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會議。
康爵面無表情地坐在首座,看不出喜怒的眼神定定地盯著做報告的人,給人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生怕那緊抿的嘴突然輕啟,猶若談天氣般吐出一連串看透破綻、咄咄逼人、不怒而威的話語。
然而康爵並沒有聽他們在說什麼,他只是看著他們,思緒卻在往回,停留在昨夜的溫香軟玉之中。他從沒有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渴望衝動到在車裡,在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況下就那樣發生了。他的心裡同樣很亂,他也清楚地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冷淡。他可以根本不在乎康進是什麼人,但她不行,她要為他們兩個負上道德的枷鎖。但他不願讓她退縮,他不想就這樣放開她。他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也不知道今後該怎麼辦,但他知道,他絕不會就這樣讓她從他身邊消失。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對他說,我們這是一夜情,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室內忽然寂靜無聲,他望著眾人,眾人也望著他,他這才明白匯報完了。但他仍沒有任何表情,在沉默的半秒鐘里拉開思緒後,他淡淡開口:
「今天就到這兒吧,散會!」迅速起身,他走出會議室。
steven(斯蒂文)跟著他,那是他的高中學弟兼大學校友,現在是他的助理,自認為對他無所不知,然而現在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康爵突然站定,拿出手機撥通檳榔的電話。他一早上都在給她打電話,可她從未接過,現在他只能打到她的辦公室去。她說得對,他曾經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引誘她,他莫名其妙地想引誘她,但他卻不知道在引誘過她之後,他接下來該做什麼。
電話通了,對方在聽筒裡是一個低柔的聲音。
「我是康爵。」他說,「你別掛!」
但對方已毫不客氣地掛掉電話,再打過去,再也沒人接。一腔無明火立刻在胸腔內燃燒起,看來她還真打算把昨天的事全部忘掉,一點記憶都不肯留。
「steven,幫我取消下午的所有行程。」他說,還沒等steven回答,便已匆匆走了。
康爵驅車趕到檳榔的餐廳,領班告訴他孟轍不在,蘇小姐則在辦公室裡。他聞言,平靜了一下心情,穿過前場來到辦公室,輕敲門,然後推門進去。檳榔身穿白色襯衫裙,一頭長髮高綰,斜倚在窗邊望向窗外,表情陰鬱呆滯,彷彿一抹遊魂。
聽到門響,她回頭。他察覺出她初看他時眼神裡的震顫、驚慌與激動,但一切旋即又被她掩藏於一汪迷人的水眸之中。她立刻站直身體,奮力使自己變得正常。她冷漠地看著他。
這時他向她走近,然而與此同時,她忽然側身,迅速想從他身邊越過去,往外逃。他立刻拉回她,想阻止她。她拚命掙扎,然而卻已被他的手臂圈在懷裡。她的心一陣戰慄,他身上的溫熱氣息更清晰她對昨夜的記憶。她望著他,她在做無謂的掙扎,越掙扎氣勢越弱。她怒視他的眼神裡充滿緊張、衝動與絕望。
她的眼神觸動了他心中的感性神經,使他再也不顧任何外在的因素,他屈從了心中的意識,低頭吻住她,宣洩著短時間分離卻醞釀出的無盡思念。檳榔心裡一酥,她不願承認他的唇含有能抑制她自控力的大麻成分,他就像是她的海-洛因,沾上了就會上癮。到後來她終於想起了反抗,她奮力推開他,低聲質問:
「你幹什麼?!」
「承認吧,檳榔,你喜歡我吻你。」他笑道。
他的笑容燦爛得過於刺眼,彷彿帶著嘲笑,一下子激怒了她。她一巴掌扇在他臉上,發出「啪」地一聲,震麻了她的手。
他挨了打,卻還在笑:「如果這能讓你心裡好過的話,你可以隨便打我,想怎麼樣都行。你就當是我欺負了你,你想怎麼樣都好,我喜歡你打我!」他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招呼去。
「你放開手!你放開!」她很生氣地努力掙脫,卻被他牢牢地箍住手腕,「康爵!」她大叫一聲,怒視他。
「氣消了?」他停手,笑咪咪地問。
「你到底想幹嗎?」她蹙眉望著他,聲音很低很煩亂,「我們已經做錯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你就當我求求你行嗎?和我劃清界限,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來煩我!我們把那件事忘掉,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我一點也不想和你有任何關係!」
「你說的是心裡話嗎?」他認真地問。
「對!所以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她背對著他說。
他看了她半晌,忽然從後面抱住她,喃喃地道:
「檳榔,別這樣,你知道我愛你!」
「我不知道!」她像被針紮了一樣跳起來掙脫他,低聲咆哮,「你還不明白嗎康爵,我們做那種事是不應該的!我是康進的情人,我不能和別人偷情,更何況我偷情的對象是他兒子!」
「得了檳榔,我和他誰也沒承認過雙方的關係。況且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他太太?不要高抬自己,你只是他的一個玩物,他的一個工具,你知道嗎?玩膩了就可以丟的工具!」他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我和他的關係我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你在乎什麼?難道你和他在一起就那麼愉快嗎?他在外面的女人多得連他自己都數不清,你還把他當成什麼好人?!檳榔,我喜歡你,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上了。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像他一樣,我對你是真心的,今後我只有你一個。」
「所以你想怎麼樣?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她怒視著他,表情冰冷,「你是要我和他上過床,然後再去陪你?」
「康進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他認真地說。
「你想讓我給你當情婦?」她不可思議地問。
「不是情婦,是女朋友。你要的一切我都給你,而且我比康進年輕,我能給你很多他不能給的。」
哭笑不得與重重的怒氣讓她的內心顫悸,她已經發不出火,也喊不出來了,她剩下的只有冷笑:
「我不想再聽你廢話,你走吧!」
「怎麼?別告訴我你還放不下他!」她的語氣傷害了他,也激怒了他,他冷笑道。
她憤恨地瞪著他,她已怒不可遏,一張臉因為氣憤變得漲紅,她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不管怎麼樣,我是不會和你們兩個都有關係的!」
「我和他什麼都不是!我早就說過了,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高聲強調。
「無論你怎樣否認,你和他的血緣關係都是否認不掉的。我已經做過一次……我不想……不想當個婊子,你明白嗎?」
「你為什麼這麼罵自己?」他被她絕望的眼神感染,語氣溫和了下來,「檳榔,你愛我,你不能否認。而他只是想佔你便宜的人,你沒有義務對他感到自責。如果昨晚的事讓你不安,你就把你的負罪感都推給我,昨晚是我引誘了你,你不需要感到任何內疚,一切都是我的錯。」他抓住她的肩,認真地說。
檳榔無力地撥開他的手:「好了,康爵,你走吧。我不想再和你討論這些,也沒必要再討論。和你上過床的女人那麼多,你不需要單單對我耿耿於懷,我不過是你改變你一夜情數字的一個道具而已。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康爵剛要說話,門突然被推開,孟轍進來,見到他很驚訝:
「你怎麼在這兒?」
「他找你。」檳榔先回答。
「什麼事?」孟轍好奇地問,覺得氣氛相當詭異。
「現在沒事了。」康爵陰沉著臉說,「我先走了。」
孟轍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離開,問檳榔:
「他怎麼了?」
「不知道。」她心煩地歎氣。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拿過來看,是一則短信——
我是絕不會就這麼放棄的!
