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八日。
在檳榔寄給康進山茶花籃後的中午,她接到他的電話:
「晚上七點,公司週年酒會,準備一下,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去接你。」
「好。」她答應。
「那就這樣吧。」他淡淡地說完,掛斷電話。
現在的一切就像是例行公事,他已經好久沒回家,這似乎是冷淡她的前兆,恐怕如今的新歡也已不計其數。她收拾東西離開餐廳,去颻颻店裡。她必須要選一套禮服,在七點鐘前打扮好。
颻颻正坐在辦公室裡發呆,眼圈發黑。檳榔問:
「你怎麼了,看起來沒精打采的?」
「你來啦。」她起身給她倒水。
「怎麼了?」檳榔接過水杯,看著她問。
「沒事,頭有點疼,太累了。我得找個時間去休假。」
「嗯,看你這樣,去休個假也好。」
「忙完這一陣,我打算去安道爾休整一段日子。」
「又和雷霆一起去?」
「希望他到時候有那個興致!」颻颻歎口氣。
「他怎麼了?」
「前兩天他媽回來了。」
「他媽?你不是說他媽跑了嗎?」
「是啊,誰知道他媽怎麼就和他爸聯繫上了。想兒子了,所以要看雷霆。雷霆很生氣,最近一陣心情都不好。」
「她不是和別的男人跑了嗎,怎麼又想起來回來找了?」
「是跑了,可那男的沒娶她,對方家裡不同意,到新加坡人家就把她給甩了。」
「那她怎麼生活?」
「她有錢,跟老雷結婚時就是個女強人。誰知道為什麼會腦子發熱把所有產業都賣掉,和人家跑了。她從前在深圳給化妝品做代理,現在在新加坡開美容院,據說有筆不小的產業。」
「是嗎?不過那男的也真不是東西。」
「是啊,可她也不怎麼樣。」
「那她怎麼不早點回來?」
「沒臉吧。聽說她一直以鬥垮那男的一家為己任,十年前終於把對方家給折磨破產了。」
「真厲害!」
「是啊。可雷霆這次氣得不輕,在他看來,他媽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老妖婆、女性敗類的代表。」
「太嚴重了吧?」
「是很嚴重,但這是事實。為這事他和他爸都吵起來了,小時候那些事折磨他二十幾年,他是不會輕易說忘就忘的。」
「這也怪不得他。」
「是啊,這我知道。對了,你來幹嗎?」
「來選套衣服,晚上要陪康進去參加酒會。」
「我已經給你留了一套。」颻颻說完站起來,帶她去禮服區,給她穿上一件白色低胸禮服。
檳榔換好衣服,站在鏡子前盯著自己露出半個的豐滿胸脯。
「看吧!」颻颻也給她整理前胸,說,「正好可以襯托你的飽滿。你的胸豐滿得恰到好處,露出來果然很性感。自然的胸要比隆出來的有動感,你的條件得天獨厚。挺胸!抬頭!」
檳榔挺胸抬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就在這時,鏡子裡忽然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把她嚇一跳,是康爵!
她趕緊回頭,真的看見他正站在後面盯著自己,神出鬼沒!
「你怎麼來了?」康颻給檳榔拉裙子,她回頭時她才發現康爵的存在,問道。
「你們在幹什麼?」康爵打量著檳榔,目光在她的胸脯上停留超過三秒,讓她下意識摸摸肩膀順勢用手臂蓋住胸。
「我的最新作品,覺得怎麼樣?」康颻問。
「太露了。」他評論。
「你懂什麼?露出來才性感!」
「我訂的衣服呢?」他問。
「哦,對了。莫莉,把alvin的衣服給他。」
「穿成這樣想幹什麼?」康爵問檳榔。
「呃……」她支支吾吾,「晚上我要參加一個酒會。」
「『全景』的週年慶?」他淡淡地問,聽不出喜怒。
「嗯。」她低聲回答。
這時莫莉把康爵的衣服拿來給他,他接過去,對檳榔說:
「衣服太暴露,不適合你。」說完轉身走了。
檳榔和颻颻都一頭霧水,她擔心地問:
「這衣服是不是太露了?」
「別聽他胡扯!男人說女人衣著暴露是因為女人露出來太好看,而他不喜歡你露給別人看。不過他幹嗎這麼說?反正也許他不是那個意思,但我跟你說,信我的沒錯!我是設計師,他懂什麼?!」
檳榔則因為颻颻連珠炮似的話而手足無措,她的心跳得很快。
塔撲集團。
康爵回到辦公室,坐在桌前想了想,透過內線接通秘書,吩咐:
「sugar,通知matthew,今晚的酒會他不用去了。你準備一下,晚上和我一起去參加。」
「是,alvin。」秘書幹練地答應。
康爵靠回椅背,左手扭著右手的食指,微微一笑。
七點鐘。
