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飛奔至前面的水亭裡,他幾乎是用拎的將她拎過去的,她開心地笑道:
「哈!這下真是『雨聲滴碎荷聲』了!」
「還笑!要不是你說那句,也許這雨還不能下。」
「誰說的!今天本來就有陣雨,我已經告訴你要呆在家裡了,是你非要出來的。再說我要是真有那本事,早就拿水晶球去算命了!」
一陣斜風細雨從四周吹來,陣陣雨點落在湖中樹下,滴滴嗒嗒,猶若秋蟹爬沙。康爵拉她坐下,將她摟進懷裡,問:
「冷嗎?」
她搖頭。他望著密密麻麻的雨,發愁道:
「也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能停。」
「這麼下著不是很好嗎?」她笑說,「雨!湖!荷花!」然後指指自己,「還有美人!多浪漫!」
他撲哧一笑:「如果這雨一直不停,你浪漫的下場就是重感冒。」
「不會的!這麼浪漫的環境,我怎麼可能會感冒呢?!」她用雙手環住他的腰,笑著撒嬌,「我們就一直在這兒等到雨停,好不好?」
「嗯。」他勉強答應,將她抱得更緊。
兩人坐在風中聽雨,這會兒的雨聲比剛才能緩了許多,聲音也隨之珠圓玉潤起來。此時的荷花湖上泛起一片謎一樣的氤氳,籠罩著大片的粉花碧葉,連綿空濛,讓原本美麗的景色顯得越發神奇。岸邊的青柳隨風搖動,如憂鬱的長髮少女,孑立岸邊,緊抿朱唇,在寂寥的風中惆悵淒清,而擁抱她浸透她身體的,是雨幔如織,淅淅瀝瀝。
有很多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吹到檳榔裸露的胳膊上,甚至還沾著零星雨滴。她情不自禁地身子一抖。她應該是冷的,可她並不想要離去。被他抱在懷裡,在他的籠罩下,即使再清冷她也會覺得溫暖。蜷縮在他溫柔的擁抱裡,此刻的她是幸福的,那種強大的喜悅感已滿溢於胸,不斷向外膨脹,讓她忘記一切,包括寒冷。她閉目享受著他在淒風苦雨中給予她的溫存,她真想就這樣和他一直下去,就這麼依偎著,一直依偎下去。她幸福得微微發顫。
「冷了吧?」感受到她發抖的身體,他皺眉說,「還是回去吧,你在這兒等著,我去開車。」說著要站起來。
她趕緊拉住他,繼續偎在他身上,笑道:「我不冷,我們就這樣呆著。陣雨下得很快,一會兒就會停的。」
「我們就這麼坐著也沒什麼意思,你又冷。你那麼想坐著,我們還不如到車裡去,好不好?」
她不停地搖頭,表示反對。
「檳榔,乖乖的,聽話!」他蹙眉。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就這麼坐著。」她將他抱得更緊,望著湖內的雨荷,「只有你這樣抱著我,我才會真正相信你是喜歡我的。每次當只有我們獨處時,你才是真正屬於我的,可這種機會少之又少,因為在我們生活的地方,那樣是不可以的。」
他怔怔地聽著她說的話,心裡突然很不舒服。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和我在一起,比起你的標準,我應該是一樣都夠不上的。我真怕有一天你就那樣地走了。我從小就告訴自己,千萬不要陷在感情裡,我不想為任何一段感情難過,可我想如果你離開我了我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很難過。」她嘟囔道。
「傻瓜!」他撫摸著她的頭髮,「我怎麼捨得離開你?!」
「我一直不相信自己會愛上誰。」她依舊望著遠方,「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愛,但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我知道你以為我只喜歡錢,但現在,除了錢之外我還喜歡你。我比喜歡錢更喜歡你。」
「我可從沒那樣想過你。」他在她耳邊否認,「對我來說,你也是特別的。」
她笑了笑:「我對你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和你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是開心的。即使你不對我說話,只要你抱著我,我也會覺得很浪漫。」她溫柔地承接他落在她面頰上的細吻,咯咯笑道:「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在犯賤。」
他緊摟住她,笑說:「不會,我很感動。」
她「哧」地笑了,望著湖面:「你看,荷花霧濛濛的多好看。」
他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嗯」了一聲。
檳榔笑道:「我小時候讀過席慕容的一首詩,『我是一朵盛開的夏荷,多希望你能看現在的我。風霜還不曾來侵蝕,秋雨還未滴落,青澀的季節又已離我遠去。我已亭亭,不優,亦不懼。現在,正是最美麗的時刻,重門卻已深鎖。在芬芳的笑靨之後,誰人知道蓮的心事?無緣的你,不是來的太早,就是來的太遲。』」
她低低地吟誦,他默默地傾聽,只聽她繼續說:
「我喜歡這首詩,有種很深的無可奈何,我喜歡無可奈何。」她低低地道,慢慢地,素手爬上他健壯的胸膛,抬頭幽幽地注視他,「我不知道,對我來說,你是來得太早還是來得太遲。」
康爵凝望著她似水的眸子,她深黑的瞳仁裡彷彿放射出一股濃郁的溫柔,溫柔中透著犀利,幾乎要將他淪陷其中。他的心口氾濫著雜糅在一起的衝動與激動,她低迷的嗓音令他沉淪,萌動的眼神使他迷醉。對他來說,她真的已不再只是一名女子那樣簡單,現在,她帶給他的,是前所未有的,心靈的悸動。
他屈服情感地對她俯下頭,離那分外誘人的嘴唇近在咫尺:
「我想,應該不早也不遲。」這是他的回答,低沉而堅定。
旋即他吻住她,吻住那令他近乎癡迷的紅唇。他緊緊地抱住她,瘋狂地想吻她,他也那樣做了,狂狷放浪,傳遞著他炙熱的情感。她沉醉在他懷裡,溫順地迎合,極盡柔媚,努力讓他將自己越摟越緊,幾乎要將她嵌入懷中。
良久,他放開她。她軟在他懷裡,嬌喘微微,雙頰嫣紅。
「我永遠不會忘記今天你帶我來這麼美的地方。第一次,和你如此靠近喧囂以外的地方,可以忘掉好多理不清的事。」她說。
康爵回答:「以後還會有很多次。」
檳榔嫣然一笑,幸福地靠進他的胸膛。她將自己完全置於由他們兩人創造出的世界裡,這個世界只有他們,是最完美的。
不過浪漫這東西只能在一段時間內持續,時間久了,現實問題便會被列入考慮範圍內。不知過了多久——