簡短的話,卻蘊含了危險的強硬與霸道,令她心驚膽顫。
「你怎麼了?」孟轍對她緊張的臉色感到疑惑。
「沒事。」她煩躁地回答,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高度緊張的神經已如一條抻至極限的皮筋,只要稍微再有點壓力,她就會徹底繃斷,「我出去一下。」她拿起包,說。
「你去哪兒?」
「不知道。」她回答,人已出去了。
「這都怎麼了?莫名其妙的!」他吃驚地自語。
檳榔去打壁球,讓劇烈的運動幫她忘記一切,直到大汗淋漓,鬱悶的心情隨著汗液都流出來才罷休,接著去舒服地做個spa好好放鬆一下,繼而又去大肆購物。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靠買東西來紓解壓力,她知道,她真的變了。
傍晚時分,她提著購物袋剛從商場裡出來,一則來電差點讓她緊張到昏厥過去。是康進的電話,這居然很出乎她的意料。她望著不停閃爍的屏幕,屏住呼吸接了:
「喂!」
「你在哪兒?」他問,聲音聽不出喜怒。
「在外面。怎麼了?」
「沒有。」他回答,「我就是想問你,我那套藍西裝你上次是不是送到乾洗店去乾洗了?」
「哦。」
「還沒取回來嗎?」
「取回來了。我放在餐廳了,一直想拿回家,可總忘。怎麼,你要穿嗎?」
「嗯。我今晚有點事,要穿。你幫我拿回家去,我現在馬上回去換衣服。」
「好。」她答應,掛斷電話,歎了口氣。
拿著他的西裝回家,不久,他回來了。她站在門邊望著他,其實這次他們分開的時間並不是最長的,然而再見面時,她看他的眼神卻分外陌生。可他並未察覺,只是笑問:
「我的衣服呢?」
「我放樓上了。」她淡漠地回答。
「你生日我沒回來,你生氣了吧?」
「沒有。」
「還說沒有,看見我都不太高興。」他捏捏她的臉蛋,笑說,「我去出差了,所以沒回來。不過我給你帶回一個禮物。」他將一隻盒子塞進她的手裡,道,「我先上去換衣服。你幫我泡杯茶吧?」
她答應,冷淡地望著他上樓,然後低頭看看手中的禮盒,打開,裡面是一條藝術感極強的項鏈,精緻漂亮。她平靜地合上蓋子,隨手將盒子翻過來瞧,這時她發現,盒子底部印有兩個英文詞——
「longisland」
「長島」——這大概就是他的出差地吧?她將盒子扔在一邊,抿著嘴唇去廚房泡茶,然後端上樓。他沒在臥室,大概是在洗澡。她將茶杯放在茶几上,這時一陣刺耳的手機鈴響起,她循聲望去,來到床頭櫃邊,望著他手機屏幕上閃爍著的一幅靚麗女子的照片。她把手機拿起來,此時她忽然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大概很像一個陰暗的巫婆,因為她感覺到自己的臉極度緊繃冷漠。
她按拒接,然後順著通信記錄查找,很快便得知了照片中女子的名字——葉善舞。真是個迷人的名字!
手機鈴再次響起,這位小姐還真執著!她一聲冷笑,放下手機,轉身出去了。
她去廚房為自己泡杯茶,然後倚在窗邊淺酌。大概十五分鐘後,他換好衣服從樓上下來,笑道:
「我出去了,晚上不回來了。你自己早點睡,別等我。」
「好。」她露出一抹淺笑,她根本也沒打算等他。
「那我走了。」他笑說,極自然地湊過來,在她的臉頰上親一口,轉身急匆匆地走了。
她含著冷漠的笑目送他離開,直到大門關上,她立刻將唇角收回來。此時她的胸口被滿滿的一股郁氣給死堵住,無論怎樣做都無法消除。她極想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可她最終沒有。她只是蹙著眉望向窗外,吞下一大口滾熱的茶。
康爵給檳榔打了三天電話,不是拒接就是關機。第四天,他再也沒有耐心繼續這種沒有結果的努力,他的方式太溫和太禮貌,現在,他要主動出擊。
晚上,檳榔最後一個下班,正在鎖大門,一陣引擎聲傳來,白色跑車已停在她面前。車篷沒有敞開,但這輛車足以讓她的心產生出一點悸動。她有些呆滯地看著他從車裡下來,他穿著白色休閒西裝,站在她面前,平和地笑說:
「已經四天了。」
「那又怎麼樣?」她想用冷漠掩蓋內心的慌亂。
「四天,我們都冷靜下來了,你也冷靜了,我也冷靜了,所以現在好好談談吧。」
「沒什麼好談的,該說的我已經說過了。」
「那就好好聽我說。」他笑著打開車門,「上車吧。放心,沒有你的同意,我是不會亂來的。」
她望著他,沒動。他笑道:
「檳榔,我是個不喜歡對女人死纏爛打的人,我很尊重女人的選擇,但這次,如果你不給我一個說服你的機會,我就會一直纏著你,直到你對我投降為止。」
這話聽起來像是威脅,她還在看著他,他也含笑望著她。停頓了幾秒,她上車。康爵粲然一笑,開車去了江邊。
他把車停下來,這裡很寂靜,寂靜到除了他們連個鬼影都沒有。隔岸觀景,遠處的燈火通明盡收眼底。這條水帶將整座城市分成兩部分,前方繁華喧鬧,而這裡寧靜清涼。
康爵又翻出班得瑞的cd放進音響,柔和的音樂飄渺著溢出來,縈繞在封閉的車內,帶來曖昧的氛圍。他看一眼僵硬地坐在座椅上的檳榔,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拿過來包在掌心,開口道:
「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你太敏感,總會想很多,不管是有用的還是無用的你都會去想,所以現在我們把問題簡單化,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夠了。檳榔,我愛你,你愛我嗎?」
他看著她的側臉問,她因為他的問題很吃驚,也回頭看著他。當他們的目光相撞時,她既慌張又害怕,很亂,沒辦法思考。
「你愛我嗎?」他又問了一遍。
「我不知道!」她甩開他的手,心煩地回答。
「好吧。」他並未因為她的回答而不悅,只是笑了笑,「你這樣回答,我就當做你不是不愛我,而是因為你的顧忌太多。從前我們之間一直是不明不白的,但從現在開始,我會開始追求你,直到你確認你也愛我為止。」
她瞪著他,他則溫和地應對她的目光,笑道:
「我是認真的,你別想叫我放棄,我是不會放棄一個我喜歡的女人的。我從沒喜歡過誰,但我發現我很喜歡你,這是個多麼奇跡般的發現,我是不會放棄的。」
他像開玩笑似的說下這種誓言,這種語調和這種話都讓她內心紛亂。她覺得他太固執,皺眉道:
「康爵,你還不明白嗎?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我們兩個有什麼樣的感覺,問題是我和康進是情人關係,現在卻又和你發展出關係,而你們是父子!」
「如果你只是因為這個,那這根本不算什麼。你是自由的,你有權利追求任何你想要的。況且你們兩個之間,不過就是那種關係,只要分開,他馬上就會把你忘掉。你們之間只是一筆桃色交易,你隨時可以終止這筆交易。至於我,我最後和你說一遍,我和他沒有關係,從沒有一點關係,我和他只是姓一個姓而已。你根本沒必要為這種事而感到內疚,你沒有任何責任。」
她不知該說什麼,他望著她的表情,說:
「檳榔,我現在真的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以為會那麼容易嗎?一旦他知道我和他分手是因為要和你在一起,他說不定會殺了我!」她望著前方,道。
「有我在,你怕什麼?如果你想和他分手只是不敢說,我可以幫你去找他。如果他需要,我還可以給他一筆補償金。」他嗤笑。
她諦視著他:「你到底想幹什麼呢?到最後你會娶我嗎?」
他微愕,他沒料到她會問出這種問題,這問題對他這樣的男人來說是膚淺的。
「你只想讓我和你談戀愛對吧?」她望著他的表情,心裡不知為何,很難受,她冷笑道,「其實也不是戀愛,說白了,你就是想讓我給你當個沒名沒分的情婦。你要我為你擺脫康進,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哪天你膩了,不要我了,而康進還沒忘記我背叛他的事實,他認為是我勾引了你。當我在他眼裡變得十惡不赦,而你又膩了我之後,你還會想到我嗎?你還能對我說,有你在,我什麼也不用怕嗎?」
他沉默了片刻,笑了,望著她,認真地說:
「不要我們還沒開始,你就想著要分開的事可以嗎?我是真的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永遠』是個嚴肅的詞,有著特別的意義,不是隨便說說的。」
他莞爾一笑,握緊她的手,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說:
「我現在知道你拒絕我的原因了,你怕康進,也怕我和他之間被你想像出的那種關係。我不承諾你什麼,如果我現在對你做出承諾,對你來說,你會認為我是在敷衍你。那就用事實來證明吧,我會讓你把一切拋開,讓你感受到我對你是認真的。我會讓你知道,你也是愛我的。」
「康爵,我們兩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噓!」他的手按在她的嘴唇上,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我現在送你回家,從明天開始,我會用我的方式讓你來接納我。」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霸道這麼固執?你不覺得在這種事上,應該先徵得我的同意嗎?」她覺得十張嘴都和他說不清,只能乾著急。
「追求本來就是一種把不喜歡變成喜歡的霸道行為,如果我不堅持,你還往後退,那我們還有什麼未來可言?我不會因為你想的那種所謂的血緣關係而放棄,沒人在意這個,只有你在意這個,然後乾脆地拒絕我,你才是真正的固執。」他說完,發動引擎,開車走了。
檳榔無語地被他送回家,跑車在住宅區外的大道邊停穩,她二話沒說轉身要下車,這時他一把拉住她。
「你要幹嗎?!」她嚇了一跳,警惕地瞪著他。
「我想吻你。」他笑意盎然地說。
「你敢!」她咬住嘴唇,恫嚇。
「是!我不敢!我尊重你的意願!」他笑答,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指上親了親,「回去早點睡吧,別胡思亂想。」
「你以後別在我家附近出現,我一點也不想看見你!」她重重地甩開他的手,下車。
不料,他卻從車裡探出頭來,盈盈笑問:
「你說的是真心話嗎?如果我哪天真消失了,你會想念我吧?」
檳榔煩躁地瞪他一眼,沒回答,匆匆走了。她快步跑回家,一頭紮在床上。她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長了草一樣,怎麼也不得安寧。可是對此,她卻毫無辦法,這更讓她心煩。
康爵!為什麼那個人偏偏是康爵?她愛上他了嗎?
這對一個從未愛過,初涉愛河便遇到這麼複雜情形的女子來說,的確是個既難解又危險的問題。
一夜未眠。
次日醒來,眼圈黑得很誇張。她沮喪地洗漱,下樓,把勺子扔進冰箱,打算等下給眼睛冰敷。這時門鈴響了,她去看,不料門外的人居然自稱是麥當勞送餐的。她莫名其妙,讓人上來,說她沒訂餐。對方卻說名字和地址都沒錯,是給她的。她匪夷所思,但也只得接收。
正在一頭霧水之際,手機忽然響起,掏出來一看,是康爵。她皺眉想了想,接了。電話那頭傳來他悅耳的聲音:
「起床沒有?」
「嗯。」他的聲音總讓她小鹿亂撞。
「睡得好嗎?」
「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問這種無聊的事?」她沒好氣地問。
「我是在關心你。早餐給你送到了嗎?」
「你訂的?」果然是他幹的!
「是啊,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吃。如果你不喜歡,下次我幫你換一家。」
「康爵,別這麼無聊行不行?!」
「我是在為你的健康著想,胃不好的人總是不吃早餐,時間久了你的胃會更糟。」
「這點不用你操心!」她很火大地說,「我告訴你康爵,你固執那是你的事,但不要用你的固執來影響我!我過得很好,我不想讓人來打亂我的生活!我們只是做過一次而已,別因為就有那一次,你就以為你有權利控制我!跟你上過床的女人不計其數,你用不著單單纏著我這一個!從今以後你別再給我打電話,我也不想再看見你!還有,別再往我家裡送東西,把一切都忘了吧,別做讓我厭煩的事!」她說完,掛斷電話,心情煩躁。
康爵聽她在電話裡叫完就掛斷了,也滿心惆悵。過了一陣,他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檳榔,我是真心愛你的,別抗拒我好嗎?
