回,據說一下午孟太太給安排了四個,大齡青年真值得同情!
檳榔安排小柔坐著寫作業,並答應等工作完成就會帶她去玩。小柔還真乖乖地寫,一點不吵鬧,寫完之後就看檳榔給她的故事書。不想剛清靜了半個小時,門又被敲響,門開後,一襲深色西裝的康爵竟從外面走進來。檳榔驚訝地站起來:
「你怎麼來啦?!」
「來請你吃飯。就你一個人?」他上前摟住她的腰,在她的嘴唇上咬一口,壓根沒看到小柔。等她趕緊推開他時,他一低頭,才發現用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正定定地瞅著自己的女兒。
檳榔回頭望著小柔的表情,那孩子的眼神很複雜,有一絲渴望被喜愛的衝動、血緣關係所產生的磁場以及……更多的恐懼。她呆呆地盯著康爵,也沒開口叫「爸爸」,像只呆頭鵝。
「小柔,怎麼不叫『爸爸』?」檳榔微笑著問。
「爸爸。」小柔看看她,這才乖乖地開口叫人,聲若蚊吶。
康爵的神色更古怪,他看著女兒的表情近乎是對待路人的態度,沒有一絲感情,並且眼神裡更多的是不自在。
「你那是什麼表情?」檳榔望著他,哭笑不得,低聲道,「你女兒在叫你,對她笑一下行不行?」
康爵聞言,勉強對小柔微笑了一下。沒想到小柔見狀,居然也露出一抹漂亮的微笑。檳榔便像完成使命似的說:
「好啦,現在你要請我們去哪兒吃飯?」她問他。
「我在魯菜館訂了位置,我去過,這次想帶你去試試。」他遲鈍地回答。
檳榔就走到小柔身邊,問:「爸爸要請我們一起去吃飯,我們先吃飯,然後再逛街,好不好?」
小柔揚起美美的笑容點頭,把東西收進書包裡。檳榔把她從椅子上抱起來,走到康爵面前,笑道:
「小柔,讓爸爸抱你。康爵,伸手抱你女兒,我穿著高跟鞋沒法抱孩子。」
康爵用一種特滑稽的吃驚表情看著她,但還是伸出手,笨拙地抱過女兒,可見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雖然很不習慣,但還是很小心,生怕把孩子摔到地上去。
「好了,我們走吧。」檳榔愉快地說,拎起小書包和手袋先走。
至少他沒把孩子扔在地上憤憤地表示不滿,這是個好現象,這至少說明他的冷漠只是由於不習慣,而並非源於冷血。
康爵抱著孩子跟著她出來,考究的穿著和頎長的身高讓他覺得自己抱著孩子就像個傻瓜,可他又不能把孩子丟下。將女兒抱在懷裡,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呼吸和緊張,這些都讓他覺得不安與慌亂。他察覺到有不少人在看著自己,這讓他更加不舒服。
走出餐廳,檳榔對他笑道:
「你帶著小柔,我跟著你。」
「為什麼我帶著?」他終於忍不住問。
「我不認路,走丟了就不好了。你帶著她,我跟著你。小柔,坐你爸爸的車,他的車可酷了。」
康爵無法,他總不能把孩子丟下,只好將孩子放進自己的車裡,一路開向餐廳。檳榔也一路跟在他後面。
這一路小柔就坐在康爵身邊,父女倆都渾身不自在,甚至會感覺到尷尬。小柔始終一聲不吭地坐在座椅上。這段路康爵覺得自己像開了十年一樣地漫長。
終於到達餐廳,檳榔似乎故意開得很慢,於是康爵不得不自己把孩子抱下車,等了半分鐘後,她才跟上來停穩,笑盈盈地跳下來。他覺得她的笑容就像是在耍自己,可他居然無從發作,甚至一點火氣都沒有。他只是覺得不自在。
幸好這次是她牽起小柔的手,跟他走進餐廳。三人在包廂坐定,點好菜,她帶小柔去洗手。然而並未按他想像的,她會把孩子安排在兩人中間,這次是她夾在父女倆中間,這倒讓他有點意外。侍者上菜後,她很耐心地照顧小柔吃飯,他從未見過一名年輕女子會對一個孩子有如此大的耐心。他在旁邊看著,她對孩子非常溫柔和善,她居然顯露出一種他從未看過的似水溫柔。他們只是偶爾交談幾句,他雖然因為小柔的存在很不自在,但他與檳榔之間卻並未產生任何不愉快。
