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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 熱戀召喚 文 / 李飄紅樓

    上午,檳榔、孟轍、佟鈴、景強在辦公室裡開會。

    「這一季套餐賣得不太好。」孟轍說,「一直都是老套路,應該有點創新。客人的反饋是,似乎味道有些重,他們不太喜歡。」

    「現在好多餐廳都在研究中西合璧,我看我們也可以試試。」檳榔提議。

    「中西合璧就不是西餐了。」景強反對。

    「你認為星巴克是咖啡嗎?可是人家都愛喝。要順應市場,西餐也是需要創新的,而且應該因地制宜。聽說有的西餐廳還把西餐和臭豆腐聯繫到一起。」

    「我可不會把西餐和臭豆腐聯繫到一起。」景強立刻表態。

    「我知道,我也反對,我只是打比方。我是說西餐講究用料嚴格、做工細緻、擺盤精緻,但中餐也有很多長處,比如味道很有特點,可以各取所長。我們是要讓客人喜歡,做出客人喜歡吃的東西才是餐廳的發展之道。客人都喜歡新東西,你是廚師,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試試看吧。」景強終於答應。

    「那就好。等新菜上市,小玲做個調查,看看顧客的反饋情況,然後報給我。」

    「是。另外孟先生,蘇小姐,清潔工辭職了,再招一個進來吧。還有服務生人手也不太夠,也要招幾個。」

    「這個你自己去做,完成以後告訴我一聲就行。」檳榔回答。

    「還有楊光說他要結婚自己開店,要辭職,所以糕點師也得盡快找。」景強道。

    「這事我聽說了,我已經在想辦法招人。」孟轍說,「你告訴他,他得等我們找到人,交接一下,他再走。」

    「我已經和他說了,他說會等到新人來了他再走。」

    「那就這樣吧。」見眾人都沒事了,孟轍道,「景強,下一季的特色套餐再好好想想。散會。」

    佟鈴和景強出去後,檳榔說:

    「我要去取新一批的餐巾和桌布。」

    「順便幫我到阿瑪尼店裡拿一下我要的衣服,到那兒報我的名字他們就知道了。正好順路,你幫我取回來,下次我再幫你。」

    檳榔答應,取新餐巾回來,順路繞到專賣店,報上孟轍的名字。導購請她坐下稍等,她就坐在角落裡翻雜誌。

    像這種店裡客人都不多,一樓只有檳榔一人,可當她剛翻開雜誌時便有人進來。她下意識地抬頭,進來穿著時髦的一男一女,相互偎依,有說有笑,十分惹眼。她一眼看清那女的,心裡「咯登」一下,趕緊用雜誌擋住臉。她很清楚地看到,那個身穿彩色印花長裙的女人正是康進的正牌太太——宋金玉女士。

    她心裡怦怦亂跳,幸好他們直接上樓,沒看見她。她也知道樓上賣的是男裝,可那男的究竟是誰她卻不知道,但他們的關係絕不是普通朋友那麼簡單。而且從男人的年紀上看,也就二十**歲。難道宋金玉背著康進在外養小白臉?這個疑問在心裡,使她驚疑得竟心跳如擂鼓,有些癱軟無力。她覺得自己震驚得快發抖了。

    導購很快從樓上下來,將孟轍的衣服交給她,她趕緊跑出店裡。但走出店門,她又好奇起來,她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知道康進是否知道自己太太紅杏出牆,但她想知道,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知道。此時她的心情就如在米諾牛地下宮殿,既想急切地尋找出口,又被隨時能嗅到的死亡氣息激發得興奮到渾身顫抖。一隻手突然在她身後拍她,一個聲音說:

    「蘇小姐!」

    檳榔嚇得「啊」地小叫,回過頭。蘆葦被她的反應也嚇一跳,怔怔地看著她。她舒口氣:

    「蘆葦?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幫康先生取衣服。」蘆葦手裡提著一堆袋子,顯然是從隔壁店裡剛出來,「你來買衣服?」

    「啊?哦。」檳榔回答,眼睛還下意識地盯著專賣店,不想聲音剛落下,宋金玉就和那個幫她拎袋子的男人笑著走出來。

    她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連忙拉過蘆葦的身子,讓他背對著,自己藏到他身前。他嚇一跳,問:

    「你幹嗎?!」

    「別說話!」她喝道,偷偷望去。蘆葦也跟著往後看,只見他們沒看見他們,逕直上了路邊的一輛切諾基,離開。

    蘆葦顯然看到了,雖然她叫他轉頭,但他似乎對當間諜沒興趣,而那車影讓他的神情也變得高深莫測起來。她舒了口氣,他則不自在地掙開她的手。

    「我對你又沒意思,你緊張什麼?!」她不喜歡他像是以為她在非禮他的表情,問,「你看到康太太和那個男的在一起了嗎?」

    「蘇小姐,我勸你別去管和你不相干的事。」蘆葦平板地說。

    她怔愣之後脫口而出:「這麼說康進知道這件事?」

    蘆葦沒想到她如此敏感:「不好意思,蘇小姐,我得走了。」

    她一把抓住他,笑道:「你別走!蘆葦,我們喝杯咖啡吧?」

    「對不起,蘇小姐,我要馬上回去。」他想跑。

    「好,不喝也行。我要知道康太太和那男人的事,你得告訴我。」

    「我不知道。」蘆葦開始後悔來向她打招呼。

    「我知道你知道。你放心,我只是好奇,是不會告訴康進你告訴我這種事的。」

    「好奇對你一點好處沒有,你還是別問了。」他轉身要走。

    檳榔上前擋住他的去路,說:「有沒有好處是我的事,我只是想知道,而你必須要告訴我,否則你今天別想走。」

    「蘇小姐!」

    「說吧。我們都是有分寸的人,你也知道我和你老闆的關係,我也知道各種利害關係,所以我們都知道該怎麼做才對自己最好。」

    「好吧,我可以告訴你,但知道這些對你沒好處。」

    「這是我的事。你說吧。」

    「那是個攝影師,康太太的情人。」

    「所以康進是養著老婆還養著老婆的情人?」

    「那倒不至於,康太太沒多少現金,她只有信用卡,生活費也不算多,她的一切開銷基本都是由康先生經手支付。」

    「康進什麼時候知道的?」

    「五年前。」

    「他老婆紅杏出牆,他為什麼不離婚?」

    「他會把原因告訴我嗎?也許他只要有太太,想結婚的女人就不會死纏著要和他結婚了。」

    檳榔愣了愣,追問:「那江純也這樣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真要走了。蘇小姐,千萬別說這些是我說的,你答應過的。」