「檳榔!」康爵叫著靠在自己肩上昏昏欲睡的她,動動肩頭,「檳榔,醒一醒!」
「嗯?」檳榔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幹嗎?」
「現在都快晚上了,雨還沒停,你不會要我們在這裡過夜吧?」
「嗯。」她睡眼惺忪地笑說,「過夜也沒什麼,只要你不會在晚上把我推到湖裡去就好了。」
「喂!」他推一下她的頭,道,「我們走吧。」
「好吧。」她嘻嘻地笑,站起身跺跺腳,說,「我們回去吧,我該回家了。」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開車。」他命令。
她拉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沒看下這麼大雨嗎?乖乖等著,我馬上就來。」
「不要!」她拖住他,「從今以後,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康爵看著她,檳榔笑道:
「我開個玩笑,看你嚇的!」
他立刻在她的額頭上戳一下,說:
「我哪害怕了?!還開玩笑,再玩天就要黑了!」
「天早就黑了。」檳榔道,見他無奈地看著自己,就說,「好啦,我和你一起去多方便,直接就可以走。再說你放心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嗎,這裡沒人,萬一你走了有人來打劫我,那怎麼辦?」
最後一句倒是提醒了他,他想了想,點頭道:
「那好,你要小心點,你的鞋跟太高,彆扭傷腳。」
檳榔點頭,他把她身上的披肩解下來,蓋在她頭上,她說:
「這是鏤空的,有什麼用嘛?!」
「能遮一點是一點。」他拉著她站在石階上望著外面密實的雨線,說聲「走吧」,帶她衝入雨簾。
明晃晃的雨珠打在他們身上,在濕漉漉的土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跑,有幾點泥濺入檳榔的魚嘴鞋裡,讓她感覺很不舒服,加上鞋跟又高,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後面。康爵拉著她跑,既怕她崴腳不敢跑太快,又怕她淋雨會生病,最後竟是將她夾起來跑的。她覺得這場景相當滑稽,被他夾住,在雨裡禁不住哈哈大笑。終於到車裡,兩人幾乎濕透了,他翻出乾毛巾遞她:
「快擦擦!」
她接過來一邊擦一邊說:「送我回家吧。」
「不吃晚飯了?」
「都這時候了,我該回餐廳看看了。」
康爵沒說什麼,發動引擎開出萬荷湖,到半路她才發現他走的路不是回家的路:
「喂,你要帶我去哪兒?這不是回家的路。」
「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你不會是想拐賣我吧?」她懷疑地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回答。
檳榔莫名其妙,後來發現他帶她去了……一棟別墅。
她只在電視裡見過這種類別的房子,還是攝制組用木板搭的,而眼前這個,這個是真的,是實貨真價實的,完全夠得上金碧輝煌,頂級不摻假的純豪宅,而且還是獨棟的,比雷霆家還要大。上帝,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別野」嗎?看著真過癮!
白色跑車停在水木清華、綠意盎然、帶有歐式古典田園風範的大庭院裡,一名優雅的紳士撐傘為他們打開車門,讓檳榔頓時覺得自己成了歐式貴族。康爵拉著她,噙著自得的笑,問:
「喜歡這兒嗎?」
「這是哪兒?」
「我的度假別墅。」
檳榔盯著他,盯了好一會兒。他笑問:
「怎麼了?」
檳榔仍盯著他,半秒後,認真作答:「你的度假方式不錯,住度假別墅可比住星級酒店聽起來要刺激。而且這裡地處郊外風景好,周圍安靜,空氣清新。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會讓你聽起來很貴。」
康爵撲哧一笑,說:「進去吧。」拉她步入室內。
這是一棟二層別墅,復古歐式建築,不用說,優雅氣派、紙醉金迷。一架很漂亮、很有曲線的大理石樓梯直通二樓,頂棚雕花、水晶吊燈、黑色理石地面、羅馬柱、窗邊的絲織窗簾、傢俱與象徵著主人品味的油畫古董,也不用再說,要多動人心魄就有多動人心魄。
「這兒可真漂亮!比雷霆家還要大!我真該好好參觀一下!」檳榔相當興奮地道。
康爵摟住她的肩頭,笑說:「等下我會帶你參觀的,不過還是先去把濕衣服換下來,不然會著涼。」他帶她上了二樓,來到一間有白色雕花木門的房間。
這是屬於男性的臥房,雖華麗,但卻冷硬。至於規模,幾乎是檳榔現在房間的兩倍,真恐怖!
「這裡真大!」她說。
「嗯。」他笑看她很興奮卻又努力掩飾的表情。
「很適合捉迷藏。」
「嗯,是個好主意,一會兒我們可以試試。」他笑道。
檳榔笑了笑,提醒:「康爵,我該回家了。」
「不行,你還沒陪我吃晚飯。去洗個澡,裡面有衣服,把濕衣服換下來,我叫人幫你洗,一會兒就會幹,不然你會著涼的。」他說著還不及她反對,打開一扇門,把她推進去。
檳榔知道他不想讓她走,她也不想走,可她昨晚就沒回去……
她輕輕歎氣,心想等陪他吃完飯再走也不遲。打開衣櫥,裡面清一色男裝,根本沒有適合她的衣服。不過若他的衣櫥裡真有女人的衣服,他還敢讓她進來挑的話,那她一定會殺了他。
他的長褲她根本穿不了,一件她穿著拖地的睡袍勉強合適,可繫帶的睡袍一旦敞開就真春光乍洩了,只能在裡面再套一件白襯衫。
沐浴畢,用吹風吹乾頭髮,她用自己的化妝品上妝,重新將隱形眼鏡戴好,這才一邊系睡袍帶子一邊走出來。
康爵已換好衣服,站在臥室外起居室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越來越急的雨,聽見門響便問:「怎麼洗這麼久?」回頭見她這身打扮,不禁笑了,走過來幫她把長髮夾到耳後,笑道:「你的個子可真小。這樣很好看。」他低頭,在她的臉頰上吻一下,卻在她耳邊說:「不過我更喜歡你不穿衣服的樣子。」
檳榔立刻給了他一拳。
一名幫傭敲門送進兩份咖喱飯和果汁,接著到浴室拿出檳榔的濕衣服離開。康爵笑道:
「來,吃飯吧。」帶她到窗下的小桌前,為她拉開椅子。
檳榔坐下來,兩人開始吃晚飯。
「這房子真漂亮。」她笑道,「連浴室都那麼大,我以為我家的浴室就夠大了。」