康進來造型工作室接檳榔,她穿戴整齊地從裡面出來,長髮鬆鬆後綰,白色長裙,脖子上只戴一條鑽石項圈。精緻的妝容把她秀氣的臉型襯托得更加嫵媚,精雕細琢後有一種不一樣的風情。
他無疑眼前一亮,但她半露的酥胸卻令他感到不滿意:
「衣服太露了吧?」
「你不覺得很好看嗎?」她眨眨眼問。
他摸摸她的衣襟,這條裙子胸前是系扣的,領口可以隨著扣子而變高變低。她只系一顆扣子,這下他又給她繫上一顆,把上面的胸脯半遮住,說:
「就這樣吧,以後別穿開得這麼低的衣服。」
她只好答應,扁扁嘴,跟他上車,汽車向酒店開去。
宴會廳裡,富貴者如雲。
檳榔儼然是今晚最耀眼的女子,反正站在康進身邊,不想惹眼都不行。上次她還很緊張,可現在她已經習慣了。
站在他身邊像女主人一樣迎來送往,寒暄奉承,在溫柔的笑容下暗裡施展交際手腕。讓所有來賓都愉快,這就是她的工作,這工作就像服務業,她感到很熟悉,也很乏味。不過她的確給康進掙了不少面子,因為很多女人都對她很友好(也許是表面上的),很多男人也都向她用眼神獻慇勤(大概是他們的眼睛壞掉了)。
這時老雷來了,不過這次他是帶秘書來的,而且沒精打采,只寒暄幾句就被別人叫走了。
「老雷沒精打采的。」她說。
「嗯,最近股市很亂,他心煩。」
「才不是,他是因為別的。」
「為什麼?」
「雷霆他媽回來了。」她很八卦地爆料。
「你怎麼知道?」
「颻颻說的。你可不要外傳,颻颻跟我說這些是因為相信我,你要是傳出去,讓她知道了,還以為我是長舌婦。雷霆他媽想見兒子,回來了,見了一面,不歡而散。」
「他媽不是跟別人跑了嗎?」
「老了,想通了,所以回來了。」
康進嗤笑一聲,沒言語,也是因為唐世臣來了。他的臂彎裡掛著一名年輕美女,雙方打過招呼,他還特地對檳榔伸出手,笑道:
「蘇小姐,今天真漂亮。」
「謝謝。」她雖然討厭這老頭沒禮貌,每次人家不想和他握手他總是先伸手,但還是跟他握了,禮貌地微笑。
「阿進,恭喜你拿到『紫金苑』那塊地,財源廣進!」
「謝謝,借你吉言!」
「有這樣的女孩在身邊,真幸運。」唐世臣看著檳榔,對康進說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話,「蘇小姐又聰明又仗義,真是難得。」
康進只是笑,這時另一撥客人招呼唐世臣,他說聲「失陪」,帶女伴過去了。他走後檳榔還很煩他:
「他簡直匪夷所思!」
「他說得很對。」康進微笑,讓她更莫名其妙。
正在這時,另一對人的突然蒞臨使她心頭一緊,也使門口的人群出現騷動。她望著那裡,只見康爵身穿筆挺的黑禮服走進來,意氣風發,泰然自若,英俊中透露著陰鬱的邪惡。如從地獄裡走出的惡魔,即使明知他帶有致命的危險,卻仍無法讓人移開目光。掛在他臂彎裡的那名酒紅色禮服的高挑美人則應是全場最出色的女子,傲視群芳,鮮艷明麗。他們一出場便成為焦點。
檳榔不明白康爵來幹嗎,聽說他從不出席全景集團的酒會,而且從未有過例外。她眼看著他們走過來到康進面前,康爵望著康進,臉上顯露出漠然的笑容,敷衍地說:
「晚會還不錯。」
「謝謝,希望你能玩得高興。」康進同樣冷漠。
康爵只是冷笑一聲,並沒有回答,卻將目光轉向檳榔,盯著她,對康進笑道:
「你的女伴今天真漂亮。」他看她的眼神很古怪,似乎隱藏著一股吃驚後的灼熱。
檳榔不知他是不是在誇她,勉強笑了笑,卻忽然覺得心驚肉跳。康爵沒再說別的,帶著女伴走了。
檳榔自己都覺得這場面很尷尬,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然而很快地,在康進上台致辭的空當,康爵走到她身邊,望著台上的康進,對她低聲說:
「我還是覺得你的衣服有點露。」
「颻颻說是你沒有欣賞眼光。」
「不過你今晚很美。」他忽然將目光轉移到她的臉上,笑道。
她因為他突然這麼看她,而變得不自在起來:
「你來幹嗎?他們說你從來不參加『全景』的酒會。」
「他們在胡扯。我們公司每年都會收到邀請,所有大公司都會收到邀請。我只是一直有事,今天沒事。」
這個理由很充分,她沒什麼可說的:
「那是你女朋友,穿紅裙子的那個?」
「她叫sugar,我的秘書。」
「sugar?『sugar』不是『白糖』嗎?」
「是啊,她的中文名字就叫白糖。」他笑答,檳榔覺得很有趣。
這時一陣掌聲,她雖然沒太聽見康進說過什麼,可還是鼓了掌。接著,酒會正式開始。
