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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 情海謬錯 文 / 李飄紅樓

    孟宅。

    孟轍回到家,看見父母兄嫂都坐在沙發上吃水果看雜誌,因為今天是全家一起聚餐的日子。他躡手躡腳地剛想上樓去,一聲大喝讓他只得站住腳:

    「孟轍,過來!」

    開口的是母親,他只好走過去問:

    「幹嗎?」

    「幹嗎?」孟太太霍地站起來,「你還問我幹嗎?我問你,你今天為什麼連飯也沒吃就走了?你那樣子讓楊小姐怎麼想?你讓楊太太怎麼想?我簡直要被你氣死了!楊太太很不高興!人家好心好意介紹侄女和你相親,你好歹也該吃完飯,怎麼可以甩頭就走?」

    「相親這種事本來就可以看不上就走,再說我一口飯沒吃,我還買單了呢,也算夠意思了!再說媽,你幹嗎把我拉去和一個柿餅臉相親?就算我們家再缺貨,也不用弄個柿餅臉來吧?!」

    「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不要以貌取人?開口閉口『柿餅臉』!」孟雄插嘴教訓。

    「你現在這麼說,那你當初怎麼不娶個柿餅臉?現在讓我娶柿餅臉!你們都不知道她有多難看,老媽根本就是審美眼光有問題!照片就夠難看的了,本人比照片還難看!我敢說她眼睛修過了,鼻子隆過了,嘴巴做小了,不會錯!」

    「你就會看這種事!」孟雄受不了地說。

    「媽,算我求你,你不要再給我相親了!不要弄得好像我慘到自己連老婆都找不到好不好?」

    「你要是能找,我還用給你相親?成天就知道跟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胡鬧,都二十九了還沒個正經!你看人家靖文,慕太太只要讓他去相親,他馬上就去!你看看你,挑三揀四,還說人家是柿餅臉!人家這哪是柿餅臉!」

    「是!不是柿餅臉就是西瓜臉!反正我不喜歡她,你不要給我亂點鴛鴦譜!我現在正忙著呢,你不要總給我安排那些莫名其妙的相親宴,別人會以為我沒行情找不到老婆!我上樓了!」他說完上樓去。

    「你這個死小子,我早晚會讓你給氣死!」母親腳一跺,坐下來。

    「讓我看看,像柿餅臉嗎?」孟雄說。

    孟太太便把照片遞給他,道:

    「這叫柿餅臉嗎?他就是不願意,才挑三揀四說人家不好看!」

    「柿餅臉倒不像,我覺得有點像麵餅!」孟雄看著照片哈哈大笑,「這姑娘長得是不怎麼樣!」

    「我看像千層餅!」孟軻湊過來看,大笑道,「媽,你的眼光是不怎麼樣,這個長得還行,但配阿轍也太牽強了!」

    孟太太揚眉看著那對父子,於是父子倆終於瞧出點危險來。孟雄起身趕緊走:

    「呀,我還有文件沒處理,我上樓了!」

    「哦,我忘了我也有事情要做,我也上樓了!」孟軻見母親改為盯著他,站起來馬上跑。

    楚琳在那裡一邊吃葡萄一邊哈哈樂,見婆婆又盯住自己,忙斂起笑放下葡萄說:「那個,我去泡茶!」跳起來也逃了。

    孟太太歎口氣,真是沒一個讓她省心的!

    三月三日。

    檳榔二十四歲的生日,又要獨自度過了。

    孟轍去相親,而晚上七點,她也提早下班,依照慣例去珠寶店為自己挑選一對耳環。導購擺出好幾樣讓她選,她看來看去,最後拿起一對紫水晶耳環戴上。

    「喜歡這個?」一個迷人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令她全身震顫。她猛地回過身,不敢相信會是他,而他的確站在她身後。

    康爵綻開一抹動人心弦的笑,把信用卡遞給導購,道:

    「就要這對耳環。」

    「我不用你買!」她低叫。

    「我想買給你,我想買你喜歡的東西作為生日禮物。」他望著她笑說,那眼神能讓她芳心怦然。

    「你在這裡幹什麼?」她用警惕的目光看著他。

    「我跟著你過來的。」他刷卡笑道,「本來想去問問你今晚有沒有約會,沒想到剛到門口就看見你開車走了。看樣子你今晚沒什麼事,那我們一起吃飯吧。」

    「我沒時間。」檳榔不知該怎麼拒絕,只能這麼說。她努力想讓自己與他劃清界限,因為直覺上與他在一起會很危險。她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搖搖欲墜,只要和他在一起,所有的一切就只能由他來掌控,她非常不喜歡那樣,那樣會讓她恐慌。