「喜歡嗎?」
「當然喜歡。」她望著頭頂的水晶燈,「這麼大的房子,難道會有誰不喜歡嗎?我連做夢都在想,下輩子一定要變成貴族。」
「那就歸你了。」他淡淡地說。
「啊?」她莫名其妙,「什麼歸我了?」
「這套房子,送給你。」他笑道。
她愕然地望著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說:
「你開這種玩笑我會當真的。」
「我是認真的。」
她愣了愣,問:「你不會總說這種話吧?」
「當然不會。我把這套別墅送你,你要嗎?」
「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要它幹嗎?光物業費我都付不起。」檳榔回答,不願他再在這話題上胡扯,好像他是在考驗她一樣,「你經常住在這兒嗎?」她問。
「偶爾。」他望著她笑答,倒沒和她扯下去。
她望向窗外:「雨又下大了。」
「嗯。」他沒看窗外地虛應。
她低頭吃口飯,然後說:「等下吃完了,我真要回去了。」
「先吃吧,等你的衣服干了再說。」他笑道。
檳榔看著他,這時他從他那份裡挑出她最愛的牛腩餵她,她噙笑張嘴接了,沒再說別的,繼續吃飯。
可飯後他並不放她走,而是執意要帶她參觀他的別墅。檳榔當然願意,可現在好像不是時候,但卻還是沒禁得起他的軟磨硬泡,終於答應四處看看。這一看就不想走了。
真棒的房子,比她這輩子見過的所有房子都要棒。兩層空間加一層地下室,卻有那麼大的面積。琴室、畫室、茶室一應俱全,甚至後院還有個網球場,康爵是這麼告訴她的。這可真夠炫的。
「這房子真的很漂亮!」從二樓參觀下來,她說。
「我再帶你去地下室看看。」他提議。
「康爵,」她站到他面前,道,「我真要回去了。」
「你的衣服還沒干呢,再等等。」他硬是拉她到地下室去。
地下室應該算是一個大型娛樂場地,各種想到的想不到的玩樂設備一應俱全,還真是有錢人的享受。牆邊立著一張很大的檯球桌,而一張舒適的心形大床卻擺在大活動室的中央。檳榔問:
「你幹嗎要在這兒放張床?」
「你躺上去就知道了。」他看著她笑答。
檳榔瞪大眼睛望著他,好幾秒都說不出話來。
「你那是什麼表情?!」康爵忍俊不禁地道,過去歪在那張床上,指指棚頂。
檳榔仰起脖子看,這才發現棚頂上畫著精美的壁畫。他拍拍床,她便爬上去仰躺著,終於看清天花板上原來畫著一整幅很奇特的畫,不是一般的抽像,只有一些凌亂暗舊的奇怪色彩與說不清的圖案,根本看不出畫的內容是什麼。她問:
「就是為了看壁畫?」
「嗯。」他仰躺著回答,「這樣看不比仰頭看好,不會太累。」
「這畫的是什麼?」
「你猜猜。」
「我不知道,我不懂畫畫,不過看起來像抽像畫。」
「是抽像畫。」
「畫的是什麼?」
「天堂。」他含笑回答。
「這哪像天堂?!」她反駁,「分明就是地獄嘛!」
「說得沒錯。」他自在地笑答,在她臉上親一口。
檳榔微怔,扭頭看著他的側臉,問:「這不會是你畫的吧?」
康爵轉頭看向她,訝然地笑問:「你怎麼知道?」
她望著天花板:「把天堂畫成地獄,只有你才會這麼有創意。」
他也仰望著天花板,笑道:「覺得怎麼樣?這是我出的原稿,讓人畫上去的,我覺得很適合做棚頂壁畫。」
「如果你把自己畫上去,會更有創意。」
「是個好主意,不過現在我有個更好的主意,」他笑說,翻身用半個身子壓住她,「下次我會把你畫上去。」
「謝謝,你還是省省吧。」檳榔用力推開他,跳下床說,「我要回家了。」一路直走,被那張很大的檯球桌攔住,她拿起桌上的球桿,裝模作樣地對白球推一桿,球只滾了幾步。
康爵跟著她,撲哧笑了。她看他一眼,說:
「這東西好像很難,也許改天你可以教我。」
他拿起球桿笑道:「我現在就可以教你。」
「可我現在要走了。」她遺憾地說,轉身要走。
他卻箭步衝上前猛地用身體將她頂在球桌上,她嚇一跳,驚呼:
「你幹嗎?!」
「要我教你還要你挑時候,哪有那麼好的事!」他把球桿塞給她。
檳榔看著他,忍俊不禁,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接過球桿。他從後面抱住她,身體緊貼著她的後背,雙手幫她兩手握桿,臉離她的側臉很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她的身體一下子緊繃起來,心也隨之怦怦亂跳。明明已感受過無數次他的氣息,然而卻還是這麼沒出息。他在她耳邊低聲念著桌球的要訣,她努力靜下心來聽。
「放鬆!即使是我抱著你,你也沒必要發抖!」他含笑在她耳畔輕輕吹氣。
「我哪有發抖!」被揭穿她很尷尬,「你教就是了,少囉嗦!」
康爵莞爾一笑,說:「好,我們現在把紅球打進洞裡去。準備!」他握住她的手將球桿一推,白球咕嚕嚕直撞紅球,「啪」地一聲,紅球立刻咕嚕嚕向前,只聽「咚」地一聲,一桿進洞。
「進啦!」她興奮地跳起來,「真進啦!你看!」
「嗯,很棒!」他讚揚,「再打下一個。」說著依舊抱住她,彎腰擊打一桿,同樣一桿進洞。
檳榔更加高興,說:「讓我自己試!」
康爵就放手,看她握住球桿,擺好姿勢,有模有樣,桿一推,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真就那麼有天分,這一桿還真讓她進了。
「進了!進了!」她歡快地道,「看見沒有,進了!很厲害吧?」
他就笑著挑戰:「既然這麼厲害,想不想和我比一場?」
「比什麼?」她眉一挑。
「你贏了我就送你回去。」
「那要是輸了呢?」
「輸了好辦,輸了你就脫衣服。」他理所當然地說。
「那不公平,我才學,肯定要輸的。」
「我可以讓你三桿。」
檳榔眼珠子亂轉,一心在盤算這買賣合不合算,她問:
「如果我不和你比呢?」
「那你就別想回去。除非我送你,否則這裡沒車會帶你回市區。」
檳榔眉一揚:「你威脅我?」
康爵也學著她揚眉:「算是吧。」
她想了一會兒,點頭道:「好吧。但你要讓我五桿。」
他回答得倒爽快:「好!」
這倒讓檳榔很吃驚,狐疑地望著他:「你不會想耍賴吧?」
「你是不是不敢玩?我可讓你五桿呢,這你也不敢?」
「誰不敢了?」她高聲說,「玩就玩!把球打到洞裡就行了?」
「嗯。」他點頭。
「誰先來?」她問。
康爵用笑容來表現自己的風度:「女士優先。」
檳榔就正步走到球桌前,開球。第一局開始,結果輸得那叫怎一個「慘」字了得。
他的確讓了她五桿,結果她只打進去兩個,他還安慰她說打得不錯,結果輪到他拿桿時,只聽「咚咚咚」幾聲,剩下的球全部進洞。他笑意盎然,而她,目瞪口呆。
搞什麼?!哪有這樣的?怎麼這麼邪門?!