康爵很快被圍住,看來他的公司很受歡迎。檳榔則在康進從台上下來時就趕緊湊到他身邊,直覺地,在康進面前,在大庭廣眾之下,她不應該對康爵表現得太友好。於是她一直陪在康進身邊,聽他跟人家說那些枯燥的關於賺錢的話題,偶爾也會和一兩個太太聊幾句。她不認為她和康進站在一起,康爵還會湊過來。
可事實證明,她顯然是一廂情願。
就在中途,康進的一段談話結束後的空隙,與他們交談的人先告辭,檳榔得空歎氣:
「好無聊!」
「累了?」他怕摸亂她的髮型,只能拍她的肩膀。
「嗯!我的肩膀好疼!」
「你太緊張了。」他偷偷替她捏捏。
「我這麼陪你出席酒會,你得付我勞務費,明天送我件禮物吧。」
「今天是我生日,我沒向你要禮物就不錯了。」
「你都那麼大的人了,還好意思向我要禮物!」她扁著嘴,笑道,「我現在特想吃糖炒栗子!」
他聞言看看表,叫來蘆葦:
「你讓人去買一袋糖炒栗子,等下我帶回去。」
「是。」蘆葦答應,走了。
「我開玩笑的,你還真當真?!我隨便說說!」她忙說。
「難得有你想吃的東西,你想吃就吃個夠。」他看著她微笑。
她聞言,一笑嫣然。
就在這時,意外地,康爵走過來,站在他們面前,開口,禮貌而生疏。然而他對康進說的卻是:
「我能請你的女伴跳支舞嗎?」
可那語氣卻像只是在通知康進,隨後,他把手伸向檳榔,做出一個極紳士的邀舞姿勢。
檳榔有些發蒙,她不知道康爵到底想幹嗎,但卻覺得這是一個蹩腳的花招。雖然邀請人跳舞是很正常的事,但這種情形下,在這種關係上,還是讓她覺得很彆扭。她實在不想跟他一起跳舞,她覺得那樣太尷尬。她不知所措地望向康進,他很不情願地點點頭。在這種情形下他也只能這麼做,因為拒絕是很失禮也是很讓人懷疑的。
檳榔只好交出自己的手,被康爵帶入舞池。
華爾茲,輕柔溫婉。
他的個子更高,他雄健的身體包藏在中規中矩的衣服下,仍能透出一股剛強的內蘊。他三十歲,男人的黃金年齡,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和成熟男人的果斷與內斂。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極具誘惑力的味道,這味道可以讓人心悸、混亂、甚至是窒息。這是她第一次與他共舞,此刻,他的手緊緊地摟住她的腰,強迫她的身體向他靠攏。他帶著她不停地旋轉,那華麗的舞步令她有些暈眩。
「怎麼不說話?」也許不習慣她太久的沉默,康爵先開口,「是我剛剛打擾了你們,所以讓你不高興?」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很奇怪嗎?」她無奈地抬頭,看著他。
「哪裡奇怪?」
「我是康進的情婦,你是康進的兒子,他的兒子和他的情婦跳華爾茲,這還不奇怪?」
「我最後說一次,我不是他兒子。況且你二十三歲,站在一個五十五歲的男人身邊才叫奇怪,你和我在一起才是正常。」
「好多人都在看,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好處就是所有男人都會嫉妒我。」他笑道。
「你在說什麼?!」她覺得他的嬉皮笑臉很不正經。
「我邀請了全場最美的女人跳舞,現在別的男人肯定會嫉妒得直發狂。」他得意洋洋地說。
她掌不住笑了,顰眉問:「你是想讓我在今天難堪嗎?」
「只是跳個舞而已,你緊張什麼?」
「那你是想讓康進難堪?」她實在猜不透他的動機。
「他不值得我那麼做。」他冷笑。
「那你這是在幹什麼?」
「也許我只是想和你跳舞。」他回答,笑得很漂亮。
那令人窒息的笑容讓她的心不覺漏掉一拍,臉也兇惡起來:
「胡扯!你到底為什麼來?你從來不會出席康進舉辦的酒會,你不可能只是因為心血來潮。」
「我已經說過了,我有請柬,想來就來。」
「你是不是有什麼目的?」她蹙眉問。他會不會是想做壞事?
他低頭笑望著她精緻的臉:「不皺眉你會更漂亮。」
「你這是讚美嗎?」
「也許是。你的造型師真厲害,能創造奇跡。你的腰還挺細。」他笑意盎然地說。
「今天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天,如果你讓我難堪,我會和你拚命!」她低聲警告他,他的笑容讓她感到危險。
「和我跳舞怎麼會讓你難堪?」
「我不是你的追隨者,是不會因為你和我跳支舞就三叩九拜、跪地謝恩的。」他的語氣像他肯跟她跳舞是一種施捨,讓她很不悅。
「你放心,要跪也是我跪在你的裙子下面。」他的笑眼始終定定地望著她。
「你今天吃錯藥了?怎麼這麼反常?」她覺得他實在不正常,他到底是怎麼了?