    「嗯,我知道。」檳榔回答,心裡很迷糊,問,「你這些衣服要拿到哪兒去?」

    「康先生要我送到你家。」

    「哦,那給我吧,我帶回去就行。你忙你的去吧。」

    「這怎麼行?!」

    「反正你進的是我家,小心我的狗會咬你。給我吧。」她說著接過他手裡的衣服,轉身走了。

    一整天她都沒精打采的,撞破秘密讓她反而覺得很沒勁。夫妻兩個,結合因為一場騙局,然後男的公然偷腥,女的偷偷爬牆,沒有忠貞,沒有信任,沒有愛,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如廢紙的婚書,他們甚至連孩子都沒有。她有時想康太太那樣費盡心機到底是為了什麼,她漂亮,有學歷,她有非常好的前途,然而她卻選擇用一樁外表華麗的婚姻來毀掉自己。她一邊忍受著丈夫的冷落和不屑在撈錢,一邊又與一個根本不會和她有進一步發展、甚至也許是利用她在吃軟飯的男人偷情。她人生的結局,空虛得只剩下悲哀。

    可再一想,自己和康太太也沒兩樣,她也是在不顧羞恥地撈錢的同時,還和另一個男人鬼混。而她更糟糕,因為跟她鬼混的那個是康進的親生兒子,這結局將會更淒慘,而她自己比普通的背叛更無恥,這時她會覺得自己在做一件悲哀又**的事。於是她的心開始產生矛盾。然而這只是她在獨處時的想法,因為一旦接到康爵打來的電話,是的,當他主動打電話給她,即使是他出差在異地,他仍是那樣地溫柔,用迷人的嗓音低低地訴說著他對她的思念,到那時,她的心就會無比幸福。如春花初綻一般的喜悅滿溢於心,這時的她就會忘記自己是不是無恥,是不是悲慘。她會變得眉飛色舞,活潑熱情。

    然而當再次獨處時,特別是知道宋金玉的事以後再獨處,她的心變得更加矛盾。偶爾她會想起康進,覺得他有些可憐。從某方面來講她覺得他是個好人,甚至從女人的角度,她也一直認為他是個很好的男人,至少她是這樣認為的。可沒有一個女人是不帶任何現實色彩地真心喜歡他,沒一個人是死心塌地地對他好,沒一個人真正關心他,她甚至有時會想他所能擁有的大概只剩下錢了。於是她便會順應感情地同情他。繼而想到她也是他孤獨生活的始作俑者之一,當他在給了她想要的一切後,她卻不懂得感激,反而背叛他。雖然他不知道,但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傷害。在這時,她會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很不舒服。一方面她沉浸在自己奇怪而莫名其妙的愛情裡,一方面卻又總會不時記起她對此所犯的錯誤。雖然她從不敢深想,但一種不尋常的、可怕的、似乎象徵著惶恐不安的力量總會突如其來地襲擊她的心。在這時,愧疚與慌亂會讓她的心情忽然煩躁鬱悶起來。

    再見康進,是她探問宋金玉的事後不久的一天晚上。深夜,她昏昏沉沉地回家,逗逗漢堡,上樓,想洗去一身疲憊,卻發現臥室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來。她心裡一緊,知道康進回來了。他已經好久沒來了,而且今天也沒打電話,就這樣出現,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正在這時,包內的手機響了,著實嚇她一跳,下意識掏出來看,康爵的號碼讓她的心頓時突突亂跳起來,趕緊掛斷關機。鈴聲擊碎了她的遲疑,深呼吸,她推門走進臥室。康進裹著灰色絲織睡袍,正歪在床上看一本厚書。見她進來,他看她一眼,問:

    「怎麼回來這麼晚?」

    她「嗯」了一聲:「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打個電話?」

    「我不用每次都打電話吧,難道你家裡有什麼怕我發現?」

    檳榔心裡「咯登」一聲,定定地看著他。康進也看著她,不過表情顯然是在隨口說說。她便「哧」地笑了聲,沒言語,轉身去浴室。磨蹭地洗過澡,換好睡裙出來,坐在梳妝台前做晚間護理,問:

    「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嗯。你是才下班,還是又去玩了?」

    「才下班!現在哪還有時間去玩?!」

    「怎麼下班這麼晚?」

    「我是開餐廳的,客人不走我哪敢走。」

    「生意好嗎?」

    「還是那幾個人。」

    「看來你和孟轍合作得不錯,能撐這麼久。」

    「其實孟轍也沒那麼差勁,他只是不喜歡被命令,建議他還是可以接受的,關鍵是要看提建議的人的方式。我不瞭解他哥哥,不過聽他的意思好像他從小就被他哥哥的光芒給蓋住了,所以就自甘墮落,成為頂級花花公子了。」

    「你倒是瞭解他,那你現在是想拯救他?」

    「我能拯救誰?」檳榔爬上床,「不過像做生意這種事不止要看風水,還要看和合夥人合不合,也許孟轍能給我帶財也說不定。」

    他哼了一聲,她道:

    「你別不信,有些人的好運是靠別人帶的。像我,之前命一直不太好,可我最倒霉的時候碰見你,就轉運了。哪天我們應該去測測八字,看看需要改進什麼。」

    「你還信這個?」他嗤笑。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改天應該去信個教。」

    「心不誠,信了也沒用。」

    「誰說我心不誠?」

    「你都不知道該信哪個教,這也叫心誠?」

    「我個人比較偏向於佛教。」

    「你還是算了。」他摟過她,「信仰是一種力量,不是用來保佑你發財的工具。」

    「我又不會真以為我去拜拜就能發財。」

    康進只是笑,低頭吻她,動手去解她的衣服。她卻用力推開他,拒絕道:

    「今天不行!」

    「又怎麼了?」他不滿地問。

    「我明天要去做婦科檢查,所以不行。再說我很累,要睡覺了。」

    康進很掃興:「我們一共也沒在一起幾次,你做檢查倒是挺勤。」

    「關心健康。我可不想弄出什麼毛病。」

    「真惜命!」

    「你不惜命嗎?」

    「我?」他望著天花板,彷彿把這問題當做一個課題在思考,然後回答,「我該有的都有了,是死了是活了又能怎麼樣?」

    「有時候我覺得你好像也沒什麼意思。」她盯著棚頂,咬住手指,說,「你參加那些酒會舞會,可所有人不是和你談哪裡的地價合適,就是恭維你的豐功偉績,說話都假假的;你成天忙著你的公司,可你那麼忙的目的是什麼呢?體驗每筆生意從開始到成交的過程,從中感受成功的喜悅?可你都喜悅一輩子了,早該麻木了吧?你穿著手工西裝,出門有司機助理和保鏢,我不知道也許你還有私人飛機之類的,可你永遠只能一個人玩,沒人分享你的成功,也沒人在乎你心裡究竟是不是會累會無聊,所有人都只在乎你有多少錢;和你交往的女人,那麼多漂亮的女人,可沒有一個人真心喜歡你,你除了能享受她們帶給你的香艷刺激,可她們的心根本不屬於你,換句話說她們其實根本不在乎你,那樣又有什麼意思?當你每天晚上一個人站在你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時,你難道不會很孤獨寂寞,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她自顧自地說完,回頭,卻發現他正看著她,表情高深莫測,她這時才驚覺自己說得太多。因為她在說時腦子裡不停地閃現宋金玉與那個男人相偎依的鏡頭,她想提醒他其實他活得挺沒勁。可此時她又怕他察覺她的想法,也許他已經知道她知道那事了,也許他想發火掐死她,於是她趕緊道,「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很晚了,睡吧。」她翻身去關燈。