康爵笑道:「脫衣服吧!」
「不行!哪有這樣的?你怎麼能一次都打進去?你耍賴!這局不算!再來!」
「願賭服輸,你先把衣服脫了才能再來!難道你想耍賴?」
「誰耍賴了?!脫就脫!」檳榔很服輸地將睡袍脫掉,露出裡面垂膝的男式襯衫,「再來!」
「好。」他將球桿遞給她,笑說,「你先來。」
「為什麼每次都要我先來?」檳榔瞭然地道,「你是不是想趁機耍賴?不行!這次你先來!」
「真要讓我先來?」
「嗯!」她重重點頭。
「你可別後悔。」
「我才不後悔!」她豪氣地道。
於是康爵開球,然而並不怎麼樣,至少檳榔這樣認為,他一個球也沒進。她就說,根本不會那麼邪門。
輪到她,好不容易連進三球,她樂得開花。高傲地看著他繼續,結果——「悲劇」!「悲劇」再次發生!
「咚咚咚咚——」,每一次都像是在敲打她脆弱的心臟,她眼睜睜地看著他打光餘下的球,然後笑意盎然地望著自己。她瞪住他得意洋洋的表情,突然把球桿一扔:
「我回家了!」轉身就跑。
康爵一把拉住她笑道:「你想耍賴嗎?」
檳榔卻泥鰍似的從他的指間滑開,笑靨如花:
「我就是耍賴!你能怎麼樣?你能怎麼樣?」
他又抓了一下,卻又被她躲開。她調皮地笑道:
「抓不著!抓不著!就是抓不著!」她說著,吐舌尖做個鬼臉。
「你最好祈禱今天不要被我抓到!」康爵笑說,拔身而起,朝她撲過來。
檳榔蹬掉高跟鞋,大笑著轉身逃開。康爵發足來追,兩人在地下室裡展開追逐遊戲。她本來就是三分鐘英雄,被他滿屋子追得都快斷氣了他還是不肯罷休,而且還越追越精神,讓她無處可躲,有好幾次差點就被抓到了。又一次險險地逃脫後,她開始繞著柱子跑。
康爵從來沒這麼玩過,她的大笑大叫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他很開心。眼看她繞著柱子跑不停,他猛地轉身折回來,檳榔硬生生地剎車卻還是差一點撞上他。她「啊」地一聲尖叫,轉身想開逃,然而已經來不及,他一個健步上前,從後面一把將她提起,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惹得她又是笑又是叫。
「抓住你了吧!」他扳過她的身子,雙手圈住她的腰,笑說。
檳榔勾住他的脖子,嘟著嘴道:「這次不算,我又不熟悉地形,算你賴皮!」她旋即仰起臉:「有種我們再來!」
康爵望著她耍賴皮時的嬌俏模樣,上翹的唇角,飛揚的眉梢,每一處都是那樣地活潑動人,每一處都像是一種刺激的挑逗,挑逗起他心底的火,使之熊熊燃燒。
他突然低頭封住她的雙唇,毫無預兆地,也不只是單純的親吻,唇舌在她的檀口貝齒間狂肆孟浪,再到她的頸窩耳畔,一雙大手在她單薄的衣衫上充滿佔有地遊走,用力讓她的身體與他貼近,感受著她一層絲緞下充滿誘惑的曲線。他衣衫下的肌肉糾結令她迷濛,他薄唇間的狂熱氣息讓她顫抖。她攀著他的脖頸,明白他的意圖,卻還是沒有抑制住被他壓搾出的喘息聲。
「我該走了!」她低道,努力忽略他咬住她耳廓時帶給她的酥麻。
「我要你留下來陪我!」他喘息著將頭埋進她的頸窩,在那裡留下一串串吻痕。
「今天真不行!」
「我要你!」他在她耳邊道,灼熱的氣息讓她心神馳蕩。她已經失去理智,在被他的熱情點燃後,她的心如以往沉淪之前一般地迷醉焦灼。他吻住她的唇,努力取悅她的感官,「留下來!」他用央求的口吻說,繼而一把將她抱起,將她壓倒在床上。
「給我一個留下的理由。」她抱著他,笑說。即使有心沉淪,也不願這麼快向他的荷爾蒙屈服。
「我愛你!」他在她耳邊低喃。
「這時候用這個理由太牽強了。」她咯咯笑。
他聞言,抬起頭與她對視,說:
「沒有理由,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非常非常想!」
她望著他,他黑色的瞳眸傳遞給她的情感顫動著她的心,她彷彿懂得他,又彷彿不太懂,甚至她覺得自己好像對他說的意思有了很美好的希望。但不管是什麼,他的話還是如一泓溪流注入她的心窩。他想和她在一起,非常非常想。她諦視他,沉默片刻,突然笑了,道:
「好吧,下不為例!」
康爵也笑了,兩行潔白的牙齒很好看。低頭,他再次吻住她,這次她回吻了他。慾火立刻襲來,焚燒出一股熾熱,怡悅了彼此。這樣的夜裡,不再孤獨,不再空洞,急速的心跳吞噬掉一切,只餘纏綿悱惻的呼吸,柔媚婉轉,濃密了透明的空氣。
窗外,雨打窗欞,寒夜淒淒……
香甜的花香。
半夢半醒間,唇上很癢,馥郁的芬芳使她慢慢睜開惺忪的睡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朵盛綻的白玫瑰。目光旋即落在拿花的手,上移,望向坐在床沿拿著花朵逗她的他。
她粲然一笑,接過他手裡的花枝放在鼻子上懶洋洋地深嗅,康爵則彎腰到腳邊,然後直起身,捧給她一大束盛開的白玫瑰。檳榔驚喜萬分,半坐起來接過來。他伸手攏攏她的長髮,問:
「睡得好嗎?」
「嗯。」她點頭,將頭埋在花束裡,「這花真漂亮,謝謝。」
「是你最喜歡的白玫瑰。」
檳榔莞爾一笑,這時已徹底甦醒,扭頭望向落地窗,卻發現自己已身在二樓臥室:
「我怎麼在這兒?」她問。
「我怕你不習慣睡在地下室。」
檳榔低下頭抿嘴笑,卻突然想起來,問:「現在幾點了?」伸手去夠鬧鐘一看,立刻叫道:「天啊!已經九點了!」
她差點從床上跳起來,把他嚇一跳:「你幹嗎?!」
「我要去上班!這下可遲到了!」她急道,「你起來也不叫我!」翻身要下床,他卻攔住她,順勢用身體將她推倒在床上,重重地壓在她身上,「幹嗎?」她無奈地問。
「我都不急著上班你急什麼?」
「你那麼大的公司一兩天也倒不了,我可不行,萬一出什麼事我不知道那可就糟了!」
「再陪我一天。」他笑著要求。
「不行!」她立刻拒絕,他到底有沒有聽清她的話?