「因為你今晚太迷人了!」他回答得輕車熟路,這簡直就是在給她灌米湯。
他悅耳的低音讓她有點不自然,她努力平靜地哼笑:
「謝謝你的恭維,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你剛剛還說這是造型師創造出的奇跡。」
「大概是我沒表達清楚,我本來是想說你今晚美得像個奇跡。」
「這兩句的意思有差別嗎?你還是說我是人工畫出來的。」
「哦?是一個意思嗎?」他故作思索狀地說,對她笑道,「看來你已經讓我開始語無倫次了。」
她想笑又笑不出來,含笑蹙眉:
「你都是這樣用這些肉麻的恭維來討女人的歡心嗎?」
「我討到你的歡心了嗎?」他噙笑問。
她一怔,不自在地笑道:「你幹嗎要討我歡心,有事求我?」
他揚眉淺笑:「也許。」
「你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個陰謀家。」她很不喜歡這種氛圍,她覺得自己就是在被他牽著鼻子走。
「也許我真的對你有所圖謀。」他笑說,眼底閃過一絲詭異。
她立刻戒備地盯著他:「你想幹嗎?」
「我第一次發現你的眼睛很美。」他笑望著她,說道。
一股無形的吸力壓迫著她,使她的心加快亂跳起來。他黑潭般的眼眸令她有些害怕,她立刻將自己的視線收回:
「你有完沒完?!我累了,不想再跳了!」
「不行!」他緊緊地抓住她,「中途離場很沒禮貌。」
「好吧,那我們就把這段舞跳完,但你不許再胡說八道。」她瞪著他警告,「你別總把我耍著玩,小心我踩你。」
「你想踩可以隨便踩。」他溫柔地回答,話剛落,腳被十二寸高跟鞋狠踩一下,他吃痛,皺眉笑道,「你還真踩啊?!」
「是你說想踩隨便踩,我怎麼好意思辜負你的一片心?」她看著他疼的樣子很高興,心情立刻舒暢起來,笑得頑皮。
他莞爾一笑,突然歪頭,挺直的鼻尖在她的髮髻上輕輕拂過。她嚇了一大跳,心裡如揣著小鹿一般亂撞。幸好他的動作很快,所以並不明顯。她瞪住他低叫:
「你在幹什麼?!」
「channelallure。」他輕笑著辨識出她的香水名稱,接著說,「以後別再噴香水了,我不喜歡你被香水浸泡過的味道。你身上自然就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這種味道比香水更吸引人。」
她不知為何有點惱火:「你在胡說什麼?!我噴不噴香水跟你有什麼關係?關你什麼事!你……呀——」
摟在她身後的手臂突然放鬆力道,他俯身,向下欺近,迫使她的身子往後仰起,形成一種很曖昧卻很浪漫的姿勢。享受下落時短暫的迷濛感後,她迅速被撈起,被他繼續帶著,踩著曼妙的舞步。她嚇一跳,然而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卻取悅了她,她樂了,蹙眉說:
「你在幹什麼?!」
「好玩嗎?」他笑問,神情像個調皮的孩子。
「哪有你這麼跳舞的?華爾茲有這麼跳的嗎?!」
「有啊。」
「我怎麼不知道!」
「那說明你參加過的舞會不夠多。」
「這麼說你參加過很多次舞會?」
「當然,而且和我跳舞的所有女人到最後都會愛上我。」他不可一世地笑道。
「自戀狂!是你自作多情吧!」
「你別不相信,我是認真的。」他的表情的確很認真。
她看一眼他驕傲的模樣,不相信地笑著。兩人繼續在悠揚的舞曲之中旋轉,直到一曲跳完,她說:
「好了,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可別再來請我跳舞了,也別再靠那麼近,讓人看見不像話。我走了。喂,麻煩你放手行不行?」
「我不想讓你走!」他依然抓住她的腰,不願放開她,聲音含著笑意與耍賴。
她瞪住他,說:
「你再不放,我就踩你了!」音落腳起,被他伶俐地躲開。
「我也沒說不放,你就開始踩我!」他終於放開她,看著她笑。
檳榔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轉身走了。康進正在一邊跟人交談,雖然沒說什麼,但她看得出他的臉色很難看。
果然,回到家後,她剛想上樓卸妝,康進一把拉住她,問:
「alvin今天和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就是說……呃……我挺好看,造型師很厲害,可以創造奇跡。」她愣愣地望著他。
「你和他很熟嗎?」
「還行。怎麼了?」
「以後別離他太近,他……」康進不知該怎麼對她說,思忖了良久,「他是有錢又年輕沒錯,但優秀的男人通常都不怎麼樣!」