用餐期間,她並非只關注小柔,偶爾也會回過頭來,溫柔地笑著給他夾一筷子菜。從她的笑容裡,他感受到了一絲溫暖,他的整顆心都隨之愉悅起來,一切不適全部煙消雲散。
飯後,三人去附近的商場,因為檳榔說想去看電影。離電影開場還有一個小時,三人在商場的長廊裡閒逛,小柔夾在中間,檳榔牽著她的手,然後忽然開口:
「小柔,你要拉著你爸爸,他走得太快,會和我們走散的。」
小柔聞言,並沒照做,而是仰頭用一雙空洞的大眼睛望著康爵。他又不自在起來,這時忍不住對檳榔說:
「她那麼矮,我拉著她要彎腰,你要累死我?」
「這倒也是。那你就把她抱起來吧,她也累了。小柔,累了吧?讓爸爸抱你。然後我拉著你。」她笑道,最後一句話是對康爵說的,笑得很陽光燦爛。
「你怎麼不抱她?」康爵忍不住問。
「我穿高跟鞋就已經很累了,而且她都四歲了,你想把我累死?再說男人本來就該抱孩子。」檳榔理直氣壯,「你快把她抱起來,我還要到前面去看看呢。對了,我忽然想起來,我的乳液快沒了,我得去看看!」說罷衝上前去。
康爵低頭瞧瞧望著自己的女兒,只好將她抱起來,跟過去。
買完化妝品,他們才去看電影,康爵還要給兩個「女孩」買可樂和爆米花。電影是部動畫喜劇片,這兩個人一邊吃著爆米花一邊哈哈地樂,康爵覺得她們大概是天生八字比較和。
散場後,他陪檳榔把小柔送回去,瑞姨很詫異地看到從未光顧過的康先生居然會送女兒回家,並且更驚訝的是蘇小姐也跟著一併回來了。孩子交給瑞姨後,康爵說:
「帶小柔上去睡覺吧。」
可小柔死拉住檳榔不放,她也沒有打算要走的意思,對他笑道:
「我們等小柔睡了再走,你跟我來。」說著,一手拉著小柔,一手拉起他,上樓去。
來到小柔的臥室,她去給小柔洗澡,康爵很無聊地坐在一邊等。他不太明白她,雖然他知道她是在營造他和他女兒之間的親情氛圍,可事實上,他覺得她這樣做是多此一舉。沒人要她這麼做,他心底裡也不想跟他的女兒有任何過密的來往。在他的內心底,小柔只是縱慾後的產物,他這個父親已經盡了贍養義務,贍養就是拿錢去養,他不認為自己還需要再多做什麼。
可這一點他不敢對她說,怕她會生氣。他可領教過她的固執,所以他只能違心地配合她,只希望她不要再出更多的花招。
不久,檳榔帶著換好睡衣的小柔出來。小柔看上去很興奮,居然前所未有地活潑地跳上床,讓檳榔給蓋好被子。檳榔從床頭上拿出一本書,坐在床前給她念《海的女兒》。康爵坐在遠處的窗下看著,開始時他是很無聊地在聽,可漸漸的,他忽然第一次覺得她的聲音是如此悅耳。她含笑輕聲朗讀,口齒清晰,昏暗的燈光斜照在她的臉上,她的嘴唇是那麼紅,她的容貌是那麼美,她是那麼地迷人。
他望著她,他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吸引,就像小柔注視著她一樣,他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墜入她故事中的境界裡。他癡癡地聽著,竟然連自己在幹什麼都不知道了。
小柔終於睡熟時,檳榔這才停止,一抬頭,發現康爵正定定地看著自己,便問:
「知道這故事的結局嗎?」
「不知道。」
「你沒聽過《海的女兒》?!」
「我奶奶從不會給我講談戀愛的童話。」
「這個童話我小時候看了三十二次,最後的結局是,王子娶了別人,而小美人魚因為不肯殺掉王子恢復原樣,所以跳到海裡化成了泡沫。多動人的故事,你居然沒聽過。」她起身,給熟睡的小柔掖被,拉起他說,「我們走吧。」關燈出來。