    「我知道你有時間。走吧,只是吃頓飯。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你知道了至少也該請我吃個飯。更何況我還送你禮物了,基於禮尚往來的原則你也不該拒絕我。你別忘了,去年的生日也是我們兩個一起過的。」他笑道。

    她有好多義正言辭的話就在嘴邊,可她說不出口,她不願對兩人之間做太透徹的分析。

    「別這樣!」康爵耍賴地道,「你知道人的一生中能遇到一個和自己是同月同日生的熟人有多麼幸運嗎?從小到大,我從不想過生日,可現在我三十一了,我突然想和一個人一起過,那個人就是你。」他溫和地說,笑顏澄澈無害,然而他那對如潭的黑眸卻凝睇著她,柔光似水,彷彿要將她融化。

    她胸口一窒,急忙別過頭。

    「不會耽擱你太久的,只是吃塊蛋糕而已。」他笑道,連拉帶拽將她硬推上車。檳榔反抗幾下,卻很難做到腳下生根。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和他上車,這時的她已沒有主見沒有意志,有的只是不盡的後悔與無邊的忐忑。她不是一般的緊張,她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發抖。她已經不是她,而是一抹迷濛紛亂的遊魂。

    他將她帶到一間位於大廈裡的西餐廳,裡面空無一人,只有身穿筆挺制服的侍者在門前恭候。康爵紳士地為她脫去外面的黑色雙排扣外套,露出裡邊收身的白色吊帶裙。

    「我喜歡你這件衣服!」他笑說。

    她沒回答,而是戒備地看著他。她覺得他們這樣的會面很不妥,儘管是在這樣一間餐廳裡。可她無法抗拒。

    他噙著笑帶她走進去,裡面漆黑昏暗,只有幾個不知明的光源發出幾縷似有如無的光芒。臨窗一隅,一張鋪著精緻桌布的圓桌上擺放著燭台、鮮花、蛋糕和紅酒,鋼琴師在不遠處的鋼琴前專注地演奏古典樂,低柔婉轉。這裡是二十八樓,坐在窗前,可以鳥瞰整座城市逐漸黑暗後的夜景。她警覺地問:

    「這裡怎麼沒有別人?」

    「我把這裡包下了。」他微笑作答,為她拉開椅子,「我們想聊多久都可以,他們不會催著我們說他們要打烊。」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她盯著他問。

    「如果你不肯來,我也可以自己來。」他笑答,坐在她對面,說,「不過如果我這麼說你不會不高興的話,我可以給你爆個料。昨晚我剛從長島回來,在機場剛好碰到你的情人,我看見他帶著一個身材相當火辣的空姐。我猜他們是去長島度假了,那是個度假的好地方。」

    她望著他,表情沒有一絲波瀾。他笑說:

    「他是個好色之徒,這是本性,是無論有多少外在魅力都掩蓋不住的事實,你應該接受現實。」

    「你和他沒什麼區別。」她低聲道。

    「沒錯。不過我還有改正的機會,而他連改的機會都沒有了。」他懶洋洋地回應,招呼侍者過來。侍者上前掀開蛋糕蓋子,裡面是一隻雙層花形奶油蛋糕。

    「我們兩個過生日一定會很費蠟燭,因為我打算在上面插二十四根,在第二層插三十一根,那樣會更形象一點。」他分她一些蠟燭,笑說,「我之前從沒過過生日,我還記得四歲時,我爺爺奶奶給我過生日。但我非常討厭生日蛋糕,當我看見它的第一眼,我就把它推到地上,然後大喊大叫,把所有人都嚇壞了,從此以後就再也沒過過生日。」他笑著講他的經歷。

    「為什麼?」她插著蠟燭問。

    「為什麼不喜歡蛋糕?」他確認她問的問題,見她點頭,他想了想,笑答,「我不知道。我看見蛋糕就覺得討厭,心裡會不舒服。而且我討厭所有人都圍著我,給我過生日,我討厭那種感覺。每當別人祝我生日快樂,我不會覺得高興,相反我會很厭煩。」