檳榔眨著眼睛看著他,康進告誡:
「總之你離他遠一點!」
「知道了。」她乖乖地答應,看了他許久,見他沒什麼要說的,便開口道,「那我上去卸妝了。」
康進沒回答,但表情默許了,她便提起裙擺上樓去。他望著她玲瓏有致的背影,抿抿嘴唇,神色陰沉。
孟宅。
孟軻夫婦一起回來,倒在沙發上讓管家幫著倒水。這時孟太太從樓上下來,問:
「琳琳,你爸媽上飛機了?」
「嗯,我媽讓我說這幾天打擾你們了,我爸說有時間讓你和爸去吉隆坡度假,他們做東請你們。」
「你爸媽就是客氣!」
「媽,你拿的什麼?」孟軻指著母親手上的大本子,問。
「這個?給你弟弟的。」
「是什麼?」楚琳接過來翻看,裡面全是一些女孩的照片,「媽,你要給阿轍相親?」
「我看看!我看看!」孟軻搶過來翻。
「阿轍也二十九了,最近看起來也老實了,好多人給他做媒,我想他也該有個穩定的對象,準備結婚了。」
「是啊,阿轍是該結婚了。」楚琳說。
「這些女的長得太難看了,這都什麼貨色?我都看不上眼,阿轍更不可能看上眼了。」孟軻很不滿意,「通篇只有這個還湊合。」
「又不是給你選,你評論什麼?!」母親把相親本子拿回來。
「我幫他選嘛,這些實在太難看了!」
「去!」孟太太呵斥,正巧這時孟轍從外面回來,她馬上招呼道,「阿轍,過來!」
「幹嗎?」孟轍莫名其妙地坐過來。
「看看這個,對哪個女孩比較滿意?」母親翻開相親本子,問,「這個怎麼樣?」
「太難看了吧?」他撇撇嘴。
「她是你鄔阿姨的女兒,剛從東京大學畢業,主修管理……」
「你要給我相親?」他立刻明白了。
「覺得她怎麼樣?」
「你不會認為你兒子就配娶這種人吧?」他看著母親。
「不滿意?那後面還有,還有很多。」母親幫他翻頁。
沒想到孟轍接過來自己從頭翻到尾,然後又還給母親:
「沒一個我滿意的,你給大哥慢慢挑吧。」
「哎!你也太侮辱我的人格了,憑什麼這種貨色就給我?」孟軻不滿地抗議。
「小叔子,你把你大嫂當空氣啊!」楚琳同樣抗議。
「不好意思,大嫂!媽,那你再生個兒子,然後給他慢慢挑!我要上樓去洗澡!」孟轍說完,上樓去。
孟太太咬牙切齒,看看小兒子,又看看笑作一團的大兒子:
「我怎麼生出你們這種兒子來?!沒一個讓我省心!」
「我又怎麼了?」孟軻大聲笑問。
「去給你媽倒杯白蘭地!」母親瞅著他說。
「好!」兒子笑著去了。
孟太太一臉無奈,看來明天又要重新準備相親本子了。
孟轍上樓回到臥室,一頭倒在床上,呆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找到剛剛從肖南那兒得來的雪庭的手機號碼。他望著那個陌生的號碼,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要她的電話,可既然要了,現在要不要撥過去就是一道難題了。
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按了撥通鍵,沒有彩鈴,只有空洞的「嘟嘟」聲,這讓他更覺奇怪。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
「喂,你好,這是梁雪庭的手機。」
孟轍沒想到接通了,一時大腦有些空白。對方又「喂」一聲,他這才緩過神,嘴比腦子先快反應地問:
「你好,請問是梁小姐嗎?」
「我是她的助理,請問你是哪位?」
「呃……我是孟轍。」
「孟二少?!」簡如很吃驚,「你找雪庭有事嗎?」
「沒有,我就是……」他絞盡腦汁地想該說什麼,「呃……你能讓梁小姐接電話嗎?」
「不好意思孟二少,雪庭在拍戲,現在正在拍,不能接電話。不過我會轉告她你來過電話。」
「哦,沒關係。」孟轍很失望,但也只能這麼說,「那就這樣,再見。」他說完匆匆掛線。
望著手機,又望望天花板,他忽然覺得自己剛剛做了一件挺無聊的事。可無聊的事做過之後,他又覺得有些悵然,心裡空空的。他不知不覺歎了口氣。
簡如在雪庭拍戲的空當告訴她孟轍來過電話,可她只是眉一皺,沒說話也沒回電話。她不認為孟轍應該在她的生命裡摻一腳,他對她來說充其量不過是個認識的陌生人罷了。
聖誕節前夕,颻颻通知了不少人,要在二十二號那天晚上,在酒店給雷霆開個生日舞會。雷霆自從二十五歲後就很少再開舞會,這次是因為心情不好,她想讓他高興點。
檳榔也收到邀請,穿著黑色裸肩小禮服和孟轍直接從餐廳出發,前去參加。到達時宴會廳裡已聚滿了人,雷霆和颻颻正與客人說笑,見他們來了,兩人迎上來,颻颻笑問:
「你們一起來的?」
「我們從餐廳直接過來的。」孟轍回答。