「你不答應我就不讓你起來!」
檳榔笑著,掙扎著要坐起來,卻根本直不起身子,幾次努力都失敗了:「喂!你放開!別壓著我!你要壓死我了!」
「那你留不留下來?」
「不留!」
「真不留?」
「不留!」
她剛說完,冷不防他的雙手攻入她的肋下腋間,讓她「啊」地一聲尖叫,哈哈大笑著扭動身體,連踢帶踹地想推開他,卻怎麼也推不開。他不停地搔她的癢,看她狂笑的模樣也禁不住笑了,不住地問:
「你陪不陪我?你陪不陪?」
她笑得都快喘不過氣了,雙頰嫣紅,實在受不了,只好點頭,用力從笑聲中擠出聲音:
「好!好!我陪!陪!哈哈哈……」
他終於停住手,笑道:「這還差不多。」站起來,打橫抱起她笑軟的身子,說:「先去洗個澡吧。」將她抱進浴室。
陪他,顧名思義,在他身邊讓他看著高興。
檳榔的任務就是這個。
吃過早飯,她一直陪他窩在臥室裡看書,他還教她彈會兒吉他。
今天外面雖然已不下雨了,但空氣卻很潮濕。天陰得厲害,鋪著厚重的深灰色雲彩,有風,看來隨時準備山雨欲來。
兩人都沒這麼清閒過,他們靠在一起,聽音樂看書,偶爾還會吃吃零食。少數的交談並不覺得彆扭,反而很溫馨,彷彿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已經習慣了彼此一樣。
中午,因為太過放鬆,他們都昏昏欲睡,最後躺在床上一起去見周公了。她偎在他的胸膛裡,非常非常地幸福。而他將她軟軟的身體圈在懷裡,也讓他感到非常非常地滿足。
晚上則自然又是如膠似漆,熱情洋溢。
就這樣到了第三天,她一覺醒來卻不見康爵的蹤影,拿過鬧鐘,已是下午三點。
她從床上爬起來,找遍屋子也沒找到他。走出臥室,偌大的別墅裡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有,有些可怕。順著大樓梯下樓,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產生迴響,發出很大的「嗒嗒」聲,很刺耳。到一樓,剛轉過樓梯扶手,一名幫傭迎面撞過來,把她嚇一跳。不過還好見到人了,她趕緊問她看沒看見康先生。女孩告訴她在地下室走廊右邊倒數第二個房間裡,但態度很生硬,不太友好。
她順著路線找過去,推開倒數第二扇門,那是一個很齊全的室內泳池。藍盈盈的池水裡,康爵如魚雷一樣穿梭其中,強大的爆發力使周圍水花四濺。他看到她,朝她游來,檳榔便蹲在泳池邊看著他。他摘掉泳帽和泳鏡扔在一邊,笑道:
「你醒了?」
「我昨天怎麼沒看到這兒還有這麼大的游泳池?」她笑問。
「地下室你又沒仔細看。」
「室內泳池。」她環顧四周,笑說,「真奢侈!」
康爵笑了笑,突然抓住她的裙擺用力一拉,她毫無防備地身體前傾,直直地跌入冰涼的池水裡,幸好被他及時撈起抱在懷裡,不然非淹死不可。池水很深,她根本沒法觸底。
「你幹嗎?謀殺啊!」她一手捶他,一手卻緊摟住他的脖子,生怕他一時心血來潮把她丟下淹死,「我的裙子剛洗好,又弄濕了!」
「其實我更喜歡你穿我的衣服,」他咬著她的耳朵說,有些麻癢,讓她的心怦怦直跳,「或者不穿衣服。」
她一把推開他,嬌嗔道:「呸!胡說八道!」
他笑了,問:「會游泳嗎?」
「會,會撲騰兩下,不過你可別放手。」
「好啊,那你求我,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你敢!那樣我就永遠不理你了!」
「你看我敢不敢!」他作勢鬆手,她身體一沉,嚇壞了,一下子成了樹袋熊,把他當成桉樹努力攀住,繼而狠捶他,「你還真放手!」
康爵大笑,靠著池沿,環住她纖細的腰,讓她的身子與他緊緊貼合,感受著她濕透了的裙衫下曼妙玲瓏的曲線。
「我們在一起多久了?」他問。
「快五個月了。」
「你希望我給你什麼?」他拋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啊?」
「你從沒主動向我要過什麼。」
她看著他問:「你想讓我要什麼?」
他也看著她,笑道:「在第六個月的時候,你可以向我要一件你想要的,我會無條件滿足你。衣服、首飾、車、房子,什麼都可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這可是個好機會。你想要什麼?」
她想了想,搖搖頭:「我要的你給不起。」
「你想要什麼?」他問。
她望著他,認真地回答:「你的心。」
他沒想到她會說這個,笑了:「這個我已經給你了。」
她凝視著他,想說什麼,終究沒說,摸摸他濕漉漉的發:「那我就沒什麼想要的了。就是想,我們能走得長一點。」
康爵始終望著她的眼,這時她低頭看著他,他卻笑了笑,說:
「肯定會的。」
她柔柔地凝睇著他,這時笑了。她的笑容是那麼迷人,於是在冰冷的池水裡,他低頭深吻住她,很快,冰冷變得火熱……
過了黃昏時天又開始飄起細雨,陰沉且黑。雨滴淅淅脈脈地敲打著地面和窗欞,夾著顫動的微風。
晚飯後,趁窗外絲雨成幕,兩人坐在一樓的後門廊下,對著園內精緻的園林景觀,聽雨賞花,悠悠閒趣。
康爵在古色古香的木桌上擺起上等的紫砂茶具,親手為她泡製正宗的祁門紅茶。他居然對泡茶也很在行,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加個「也」字,但她在看他泡茶時的確想起了康進,許久之前,她記得他曾教她泡過西湖龍井。只要一想到康進,她就會覺得像要被什麼生吞了一樣地難受。她用力甩頭,不讓這種惱人的心理破壞她的心情。
「怎麼了?」康爵見她神色有異,把茶遞給她,問。
「沒什麼。」她笑著搖頭,低頭聞聞茶香,品啜一口。
「覺得怎麼樣?」
「嗯,很好喝。」她笑答,「祁門紅茶以前只是聽說,這次是真喝過了。你喜歡喝紅茶?」
「嗯。」
「只喜歡茶嗎?咖啡呢?」
「我很少喝咖啡。」
她一怔:「為什麼?」
「這有什麼為什麼?只是喜好而已。」他笑答,喝口茶。
她笑笑,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好像有些過,便低頭喝茶。他問:
「從前經常喝茶嗎?」
「喝過花茶。」她回答,「也喝過幾次龍井。」
「不錯嘛,那改天再試試武夷巖茶和四川蒙頂。」
「聽起來你對茶好像很有研究。」
「我爺爺還在世時,閒下來總喜歡坐在院子裡泡一壺茶,那些泡茶技巧都是他教給我的。」
對了,這是家族遺傳。
「聽起來你爺爺是個挺偉大的人。」
「嗯。」他放下茶杯,望向廊外霧濛濛的天,「他是鎮上最有名的醫生,人們都很尊重他。在他那個年代,要做到那樣很難。」
檳榔點頭:「那個年代想出國都很困難,在國外生活就更難了,他一定很厲害。」
「他什麼都會,閒下來還會在院子裡做傢俱,什麼東西壞了他都會修。我住在那裡時,只要不出診,他就會帶我和spike到小鎮盡頭的海邊去釣魚。我們經常去釣魚,那片海很藍。」
「真有那麼藍嗎?」
「當然很藍。」
「你好像很喜歡那個地方。」