    她沒說話,因為蠟燭已經插好。他將長長的火柴遞給她,兩人同時把火柴在蠟燭上點燃,「嚓」地一聲,火柴綻放出美麗的光芒。蠟燭被點燃,冉冉升起一股細煙。

    他將火柴熄滅,坐正,看著她,笑問:

    「好了,現在該幹什麼?」

    「許願。」她也看著他,回答。

    「我不喜歡許願,你呢?」

    「我沒什麼願望,也沒什麼可許的。」

    「沒有願望?不可能,你不是有很多理想嗎?」

    「那些只是我想做的事,不是願望。願望是虛無縹緲的,我那些飄渺的願望現在都實現了,所以我不貪心。」

    「你虛無飄渺的那些願望是什麼?」

    「不要再為錢發愁,過上安穩富足的日子。」

    他撲哧一笑,說:「可我的願望沒有一次成真過。」

    「如果不許願,那就更不可能成真了。」

    「好吧。」他點點頭,「那我來許願。我許什麼願?」

    「什麼都可以。」她真誠地回答。

    「那麼我希望……」他的唇角含著笑意,然而望著她的表情卻很認真,「我希望你今天能陪我,一直到我想回家為止。」他說得很孩子氣,讓她哭笑不得,「你答應嗎?」他嚴肅地問。

    「我又不是你的許願神。」她笑道。

    「但你可以幫我實現願望。」他還是很嚴肅。

    「吹蠟燭吧!」她不知該說什麼,他的態度很懇切,可她沒辦法給他一個明確的回答,她只能說這句話。

    「我們一起吹。」他也沒把上一句話繼續下去。

    她點頭,兩人湊近,輕輕吹滅蠟燭。他顯得很高興,侍者上前,打開酒瓶,將血色的葡萄酒分在兩支晶瑩透亮的高腳杯裡。她還來不及拒絕,他已先開口:

    「1986年的拉圖堡,我喜歡這個年份,很不錯,你試一下。」

    她望著他,他含笑舉杯。她猶豫了一下,端起杯和他輕碰,酒杯發出悅耳的「叮」的一聲。兩人喝了一口,他笑問:

    「覺得怎麼樣?」

    「很好。」這酒的味道很香醇。

    他囅然一笑,放下杯子,說:「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什麼遊戲?」

    他將一張粉色的小紙片伸過來,笑道:「把它點燃。」

    「嗯?」她不明白他想幹嗎。

    「點燃!」他重複。

    她莫名其妙,只好劃燃火柴,湊近紙片,點燃。一團耀眼的白光立刻晃花她的眼,只聽「彭」地一聲,把她嚇一跳,手上的火柴差點沒掉到地上引起火災。這時一隻白色的小盒子已經被他夾在指縫間,他含笑遞給她,說:

    「送給你。生日快樂!」

    「這是什麼?」她問。

    「打開看看。」他笑答。

    她依言打開,裡面竟是一對精巧璀璨的玫瑰形鑽石耳環。她詫異地望向他,他含笑解釋:

    「這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是我為你特地定做的。你就像這玫瑰

    一樣,美麗、可愛又迷人。」

    她禁不住嫣然一笑,刻意掩飾住驚喜:「你送我兩份禮物?」

    「剛剛那對耳環是你喜歡的,但現在這對是我喜歡的,所以意義不一樣。」

    她微微一笑,他接著說:

    「所以,我送了你兩份禮物,你要送我什麼?」

    「你想要什麼?」她笑問。

    「你肯陪我過生日,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他的嗓音低沉悅耳,他在笑,這讓她的心跳停了一下,有些慌亂。

    他卻佯作沒有察覺,笑道:「切蛋糕吧,女士優先,我展現一下風度,把切蛋糕的權利讓給你。」

    她啼笑皆非,但還是把蛋糕切了兩塊,放在盤子裡。他又說:

    「嘗嘗看,這是剛烤好的蛋糕,裡邊放了很多你喜歡吃的杏仁、奶油、巧克力和櫻桃。」

    她沒說話,只是微笑,默默地用叉子挑起一口蛋糕放進口內,心裡忽然泛起一絲漣漪。他啜口酒,然後看她一眼,道:

    「檳榔,我們互相瞭解一下吧?」

    「怎麼瞭解?」她覺得他這個提議好笑又莫名其妙。

    「就是聊聊,聊聊各自的事,你說說你自己,我說說我自己。」他輕鬆地笑道。

    「你是指過去嗎?」她望著他問。

    「對。其實我很好奇你的過去,真的很好奇。」他直言不諱地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有著什麼樣的經歷。」

    「我可不想說。」她搖頭回答。

    「沒關係,我可以先說說我自己,那樣比較公平。其他的我就不說了,我爺爺奶奶是最好的人,他們有修養、慈祥,是最好的爺爺奶奶。我三歲時就被送到了奶奶家,由爺爺奶奶撫養,因為我媽是個瘋子。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也許沒經過鑒定,不過她就是個瘋子。我的記憶大概比別人開得早,我清楚地記得,她最喜歡的就是聲嘶力竭地尖叫、摔東西,這點和她丈夫沒關係,她本來就是個瘋子。後來她開始酗酒,成天喝酒,然後更喜歡叫喊摔東西。我記得她經常把各種各樣的男人領回家,而她臥室的門總是半開的。三歲之前沒人照顧我,因為沒有一個保姆能受得了她,因此我經常在沒人照顧時餓肚子。偶爾哭鬧就會被我媽打一頓,她喜歡掐我,因為她沒人可以出氣。後來我奶奶把我接回家,從此我再也沒見過她,十幾年都沒見過。她從沒來看過我,我也沒見過她。我十四歲時,她死了。我沒去參加她的葬禮。有人說我是因為恨她,還有人認為我該放棄仇恨,因為不該恨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可其實我不恨,雖然我這麼說沒人相信,但真的不是恨。因為在我心裡她只是一個瘋子,既不是母親也不是親人,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瘋了的、和我生活過三年的一個陌生的瘋女人。也可能我這個人對血緣認知比較冷淡,反正我就是這樣想的。後來高中時,我爺爺奶奶相繼去世,我成了孤家寡人。你別以為我恨康進,對我來說他什麼都不是,他只是一個給我錢、撫養我的陌生人。我對他來說也只是一個需要他每年付費的陌生人。我之所以厭惡他,是因為他的為人和處事方式。我看不起他,因為他無論做生意還是做人永遠都是個失敗者,他做生意的方式跟他做人一樣不倫不類。所以你明白嗎,我從出生到現在永遠都是一個人,而且我很滿意這種現狀。十八歲,我和matthew成立公司開始做軟件,大學時因為工作太忙就退學了。我從來不覺得貧窮和富有有什麼區別,我住在地下室和住在別墅的感覺是一樣的,對我而言,兩者的區別只是玩的娛樂不同罷了,但都是在玩。我是一路玩著走到今天的,我從不知道吃苦耐勞是什麼,但我總想贏,有時候這可能是一種很變態的性格,但實際上,我贏的次數還特別多。」說到這裡,他微笑起來。

    她見狀,只好也報以淺淺一笑,聽他又說:

    「我講完了,該你了。」

    「我?」

    「嗯!」他理所應當地道,「我講完了,當然該你了。怎麼,你想耍賴免費聽故事?」

    「我的過去跟你的比起來,微不足道。」她笑說。

    「可我還是想聽。我非常想瞭解你。」他用那對黢黑的瞳仁注視著她,語氣認真。

    她只是笑,頓了頓,喝下一大口酒,點頭道:

    「那好吧,我就講給你聽!」

    他含笑望著她,她看了看他,笑說:

    「我也不知道該從哪兒講起。我父母倒是沒人瘋,不過從我記事起,他們就經常吵架,有時還會大打出手。我爸很大男子主義,他反對女人出去工作。尤其是我出生後,他更有了理由,所以我媽只能回家當家庭主婦。後來他在外面生意失敗,欠了債,只能賣房子還債。接著他又有了別的女人。所以本來過去他就很少往家裡交錢,有了別人後,交錢的次數自然就比從前更少了。我中考時,他回家鬧離婚。我媽不同意,他就跟那個女人走了。當時我正要上高中,可他走了,家裡又沒有積蓄,所以我只好輟學,出去工作。雖然我當時十六歲,但我不能讓我媽養著我。不僅僅是因為她身體不好,也是因為一個十幾年都呆在家裡的人,一旦突然讓她支撐起一個家,我怕她會崩潰。所以我曾經告誡我自己,我要永遠保證,無論誰離開我,我都能讓自己活下去,而且要很好地活下去,永遠不要像我媽一樣,只是因為一個男人離開,就感覺天塌地陷。」