「生日快樂,帥哥!」檳榔對雷霆笑道。
「你今天怎麼不叫我『太子爺』了?」
「原來你比較喜歡這個外號。」她笑說,立刻唱大戲一般地對他福個萬福,故作溫柔地道,「小女子恭賀太子爺殿下生辰,太子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平身!」雷霆大喇喇地一揮手。
「謝殿下!」
「你幹嗎不給我跪下,你見太子爺不下跪嗎?」他得寸進尺。
「去你的,得寸進尺!」她狠拍他一下。
「你還敢打太子爺,簡直是以下犯上!」雷霆摸著肩頭笑道。
就在這時,一陣旋風夾雜著一股濃郁的香水味直衝過來,花蝴蝶般的唐愷恩順勢挽住孟轍的胳膊停下,笑問:
「孟轍哥,我等了你好久,你怎麼才來?」
「你怎麼也來了?」孟轍揮蒼蠅似的推開她。
「我怎麼就不能來?」她嘟起嘴,「雷霆過生日,我當然要來。」她充滿敵意地看檳榔一眼,「你們怎麼在一起?」
「我們從餐廳直接過來的。」檳榔趕緊解釋。
「你們兩個成天朝夕相處。」唐愷恩不悅地說,「孟轍哥,你幹嗎跟她合夥開餐廳?我也可以和你合夥。」
「和你合夥,三個月我就得賠!」
「你和她就不賠嗎?」唐愷恩覺得他是在罵自己「白癡」。
「至少現在還沒賠。」
「哼!她有什麼好?!」她瞪著檳榔,「身上的衣服那麼難看,一點品位都沒有,從哪兒買來的?」
檳榔指指颻颻:「從她店裡。」
唐愷恩望著颻颻盯著她的眼神,有點露怯。她知道颻颻的脾氣,雖然她對颻颻很不滿,但也不敢正面交鋒,於是只好改口:
「衣服還不錯,就是給你穿太難看!」
「你懂什麼叫『好看』嗎?」颻颻冷冷地反問。
唐愷恩沒說話,只是用神色表現出一絲不悅,然後笑道:
「孟轍哥,我們去跳舞!」
「我要去洗手間,你找別人吧。」孟轍連忙說,掙脫她的手,嗖地逃了,唐愷恩追過去。
「孟轍可真是,每次遇到唐愷恩總是去洗手間。」檳榔搖頭,「唐愷恩也真夠執著的。」
「她那不叫執著,那叫變態。」颻颻不客氣地評論。
「她怎麼來了,你請她的?」
「我又沒神經病,是她自己不知從哪兒聽到消息,被人帶來的。她那麼好意思,我又不能把她攆走。那個白癡!」
「雷霆,生日快樂!」一對摩登男女前來祝賀,女子熱絡地對颻颻說,「gloria,身材還這麼好,怎麼保持的?」
檳榔見他們忙,便說聲要往裡去,就離開了。她在人群裡穿梭,正在這時,跟人聊天的康爵忽然端著酒杯走過來,迎上她。
「你也來啦!」她對他的突然出現又顯得有些拘謹。
他莞爾一笑,打量著她,說:「裙子很適合你。」
「謝謝。」她微笑。
他叫住侍者,拿一杯酒遞給她,問:
「和孟轍一起來的?」
「哦,我們從餐廳直接過來的。」
「早上上班就穿得這麼隆重嗎?」他笑問。
「上班時我在外面加了件外套。」她笑答。
康爵笑了笑:「看著你和別的男人站在一起,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的聲音很低,說得漫不經心,但卻在檳榔的心底激起千層浪,她吃驚地抬頭看著他。
「今天的舞會真熱鬧。」沒想到他環顧著四周,接著說出這句,還是很漫不經心。
「是啊。」她低下頭,很尷尬,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跳個舞怎麼樣?」他含笑提議。
「不用了!不用了!」她趕忙拒絕,她再也不想和他跳舞了,與他共舞就像是在和狼跳舞一樣危險。
「上次你跳舞跳得很好,可從前你卻總說你不會。」
「我是不怎麼會跳,我從來沒在大庭廣眾之下跳過舞,上次是第一次。」她很快地解釋,接著說,「那個,我有點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失陪了。我要過去坐一會兒。」
「你沒必要對我說些外交辭令,刻意和我拉開距離。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跟著你。」他粲笑。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好轉身來到角落的沙發上坐下。他果真陪著她走過來,坐在她身邊。
「你幹嗎跟著我?你可以去和別人跳舞。你跟著我坐在這裡幹嗎?」她莫名其妙地問。
「我陪你,我們隨便聊聊,不是更好嗎?」他啜口酒,笑道,「最近你的生意怎麼樣?馬上就要一年了,和孟轍合作居然沒開倒閉,真是奇跡。」
「我和他這次都是認真的,不僅不會倒閉,而且會一直開下去。」還是聊些輕鬆的話題比較好。
「一週年,會有店慶嗎?」