檳榔看過之後,更是被這種可憐巴巴、像是她欺負了他似的語氣弄得心煩,憤憤地刪除,什麼也沒吃,就上班去了。
今天外面的天很陰,彷彿要下雨似的。
中午,她托腮望著窗外的天空,歎口氣。
「你別再歎氣了行不行?一上午,這已經是第一百八十二次了。」孟轍無奈地說。
「哪有那麼多?!」她橫他一眼。
「怎麼沒有?我替你數著呢。怎麼,你失戀了?」
「你才失戀了!」
「那你是怎麼了,唉聲歎氣的?」
「沒怎麼。」她趴在桌子上。
「有什麼煩心事嗎?告訴我吧,我會幫你解決的!」他一副為自己做廣告的樣子。
「你今天怎麼還不去相親?」她斜睨他,問。
「哪有那麼多人給我相親?!你說,到底怎麼了?」
「怎麼也沒怎麼!」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一名身穿制服的女子走進來,問:
「蘇檳榔小姐?」
「我是。」檳榔一頭霧水地望著她。
「我是花店的,有你的一百束白玫瑰,請簽收!」女子說出令人震驚的話,把單子遞過來。檳榔只能簽字,然後眼看著工作人員將一百束白玫瑰搬進來,塞滿整間辦公室。
她和孟轍站在一邊瞪眼瞧著,等來人走了,室內滿是花香。她從第一束花裡拿出卡片,只見上面用行書寫著: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她哭笑不得,此時孟轍一聲驚呼,指著她道: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你紅杏出牆了!」
「你才紅杏出牆了!」她心裡一驚。
「妹妹!」他摟過她的肩膀,說,「你要我相信康進那種人會做出這種年輕的呆瓜們為了討好女孩子才會耍出的浪漫花招,你也太侮辱我的智商了!」
「你別胡說!」她被他拆穿,更覺氣憤,抓起手機出去。她迅速給康爵撥去電話,他很快就接了,「花是你送的?」她質問。
「是啊,喜歡嗎?」
「誰讓你送花到我辦公室來的?你是想讓孟轍也知道我們兩個的事,你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的事,是不是?!」
「我又不介意。」他嘻嘻笑說。
「我介意!」她大聲道,把路過的小服務生嚇一跳,「你怎麼只想著你自己?你什麼時候能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
他沉默了兩秒,像是在反省:「好吧,我錯了。可你不讓我送東西到你家,也不讓我送到你辦公室,那你讓我送到哪兒?」
「你哪兒也不用送!我不用你給我送東西!」
「可是……可是我剛剛給你訂了份披薩。」他小聲說。
她被他不痛不癢的語氣弄得差點昏倒,他接著笑問:
「對了,你今天開車了嗎?」
「幹嗎?」話題怎麼轉了?
「沒有。今天有雨,如果你沒開車的話,我可以去接你下班。」
「用不著!」她大叫,想了想,問,「對了,卡片上那兩句,那是你寫的嗎?」
「不是我寫的,是蘇軾寫的,不過是我抄的。」他嘿嘿笑道,「我是真的『多情卻被無情惱』!」
「你知道那首《蝶戀花》第一闋的最後兩句嗎?」
他沉默了一秒,「哧」地笑了:「『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寫這句了。」
「你以後別再來煩我,我們幹嗎不把那件事忘掉?!別再這樣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了,我們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是你的心裡話嗎?如果我們就這樣到此為止,你不會難過嗎?」他用正經的聲音問。
「不會!」
「真的?」
這時送披薩的人來了,問:「哪位是蘇檳榔?」
「我是。」她放下手機,無奈地說。
「這是你的披薩,請簽收。」
她還沒回答,那頭康爵就在電話裡笑道:
「好了,不早了,我給你訂的是夏威夷披薩,特地多加了芝士。我送你東西是我的自由,你有權利把它們都扔掉,如果你捨得的話。晚上真不用我去接你?」
她沒回答,直接把電話掛斷,在單子上簽字,拿著披薩進屋。
「哇,中午吃披薩!」孟轍立刻把披薩接過來。
「你都吃了吧。」她轉身就走。
「你去哪兒?你不吃嗎?」
「我不餓。」她出去了。
她才不吃他買的披薩,不然會有被逼就範之嫌。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怎麼能想出每天都給她送飯這一招,如果他真打算每天都給她送兩頓飯,那他不就成了她的長期飯票了嗎?!她哭笑不得。
下午時天果然下起雨來,他又打來了電話,可她沒接。不想在按拒接後不久,一條短信進來:
下雨了,雖然是春天,可外面還是很涼,記得加件衣服。沒事就別出去了。如果有需要,打電話給我,我隨時可以去接你。
她看完之後都要抓狂了,這人到底想幹嗎?!怎麼會像口香糖一樣甩不掉!
心煩之餘她還有些慌張,從沒有人對她付出過這種瑣碎的關心,照這樣下去,時間久了,她會潰敗嗎?
星期天,她去流浪動物中心幫忙。
颻颻也在,兩人陪阿貓阿狗折騰了一天,黃昏時分坐在院裡的椅子上看著放養的寵物。
討厭的手機又響起,檳榔拒接,接著一條短信進來:
我想你!