    「你恨你父親為了別的女人拋棄你嗎?」

    「說不上。不過雖然我理解不是所有的愛都能天長地久,但一個男人自私到居然要在離開時轉移財產,好歹共同生活過十幾年,這麼心狠不管家人的死活,這種行為簡直是沒人性。」

    「我也這麼覺得。」他見她喝光酒,便幫她續杯,「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工作了。第一次你也知道,賣衣服被欠薪。後來在一家酒樓做服務生,賺得還行,但是既累,又沒什麼前途。我那時候一直想多攢錢,然後唸唸書再改行來著。可攢的永遠沒有花的多。大概一年後,我記得很清楚,剛下過雪,我媽突然因為闌尾炎住院了。結果醫藥費大把大把地往外花,那可真是花錢如流水。從那次我突然就看清了,你也知道我有很多想法,可那次我突然認清現實,我在那種環境裡,我的所有想法,甚至我想攢錢唸書的想法都是好高騖遠。當時我有一姐妹,也是同事。她更慘,十二歲被繼母打出家門,身世相當坎坷。她住在我家。她一心想成為瑪利亞.凱莉,當大明星。她非常有天賦,可是去參加選秀被黑幕了,去參加選角差點被潛規則。當時她很生氣,她說她要是因為潛規則演配角,那還不如傍投資商,去演女一號。那時剛好遇到她從前打工的一個姐姐,那姐姐正巧在這邊的夜總會當公關,夜總會缺人,她就問我們要不要來這邊陪酒。她說大城市比一個小破城要有前途得多,女人年輕時不想辦法,到老了,後悔就來不及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讓我們考慮,我當時想了很多,可做決定卻只用了一秒。」她望著他微愕的表情,笑得很歡,「沒想到吧?我從前是陪酒小姐。」

    「是沒想到。那後來呢?」

    「後來……」她啜著酒,笑答,「後來因為年輕,做得還不錯。當時夜總會裡有三大台柱,因為雙方很投緣,所以相當照顧我們。其實開始時老闆說只是陪酒,所以我們才放心做的,可是沒想到後來他開始連勸說帶用錢誘惑我們,想讓我們出去接客,於是有個姐姐就把我們介紹到了莎莉娛樂城。那個姐姐當初和紅姐是好朋友。」

    「你在莎莉娛樂城工作過?」

    「嗯。我和康進就是在那裡認識的,他是我的客人。他和別人不一樣,很多人都不把小姐當人看,我也只把那些客人看成是賺錢的工具,但康進不一樣,不只因為他對人的態度,他跟你一樣,給人的感覺是與眾不同的。再後來他說他喜歡我,其實我也很欣賞他,但那並不代表我想和他怎麼樣。可沒想到後來我媽出了車禍。我媽這輩子真的很倒霉,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還禍事不斷。當時手術費很貴,我實在沒辦法,只能找康進。所以我應該感謝他,如果不是他的存在,那次我就真的挺不住了。」

    「我沒想到你經歷過這麼多。」

    「只是普通人的經歷,根本不算什麼。」她啜飲紅酒,笑道,「比我慘的人有很多,至少我還活著,而且現在的日子等於是平步青雲,我還是很幸運的。」

    「那麼……」他停頓了一下,笑問,「你從前說你最想做的事,到底是什麼?」

    她沉默了一陣,喝口酒,笑答:「我想做個好媽媽。如果某一天我有了孩子,我想做最好的媽媽。」

    「做媽媽?!」他很不可思議。

    「你知道嗎,即使我很愛我媽媽,可偶爾我仍然很看不起她。這麼說有點狼心狗肺,但即使她是為了我才選擇呆在家裡,可我還是覺得她始終都在被別人控制,始終都是可悲的。我想做一個讓我的孩子驕傲的母親,一個真正地可以完全給孩子依靠的母親。即使我需要獨自撫養他,我也能給他最好的生活,最好的童年。」

    他想了好一陣,笑起來,望著她,說:

    「這個想法真出乎人的意料,不過我理解。」

    她淺淺一笑,喝著酒。他望了她好一會兒,突然說:

    「你真讓人吃驚。」

    她撲哧一笑,問:「你這是讚美嗎?」

    「當然是。」他不諱言地笑答,接著提議,「哎,我們去山上看星星好不好?」

    「看星星?」她微怔。

    「這兒的空氣又悶又熱,出去走走,去山上透透氣,心情能開朗一點。」他說著,站起來,拉住她的胳膊,「走吧。」

    她還沒來得及說出拒絕,就被他帶走了。

    兩人驅車前往郊外,檳榔不認得那是哪裡。在這座城市住了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知道有這麼幽靜的地方。起伏的山,夢幻的雲,擦亮的星子,溫和的暖月,以及神秘莫測的天。

    白色的跑車停在寂寥的空地上,周圍青翠蕭瑟,暗影寂然。一陣風拂過,吹得草木「沙沙」作響,更顯淒涼。他將一張班得瑞cd放進音響,傳來一陣輕柔美妙的音樂聲。

    「我小時候,每當心情不好,就會獨自一人去山上數星星,一坐就是一晚上。」他坐在車裡,望著天,低聲說。

    「你就不怕被打劫嗎?」她笑問。

    「誰敢?」他撲哧一笑,「我是打遍全鎮無敵手,沒人敢惹我。」

    「真的?這麼厲害!」她笑說,「那你爺爺奶奶不擔心嗎?」

    「他們不知道。我晚上出去,天亮再回來。」

    「你的精力還真旺盛。」她仰望天空,笑道,「我以前很少仔細地看風景,無論是星星、月亮還是黑色的天。」

    「你的敏感讓你失去了很多。」他望著月亮,停了停,說,「當然了,你也得到了很多。」

    「我得到了什麼?」她問。

    「勇敢、堅強、迷人的氣質與令人著魔的思想。」他凝望著天。

    她回過頭來看他,他的側臉堅挺且寞落,然而卻格外英俊。這時他望向她,笑問:

    「你看什麼?」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說:「我覺得你像仙人掌,總想用扎人來顯示自己有多麼剛強。人們只知道仙人掌堅硬、怪異、內斂,其實沒人知道他有多麼缺水,甚至連開朵花都要嫁接技術幫忙。」

    他抿著唇,凝睇了她好一會兒,才揚起唇角綻開一抹笑:

    「你那是什麼比喻?仙人掌!」

    她笑道:「沒把你比喻成穿山甲就不錯了,稍微有點動靜就會蜷成團,把誰都當壞蛋。」

    「我是穿山甲,你就是食蟻獸!」

    「食蟻獸?」

    「你知道食蟻獸的舌頭有多長嗎?三十厘米。大概是最長舌的動物。」他笑答。

    「康爵,你知道嗎?」她仰望著天,哈哈笑,「有時候我覺得你長得就像一隻扒皮魚,黑乎乎的!」

    他瞪著她嘲笑他的表情,突然伸手在她的腰間一捅,她立刻變成一尾跳蝦,大笑著叫道:

    「你幹嗎?說不過我就來這套!」

    「你還說!你說誰是扒皮魚?你說誰?!」

    「黑猩猩!」她大笑大叫。

    「你還沒完了你!誰是黑猩猩?讓你說!你再說!你再說!」他撲過來,手伸到她的肋間,搔她的癢,看著她大笑的樣子,開心地道,「服不服輸?趕緊說,康爵是全天下最帥的大帥哥!」

    「康爵是全天下最自戀的花孔雀!」她大叫大笑。

    「你還說!」他笑著抓她的癢。

    她最不禁癢,立刻又是叫又是笑又是躲又是跳。康爵還一個勁兒笑著問她「服不服」。她笑得都快喘不過氣了,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她又是掙扎又是躲,可越是後退,他就越得寸進尺。她又笑又跳,也因為這樣,她很快便被他擠到緊靠著車門的位置,大笑著。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停了手,因為他們的身體貼近彼此,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不能再貼近。也許是酒精在兩人的血液裡隨著加速的心跳急速蔓延著虛弱,也許也是因為別的原因,他們只是望著彼此。這時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週身的全部神經立刻顫抖起來,差點讓她癱軟。她一動不敢動,驚恐地望著他。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透過衣服滲入她的每一個毛孔,她的心在怦怦亂跳,一股強大的壓迫力使她近乎窒息。他的一雙眼睛,漆黑的瞳仁很深、很沉,回應著她的每一拍心跳。從那雙眼睛裡,她看到了征服與誘惑。