「會啊,孟轍說到時候還會請客。不過那是他的事,反正錢從他的那份裡扣除。」
康爵笑著,就在這時,一首阿根廷探戈舞曲響起,兩人向舞池望去,只見雷霆和颻颻大秀探戈舞。檳榔看著,笑道:
「他們倆跳得真不錯!」
「嗯。」
「人家說看兩個人跳舞的默契度就能看出他們是不是心有靈犀。」
「也許。」
「他們挺有默契的。聽說探戈和決鬥有點關係,左看右看旁邊的人是不是帶了武器。」
「你上次不是說你很想跳探戈嗎?」
「嗯。」她點頭。
「那這次剛好,我教你。」他笑道,拿走她的酒杯,拉起她。
「我不會!」她急忙往後退。
「我帶你你就會了,這又不難。」他拉起她往舞池裡去。
「我不去!我真不去!」她立刻緊張得像小狗一樣猛往後拖,「我不會!再說我才不上去和你被人盯著看!」
「跳個舞而已。大家都在忙,你以為你有多好看會讓那麼多人都看你!走吧!」他雖然嘴上勸說,可行為上卻是硬把她拉進舞池的。無論她怎樣拒絕,還是被迫就範了。
探戈,據說起源於非洲民間,首先傳入西班牙,再傳至南美洲,逐漸演變成一種嚴肅又熱烈的舞蹈。
康爵帶著她踩著強烈的節奏,開始時檳榔很拘謹,可後來在他的帶領下,她慢慢地放開來,甚至覺得挺有意思。他很會領舞,他能完全地掌握她身體的每個信息,他能很輕易地掌控他們之間舞步的前進後退。身體跟隨他摟著她的手臂起伏上下,她開心地笑出聲來。最後一拍,她終於嫻熟地後仰,來了一個酷而浪漫的結束姿勢。
「跳得不錯!」他大加讚賞。
她實在很高興,把什麼都忘了,咯咯笑道:「讓我起來!」
他就笑著撈起她的身子,然而手卻沒放開她的腰。
下一曲是布魯斯,他繼續與她在舞池裡。檳榔這次沒反抗,她很興奮,對他笑道:
「這讓我想起了《聞香識女人》裡的那段探戈!」
「我可沒有聞香識女人的本事。」他揚眉笑說,頓了頓,接著道,「不過可以試試。」未及她反應過來,他的頭已埋入她的頸窩,卻又很快地抬起,「這是一個有黑色長髮的女孩,黑色的眼睛很迷人。」
她只是笑,他繼續在她耳邊低聲說:
「她不是很白,嘴唇也不夠紅潤,但卻很誘人。她的身上有一股很神秘的氣息。她的個子不高,但是小巧可愛。她有著很能吸引人的笑,純真、自然。她打破了外在美高於一切的理論,她更容易讓人忽視她的美貌,極力想去探尋她的內心。雖然偶爾她會很世故,但卻無法讓人否認,她是個特別的女孩。」
說最後一句話時,他凝視她的眼,黑色的眼眸柔波暗轉。檳榔一震,一股強大的電流穿越她的瞳仁,牢牢地吸住她的心。她的笑已由不自然轉至消失,她開始覺得窒息,整個人就這樣亂掉。她不知該怎麼回應,觸電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令她六神無主起來。
康爵莞爾一笑,他深深地望著她,低聲道:
「你相不相信,和我跳過舞的女人到最後都會愛上我?」
「不相信。」她覺得自己該回答,於是回答了,想用回答打破這個氛圍。可在回答時她卻心如擂鼓,她感受到了潛在的危險。
「真不信?」他含笑低聲問。
「不信!」她不自然地笑。
康爵粲然一笑,露出兩行潔白的牙齒。他慢慢地俯下頭,在她耳邊用一種極魅惑的語調輕聲道:
「那我們可以試試!」
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後,癢癢的,使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顫,心向下沉。她訝然地抬頭看他,他性感的唇微微上揚,漾起一抹誘人的弧度。柔暗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竟掩去了他的桀驁不馴,取而代之的是恬淡與柔和。此刻,他的手臂依舊緊摟著她的腰,她和他靠得很近。他凝視著她,深黑溫柔的眼眸似乎要將她徹底淹沒。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醉人的氣息瀰漫在她的周圍,注入她的血液,侵進她的身體,揉搓她的心房。
霎時間,她紅暈滿面。
「知道嗎?每當你臉紅的時候,都是你最可愛的時候。」他玩味地諦視著她緋紅的雙頰,低聲說。悅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然而卻似乎與她貼得很近,因為她分明感覺到一陣動人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令她渾身都發燙起來。而那聲音柔得彷彿是在輕叩她的心門。