    然而他並沒有反應,過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笑問:

    「那照你這麼說,沒錢就好了?」

    她睜開眼睛想了想,回答:「沒錢更慘。」

    「那不就完了!」他笑說。

    「可至少該有個人陪著你,你就不會是一個人了。」她認真地道。

    「你不是已經在陪我了。」他笑道。

    檳榔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住了。然後一時間,強大的愧疚籠罩住她的心,讓她猶如浸淫於檸檬水裡一般酸澀不堪。她沒說話,她既不願否認,也不願承認。她努力想避開這個話題,卻一時搜不出別的話題,結果她問:

    「你喜歡你太太嗎?如果你不喜歡她,為什麼不離婚?」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其實她是想問明知宋金玉爬牆,他為什麼還容忍她,但她又不能明說她看到康太太出軌,所以只能這麼問。可一出口,承上啟下,卻顯得她好像要他娶她一樣,於是連忙補充:

    「我沒有要你娶我的意思,我只是好奇,隨便問問。」

    「你想要我娶你嗎?」他看著她問。

    「不想。」她回答。

    「我有那麼糟糕嗎?」康進對她的拒絕至今仍很難理解,因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對婚姻問題,她絕對是認真地不想與他有瓜葛,那他就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那麼失敗。

    「不是這個。」檳榔枕著手臂,望著天棚,「況且我是情婦,情婦是不能要求結婚的,那樣有悖職業道德。」

    他悶了半晌,冷哼:「你可真有道德!」

    「是啊。」她說,頓了頓,道,「不早了,睡吧。」翻身睡覺。

    康進又被晾在一邊,看了她良久,倒沒說什麼,卻忽然拉回她的身子將她摟進懷裡。她沒掙脫,順服地偎在他身上。

    然而幾秒之後他忽然壓住她,她慌忙叫嚷:

    「你幹嗎?我說了明天要去做檢查!」

    「你就以後再去吧。」他回答,扯開她的裙衫。

    「不行!」檳榔奮力反抗,用盡全力推開他,瞪著他道,「不行就是不行,我已經預約好了!以後吧,睡覺!」說完關燈,背對他。

    康進再次被拒絕,盯著她的脊背,很掃興。但也沒辦法,只好也背過身去睡覺了。

    在他面前,尤其是在他對她做出溫存舉動時,檳榔總會有一種極大的不安與內疚。這種心理無論她想怎樣克制,無論她想怎樣試圖忘懷,都徒勞無功。並且她越是努力,心裡越是慌亂。她沉浸在一種複雜而疲累的情懷裡無法自拔,這是在夜裡。

    可不久她的複雜感又消失了,在白天中,在他離開後不到半天,在她的情人打來電話後,她又開心得像個白癡,再次把什麼都忘了。

    康爵在海外出差,但有時間就會給她打電話。他的聲音含著笑意傳入她的耳朵,讓她很是歡喜。

    「想我了嗎?」他問。

    「你在哪兒?」檳榔溫柔地說。

    「我在酒店。你呢?」

    「我在上班。」

    「忙嗎?」

    「還好。你那邊現在是晚上吧?」

    「是啊。」

    「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

    「那你在做什麼?」

    「我在想你。」

    「我有什麼好想的?!」她撲哧笑了,可他的回答讓她愉快。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有沒有想我?」

    「你什麼時候回來?」

    「你都不想我,我回去幹什麼?」他佯作不悅地呢喃。

    她抿嘴笑,康爵就又問一遍:

    「想我了嗎?」

    「嗯。」她輕輕應聲。

    「這是什麼回答,想了還是沒想?」

    「想了。」她終於低聲承認。

    康爵滿意了,飽含蜜意地說:「我也想你了。」

    「這個你已經說過了。」她心花怒放。

    「我知道,我只是想再告訴你一遍。」他噙笑回答,問,「昨晚為什麼不接電話?」

    「哦,手機沒電了,我還沒來得及接,手機就自動關機了。」她撒個謊。她不想把這件事解釋得太清,也不希望他再追問下去,因為那樣會讓她覺得難堪。

    康爵倒果真沒再追問,只是沉默一會兒,說:

    「我還要過幾天才能回去,到時候再打給你。」

    「好。」檳榔回答。她聽出他的不悅,他知道她在撒謊,可他沒理由不高興,因為在他們的關係裡,謊言是前進的基礎,於是她繼續叮囑,「要記得吃晚飯。」

    「這個應該我來說,你要按時吃飯,不然又該鬧胃痛了。」

    「知道了。」

    「希望我帶什麼禮物給你?你想要什麼?」

    「不要什麼,只要你回來就好。」

    他笑了笑:「好吧,我回去時會給你打電話。」

    「好。」她答應,以為通話要結束了,很失望。

    「檳榔!」他又叫一聲。

    「嗯?」她趕緊應著。

    「別讓自己太累,晚上別回去太晚,不安全。」他叮嚀。

    「好。」她含笑答應。

    康爵又沉默了半秒,說:「好了,我會很快回去,記得想我。」

    檳榔答應,掛上電話,依舊依依不捨,靠在牆上輕聲歎氣。

    每次和康爵通話,雖然話不多,反正他們不怎麼會煲電話粥。但只要一聽到他的聲音,她便會產生無措的慌張與喜悅的心跳。這兩種感覺交織在一起讓她很難喘得過氣,可她卻非常喜歡。她喜歡他關心她,喜歡他輕聲叫出她的名字,喜歡他對她輕描淡寫的**味道。她喜歡關於他的一切,只要是和他有關的所有,都會讓她振奮、快活、心馳神往。即便他們的關係對她來說依舊是深來自地獄裡的折磨,可她仍舊滿心歡喜地面對與期盼。她瘋了,瘋得連自己都莫名其妙。