「如果是這種結局,這根本不叫童話。」康爵跟出來道,「小孩子怎麼能看這種結局的故事,會有礙身心發展。」
「我覺得很有教育意義,她是女孩,從小就應該教育她不要為了那種不值得的男人付出自己的一切,那樣很蠢。」
「什麼樣才叫不值得?」
「一個連誰救過他都分不清、不愛她卻還裝愛她、總是給她美好幻想的騙子,居然還為這種人去死,不是很蠢嗎?」
「這倒是。」他想了想,很贊同,於是攬著她的腰跟她出去了。
兩人回到家,康爵洗過澡出來,懶散地趴在床上,不知為何,心裡竟然總在想檳榔給小柔念童話時的表情。她梳洗過後,走出來,上床。他伸手將她摟在懷裡,說:
「我明天要去出差。」
「幾點的飛機?」
「八點。」
「要去多久?」
「一個星期吧。我要去紐約,所以這段時間不能給你打電話。」
「沒去紐約時,你也不怎麼給我打電話。」
「我給你打了,只是有時候很忙,可我的確每天都會很想你。」他解釋時還不忘灌米湯。
「真的?」她揚眉笑問。
「當然是真的。」他笑道,頓了頓,問,「對了,你今天怎麼會和小柔在一起?」
「她放學就來我店裡了。她可能很孤單,挺沒意思的,所以一直想找我陪她。」
「她好像很喜歡你。」
「嗯。」她點頭。
「我以為你不喜歡小孩。」
「我是不太喜歡,不過我想照顧孩子還是能把孩子照顧得很好。」
「你今天給她讀故事書的時候,我忽然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種平常看不到的東西。」沉默了一下,他開口說。
「是什麼?」她望著他的側臉,含笑摸他下巴上的胡茬。
「一種……」他想了半天,回答,「一種母性。」
她撲哧一笑:「母性?!」
他還在看著天花板,摩挲著她的脊背,說:「真的,我沒想到你對待小柔會那麼有愛心。你對待孩子的樣子很迷人。」他望向她。
檳榔微微一笑,捧起他的臉,認真地說:
「我只是想盡可能地讓她別再那麼畏畏縮縮。我知道我今天做的這些可能讓你覺得我有點越位,可能你覺得我這麼做完全沒有必要,但我只是想讓你感受一下感情而已。你什麼都有了,可我想讓你再充分地感覺一下感情。你現在還年輕,現在來改變你的心境還不晚。自從我認識你,我就覺得你從沒有真正地開心過,你不是冷冰冰的就是很憂鬱,就像在黑暗的環境裡生長出來的一樣。我只是想讓你多感受一點東西,那樣也許你就會敞開你的心,也許你會快樂起來。」
康爵望著她,心裡就像被巨石捲起千層浪,他的內心激盪不已。這激盪從他看她的眼神裡迸發出來,他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欺上去吻住她的紅唇。檳榔伸手抱住他,繼而迎合他的力道順從地躺下來。他將他蕩漾的心全部施加在對她的動作上,孟浪狂狷。而他帶給她的,則是另一種激盪……
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幾縷光線。康爵從熟睡中醒來,卻找不到身邊的人。他知道她沒走,因為皮包還在。趴在床上賴了好久,他這才起來洗漱更衣,跑下樓去找她。
廚房裡有響動,他走過去,只見她正背對他在忙碌著。桌上已放著搾好的果汁和烤吐司,她正在烤火腿,那背影令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似乎是感動,那是一個為他站在廚房裡的女人。
他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她,把她嚇一跳。他用挺直的鼻尖在她的耳後懶懶地摩挲著,伴隨慵懶而抱怨的嘟囔:
「起這麼早,又讓我醒來只能抱枕頭!」