她快瘋了,把短信刪除,靠在椅子上,望著天歎氣。颻颻狐疑地瞧著她,問:
「你怎麼了?」
她沒回答。這時,暗戀颻颻的院長過來,給兩人送果汁。兩人道謝,接過來。院長被颻颻的微笑弄得不知所措,很不好意思地逃了。
「哎,你看不出來嗎?那傢伙暗戀你。」她問。
「那又怎麼樣?」看來颻颻知道。
「沒什麼。」有暗戀者本來也不奇怪,她思忖了許久,說,「哎,颻颻,我問你個問題。」
「問吧。」
「怎麼樣才能讓一個男人和你分手?」
「你想和康進分手?」
「別胡亂聯想好不好?!我是在問你一個純理論的問題。」
「好吧。那你就直接告訴他,你要和他分手,你不愛他了,那不就完了。」
「如果真能那麼簡單,情殺案就不會那麼多了。」
「跟康進分手的女人多了,也沒見他把誰殺了。」
「我說過你不要亂聯想!再說以前都是他不要。男人這種東西,只能他不要,是不會允許女人不要他的。這無關感情,而是女人不要男人是對男人男權自尊的一種迫害。」
「有可能。」颻颻想了想,點頭。
「你也認為有可能?」
「反正這種事因人而異。不然你先回去問問他,如果你要和他分手,他會不會迫害你。」
「不要胡亂聯想!」
「我沒聯想!」颻颻澄清。
「你有沒有試過腳踩兩隻船?」她又問,「在你有男朋友時又看上了另外一個,然後腳踩兩隻船?」
「我曾經踩過四隻船,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颻颻說,然後盯著她,一直盯著她。
「不要胡亂聯想!」檳榔也盯著她。
「我沒有!」颻颻再次澄清,「反正就算你腳踩兩隻船,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我強烈建議你再找一個。康進那種花心胚子到死也改不了。雷霆說上星期的晚宴,他又把那個小空姐帶去了。」
「哈,那不是挺好嘛。我那上一個四妹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現在又多一個四妹,人多熱鬧。」她嗤笑,喝果汁。
「四妹?」
「嗯!康太太是大姐,江純是二姐,我排老三,還有一群老四。前陣子我們餐廳還來了一個自稱是四妹的來叫板,還說要拜見一下康太太。我給她地址,讓她去了,順便也讓江純去會會她。所以那個四妹被康太太和江純堵著,也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接著再來群新的,等以後大家就來個現代版的《hougong風雲》,然後我就寫個劇本,再然後就拍成電視劇了。」
「哎,你真不在乎嗎?我覺得康進這麼亂搞,簡直是對女權自尊的迫害。」
「我才不管!他要的女人都是沒自尊的,既然他不喜歡女人有自尊,那我就讓他滿意!他愛幹嗎幹嗎,我才不管!」她無所謂地說。
就在這時,一條狗風馳電掣地從裡面衝出來,後面的護士緊追。那是一隻黑白相間的紐芬蘭長毛犬,個頭很大,一面吠叫,一面到處亂跑不讓人抓著它,那叫聲顯得很淒慘。颻颻站起來問:
「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它!」護士指著那條大狗,「它已經在這裡一年了,可還是沒人收養它。它個頭太大,而且年齡也大,所以已經到了最高期限,今天就要安樂死了。可它剛上手術台,還沒打針,它就跑出來了!」
檳榔和颻颻吃驚地望著那條狗蹲坐在那裡,發出難過的嚎叫。檳榔望著它的眼睛說:
「它好想知道它要死了一樣。」
「那就留著吧。」颻颻說。
「康小姐,一年是你定的最高期限,如果我們總不停地收留這些狗,只進不出,就根本沒地方養了。前陣子搜查狗證,所以又有好多人把狗扔了。再加上前天志願者居然把要賣到狗肉館裡的狗給買下,送到這兒來了。我們這裡每天成批地收養,可因為都不是純種的,領養的人少之甚少。再這樣下去,我們這裡會裝不下。」
「我收養了。」檳榔說。
「蘇小姐,你要收養?」
「嗯。我把它帶回家,不用給它安樂死了。它叫什麼名字?」
「它?它叫漢堡。」
「漢堡?」
「是康小姐給起的。」
「是嗎?」颻颻也不記得了。
「喂!」檳榔彎腰對漢堡說,「你跟我回家,我養你怎麼樣?」
漢堡好像聽懂了一樣,立刻跳起來,搖晃著尾巴撲上來舔她。檳榔摸它的頭,對颻颻笑道:
「它好像能聽懂人話。」
「它又不傻,當然能聽得懂。」颻颻也摸摸漢堡的頭,「不過它好像真的很聰明。」
檳榔笑了笑,在中心裡先給漢堡洗個澡,又給它買了項圈、狗碗和狗糧。晚上把它帶回家,先給它吃狗糧,讓它睡在一樓的地毯上。不過它顯然更喜歡她,跟她進了臥室。要不是她關門,它大概要和她一起洗澡了。
梳洗後出來,她坐在梳妝台前。這時手機又響了,又是康爵,她拒接。然後短信就發了過來。每次她拒接後,他都會發來一條短信,這次是一串文字:
曉月墜,宿雲微,無語枕頻欹。夢迴芳草思依依,天遠雁聲稀。
她歎口氣,這都什麼跟什麼?!
緊接著又一條短信進來,還是一行字:
不要讓我們近在咫尺,卻像相隔天涯。
就在這時,臥在一邊的漢堡突然跳起來吠叫,把她嚇了一跳。也就在這時,門被推開,康進走進來。她嚇壞了,趕緊將手機關機,臉上的表情不大自然。
可他並沒注意到她,而是看著家裡忽然出現的狗。幸好它沒撲上去,不然他鐵定會把它扔出去,因為他看起來不太高興:
「哪來的狗?」
「我收養的。漢堡,別叫!」她呵斥一聲,漢堡馬上住嘴。
「我不喜歡家裡有狗的味道,明天把它送走!」
「不行!它很可憐的,在動物之家呆了一年還沒有人收養,今天都要安樂死了,如果我不收養它,它會死的!」
「世上每天有多少狗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你能收養得過來嗎?再說它長得多難看!又大,還流口水!」
「它是紐芬蘭犬,很有名的!雖然不太純,但……以貌取人也就算了,幹嗎還以貌取狗?!它多可愛!我不管別的,但它我看見了,我就要收養它!它很通人性,又吃不了多少,而且很懂事!再說家裡有個狗也方便,你不在家,它會陪著我!你會喜歡它的!」
「我可不喜歡狗!再說它也太大了!」
「它只是一條狗而已。我保證會把它洗乾淨,而且你不喜歡它的味道,我也可以把香水借它。」她衝到他身邊,指著他對漢堡說,「漢堡,這是康進,他說你留下你才能留下,所以你要向他搖搖尾巴。」
漢堡還真聽懂了,很乖地對康進晃尾巴。他問:
「它叫什麼?」
「漢堡。」
「你起的名字?」
「是颻颻。」
「那她怎麼不收養?」
「她家的狗已經夠多了,再說我早就想養狗了。」她扯著他的衣袖說,「我真的想養它,我真的想養!你就讓我養吧!好不好?我一定會把它訓練好!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而且你要有愛心,它很可憐,如果我不養它,它會死的!你就讓我養吧!」
他看她一眼,說:「你不能讓它進房間,哪間房間也不行,即使我不在家也不行,尤其是我的房間不許它進。還有,你別讓它上床,它只能在客廳裡呆著。」
「好,我知道了!」她急忙把漢堡放出去,讓它睡在客廳,復又進來,康進已經躺在床上。
一切平靜下來後,當她站在那裡望著他時,她忽然對他感到很陌生。這感覺很奇怪,因為他們已經在一起四年了,可她居然在一瞬間對他感覺陌生起來。康進看著她問:
「你在看什麼?」