    他總能使她一整天消化不良,這是個很糟糕的信號。

    「孟轍今天怎麼肯放你出來?」午餐在一家泰國餐館進行,康颻吃口菜,說,「吃午飯時我一叫你,他就不高興。」

    「他出去受他媽媽召見了。」檳榔回答。

    「你們倆成天貼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談戀愛。」

    「他只是不喜歡一個人吃飯而已。我多好啊,雖然沒那麼養眼,但至少是免費的。他現在財政赤字,沒得挑。」

    「最近生意忙嗎?我可給你介紹了不少客人。」

    「我知道,謝謝。你最近看起來好像很忙。」

    「就那樣吧。除了腦袋發僵、四肢發麻以外倒也沒什麼,最近忙得要死,一個頭都要兩個大了。設計圖弄得亂七八糟,我新招一個助理,結果笨手笨腳害得我快發瘋了。」她用餐巾擦擦嘴,繼續道,「我還答應小柔今天陪她去看電影,她上次告訴我她的小朋友都看過了,是迪士尼的動畫。」

    「聽說那部動畫片很好玩。」

    「alvin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爹,把女兒往保姆手裡一塞就不管了,而且居然還說他小時候沒有父母也沒怎麼樣。他家保姆現在把我當成孩子她媽,什麼事都找我。」

    「你是她姑姑嘛。」

    「唉,我覺得小柔真可憐,爸爸不負責也就算了,連媽也跑了。那麼小的孩子,說不要就不要,也真狠得下心。」

    「小柔提過她媽媽嗎?」

    「沒有。她從來不提,既不提媽媽,也不提爸爸。」

    「那孩子看上去很早熟。」

    「可不是,所以我才想好好陪她,帶帶她。雷霆說,康家的變態已經夠多了,別再多出一個。」

    檳榔撲哧笑了,這時康颻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來接,回應幾聲,臉色便沉了下來。

    「我真是快瘋了!我店裡有點事,得回去了!」她放下電話道,用餐巾擦唇角,站起來卻突然說,「對了,還有小柔,恐怕來不及了!」她苦惱了半分鐘,旋即將目光落在檳榔身上,「哎,你下午沒事吧?幫我去接小柔吧?」

    「啊?」

    「我沒時間。小柔認識你,你陪她去看電影,晚點我再去接她。」

    「我一會兒還要上班,而且下午還有場招聘面試。」

    「我實在脫不開身才想讓你去,小柔的保姆請假回家了,今天我說我去接,管家也不會去,你就幫我接一下,就這麼定了,反正你把她接回來就對了,順便教她做功課。我晚點打給你。紅葉幼兒園認識吧?今天放學早,下午一點,記住了。我先走了,拜!」康颻一股腦兒地說完,匆匆跑走,將重任壓給檳榔,去給小孩做保姆。

    紅葉國際幼兒園是全城知名的三語幼兒園,說白了就是貴族幼兒園,在裡面入讀的全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而且也接收外國生,有著一流的設施、一流的環境、一流的教育品質。幼兒園只是這間學校的一部分,這裡除了幼兒園還包括小學、中學、高中,是專門為準備在將來出國深造念大學的王子公主們準備的學校。

    到達幼兒園時已經到了放學時間,果然是貴族幼兒園,從規模與門前停著的私家車品牌就能看出來。

    她站在門前等,從一群群奔出來一直等到一個個走出來,才看見康柔背著一隻藍色小書包,垂著頭從裡邊獨自出來,在大門口站定,開始左右張望。檳榔招手,喚她:

    「小柔!」

    「阿姨!」康柔立刻開心地奔過來,「你來接我嗎?姑姑呢?」

    「姑姑有工作要做,拜託阿姨來接你。」檳榔說,拿下她的書包,「今天過得好嗎?姑姑要阿姨帶你去看電影。」

    「阿姨要帶我去看電影嗎?」

    「嗯,不過阿姨等下有一項工作要做。你先把作業寫好,阿姨再帶你去,好不好?」

    「好!」康柔笑著點頭。

    檳榔便將她抱上車,帶她往餐廳去。

    餐廳裡頓時炸開了鍋,就因為她領進一個四歲的小女孩。一群人圍著粉妝玉琢的女娃看,佟鈴問:

    「二老闆,這是你女兒嗎?」

    「二老闆,你女兒都這麼大啦!」又一個多嘴的。

    「別亂猜,這是朋友的孩子。怎麼樣,面試的人來了嗎?我讓現場做,開始了沒?」

    「已經開始了。簡歷孟先生在看。」佟鈴回答。

    檳榔點點頭:「去幫我拿點蛋糕和牛奶來。」說罷拉康柔往裡走。

    「阿姨,這裡好大,這是你工作的地方?」離了人群,康柔怯生生的模樣才稍稍退去,仰起頭問。

    「對,這就是阿姨工作的地方。」

    「阿姨好厲害,在這麼大的地方工作!」

    檳榔笑笑,問:「小柔長大了想做什麼?」

    康柔不假思索地回答:「做軟件開發。」

    「軟件開發?」檳榔訝然地重複。

    「嗯,像我爸爸一樣。」她很堅決地回答。

    「這麼厲害!你爸爸一定會很高興。」

    「真的嗎?爸爸會高興嗎?」她卻仰起頭這樣問。

    「當然會,你和你爸爸一樣厲害,他當然會很高興。」檳榔笑答,推開辦公室的門,拉她進去。

    孟轍正在翻看簡歷,康柔叫一聲:

    「孟叔叔。」

    「小柔,你們怎麼在一起?!」

    「颻颻說好要去接她,可臨時有事,要我幫著照看一陣。」檳榔回答,這時佟鈴端點心進來,她便拉過孩子笑道,「來,小柔,吃點蛋糕,然後寫作業。」她把康柔抱到椅子上,可她太小夠不著桌面,她只好將她放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問,「坐在這兒好不好?」

    「她上學了嗎,就要寫作業?」孟轍問。

    「現在的孩子只要會拿筆就有作業,不能輸在起跑線上。」檳榔也跪坐在地毯上,將蛋糕碟子和牛奶杯放到小柔面前,又問,「作業很多嗎?」

    康柔喝著牛奶回答:「要寫生字、數學題,還要抄英文單詞。」

    「我上學的時候從沒寫過作業!」孟轍一副好驕傲的模樣,「這麼點的孩子應該讓她玩,寫什麼作業?!」

    「不是誰都像你一樣好逸惡勞的,你別教壞小孩子!」她警告,又說,「小柔,等你寫完,阿姨就帶你去看電影。」

    「真的?阿姨真要帶我去看電影?」小柔開心地問。

    「嗯,等你寫完我們就去。」檳榔笑答,用紙巾溫柔地為她拭去唇角的奶油。

    不久,佟鈴進來說面試的糕點師已經將考題製作完成,主廚請他們過去。檳榔便囑咐康柔吃完後好好寫功課,自己一會兒就回來,這才和孟轍走出辦公室。

    面試是由他們、主廚和即將離職的糕點師共同參與的,所以結果應該很權威。品嚐過新甜點,倒是不相上下。接著便是純面試,她也很喜歡糕點師的創新觀點。於是分成兩派,主廚和孟轍的反對理由是應聘者是女的,而且經驗和資歷沒有另一個高。但檳榔力主要新人。在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後,她加上前任糕點師的專業意見,到底還是說服了兩個反對派,用了她的意見,敲定新人。