「嗯。」他笑說,「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都是在那裡度過的,我想等我以後退休了,就到那裡去種種花釣釣魚,安度餘生。」
檳榔撲哧一笑:「你會種花嗎?」
「現學也來得及。」
「我真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麼魔力能讓你那麼懷念那裡?」
「你自己是找不到的,有時間我帶你去看。以前那棟房子還在,那裡有棵很大的榕樹,上面還有樹屋。」
「聽起來不錯。小鎮生活,應該會很清靜。」
康爵只是笑,望望門廊外,笑道:「雨停了。」
檳榔也望望外面,啜茶,這才對他說:「一會兒我該回去了。」
「急什麼?你就那麼不願意和我呆在一起?」
「不是,我今晚必須要回去,本來早上就該走,結果賴到現在,不能再晚了。」
他握住她的手,正色說:
「明天我也該上班了,明早我會直接送你去上班,好不好?」
「康爵,真不行,我……」
「最後一晚。」他打斷她說,「我想再和你多呆一會兒。」
他的語調很真,讓她無法說「不」,她也想和他呆在一起,忘記時間,忘記一切。她喜歡他,喜歡他的味道、他的聲音、他的身體,喜歡他的一切,她總想和他在一起。他凝視著她的眼神打破了她為自己設置的安全屏障,他大概已經開始讓她不顧一切起來。她變成了一個酒徒,今朝有酒今朝醉。雖然偶爾想到冒險的後果她會感到不安,但眼前的快活已趕走一切,也高於一切。她自己跳入了能給她提供短暫幸福感的萬丈深淵。
「可以嗎?」他問,聲音低沉,似在詢問,也或許已經決定。
檳榔望著他,輕輕點頭。康爵莞爾一笑,笑得一向很迷人。他拉起她的手,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親吻一下。
她到底還是留了下來,只因為他總能令她神魂顛倒。
康爵倒也說話算話,次日上午,他果然載她離開那棟度假別墅。令檳榔好笑的是,真正走時她居然還有些捨不得。兩人回到市區,她要求先回他家換衣服。三天三夜的瘋狂,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記不計其數,這讓她很慌張。她不敢讓他的車到她家樓下去停著,所以只能去他家。他答應了。
換了件銀色襯衫搭配白色長褲,外系白色七分袖短外套,脖子上系一條同色絲巾,淡妝素抹,長髮垂肩,將全身能蓋住的地方幾乎都蓋住了,至於熱不熱也不管了。
康爵用車一直把她送到餐廳後面的那條街,停車時還說:
「我再送送你吧,停遠點就是了,幹嗎非要隔一條街?」
檳榔卻沒回答,只是笑道:「我走了。」要開車門。
他卻一把拉住她,她問:
「幹嗎?」
他指指自己的臉,她有些拘謹地笑道:
「讓人看見!」
「誰能看見?隔著街,你連車篷都不讓我開,你又不是麥當娜,親我一下還能上國際版?」
「你怎麼這麼囉嗦?!」她只好勾勾手指。
康爵將臉頰湊過來,檳榔探身剛要在他的臉上親一口,他突然轉過頭親吻她的唇,把她嚇一跳。
他哈哈笑,像只偷腥得逞的貓。
她又好笑又難為情,給了他一下子,說:「我走了。」匆匆下車往前去,走至地下通道前還回頭看一眼。
康爵已敞開車篷,見她回頭便衝她招手。正在搖手,結果交警上前讓他開走,說此處不能停車。他一面讓交警幫他通融一下,一面還在向她擺手。她大笑著,扭頭進了地下通道。
餐廳還沒正式營業,檳榔心情愉悅地坐在辦公室裡。不久,門被推開,孟轍從外面進來,一見她便說:
「你還認得路,我還以為你失蹤了!」
她看看表,笑道:「你遲到了五分鐘。」
「可你遲到了四十八小時。」他坐在桌上,說。
「我不在不是挺好嘛,沒人跟你囉嗦煩你。」
「昨天你沒來,康進過來找你了。」
檳榔的心「咯登」一聲,笑容一僵,臉刷地白了。這是她最怕的情況,他去北京出差她才敢瘋玩,怎麼,他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問我你去哪兒了,我說你出去了。」孟轍自顧自地說,「他又問我你出去是去哪兒了,我說不知道。他又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我說不知道。因為我要是說知道,他肯定會留下來等你。我讓他打你手機,他說你手機關機。後來他走了,我給你打電話,你的確關機。」
檳榔的臉色慘白慘白的,孟轍觀察著她的臉,問:
「雖然我不該問,但你說你休假,卻不是和康進在一起。」
「我就是休假也不用非得和他在一起,難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空間嗎?」她回答。
「但你無故失蹤卻不告訴他,會讓他以為你紅杏出牆了。」
「紅杏出牆?!」她的笑容一僵,抬頭望著他,笑問,「你怎麼會這麼想?!紅杏出牆?!」她嗤笑一聲。
「我怎麼想無關緊要,關鍵是康進怎麼想。」他笑道,「看得出來他昨天的表情不太高興,或者可以說是很生氣。我看你還是好好想想搪塞的理由,或者乾脆趁這次直接甩了他。還有另一件事,雖然我不知道你這兩天和誰在一起,但是我給你一個忠告,如果對方知道你現在的這種感情狀況,卻還對此很滿意,並沒有要你做出選擇的話,那他八成不是錢騙子就是感情騙子。真正的愛就算不是佔有慾,但至少也應該要求專一,如果連要求都沒要求……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說完,拍拍她的肩,出去了。
檳榔覺得腦子像被什麼東西擊打過一樣,她並沒多想孟轍的後半段話,她只記住了康進已經知道了她好幾天夜不歸宿的事實。她咬住手指,心慌意亂,大腦一片混沌。她開始後悔聽從了康爵的建議,和他胡混那麼久。現在人生中最大的一次風波正在不久後等著她,她卻想不出要怎麼辦。這麼棘手的事情她從未遇到過,一旦處理不好,她知道,一旦處理不好,也許未來都會被改寫。她一定要想出一個完善的解決辦法,要慎重再慎重,決不能任性妄為、不顧後果。
她知道,消除懷疑最好的方式就是說謊與爭吵。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也許說謊並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她也不想再過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或許結束才是唯一應該做的。可是一想到這個,她的心裡就會發怵。她清楚地知道,她並沒有做好完全的心理準備去結束這一切,尤其是現在發生了這麼突如其來的情況,她除了害怕就只有緊張了。她沒有理智地去結束這一切的能力。
有時她覺得自己相當荒唐,有時卻又放縱自己的荒唐。她明明是在自取滅亡,卻還滿心歡喜。這種生活比死亡還要可怕,比墮落還要恐怖。長此以往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會怎麼樣。
可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能怎麼辦呢?