「枕頭不是很好嘛,軟綿綿的。」
「再好也沒你好。」他在她的頸窩裡深吸一口氣,歎息著說,「你真香!」唇順著她圓潤的肩頭向上,一路細吻,搔她的癢。
「別鬧!」她咯咯地笑,想推開他,然而一轉頭,唇卻被攥住。她心中一軟,伸手關火,轉身,踮起腳勾住他的脖頸。他繼而一把將她抱起來,她順勢雙腳離地吊在他身上。
良久,他放開她,攬住她的腰摸她的頭,笑道:「你可真小!」
檳榔的手仍搭在他肩上,她喜歡他這種憐愛的語調,會讓她很開心。她笑著說:「吃早餐吧,你家什麼都沒有,害我一大早要跑那麼遠去買東西。」說著轉身,將烤火腿裝盤。
「你早上出去了?」
「不然你以為這些東西是我變魔術變出來的?」她反問,把兩隻瓷盤放到桌上,「廚房這麼漂亮,可惜中看不中用,什麼都沒有。」
「我從不在家吃飯。我本來打算我們出去吃。」他喝口果汁。
「有時我也想自己做早餐嘛。」她笑說,坐在他對面。
「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烤火腿了。」康爵切開火腿,笑道,「在上小學時,每天早上我奶奶都會給我們不是煎蛋就是烤火腿,有時候放假颻颻也會過去,我和她一起吃飯,趁她不注意,我就會把她那份偷過來。她小時候可傻了,我讓她抬頭看飛碟她也信,她一抬頭我就偷過來,等她回頭時我已經吃掉了,然後她就大喊大叫說她的火腿沒了,我就說是spike偷吃的,那時候spike真的就站在她身邊,從此她就開始討厭spike。」
「你可真壞,居然嫁禍給狗。難道就沒有被發現的時候?」
「有啊,後來有一天她變聰明了,終於發現了。我就說我是為她好,她總那麼饞嘴,以後怎麼當模特,火腿會讓身材走樣。」
「然後呢?」
「然後她就去向奶奶告狀。」
「你奶奶修理你了?」
「沒有,從此以後我早上就能吃到兩份烤火腿。」
「是嗎?真幸福!」
「是啊。」他回想了想,笑道,「我還記得,過去我奶奶還經常給我做牛奶燉蛋,那種濃濃的奶香味我到現在都忘不掉。」
檳榔聽了,卻撲哧一聲笑了,笑得很歡。他疑惑地望著她,問:
「你笑什麼?我懷念牛奶燉蛋很好笑嗎?」
「不是。我差點都忘了。」她站起來,笑說,「今天真是你的幸運日。」走過去,打開冰箱,居然從裡面拿出一碗牛奶燉蛋,放在他面前,「我本來打算冷藏一會兒再拿出來,你要是不說,我就忘了。」
「怎麼?」他吃驚地問,「你……怎麼會想起來做這個?!」
「這是我最拿手的。我只有把牛奶和別的東西摻在一起,吃了以後胃才不會難受。嘗嘗看,這是特別做給你的。」
他既詫異還有點開心,拿起勺子舀起一塊,嘗了嘗,笑說:
「嗯!真的很好吃!可你怎麼不吃?」
「我怕蛋白質過盛。再說我看著你吃就好了。」她用一雙笑瞇瞇的眼睛望著他,回答。
他「哧」地笑了,又舀起一勺,送到她嘴邊。她含笑望了望他,張嘴,吃了下去。
早飯過後,康爵上樓去換好衣服,提著行李箱走下來。檳榔迎上前去,幫他平整了一下襯衫領。他用手臂勾住她的腰,含笑看著她又為自己調整了一下領帶。正在這時,門鈴乍起,他去開門,steven從外面進來,將拉桿箱提走,然後候在電梯前。
「我得走了,不然來不及了。」康爵回過身,對檳榔笑說,「我會給你買禮物的。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而且我希望我回來時,你能在這兒等我。」
「好。」她笑著點點頭,「你要是回來,記得給我打電話。」
他答應,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之後,出門了。檳榔目送著他上了電梯,一直到電梯門合上,才退回室內。