    回到辦公室,康柔仍乖乖地坐在那裡寫作業。檳榔坐到她身旁,看著她抄生字,笑問:

    「寫多少了?」

    「還有兩行字就寫完了。」

    「這麼小就開始學數學了?」孟轍拿起茶几上的習題冊瞧。

    「我記得我小時候還寫過這種練習冊呢。」檳榔說,「現在的小孩子真可憐,為了將來上名校,什麼都要從娃娃抓起。」

    「我小時候從來不寫這種玩意兒,我媽每次讓我上補習班我都逃課,上高中前我從來就沒及格過,結果最後也上大學了。什麼從娃娃抓起?!孩子小的時候就應該玩,玩才是小孩子最重要的事。小柔,你這道題做錯了。」他說著,坐下來,教孩子做算術題。

    康柔認真地聽著,很快將做錯的題改好了,然後笑道:

    「謝謝孟叔叔。」又對檳榔說,「阿姨,我寫完作業了。」

    「是嗎?那把書包收拾好,我們出去看電影吧。」

    「好!」康柔答應,迫不及待地收拾好書包,又問,「孟叔叔,我和阿姨要去看電影,你要不要去?」

    「叔叔不去,叔叔還要上班呢!」檳榔笑著替孟轍回絕。

    「你還上班呢!你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

    「我們去看動畫片,你去幹什麼?!」她說著,提起小柔的書包,一手還牽著孩子,道,「我先走了,晚上不一定回來,有事打電話。小柔,跟叔叔再見。」

    「叔叔再見!」

    「真乖!」孟轍摸摸她的頭,「下次再來叔叔給你買糖!」

    「謝謝叔叔。」

    「乖!」他再次用大手揉亂她的頭髮。

    「好了,我們走吧。」檳榔拉著小柔的手出去。

    像個老媽子,二十四歲時她已經開始帶孩子上大街,而且寸步不敢離開,生怕把孩子給丟了。

    買好電影票,離開場還有一個小時,檳榔問:

    「還有一個小時,我們是下樓去逛,還是在這裡等?」

    「要下去。」

    「好。」她只好又帶著她下樓。四歲的孩子太小,乘滾梯下樓時還會害怕,只好去坐觀光梯。

    這是商場頂樓的影城,樓下則是賣場的兒童玩具區。

    小孩子在這種地方應該是如魚得水的,可康柔卻不一樣,她只是到處隨便看看,摸摸能夠得著的。從表情上看她很喜歡,但只是笑,並不說話。終於在她第n次站在一套芭比娃娃面前,一直跟著她怕跟丟了的小氣鬼檳榔終於忍不住蹲下來,問:

    「你喜歡這個?

    康柔看向她,卻搖搖頭。檳榔說:

    「如果你喜歡,阿姨可以買給你。」

    康柔遲疑地望著她,突然點點頭,但旋即又搖搖頭。

    「知道了,阿姨買給你。」檳榔摸摸她的頭。她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不缺錢的孩子面對自己喜歡的玩具不該是這種表現的。直覺已不止一次告訴她,這孩子敏感到幾乎不像正常的孩子。

    付了款,現在連小孩子的玩具都這麼貴!

    將娃娃交給康柔,看到她開心的表情,檳榔更覺不可思議:

    「累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康柔點點頭,檳榔便拉她到滾梯旁的長椅上去坐下,她很喜歡地抱著娃娃。

    「喜歡它嗎?」檳榔問,她點點頭。

    「那為什麼剛剛還說不喜歡?」檳榔好奇地問。

    「媽媽從前不喜歡我向她要東西,那樣她會討厭我,我不想讓阿姨也討厭我。」

    檳榔聽完,很不是滋味,這孩子的怯懦讓她的心很難受,她摸著她小小的頭安撫道:

    「傻孩子,阿姨怎麼會討厭你,無論你做什麼阿姨都會喜歡你。」

    「真的嗎?阿姨會一直喜歡我嗎?」康柔揚起小臉急切地問,如同被遺棄的小貓一般努力想汲取安全與溫暖。

    「阿姨當然會一直喜歡你,小柔是阿姨見過的最可愛的孩子。」

    「那以後要是有更可愛的孩子,阿姨還會喜歡我嗎?」

    檳榔微怔,笑答:

    「怎麼會?不會再有比小柔更可愛的孩子,阿姨最喜歡你了。」

    康柔嘻嘻地笑,說:

    「那我也最喜歡阿姨!那阿姨以後常來看我好不好?」

    「好。」

    「那拉鉤,阿姨不許賴皮哦!」小柔道,伸出小指頭。

    「好,拉鉤!」檳榔伸出小指,含笑鉤住她的手指。

    因為非假日,所以影院裡的人並不多。但奇怪的是,除了有一兩對情侶外,其他的都是清一色年輕媽媽帶著小孩子,難道今天全城的幼兒園都放假嗎?

    有兩個不大的孩子從電影開演就一直吵個不停,讓檳鎯頭都大,她就討厭這種總是大吵大鬧的孩子。幸好小柔一直都很乖,安靜地坐著吃買來的爆米花。從前爆米花桶一直都是檳榔自己拿著的,而現在開始大概要移位了。她終於成了只能吃幾口的那個。

    電影結束後去必勝客吃晚餐,檳榔既要點餐還要照顧孩子,帶她洗手,幫她切食物,半看著半餵著,還要幫她擦嘴,撿不小心掉在她衣服上的食物渣子,一直等到她快吃完了,自己才能安心吃飯。這就是養孩子的代價嗎?可想而知,當媽媽一定很辛苦。

    晚飯中康颻打電話來說自己已經完事了,要來接小柔。檳榔告訴她地址,吃過飯後就領著小柔在餐廳門口等。不久康颻的車開過來,她跳下車笑問:

    「小柔,和阿姨玩得開不開心?」

    「開心!姑姑,阿姨買了芭比娃娃給我!」

    「真的?有沒有謝謝阿姨?」

    「有!」

    「真乖!」康颻伸手把侄女抱起來,「好了,我們回家了,和阿姨再見吧。」

    「阿姨再見,記得要來看我哦!」康柔在姑姑懷裡說。

    「好。」檳榔滿口答應,從包裡拿出名片遞給她,笑道,「這是阿姨的電話,想找阿姨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康柔答應。

    「那我們走了。」康颻對檳榔笑說,「辛苦你了,還讓你破費。」

    「好了,走吧。」檳榔拍拍她,「開車小心。」

    「有事打電話。」康颻道,轉身抱侄女上車。

    康柔不停地衝著檳榔搖手,她也只好衝著她搖手,搖來搖去心裡竟有些不捨。望著車影離去,她居然產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連她自己都覺得反常。

    康爵出差回來,檳榔和他膩在一起,如膠似漆。

    次日一大早,她就被他連哄帶拉從床上拎起來,領出去。他說他要帶她出去玩。如今他那輛法拉利儼然成為她的坐駕,身價百萬的敞篷跑車奔馳在去往郊區的公路上,還真炫!