「沒有。」她回過神,「你今天怎麼回來了?」
「我不能回來嗎?」
「你要睡在這兒?到你房間去睡吧,我今天不行。」
他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順勢枕在她的腿上,從下往上地望著她,摩挲著她的臉頰,問:
「我怎麼覺得你最近怪怪的?」
「我哪有!」她不自然地道,推開他的手。
「沒有嗎?」
「沒有!好了,你今晚去隔壁睡吧!」
「我今晚就睡這兒。」他說,拉開被子鑽進去,關燈,「睡吧。」
檳榔只好跟著躺下,在黑暗裡,她望著天花板沉默。想了許久,她忽然開口:
「康進!」
「嗯?」
「我們在一起四年了。」
「嗯。」
「我馬上就二十五了。」
「怎麼了?」
「都四年了,你怎麼還到我這兒來?」
他沉默了兩秒,看著她的側臉,笑問:
「你這叫什麼問題?我來這兒很奇怪嗎?」
「我是說你幹嗎不去找更年輕的?」她望著天棚揚眉。
「你還不年輕嗎?你還想讓我找多大的?我又不變態。」他覺得好笑,捏捏她的臉。
「你有那麼多女人,有沒有一個是主動跟你提分手的?」
「沒有。」
「為什麼?」
「沒有就是沒有,這有什麼為什麼?!」
「如果有女人和你主動分手,你會怎麼樣?」
「那要看是誰。」
「我呢?」她快速地接口問。
「不行!」他回答得乾脆。
「為什麼?」她問得乾脆。
「當初我們的協定沒設定期限,所以你這輩子都要給我,要說分手也是我來說。」
「你又關不住我,我想走,隨時都可以走。」
「那你最好到一個一輩子都不會被我找到的地方。」
「如果你找到我了,你會怎麼樣,殺了我?」她始終語氣平靜地問這些問題,也始終平靜地聆聽回答。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留在身邊,讓你想跑也跑不了。」
她沒說話。他看她一眼,側過身子,盯著她,問:
「你今天怎麼問這些奇怪的問題?你想和我分手?」
「沒有。我隨便問問。睡吧。」她閉上眼睛。
「是不是我最近沒陪你,讓你不高興了?」他摸著她的下顎問。
「沒有,我知道你忙。」她閉著眼睛。
「我最近太忙,等我忙完這一陣,我會好好陪你,天天陪你。」
「嗯。」她還在閉著眼睛。
他笑了笑,伸臂摟住她,很自然地摟著。她雖然沒有掙扎,可卻覺得格外地彆扭。她忽然意識到,她的心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春暖花開的時節,萬物復甦。
康爵難得去精品店的女裝部,他穿著休閒西裝,戴一副太陽鏡,悠然自得地在裡面轉來轉去,最後在一件白色薄紗連身裙前停下。這裡有兩件款式一模一樣的紗裙,只是一條不帶刺繡,而另一條的前襟繡有精緻的暗紋。
「這兩條裙子好像是一樣的。」他摘掉墨鏡說。
「康先生好眼力,這兩件的款式是一樣的,只不過這條上面有刺繡,顯得更精緻。而這一條沒有,會顯得更素雅。」導購解釋。
康爵看了看,拿起帶刺繡的那件說:
「幫我把這個包起來,然後我給你地址,你派人幫我送過去,順便幫我附上一束白玫瑰,我要送給女朋友。」
「好的,康先生,沒問題。」有錢的老主顧,當然沒問題。
康爵在一樓前台寫下地址讓店家送貨,然後戴上墨鏡晃出門,跳上跑車剛要掉頭開走,只見一輛黑奔馳停在路邊,司機打開車門,竟是康進從車裡走出來。兩人碰到,都望見了對方,但只是冷漠地對視一秒,康爵的車旋即絕塵而去,唇角揚起諷刺的笑。
康進更是沒有任何反應,直接走進店內。導購更認識,忙熱情地迎上前。他在店裡轉了一圈,最後也停在那條白色的薄紗連衣裙前,看著兩條裙子,說:
「這兩件看起來一樣。」
「是的康先生,它們的區別就在於刺繡,帶花紋的更精緻,不帶花紋的更素雅一些。」
康進便拿起那條不帶刺繡的,看了看,說:
「就這件吧,我給你們個地址,你們幫我送過去。」
「沒問題,康先生。」導購答應,康進寫下地址後就走了。店裡立刻又派人送貨。
中午又吃披薩,不過不是康爵訂的,而是孟轍買的。康爵並不是天天給她送東西,而是不定時的,彷彿是想讓她期待似的。孟轍手拿披薩在上網,突然歎道:
「現在的世界真可怕!」
「怎麼了?」檳榔正在給自己倒咖啡。
「豪門血案!說是一個有錢人家,家裡的老頭娶個小太太,結果小太太和他侄子偷情。兩人的關係發展四年,其實老頭的侄子只是想利用這個女的盜用公司款項,後來被女的看穿後和他大吵一架,結果吵架時被老頭聽見,一怒之下把兩人給殺了。女的身上被連砍二十多刀,現場慘不忍睹,據說連腦漿都出來了。」
她的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手臂像蜜蜂翅膀似的微微顫抖,她努力控制住聲調問:「然後呢?」
「然後男的還活著,但殘了。後來屍檢時,在女的體內發現了少量毒藥,經調查是和她偷情的那個給她下的,因為她知道的太多。他騙她說要帶她走,其實已經準備每天給她喝一點讓她死,他就是想殺人滅口。只是沒想到還沒走成,兩人就一語不合又吵起來,又正巧吵架時被聽到了。不然就算老頭不殺那女的,她最後也是死。」
檳榔的臉忽然蒼白起來,勉強撐住已經要往下溜的身子。她去看孟轍電腦上的那篇文章,她的心為這則新聞恐懼得怦怦狂跳,特別是在看到上面雖已處理過但仍很駭人的圖片時,不知為什麼,她幾乎恐慌到了極點,腿直髮軟。她除了看到孟轍的嘴一張一合外,什麼也沒聽到。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飛快,跳得她發慌。
敲門聲響起,突然的聲音把她嚇一跳。門被推開,一名女子拎著購物袋和一大束白玫瑰進來,說:
「蘇檳榔小姐,這是送給你的衣服和花。」
「哦,謝謝。」她匆忙接過來。
「哇!」孟轍摸著那束花,說,「蘇檳榔,我說你是不是紅杏出牆了?居然有人給你送白玫瑰。」
「別胡說!」
「打開看看袋子裡是什麼?好像是衣服。」他十分八卦地幫她把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條裙子,「挺漂亮的,這人眼光不錯。」
話音剛落,又有人敲門,隨後一名身穿和剛剛的女店員相同制服的女子進來,笑問:
「蘇檳榔小姐嗎?我是來給你送衣服的。」
檳榔簽收後接過來,來人走後,她剛一轉身,孟轍立刻露出曖昧的笑容:
「還說沒紅杏出牆,一天內收到兩件衣服一束花,難道是同一個人送的?你當我是傻瓜啊!拿來看看誰更有眼光。」他把她手裡的盒子奪過來,打開,裡面還是一條裙子,「咦?我怎麼覺得這兩條裙子是一樣的?」他驚訝地發現。
檳榔滿心疑惑,疑惑之中,她覺得自己的心在發抖。
夜裡。
冰冷的黑屋子,她奪命狂奔,喘息聲與心跳聲交織在一起,高跟鞋悅耳的脆響在此刻竟變成催命的樂章。
突然,她腳腕一歪,重重地摔在地上。她連滾帶爬,然而身體虛軟得怎麼也站不起來。她心裡乾著急,慌張地望向身後,一個猙獰的面孔映入眼簾,她的心提到最高點。
無聲無語,殺手手起刀落,白花花的利刃捅進她的身體,抽出來時變得血紅。一連捅上二十幾刀,她看到自己鮮紅的血如泉水般不斷湧出,染紅了她的白色紗裙。她的心怕到極點,她開始哭,想大聲辯解,張著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奪眶而出的淚水與流出的血一樣滾燙,她倒在血泊之中,聽到殺人者暢快的大笑。