    「你……放開我!」她輕啟朱唇,孱弱地低聲請求,眼神裡充滿不安與柔弱。

    可他似乎沒聽見,在月色的掩映下,他忽然覺得她有一種說不出的美。一絲陰影照在她的臉上,襯著她羞怯的面龐,似乎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於是他低頭吻住她。

    屬於他的氣息霎時填滿整個空間,一股強大的電流隨著他的唇直湧入她的心,如被電擊一般,她使不出一點力氣。她的心在發顫。她還沒有意識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身體卻已如灌了醋般地倒在他的懷裡。他似乎並不甘於這樣淺淺一吻,幾秒之後,輾轉吮吸,他輕輕探開她的唇瓣。他的溫柔令她無法抗拒,她覺得他誘惑而迷人。這念頭很瘋狂,是她從未有過的。她不知是不是屈從了,可她呆呆地並沒有動。她任由他的索取,讓他漸漸地靠近,她越來越能感受到他的熱血沸騰。一股年輕的、霸道的、令人著魔的氣味傳入她的感官神經。

    「你……別這樣!」她終於在他移動過程中的間隙生出理智,急急地拒絕,可卻如同被施了魔咒,她的身體逐漸有了反應。

    「檳榔,我愛你!」他望著她的眼睛,他的眸光如兩股電流,直直地射入她的心,衝擊著她的心。他再次吻住她,輕咬她的唇瓣。

    「我們不能!」她聲若蚊吟,開始掙扎,努力想去推開他,「你別這樣!你放開我!」

    「噓!」他輕輕在她耳邊吹氣,他灼熱的氣息令她的心酥軟起來。雖然她仍在掙扎,但他只稍一用力,便強硬地將她的抗拒制服。緊接著,他的唇舌已挑逗出她心底對他的強烈渴望。一陣纏綿悱惻的吻,他對她愈吻愈烈,吻去她的抗拒,吻去她的呼吸。她的大腦再也不容任何理智的思考,她已徹底淪陷。在他不容抵抗的力道下,她的手虛摟住他,任由他的放肆狂浪,任由他奪去自己的呼吸。

    他很快按鈕合上車篷,火熱的唇放浪狂野地下移,情焰在她的半推半就間燃燒得更旺。她全身虛軟,強大的**渴望已吞噬她的全部理智,他的熱感染了她的心,她任由他的手和唇在她身上遊走點火,孟浪張狂。一種屬於男性專有的、倨傲與霸道的、年輕旺盛的獸性行動徹底征服了她的自控力。一份嬌慵柔媚則擴散至全身,在洶湧澎湃的浪潮中透過緊密的契合,輸送至他的體內,如火山爆發一樣,熱烈並充滿毀滅性……

    終於,她停止了顫抖,在一陣緊張而快意的力竭之後,她香汗淋漓宛若出水芙蓉。

    他在她身上體驗到了巨大的滿足,他心情很好,張開車篷讓清涼的風吹進來。扣著襯衫扣子,他笑得暢然。

    檳榔繫著外套,一雙手因為高度緊張而有些顫抖。她心裡複雜得猶如一團亂麻令她無所適從,一時間後悔、內疚、自責與隱隱的愉悅被山風攪成一團,衝擊著她的心。她仍因他剛剛的逗引而小鹿亂撞,強大的壓力排山倒海般地向她湧來,她被折磨得幾乎透不過氣。她想說些什麼讓自己的心裡舒服一些,比如愧疚、埋怨、惱火、憤恨、怪他處心積慮地勾引她,然而她覺得如果說這些會讓她覺得自己很蠢。她怔怔地望著前方,心裡有很多話,卻如同茶壺倒餃子,就是說不出來,堵在心口,像被詛咒了一般,有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繼而又演變成極度緊繃後的麻木與平淡。

    康爵突然探過身,在她粉嫩的臉頰上吻一下,笑意盎然:

    「別那麼緊張!」

    檳榔面無表情地望向他,她不知自己現在該用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他,她也不知該怎麼說。悶了半晌,她望著前方開口:

    「我要回去了!」

    「好!」他笑答,發動引擎,開往山下。

    她一路上都沒說話,康爵也沒說話。他知道她緊張,他想給她些時間來消化一下,好快點接受現實。然而她卻讓他在離她家還有好幾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他詫異地說:

    「還沒到呢!」

    「停車吧。」她淡道。

    他狐疑萬分,只好把車靠邊,緩緩地停下。她沉默了半秒,看也沒看他,抿抿嘴唇,用一種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說:

    「忘了剛才的事,那只是一夜情,沒有任何意義。」她說完,仍舊沒看他,轉身下車往家走。

    他這下急了,迅速跳下車,一把拉回她:「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一夜情?什麼叫沒有任何意義?你說忘了是什麼意思?」

    她甩開他的手,看著他說:「你知道什麼叫一夜情,別表現得好像你有多喜歡我。這麼久以來,你做的所有事不就是想和我上床嗎?現在你做到了,我已經沒有價值了。其實我早就錯了,我早就該和你保持距離,可是我一直沒做到。我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我們不要再見面了。」她轉身要走。

    他仍沒放手,拽回她不讓她走:

    「檳榔,你別這樣,我說過我愛你!我是認真的,我愛你!」

    「我們剛剛那樣是什麼你不知道嗎?」她蹙眉對他說,她努力將她高揚的聲音壓低,可是表情很衝動,「我是康進的情婦!我們不可以那樣做!今天的事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我喝醉了,我瘋了,我們兩個都瘋了,我們不能讓錯誤繼續下去了!」

    「什麼叫錯誤?我們兩個男未婚女未嫁,無論做什麼都順理成章!你以為你是誰?你只是康進眾多女人中的一個而已,而且現在你已經過時了!還有,我不管你是誰,我要告訴你檳榔,我認真地告訴你,我愛上你了,是真的!」他抓住她的雙肩,盯住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也許是第一次見面,也許是現在,我從沒對任何一個女人有過這種感覺,但是檳榔,你很特別,你能瞭解我,你能讓我有那種很奇怪的感覺!我什麼也不管,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康爵,不要說了!我心裡很亂!」她掙脫他的糾纏,冷冷地道,「我們這樣是錯的,所以不能讓錯誤繼續下去!我要走了!」

    「你是在害怕!」他對著她離去的背影說,「因為你知道我們根本不是一時衝動,那根本不是一夜情,你害怕承認這個事實,你早就愛上我了,你也想和我在一起!」

    她匆匆逃離,可他的話卻印進她的心裡,讓她心煩意亂。

    他站在原地,望著她離開時的冷漠背影,心裡也不好受。

    檳榔跑回家,在家門口找到包裹,那是康進給她的生日禮物。她本該無地自容,但今天的事發生得太快太自然,自然到已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讓她再也抽不出一絲氣力來責備自己。

    回到家,將包裹扔進抽屜裡,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躲到浴室的淋浴間去。溫熱柔和的水流沖刷著她**的全身,升騰起一股迷濛的水汽。她的體內還殘留著他的體味,紅潤的肌膚還帶著他給她的觸感。他是個相當霸道的男人,有著不羈的野性,她的身上被他咬出許多紅紅的吻痕。回想起他帶給她的激愛狂潮,她依舊芳心澎湃。然而一想到她對他無異議的配合,她就覺得自己很噁心。她和他偷情已經罪不可恕,而他還是她情夫的兒子,她更是罪加一等。她不知道自己今後該如何面對康進,她背叛了他,而且背叛得如此之深。她覺得自己終於成了不要臉的蕩婦賤貨。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但她絕不能讓康進知道這件事,她也知道康爵亦不是個好惹的男人,所以她為自己的所做所為感到極度後悔。她不知道今後會發生什麼,她不知道混亂是不是會讓她處於危險之中,她不知該如何自我保護,但她一定要做好自保的準備。

    她的心因為這複雜的情形而不停地顫抖,她雙手抱住自己,慢慢地蹲下來。她很難過,卻哭不出來。哭什麼呢?這能怪誰?都是她的錯。她明知道她對他的心非同一般,這個讓她完全失去自控力的男人就是那個把她推往萬劫不復的人,她早知道,卻還飛蛾撲火地上前。她再也不能見他了!她不能一錯再錯!

    她,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這是讓很多人都接受不了的錯誤,所以愛情這玩意兒真害人啊,有時候明知道不可以,卻還去做,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希望現實中不會發生這種事。所以千萬別亂談感情,因為搞不好哪天,過去的戀情就會把以後的戀情給弄亂套了。順便提一下,此情節靈感來源於《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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