明明才剛剛分離,她卻已經有了一種失魂落魄的感覺,彷彿他的離開使他一下子佔據了她全部的心,而且是那麼突然地。或許是由於以往積蓄的感情在此次的小別時再也無法被克制,她竟忽然覺得非常地想念他,非常非常地想念。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理,一方面她不斷告誡自己不要沉迷,一方面她卻已然淪陷。
當他走後,眼前的一切忽然變得空曠起來,而這些空曠竟給她的心帶來了一絲澀而淡的哀愁,這哀愁又堵在她的心口,雖似有若無,卻仍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不會再有比和他在一起更令她憧憬歎息的事了,不會再有比愛上他更令她美妙幸福的事了,不會再有比想念他更令她憂傷愁苦的事了,她心裡想。
街頭,露天咖啡座。
一對年近六旬的老夫妻正面對面地坐著安靜地喝咖啡,兩人都衣著講究,一派非富即貴的風範。從表面上看,誰也不會相信他們早就離婚了,畢竟兩個人是那麼地相襯。
「這麼久了,」祁馨放下杯子,開口,「你還是沒和他說通嗎?」
「怎麼說啊?!」雷震為難地歎道,「一提這個他就發火,我已經在努力勸他,可他不讓我說,他什麼也聽不進去。」
「其實我早知道是這種結果。」祁馨也歎口氣,「讓我再見他一面吧,我自己來和他說。」
「他是不會見你的。」
「那你就想想辦法,無論如何讓我和他單獨見一面。我知道他恨我,所以我是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的。」
「好吧,那明天我來安排一下。」雷震只得答應,然後端起咖啡杯喝一口,眉頭緊蹙著。
西餐廳。
孟轍閒著沒事在看報紙,檳榔則在整理報表。
「你可要小心了!」他忽然來一句,把她嚇一跳。
「什麼?」
「最近出來一個大盜,專門在地下停車場打劫開好車的女人,先姦後殺再搶劫,已經死了四個,到現在還沒抓到。」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你開著跑車,滿身名牌,是標準的小紅帽。」
「那我就不開車了。」
「出租車也不安全,這兒呢,」他念著報紙,「一個出租車殺人魔兩年內狂殺八個,現在才抓到。」
「現在到底是怎麼了?」檳榔最膽小,聞言有點害怕,「怎麼變態殺人狂這麼多?」
「世界動盪,人就像火山噴發前的老鼠一樣開始發狂。」
門突然被推開,一股濃郁的香風襲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唐愷恩從外面跳進來,笑道:
「孟轍哥!」
檳榔不意外地看到孟轍一臉想死的表情,起身說:
「我出去一下。」
「哎!」唐愷恩沒事找事地用身體堵住她的去路,「你怎麼看見我就想走啊?」
「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檳榔無奈地道,「你們慢聊。」抱起報表出去,站在吧檯後面看。
「男人真無恥!」佟鈴拿著菜單走到吧檯前說。
「怎麼了?」檳榔問。
「三號桌那個男的,上個月剛帶老婆來過,這個月又把情人帶到同一個地方來吃飯。」
「那又怎麼樣?」
「不要臉!」
「不要臉的人多了,你應該見怪不怪。他老婆都不介意,你介意幹什麼?」
「早晚有一天會被他老婆抓住。」
「抓住又怎樣?不是離婚就是忍耐。總不能把他拎回家打斷腿,除非他老婆是空手道冠軍。」
「做女人真沒勁!」
「做男人也不見得有勁,各人都有各人的沒勁。」
「二老闆,我發現你對這種事很淡定嘛。」
「人生不過就那麼點事。少多管閒事,去好好上你的班,多賺錢才是你應該想的。」