恍惚間,一個人來到她身邊,蹲在她面前。她努力掙扎著朝他伸出手,心中的愛戀促使她如同見到救命草一般,奮力地想抓緊他。他終於握住她血淋淋的手,正當她感到溫暖與安詳之際,他卻突然一把抓起她的下巴,毫不憐惜地掰開她的嘴,將苦苦的液體灌進去。她心裡想掙扎,然而卻一動不能動地任他擺佈。她瞪著驚恐的眼睛想哀求他,卻說不出一句話。淚水又一次流下來,她的心碎片滿地。
「啊!」一個尖叫,她「騰」地從床上坐起來,摀住狂跳的胸口,淚水汗水已濕透衣服。
幸好只是個夢!
她打開燈,終於看清現實世界,抱頭舒了口氣,心有餘悸。她突然覺得很無助,心裡空蕩蕩的,很不舒服。強烈的孤獨感在這個夜晚如風暴夜裡的海浪一般,朝她瘋狂地襲來,她從來沒有過這麼濃烈的寂寞與恐懼。過了好久,她終於摀住臉,歎息一聲,重新靠回床上。
夢裡的虛弱感來到現實中的身上,讓她覺得自己很羸弱。她的心裡極不舒服,使她再也睡不著。
這時漢堡從一旁的地毯上站起來,然後走過來,跳上床。她摩挲著它胖起來的身體與越來越光的毛髮,心跳得還是很快。她忽然意識到,也許剛剛的夢會變成真的,因為康進隨時都可以要了她的命,康爵亦然。而她被他們夾在中間,不一定哪一天,不一定哪一人,就會斷送她的人生。
她很害怕,從來沒這麼心亂如麻、剪不斷理還亂過。長久以來,她一直都會把自己的境遇分析到最簡單,弄清問題主次,再一件件地解決。可現在她分析不出來,也搞不清主要的事到底是什麼,因為這件事是由意外和感性組成的,而她最不會掌握的,就是感性加意外。
她抱住漢堡,長歎口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耗盡了她的全部氣力。清晨來臨之際,她變得很沒精打采。洗漱之後,仍然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正在這時,門鈴忽然響了。她被嚇一跳,走到門口,又嚇了一跳——
康爵正站在她的門外。
這傢伙大概是想把門鈴按到壞為止,沒有一刻停歇。她終於忍不住,只好開門,蹙眉問:
「你來幹什麼?怎麼上來的?」
「大門開著。」他笑嘻嘻地答,打量了她一番,道,「這麼早就起床了,昨晚睡得好嗎?」
「你到底來幹嗎?我不是告訴過你,離我家遠一點嗎?」
「真無情!我可是特地來給你送早餐的!」他將食品袋子塞給她,笑道,「我做了三明治,嘗嘗看!」
她無奈地望著手裡的袋子,問:
「請你別再做這種無聊的事了,好嗎?」
「追求你是我的權利。」
「破壞我的生活可不是你的權利。」
他斂起笑,望著她,接著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一隻手。
「你要幹嗎?!」她警覺地想要縮回來,卻被他牢牢地攥住。
他拉著她的手,將她的身體慢慢地向他靠近,望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
「檳榔,我是認真的,我會很認真地對待你。和我在一起,我一定會讓你很幸福。我能幫你完成你所有的夢想,我會給你一個燦爛的未來,我保證。」
她望著他,不知所措地望著,臉開始泛紅,心也在騰騰亂跳,呼吸亦有點急促。呆了兩秒,他忽然放開她的手,笑說:
「好了,我就是來給你送早餐的,現在該走了。你記得吃了飯再去上班,不然胃又會難受。」說著,看了看她,想做點什麼,但是沒做。最後,他只是摸摸她的頭就上了電梯,走了。
她目送他上電梯,離開。她的心更加亂,低頭望望手中的袋子。他在腐蝕她的心,她知道,而且他正一步步走向勝利。
過了些時日。
上午,她和孟轍坐在辦公室裡查賬,雖然腦子還算清楚,但她卻覺得自己渾身酸痛。
「還是這樣,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收回成本。」檳榔蹙眉。
「這種事急不得的,我們當初也投了不少錢。反正照這個速度下去,也快了。對了,還記得我們上次去的那家新開的酒吧嗎?才開了幾個月,我那天去看,已經關門了。」
「為什麼?」
「賠錢唄,才幾個月就撐不下去了。我們那次去時人就不多,店裡的裝修還那麼豪華,你說肯定賠,還真被你說中了。」
「經濟不景氣,什麼也不好幹。」
「跟經濟沒關係。我說這就是老闆的財運。有的店關門轉讓,可轉讓給下一家卻生意興隆,你說這不是運氣嗎?」
「嗯,也不知道我們的運氣算不算好。」
「這就不錯了,至少堅持下來了,一家餐廳能順利堅持一年多就等於是站住腳了。」
「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可有時我覺得客源太固定早晚會有膩的時候,怎樣才能抓住更多的客人是個問題。」
「一般開店都靠回頭客,尤其是西餐廳,不是所有人都會去的。」
「所以要想辦法擴大客源。」
「這只是一項,關鍵還是要先保證老客戶不會流失。首先就是更新菜單,每個季度推出一套應季套餐。」
「每個季度是不是太頻繁了,會讓廚房的人太忙起逆反心理。」
「推出新菜品本來就是廚房的工作。我決定根據每個季度顧客對這套菜的反饋程度設定一個季度獎金,這樣他們會更用心研究。」
「又是獎金!」
「一提花錢你就肉疼。設立獎金會增加人的積極性,畢竟我們是要長期繼續,創立積極自覺的氛圍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她歎息著,雙手抱住頭,喃喃地說。
「你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的神情,問,「頭疼?」
「嗯。」她輕哼一聲,揉著額頭,「我昏昏沉沉的,難受。」
「你是不是感冒了?」
「沒有,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你可小心,最近在鬧流感,生病了要馬上吃藥,別嚴重了。」
「知道了。」她笑說,這時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蘆葦,便接聽,「喂。」
「蘇小姐,晚上七點康先生請你在紫韻閣用餐,他在餐廳等你。」
「好,知道了。」她老實地回答,放下電話。
「康進的助理?」孟轍和她呆久了,這都能聽出來。
「嗯。」她點頭。
「又把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隨時上工。」
「我聽說他跟那個空姐現在如膠似漆的。」
「連你也知道了?你們這些人消息還真靈通,颻颻剛和我爆料,你現在又告訴我一遍。」
「這是我哥說的,他說康進太不像話,找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小。」
「不一個比一個小,難道還一個比一個老?」
「你還真理解他。我以為他已經把你忘了,沒想到又想起來了。他還真瀟灑,隨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說你跟他分開算了,你不是有新的了嗎?和那個新的得了,隨便找個男人都比康進強。」
「得了!隨便找個男人都比他強?你是男人,你還信這個?!」她合上手裡的文件,「我出去看看。」說罷,起身走了。
康進和她都有了新歡,這算不算扯平了呢?