也許,真的,要麼和康爵結束,要麼跟康進分手。
平靜永遠是暴風雨的前兆。
午夜回家,她站在家門口,拉拉絲巾蓋住脖子,深吸了口氣。
客廳的燈開著,康進穿著睡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從來不看電視,這是很反常的現象。
聽見門響,他回頭望著她,臉像被冰凍一般地生硬,沒有表情。他看她的眼神如被寒霜襲過,冷酷得沒一絲溫度。
「你回來啦!」檳榔先開口說,努力讓自己笑得正常,「怎麼也不打個電話?」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讓她的心忽地提到嗓子眼,他週身飽脹的慍怒令她害怕。他緊盯著她秀麗的臉蛋,問:
「你昨晚去哪兒了?」
「我昨晚在我媽家。怎麼,你昨晚回來了?」
「前天晚上你去哪兒了?」他仍盯住她,追問。
「我從大前天晚上就去看我媽了,你不在家,所以我回去住一段時間。怎麼了,你什麼意思?」
「你手機為什麼不開機?」
「手機沒電了,我沒帶充電器,不行嗎?」她看著他,問,「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
「你連續三個晚上夜不歸宿,你說你去你媽家,你去幹什麼?」
「你真奇怪!我去幹什麼?我好久沒回去了,我媽不太舒服,我回去看看她都不行嗎?」
「你媽哪裡不舒服?」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瞪著他,「你這樣問,你的意思是我在說謊騙你嗎?」
「蘇檳榔,你最好不要對我說謊,我不是傻瓜!連續兩天三夜不回來的理由是你去看你媽,你手機不開的理由是手機沒電,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家又沒住在國外,你媽又沒怎麼樣,難道你連回來給手機充電的時間都沒有?如果照你說的,你沒上班是去照顧你媽了,那你應該和孟轍說一聲才對,為什麼連他都不知道你去哪兒了?如果你有時間上班,難道你卻連給手機充電的時間都沒有?你最好說實話!」
檳榔被他一連串的質問弄得頭昏腦漲,頓時語塞,無從反駁。但她沒表露出來,她用哭笑不得的眼神看著他,好笑地道:
「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我就是不願意給手機充電,我就是想安靜地呆兩天不行嗎?你的意思好像是我在對你說謊,你的意思是我背著你紅杏出牆了?」
他看著她:「你沒有嗎?」
她立刻斂起笑,冷冷地瞪了他兩秒,說:
「你簡直不可理喻!」她氣沖沖地上樓去。
他這下徹底發火了,跟著她大聲質問:
「是我不可理喻,還是你心裡有鬼?!」
「沒想到我們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她一邊往上走,一邊說,「凡事都要講證據,如果只因為夜不歸宿,就能判定是夜裡爬牆的話,那你不知道已經爬過多少次了!」
「我現在是在問你!你沒權利質問我!」他怒道。
她倏地轉過身瞪著他,火冒三丈。
「沒錯!我是沒權利質問你!我是你買來的!我就是古代大宅門裡被買來的小妾!」她說,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對著他嚷道,「那我也告訴你,小妾只負責和你上床,你也沒權利去質問她,因為她只是負責給你當工具。如果你不滿意,你盡可以休了她,反正外面的女人有的是!」她說完,走進房間,重重地摔上門。
「你居然還敢對我摔門!」他「彭」地推門進來,高聲道,「你現在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要和我談分手?」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臉,一字一頓地說:
「康進,你給我聽好了,你問我去哪兒了我已經告訴你了,信不信由你!如果你非要懷疑我,那想怎麼辦隨便你!我還是那句話,如果兩個人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那就真的沒辦法了!還有,我最後再說一遍,就算是宅門的丫環也能出入自由,如果你想時刻都把我關在家裡,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還不如去養條狗比較容易!」
康進氣得臉色鐵青,厲聲道:「蘇檳榔,你不要忘了,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只要你讓我不滿意,我隨時有能力收回這一切,讓你滾回你的貧民窟去繼續當你的陪酒小姐!」
檳榔將手包重重往床上一摔,站在他面前,揚起臉瞪了他三秒,唇角微揚,狠狠地說:「隨便你!我不在乎!聽見了嗎?這次回去我不陪酒,我直接去做應召,薪水會是從前的一倍!不過到現在為止,你站著的還是我的房間,所以,現在,請你給我出去,因為我不想再看見你!」說罷,唇角一收,滿面冰冷,大步向浴室走去。
康進怒不可遏,見她離去,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將她拉入懷中,捧起她的臉強吻下去。檳榔拚命掙扎,大聲叫嚷:
「你放開我!你這算什麼?!」
他狂怒地緊抓著她白色外套的衣襟,厲聲道:「我要你完全忠於我,你聽懂了嗎?你是我的女人,我要你完全的忠誠!」
他將她按在床上,用力撕開她的外套,排扣撲簌簌地掉落。這是她預料中的,即使心裡不願意這樣做,她現在也非做不可。她順利地將他勾住,伸手關掉燈,因為怕他看到她身上被其他人留下的吻痕。
「為什麼關燈?」他突然從她身上抬起頭,問得機警。
她沒回答,奮力翻身將他壓在身下,死死地按住他:
「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就別碰我!」
康進沉默了兩秒,旋即壓住她。她的**在他的身體下扭曲著,像個淫蕩的妖精。他開始親吻她,於是她也挑逗著吻了他。他在半推半就中被無盡地誘惑著,並很快在引誘中反客為主。
她知道,她已順利攻克了他的懷疑……
冰冷的黑屋子,她奪命狂奔,喘息聲與心跳聲交織在一起,高跟鞋悅耳的脆響在此刻竟變成催命的樂章。
突然,她腳腕一歪,重重地摔在地上。她連滾帶爬,然而身體虛軟得怎麼也站不起來。她心裡乾著急,慌張地望向身後,一個猙獰的面孔映入眼簾,她的心提到最高點。