「說得對!」佟鈴轉身迎賓去了。
檳榔站在原地,不久又有客人進來,是孟太太與另一名太太,以及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她熱情地道:
「孟太太!」
「蘇小姐,孟轍在嗎?」
「他在辦公室。」
「你能幫我叫他一下嗎,我們在三號包廂等他。」
「好。」檳榔答應,動身回到辦公室,對孟轍說,「你媽找你,在三號包廂。」
「我媽?」
「嗯,你去吧。」她說完又走了,回到原地。
不一會兒,孟轍上樓去包廂,唐愷恩氣洶洶地出來,走到檳榔面前質問:
「孟轍最近總去相親嗎?」
「大概是吧。我也不知道。」
「你成天和他在一起,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是他合夥人不是他閨蜜,對吧?」
唐愷恩輕蔑地瞅她一眼,冷哼道:「你可真討厭!」
「我也沒打算讓你喜歡我。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先走了。」檳榔說完,抱起報表又回辦公室了。
唐愷恩憤憤地哼一聲,走了。
回去後,檳榔看到孟轍攤在桌上的報紙,便也看看那篇新聞。這一看不要緊,當看見先姦後殺再搶劫,還有分屍的情節,讓她多少有些害怕,因為她本來就不喜歡陰暗的停車場。而孟轍買的這份偏偏是法制報,上面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案件,讓她更害怕。
於是在晚上回家時,把車停在停車場後,她覺得有點發毛,總感覺像背後有人盯著她似的,嚇得她一溜煙逃回了家。
高倫集團。
雷霆結束會議後,剛回到辦公室,秘書就告訴他說一位太太在裡面等他。他莫名其妙,推門進去,卻看見祁馨正坐在裡面的沙發上,一股無明火立刻向上頂:
「你來這裡幹什麼?!」
「小雷,我們心平氣和地談談吧。」祁馨站起來央求。
「心平氣和?」雷霆一陣冷笑,「你也配說出這幾個字?我爸讓你來的吧?我不知道你對他又施了什麼魔法,但是我告訴你,你少來干擾我!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現在要出去,我回來之前你最好自己走出去,不然我就要叫保安了!」他說完,扔下文件要走。
「小雷,你別走!」
「這是跟你學的!」他冷笑一聲,拿起外套出去。
門板無情地被合上,祁馨呆站在原地,閉上眼睛,兩行淚湧了出來。她的耳邊清晰地迴響起兒子那曾經稚嫩的聲音:
「媽媽,你別走!你別走!媽媽!」
可當時的她絕情地把他推開了……
雷霆氣沖沖地闖進康颻的辦公室,把正在講電話的她嚇一跳。他將外套一扔,一頭倒在沙發上不肯起來。
「怎麼了?」她放下電話問。
他沒說話。康颻走過來,把他的外套掛起來,又問一遍:
「誰惹你了?」
「那個女人又來了!」他恨恨地說,「這次居然找到我辦公室來,真是可惡!」
「她是真心想讓你原諒她。」
「我憑什麼要原諒她?!」他瞪著她,大聲問。
「你不想原諒也可以,又沒人強迫你。只是那是你媽,你總那麼折磨她好像不太好。」
「折磨?那也是她自找的!」
康颻就沒說話,掛好外套,重新回到桌前畫她的設計稿。雷霆沉默了許久,抬眼看她,說:
「我要在這兒呆到晚上。」
「不上班了?」
「不上了。晚上我們一起吃飯。」
「好。」
「那我睡個午覺,等晚上你再叫我。」他說罷,翻過身,臉對著靠背,躺在長長的布藝沙發上睡了。
康颻望著他的背,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