七點鐘,她換衣打扮後,以最完美的狀態上工。開車準時來到大酒店前,順著電梯來到裡面的紫韻閣中,領位將她帶到包房,康進已經坐在那裡喝茶了。他看起來很疲倦,很沉重,好像心裡壓了很多事一樣。至於見到她時的表情,還算高興。
「前幾天送你的衣服還喜歡嗎?」他問。
「喜歡。」
「今天怎麼沒穿?」
「我從餐廳直接過來的。」
「餐廳的生意怎麼樣?」
「還好。」
「你好像瘦了。」他看著她說。
「是嗎?」她不自然地摸摸臉,笑道,「沒有,我沒覺得。」
「是瘦了。每天都沒好好吃飯嗎?」
「我是開餐廳的,就是做飯的,怎麼可能吃不好飯?」
康進撲哧一笑,檳榔不想把話題繞在自己身上,便問:
「你最近很累嗎?」
「嗯。」他有些疲乏地道,「最近公司的事太多所以一直沒陪你,今天就是想靜一靜,想安安穩穩地和你吃頓飯,呆一會兒。」
檳榔淺淺地笑,康進拉過她的手,說:
「我這輩子接觸過很多女人,你是唯一一個最不貪心、最不會算計我、最能讓我心裡覺得舒服的女人。」
「有人算計你嗎?」她好笑地問。
「太多了!」他微笑。
「有人能算計得過你嗎?」
「目前為止我還沒發現,不過如果你試試的話,也許你可以。」他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
「我才懶得算計你,有那工夫,我也成富婆了。」她望著他,平靜地回答。
康進還在握著她的手,看著她,「哧」地笑了。
飯後,兩人又去看了場電影,才回家。
梳洗後,檳榔斜倚在床上。
她知道今晚的房事是逃不掉的,雖已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可真正等待著還是令她感到厭惡。但她不能再推,經期已經過去,不舒服的理由也用過了,如果她再推脫,要不了多久康進就會徹底知道是怎麼回事。她不是沒想過和他分手,可他說過,他們之間只能他提出分手,這真的令她擔心。他已經這麼說了,那也就意味著一旦她跳槽,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她。而康爵與康進是不分伯仲,可他的心比康進更狠更不可靠。尤其是他和康進的關係,這更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她害怕康爵對她只是不甘心,她怕時間久了一旦他的勁頭過了,重新想起她的身份,而到那時,一旦她傻傻地臣服,也許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被毫不客氣地羞辱一番後,再被甩掉。到了那時,康進更不會放過她,尤其是在知道她和他兒子偷情以後。那她不但會竹籃打水,說不定連從前自力更生的日子也到頭了。
光想起這些她就感到恐懼,她歎口氣。一想起康爵,她的心裡便會溫暖與恐懼並存,只要內心提及他,她的心裡都會有一把奇異的火焰在燃燒。可她從來不敢相信康爵會愛上她,他是那麼優秀,他怎麼可能會愛上她這種身份的平凡女人。就算愛上了,他的愛又有多深多久?他們的愛情又會怎麼樣呢?再說,她連康進都守不住,更何況是年輕有為的康爵。她不是一個憑感性做事的女人,小心謹慎是她的原則,她寧可放棄,也絕不會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可她的心真的能如她的思想一般理智嗎?一切情感問題真的都可以用理智進行阻止,從而將問題解決嗎?
康進從外面進來,倒兩杯紅酒,遞她一杯。她接過來喝一口,心裡居然比初夜還要忐忑。過了一會兒,她說:
「康進!」
「嗯?」他回頭來看她。
當他真看著她時,她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她望著他的臉,大腦空白了好久,才道:
「沒什麼,我就是想問你個問題。」
「問吧。」
她又沉默了好久,問:「康進,你能和我結婚嗎?」
他立刻盯住她,似乎很吃驚,她便有些亂地解釋:
「我不是要和你結婚,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過想要娶我的念頭,哪怕一點想法都沒有?」
「我們開始時就說過這個了,我什麼都能給你,除了名分。而且你也說過,叫我不要動娶你的念頭。」
「我是說過。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的關係是不用負責任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看著她。
「沒有。」檳榔避開他的眼睛,啜口酒,「就是隨便想想,隨便問問。」頓了頓,她補充一句,「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來了。」
「你想和我結婚嗎?」他問。
「不想。」她搖頭,「我不想。我只是隨便說說。」
康進沒言語,只是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拿開她手裡的杯子,接著將她按倒在床上。檳榔有些緊張地望著他,可她什麼也不能做,她不能反抗,只能眼睜睜地任由他解開自己的衣服……
她的心理素質比較好,倒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和從前比,心裡覺得有點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