無聲無語,殺手手起刀落,白花花的利刃捅進她的身體,抽出來時變得血紅。一連捅上二十幾刀,她看到自己鮮紅的血如泉水般不斷湧出,染紅了她的白色紗裙。她的心怕到極點,她開始哭,想大聲辯解,張著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奪眶而出的淚水與流出的血一樣滾燙,她倒在血泊之中,聽到殺人者暢快的大笑。
恍惚間,一個人來到她身邊,蹲在她面前。她努力掙扎著朝他伸出手,心中的愛戀促使她如同見到救命草一般,她奮力地想抓緊他。他終於握住她血淋淋的手,正當她感到溫暖與安詳之際,他卻突然一把抓起她的下巴,毫不憐惜地掰開她的嘴,將苦苦的液體灌進去。她心裡想掙扎,然而卻一動不能動地任他擺佈。她瞪著驚恐的眼睛想哀求他,卻說不出一句話。淚水又一次流下來,她的心碎片滿地。
檳榔猛地睜開眼,黑暗中,大汗淋漓。
她轉過頭,康進睡得正熟。她回過神望向天花板,睡意全無,從床上起來,拿過旁邊的睡袍披上,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悄悄下樓。漢堡一路跟著她,討好地搖晃尾巴。她將它抱在懷裡撫摸,剛剛和康進吵架時它被嚇壞了。
昏黃的燈光照在她身上,沒掛簾的落地窗反射出城市深夜裡的景致,燈火通明,卻還是比入夜時分暗了許多。
她坐在沙發上,雙目炯炯,卻還是不太適應突然的失眠,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被消耗著。她仰頭歎了口氣。
康進剛剛對她說,他隨時都有能力收回她的一切,讓她滾回她的貧民窟去繼續當她的陪酒小姐。這話已經讓她顧不得傷心受到侮辱,她相信他絕對能做得到,只要他想,他不止會讓她滾回貧民窟去做陪酒小姐,甚至會讓她的境遇比應召女郎還不如。她完全相信他可以,因為在他眼中,她不過是一隻隨時可以捏死的小螞蟻。
她不敢再向他提分手,至少最近不敢。她雖灑脫,但說是說,她真不想去當應召女郎,她也明白在貧民世界裡的苦楚。
是她將自己推入到如此尷尬的境地,放著好好的情婦不當,安生的錦衣玉食不享,跑去追求什麼愛情。結果呢?她淪陷在她情夫的兒子那曼妙卻虛幻的魅力情網,主張沒有結局沒有未來,只注重現在。
她承認自己是白癡,她不是搞不清楚狀況,也不是不知道這種事有多麼荒唐,她只是不願去想。這時她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婊子,而且是個缺心眼又沒腦子的婊子。
她一陣煩躁,身上微微有些發熱。她點燃了康颻送她的水煙袋,霎時騰起縷縷煙霧,混雜著溫和的水果香……
次日起床時康進早走了,並好長時間沒再召見她。她則還是不敢輕舉妄動,每天除了上下班,偶爾去看看母親外,哪裡也不敢去。
康爵則一如既往地和她玩失蹤,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那麼忙,自從那次從別墅回來後便杳無音訊,除了她與康進吵架後不久的一天早上,他打電話來說想和她一起吃午飯,她因怕康進知道所以拒絕了。約會取消,他的音訊便又如石沉大海,從她的世界裡再也追蹤不到。
有時候她想這樣下去就算康爵在外面有十個像她一樣的白癡女人她也不會知道,可她又能怎麼辦呢?她做不到就這樣抽身而退。一想到讓她離開,讓康爵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的全身就會像被烈火焚過一樣難受。她為自己感到悲哀,精明如她,居然在現實的情感世界裡又成了可以被隨時臨幸的那一個,卻還手足無措。
轉眼之間,時已入秋。
一天早晨,她剛要出門,快遞公司送來一份郵件。
她簽收完好奇地拆開,心想誰會閒著沒事給她寄郵件,可當她拆開後,看上面的內容時,卻驚呆了——
裡面是一份全權委託協議。康爵那天不是開玩笑,他真的要將他的那套度假別墅送給她,內附一張卡片,上面竟寫著「半週年紀念快樂」七個大字。
檳榔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她覺得他分明是在開玩笑,那是一棟別墅,不是一堆積木,就那麼輕易地送給她,天知道他們在一起才不過六個月,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做出這種決定?除非他瘋了,再不然就是他在耍她,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想試探她什麼。
她立刻給康爵打電話,接他手機的卻是steven,告訴她康爵現在人在國外,而且剛出去,他會幫她留口信,等康爵回來再給她回。她只好掛機,然後足足等了一個月,也沒等到她應得的回話。
不忙時她抽空去看母親,蘇母正在家打毛衣。
「你這是要幹嗎?」檳榔啃著蘋果問。
「沒什麼事,想給你打件毛衣。吃晚飯了嗎?」
「吃過了。」
「下次再來先打電話,我好把湯先燉上。你得好好補補才行,都瘦成一把骨頭了。」
「我哪瘦了?!再說現在又不是冬天,你織毛衣幹嗎?」
「那還不快,現在都秋天了,一轉眼天就涼了。閒著也是閒著,早晚都要預備著。工作忙嗎?」
「還好。」
「最近有和康爵見面嗎?」蘇母問出重點。
「你又想說什麼?」
「我是想告訴你,有了好的就要好好把握,這是一種運氣。」
「也許是一種災難。」她想了想,歎道。
「反正不管怎麼樣,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尊重,不要傷害別人,也不要傷害自己。」
她看向母親,過了一會兒,說:
「不可能,既然在一起,最終的結果總是要有一方受傷的。」
蘇母想了一想,道:「那還是別讓自己受傷吧。」
檳榔沒做聲。她想無論最終的結果是什麼,受傷的總會是她吧,因為從一開始,她就已經選擇上了一條飛蛾撲火的道路,結局大概也只有自取滅亡這一種了。
「今天要住這兒嗎?」蘇母見她兀自出神,便問。
「不了,一會兒還要回去上班。」
「這時候還沒下班?」
「哪能這麼早?要一直等到餐廳關門呢。」
「天天這麼累,你也不告訴我你住哪兒,我都不能去看你。」
「我來不就好了,那邊太遠不好找。」檳榔回答,看母親手裡熟練的針線,忽然心血來潮,「哎,媽,你教我織毛衣吧?」
「學這幹嗎?我是沒事閒的,你又沒閒著。」
「我想學。不然你教我織條圍巾也好。」
「你去買一條不就完了,價錢也差不多。」
「那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買的和織的都差不多。」
「感覺不一樣!」檳榔反駁。
蘇母看她一眼,想了想,說:
「行,學就學吧,會總比不會強。」說著將手裡的針線給她。
檳榔很歡喜,接過來,開始學她最不擅長的針織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