    今天陰天,空中萬里無日,只餘厚雲,因此雖然空氣很悶,但溫度倒比往日下降不少。檳榔在車上給孟轍打電話,說自己要休假。孟轍一聽,立刻反對:

    「什麼?!喂,你有沒有搞錯?休假?這時候你居然要休假!」

    「休假怎麼了?我為你做牛做馬那麼久,也該好好歇歇了。」

    「你歇了,餐廳怎麼辦?」

    「不是還有你嗎?反正我就休一天,你呢,就一個人好好忙。放心,我不會休太久。就這樣,拜!」不等他回應,她便掛斷電話。

    康爵笑問:「他同意了嗎?」

    「誰知道!我才不管,這大半年我可一天沒休過,他倒好,光是為了買他那些衣服就不知道溜出去多少次了!」頓了頓,她問,「還有多遠?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快到了。」

    她望向前方,過了一會兒,還是問出自己最擔心的:

    「不會碰到認識的人吧?」

    「碰到又怎麼樣?」他的語氣頓時冷下來,怏怏不樂。

    「碰到會很麻煩。」她不理會他那翻臉如翻書的性格,回答。

    他沉默了一陣,終於回答:「不會碰到。」

    「萬一碰到呢?」她追問。

    「那就說我們是遇到的。」他終於給出回答。

    而儘管他給出答案,但他的答案卻讓她的心裡隱隱感到不悅、無奈與彷徨,即使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回答。

    但與他在一起時無做作的開心總能掩去她的種種不安。

    他們去打網球。檳榔還真不是運動的料,自打穿上網球衫開始,她就沒接到過一次球,倒是不少滑稽的舉動把康爵逗得哈哈直笑。連跑帶顛那麼努力,結果還是讓那只像長了翅膀一樣的球到處亂飛。她被累得心如擂鼓,體虛血虧,上氣不接下氣,呼呼往外冒的汗水早已浸濕衣服,只差沒就地臥倒了。

    終於,在她堅強的努力後,一球直接撞到她的拍子上「咚」地被她打出去,結果還出界了。

    「不錯!」康爵稱讚。

    她立刻癱倒在地上,捂著胸喘氣,連連擺手說:

    「不行了,不打了,累死我了!」

    他走過來,蹲在她身邊笑道:「這才多久你就不行了?!」

    她搖頭說:「真不行了!我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你的身子太虛,這樣下去怎麼行?」他在她耳邊輕聲調笑,「昨晚也是,我不過換個樣,你就說不行了,要暈過去了。」

    她一記粉拳砸在他身上,難堪地道:「去你的!胡說什麼?!」

    「知道嗎,我特別喜歡你在床上的樣子。」他低笑。

    「你再說我就翻臉了!」她窘迫地警告。

    他還在望著她,笑道:「我也特別喜歡你不好意思的樣子。」

    「去你的!」她一把將他推坐在地上,跳起來去拿毛巾擦汗。

    他噙笑站起來,接過她的毛巾幫她擦,像對待小孩子似的。她很開心,然而就在這時——

    「alvin!」真標準的英文!她循聲望去,三個美人拿著網球拍一齊撲上來,在她的瞠目結舌下挨個擁抱康爵,毫不避諱。

    他們說的是英文,她一句沒聽懂,但看他們的表情似乎是相熟已久。其中兩個女人毫不掩飾她們眼中**裸的愛慕,賣弄風情的舉動在舉手投足間表露無遺,明顯得露骨。

    「who』sshe?」終於,一名高腳鷺鷥似的黑髮美女發現檳榔的存在,一雙黑黑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打轉,問得充滿敵意。她的問話她倒是聽懂了,她問她是誰。檳榔突然很想聽康爵怎麼回答。

    「myfriend。」這是康爵的回答——朋友。

    「girlfriend?」女子笑問,根本沒把檳榔放在眼裡。

    「justfriend。」康爵回答。

    檳榔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如被澆了冷卻用的涼水。

    「只是朋友」——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定義嗎?什麼都做了,卻只是朋友,她甚至連他其中一個女朋友都算不上嗎?

    那名女子又說了些什麼,似乎是個很好的提議,康爵便轉過頭對檳榔笑道:

    「你坐著休息一下吧。」

    檳榔順從地點頭,坐到一邊去,然後呆呆地看著他眉飛色舞地和那三名女子打雙打,妒火中燒卻又無從發作,只能燃燒自己,越燒越旺,幾乎要化作一團灰燼。她一會兒想也許是她聽錯了,反正她的聽力也不怎麼樣,也許真的是將「女朋友」聽成了「只是朋友」,這時她的怒火能稍微減弱一些。但是一想到自己連「girl」與「just」也會分不出來嗎?火勢立刻被扇旺。她努力想安慰自己,她想自己和他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地下情,他那麼介紹也無可厚非,總不能真讓人知道他們在偷情吧。然而這種安慰一旦在心裡成形,她的心就如同被萬隻螞蟻啃噬一般地難受。所有的血液都沸騰起來,流動之快讓她的身體微微發麻,竟有些顫抖。

    他在女人叢中真是如魚得水,努力把自己裝成特大顆鑽石,努力去當所有女人的朋友。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怎麼在這兒?」

    檳榔回過頭,只見康颻站在她身旁,一條超短網球裙顯得長腿也跟高腳鷺鷥似的。她心裡「咯登」一下,但表情仍舊麻木:

    「你怎麼來了?」她又看看旁邊的雷霆,「你們一起來的?」

    「你怎麼回事?你們一起來的?」雷霆問,下巴朝康爵一揚。

    「你看這種情形像嗎?」檳榔笑著反問,那三個狐狸精倒成了她的煙霧彈。

    「那你和誰來的?」康颻坐到她身邊,問。

    檳榔只是笑,沒回答。眼見對康爵沒興趣的那個美人朝著雷霆撲過來,五個人開始討論怎麼打雙打。三名女子為誰上一邊去歇著爭得不可開交。她實在不願再看,便瞧著康颻的臉,說:

    「你氣色真差。」

    「是嗎?」康颻摸摸臉,揚眉看她,「我看你的氣色比我還差,怎麼氣呼呼的?」

    「沒有!哪有!」她哼了一聲。

    康颻笑笑,望著那高腳鷺鷥嘟著嘴被趕下場,場上的四個人開始打球,玩得熱鬧,說:

    「男人在女人堆裡怎麼都眉飛色舞的?」

    「女人在男人堆裡也一樣。」

    「我可以這樣,但我不喜歡我的所有物也這樣。」

    「我也這麼想,可這不是好習慣。你認識那三個女的嗎?」

    「你不認識?田家三姐妹,田蜜、田心、田絲絲。」

    「真夠膩的!」

    「可不是,而且巧的是田家的『田福堂集團』就是做糖的。」

    「聽過。這麼說她們看上康爵和雷霆了?」

    「他們一般不碰千金小姐,怕弄出事惹麻煩。不過那三個就不好說了,特別是田蜜,跟alvin跟得很緊。田老頭也想釣alvin當金龜婿。不過她們家那三個女兒比我還亂套,而且脾氣跟唐愷恩有一拼,alvin是不會娶那種女人的。再說……alvin是不會對任何女人認真的。」她說這話時盯著檳榔的側臉。

    檳榔聞言,一怔,心開始虛,覺得這話好像是說給她聽的,又好像不是。只聽康颻又道:

    「我瞭解他,我認識他那麼多年,他換女朋友就像換衣服一樣簡單。他喜歡看她們傷心的樣子,因為他憎恨送上門的女人。」

    「那不是心理變態嘛!」她笑了笑。

    「有這個可能!」康颻聳肩,笑道。

    兩人沒再說話,檳榔望著球場上英姿颯爽的康爵好一陣,說:

    「他網球打得不錯。」

    「他喜歡打網球,從小就喜歡。」

    「『justfriend』是什麼意思?」她突然問。

    「普通朋友。怎麼了?」

    「沒什麼。」檳榔搖頭,拿起自己的東西,說,「告訴他們一聲,我先走了,還要上班呢。」說罷起身,漠然地離去。

    沖了淋浴,身體涼爽許多。她將長髮重新用鑲鑽的髮夾綰好,換上綠色吊帶裙,在肩上系一條白色的鏤空針織披肩,重新描畫淡妝。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她年輕,她漂亮,可她總覺得自己少了些什麼。她少了什麼呢?

    拎起包往外走,她不知道要去哪兒,是真去上班還是想回家。她只是不想呆在這裡,呆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她不願去想康爵知道她走了以後會有什麼反應,她不願去想他,一想到他,她就會覺得自己的心悶悶的難受。為什麼她也說不清,其實倒也不只是因為他被那些女人圍住。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外面的天越陰越厲害,濃雲發灰,厚重得像骯髒的棉花糖,使被遮住的中午的天空像沒有日頭的黃昏一樣無精打采。

    這間俱樂部建在山上,沒有車,她只能步行下山。

    兩邊山石詭異,綠樹蔥蘢,紅花飄香。偶爾有麻雀從一個枝頭飛走,陰天裡蟬鳴聲也不像往日那麼厲害。幽靜寬敞的雙車道很乾淨,景致也不錯。她抱胸閒步在林蔭大道上,仰望著天空朵朵團雲,深深地歎口氣。

    強勁的引擎聲突然從身後響起,由遠及近,破壞一切寧靜。她回頭去看,白色法拉利從上面開過來,在陰鬱的樹影下分外拉風。但她並沒打算理,而是扭過頭。車子很快開到她身邊,以她的步速龜行,康爵笑道:

    「怎麼就這麼走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看你很忙,不好意思打擾你。」她望著天,淡淡地說。

    「怎麼,吃醋了?」他笑意盎然地問。

    「吃醋?」她好笑地道,「為什麼?我們只是朋友。」

    「喲,被你聽懂了。」他沒事人似的笑了。

    不想這句話卻激怒了檳榔,她被她認為這是輕蔑了她的話給噎住了,哼了一聲,她看著他冷笑:

    「聽懂『justfriend』這句話不用非要去念賓夕法尼亞大學吧?」

    彷彿看出她真生氣了,他往前開,把車斜橫在她身前,攔住她的去路,熄火下來,站到她面前摸摸她的臉,笑問:

    「你不會真生氣了吧?」

    她推開他的手,哼笑:

    「你不知道對自己的普通朋友應該規矩一點嗎?」

    康爵一臉委屈:「是你說你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我怕你生氣才那麼說的。為你著想,誰知道這樣你也不高興,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滿意?」

    檳榔好笑地道:「為我著想?我讓你為我著想到在我面前去和三個女人打情罵俏,眉飛色舞?你這也是為我著想?」

    「什麼叫打情罵俏?她們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那你的普通朋友還真熱情,連摟帶抱開放得很!」

    「不過是打個招呼玩一會兒,你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你平常挺大度的,怎麼現在也變得和其他女人一樣總想控制男人,那麼小心眼呢?!」他的語氣充滿不悅。

    檳榔火冒三丈,怒氣已經快要把她撐爆了,她差點就要跳起來,可還是忍住了。她冷冷地瞪著他,說:

    「沒錯,我就是小心眼,我和其他女人一樣。不,我比其他女人還自私,我甚至連你看別的女人一眼心裡也會不舒服。但我不會想控制你的自由,因為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玩一會兒?康爵,你不是十七八歲,對男人女人的事你比我清楚,什麼是正常關係什麼叫曖昧你一清二楚!你可以和許多女人相處,但我絕不會看著你和別的女人搞曖昧關係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不在乎你從前,但至少從現在起不行!從和我在一起不行!我是你的情人沒錯,但我要做唯一的一個,而不是你眾多情人裡的一個。我冒著巨大風險和你在一起可不是為了跟無數個女人分享你,我之所以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對我來說是不同的。你不要總想用你黃金單身漢和名校高材生的身份來壓我,對我來說,你只不過是個男人,一個能給我奇怪感覺的男人而已。你可以不愛我,但你不能欺騙我、污辱我。我要的是我和你一對一的關係,如果你做不到,你可以坦白告訴我,我退出就是了,我不會纏著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沒她們漂亮,沒她們學歷高,什麼都不出色有什麼權力來要求你。但我告訴你,我之所以和你在一起,不是因為你和我玩的那些浪漫花招,不是因為你有多黃金,而是因為我喜歡你,只是因為我喜歡你,你懂了嗎?如果你敢朝三暮四背叛我,只要一次,我絕不會像那些美人梨花帶雨任你哄哄就完了。你只要背叛我一次,那我們之間就徹底完了,而且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停了停,她接著說:

    「你最好想清楚,值不值得為我和你愉快的單身生活說再見,如果你現在後悔,可以馬上結束,我絕不纏著你。你慢慢想,想好了給我答覆,不急。」說完,她繞開他就走。

    康爵趕緊拉住她,一用力將她拉到懷裡,摟緊她。她奮力掙扎,生怕被人看見,低叫:

    「你放開我!你幹嗎?放開!」

    他卻將她摟得更緊,笑說:「好了,別生氣了。我答應你,以後我會離那些女人遠遠的,只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檳榔因為他溫柔的語調而心軟,剛剛的怒氣早就逃到爪哇國去,她平靜下來,低聲道:

    「我不是不讓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我只是不喜歡你明知道那些女人對你有意思,卻還和她們在一起。」

    「我聽你的,以後再也不會了。」他笑著保證,放開她,「說得義正言辭,你還真有當演講家的潛質。」

    「我是很認真的,這是對待感情的原則。」她看著他說,「我一直告誡自己絕不能栽在感情上,現在栽了,可不能栽得太慘。」

    他重新將她攬入懷中,道:「我現在後悔了,早知道不來了,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又惹你生一場氣。」

    「我才沒生氣!」她嘴硬。

    「還說沒有,剛剛臉都氣白了。」他輕刮她的臉,看看手錶,說,「中午了,為了向你賠罪,我請你吃飯。」他打開車門,裝模作樣地笑道,「蘇小姐,請上車。」

    檳榔望著他,忍不住笑出來,身子一扭,上車了。

    兩人來到山腳下一間不大的西餐廳,這裡裝潢精緻,人也不多,坐在窗下,便能一覽外面獨屬於郊外的景色,幽靜典雅。

    他們並肩坐在臨窗一隅,牛排上來後,康爵推開自己的盤子幫檳榔切牛排,邊切邊說:

    「快點吃,吃完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去哪兒?」她問。

    「去了你就知道了,是個不會遇見人的地方。」他神秘地笑道。

    「神神秘秘的!」她說,想了想,問,「哎,你是怎麼跟雷霆說你要走的?」

    「我就說我要走了,怎麼了?」

    「我覺得颻颻好像知道我們的關係了。」

    「你那是心虛,她怎麼可能知道?再說就算知道又怎麼樣?」

    「你還是不明白,」她望著桌上晶瑩剔透的玻璃杯,低道,「我們的關係一旦曝光,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我勾引了你,到那時我就會變成名符其實的……」她囁嚅了一下,終究沒說出「賤貨」那個詞,而是接著道,「你知道的。」

    「好了,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我是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他說著把瓷盤推到她面前,笑道,「吃吧。」卻沒看她的眼。

    檳榔拿起刀叉,望著窗外的同時笑了笑,心想給他說這種事真是無聊,屬於沒話找話。可她的心卻因為他的反應而如懸在半空中,彷彿因無法落地而惴惴不安。

    奇特戀情的開始,也是神經質的開始。

    「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風裳無數。翠葉吹涼,玉容消酒,更灑菰蒲雨。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日暮,青蓋亭亭,情人不見,爭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風南浦。高柳垂陰,老魚吹浪,留我花間住。田田多少,幾回沙際歸路。」

    萬荷湖,顧名思義,萬朵荷花的湖。

    七月,千里綠堤下鬧紅一片。

    檳榔站在岸邊望著蓮葉田田的湖面,歎道:

    「好多荷花,真漂亮!」

    「以前來過這兒嗎?」康爵笑問。

    她搖搖頭:「只是聽過。」

    他挽著她的手悠閒地漫步在柳堤之上,笑道:

    「這裡的風景很美。」

    「是啊,沒想到這兒還有這麼美的地方,簡直是世外桃源。」

    「喜歡荷花嗎?」

    檳榔點頭,笑道:「你可能不相信,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荷花,以前只在書上看過。」

    「是嗎?」他一本正經地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到處看看可比光看書有用得多。」

    她搖頭笑道:「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好命能到處看的。」她望著湖中粉嫩的荷花,說:「還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兒的空氣真清新,環境也漂亮。你喜歡荷花?」

    「嗯。你呢?」他反問,「你喜歡什麼花?」

    「白玫瑰。」她望著滿眼花朵,微笑著回答。

    他看著她的側臉,「哧」地笑了。

    兩人在湖邊攜手遊走許久,她問:

    「這裡怎麼沒人?」

    「不是假日,來這兒的人本來就少。」

    檳榔望向天空說:「天陰得真厲害。」

    他也隨著她望天,應著:「嗯。」

    一陣風起,吹動檳榔的裙擺,也吹得路邊的柳樹「沙沙」直響。她拉他面對湖面站住腳,望著風吹動荷花蓮葉在水面微微拂動,道:

    「它們在動,你看,多有意思!如果裡邊有船走的話,會不會像電視裡演的一樣,船走到哪裡,花就會自動讓路?」

    「應該會吧。」

    「這水很深嗎?」

    「當然深,而且河底有很多淤泥。」他說著,將抻長脖子往水裡看的她向後拉,「你別離那麼近,小心掉下去。」

    她倚靠在他身上,笑問:「如果我掉下去,你會救我嗎?」

    「我當然會救你,這還用問?!」

    她思考著,仰起頭對他笑說:「這問題聽起來好像很白癡噢!」

    他撲哧一笑,反手攬住她的肩,將她抱在懷裡。她笑盈盈地靠著他,過了一會兒,道:

    「在這裡可以忘掉一切煩心的事。」

    「是啊,所以一有時間我就會來這裡看看。這兒的風景真的很幽靜,不能經常度假,偶爾來這兒吹吹風也不錯。」

    「應該經常來看看。」

    「那以後你想來我們就來,好不好?」他刮刮她的臉。

    她點頭,指著遠處笑道:「哎,你看,那邊有個亭子。現在都這時候了,再過一陣荷花也要謝了吧?『芙蓉落盡天涵水』。」

    他笑問:「下一句呢?」

    「忘了!」她吐吐舌頭,笑答。

    「『日暮滄波起』。」他笑笑,接道。

    「還不賴嘛!不過現在離日暮還早。」她笑說,「你知道我最喜歡哪一句嗎?『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

    他笑道:「現在哪兒下雨了?!」

    話音剛落,只聽一陣輕雷在厚重的雲層中滾過,緊接著地上揚起一陣很大的風,掀翻了檳榔的裙子。她「呀」地一聲,趕忙用手壓住裙擺,還沒來得及說話,豆大的雨點便辟里啪啦地往下掉,轉眼間形成了重重紗幔。她吃驚地道:

    「還真下雨了!」擦拭著臉上的雨水,還在往天上看。

    康爵一把拉起她大步向前跑,一邊跑一邊說:「真是烏鴉嘴!沒想到你除了能演講,還有當預言家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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