檳榔傻傻地望著他,望著他那越發上揚的唇角,他的笑燦爛且勾魂。他將她摟得緊緊的,而在他懷裡,她覺得自己猶如深海裡的溺水者,隨著海浪起伏飄搖,一陣陣巨浪打來,或溫柔或猛烈,衝擊著,促使她在慌亂中溺斃。
而她不能這樣,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她的心就像是開水壺在鳴叫汽笛一樣發出警報,這警報聲令她感到毛骨悚然。於是她相當幼稚地推開他,轉身飛也似地逃走。幸好沒跑只是快走,所以沒在慌亂中把鞋跑掉。
康爵倏地被推開,望著她慌不擇路的背影,在微微的詫異過後,禁不住唇角漾起一抹笑。
檳榔飛奔回家,躲在被窩裡。她的臉還是紅的,心還在亂跳。她很難受,她決定再也不跟康爵有任何接觸了。不管他在想什麼,要做什麼,她都不再理會。然而這只是她的決心,她的心也在隱隱擔憂,那個如毒品一樣的男人一定會不停地粉碎她的決心。但她不願去想這些,她只是握緊拳頭警告自己危險即將來臨,她必須規避風險。
終於,在漫漫長夜裡,她開始輾轉難眠。
兩天後的平安夜,golden&green的週年慶。
中午,檳榔正和孟轍坐在辦公室裡吃飯,佟鈴帶進一名美艷的年輕女子,說:
「二老闆,這位小姐找你,說是你朋友。」
檳榔疑惑地打量著那名女子,這是個二十出頭的時髦女郎,前凸後翹,膚色白皙,一頭卷髮挑染成紫色,看起來就不好惹。可她並不認識她。女子見她如此打量自己,便火雞般地尖笑道:
「蘇蘇姐,你不認識我嗎?」
「我是不認識你。」檳榔吃驚地聽她叫自己「蘇蘇姐」。
「你當然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女子笑道,自來熟地直接坐到沙發上,「莎莉娛樂城後場花旦蘇蘇姐誰不認識?那間娛樂城裡賣笑不賣身的只有那幾個,最有名的當然就是你蘇蘇姐了。當初你傍上康進,這段故事到現在還在娛樂城裡流傳。我叫裘朵,是你快走時來上班的,在a牌裡。你不認識我,但我見過你。」
「那又怎麼樣?」她雖然內心紛亂,但也不管孟轍的瞠目結舌,站著三七步架勢看著那名大喇喇的女子,「你找我有事嗎?」
「你可能不知道,最近進(這種對康進的稱呼實在肉麻)來娛樂城時,又看上我了,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所以今天妹妹來見見姐姐,向姐姐打個招呼,順便也想向姐姐問問大姐的地址,妹妹想去見見她。」叫裘朵的女子站起來笑道,「畢竟和進在一起這麼久,不來見見姐姐們,怎麼能顯得我很有誠意希望跟各位姐姐和平共處呢?」
檳榔望著這個無恥的白癡,她明白這種年輕無知的女子這樣做絕不會是想和平共處,而是打算要知彼知己地踢下所有女人,自己取而代之,真是個蠢貨!
「你到布魯諾時尚健身會所去找宋金玉,那就是你大姐。順便你還可以拜見一下你二姐。也對,你是應該拜見拜見她們,不然要不了多久她們就會來拜見你。」檳榔忍住怒火,冷笑一聲,「去吧,她們都很和氣的。」
「行,我知道了,謝謝蘇蘇姐。」裘朵笑說,「那我先走了,希望我們今後能好好相處,我會常來看姐姐你的。」
「你這就去嗎?」
「是啊,我這就去。」裘朵傻乎乎地笑道,轉身走了。
檳榔氣得直發抖,站立許久才回過身,孟轍正定定地瞅著她。她更加氣憤,沒好氣地對他道:
「你看什麼?沒錯!我就是在莎莉娛樂城認識康進的,那時候我在做陪酒,你現在知道了?」
「難怪你那麼能喝!」他瞪圓眼睛,說了一句,看著她氣呼呼的模樣,囁嚅,「那個,我出去一下!」說罷一溜煙逃跑,怕惹火上身。
檳榔快被氣死了,她叉著腰呆站了半晌,忽然抓起電話撥通江純的手機:「喂,江純,我是蘇檳榔。剛剛我這兒來了一個你四妹,就是我的後一個。她管康太太叫大姐,你當然是她二姐。她是夜總會裡的陪酒小姐,不知道和康進在一起多久了。她很趾高氣昂地讓我告訴你,她打算把我們兩個都休掉,然後自己和康太太競爭。她讓你到康太太的健身中心去,想找你們一起談話。你要不要去自己看著辦。」說完掛斷電話,她知道以江純的脾氣肯定會去。
可她還不解氣,實在氣急敗壞,她抓起車鑰匙出門,一路飛馳到康進公司樓下,在樓底下給他打電話:
「我在你公司樓下,你馬上下來,我有話和你說!」
「那你上來吧,我在辦公室等你。」他以為她是來看他的。
她就一路上樓,被門口的接待小姐帶到康進的辦公室前,也不客氣,推門進去。他正在辦公,見她進來,面色發黑,吃驚地笑問:
「怎麼突然來了?氣呼呼的,誰惹你了?」
「誰惹我了?」她冷笑一聲,站在他的桌子前,問,「我問你,你是不是和莎莉娛樂城裡的一個叫裘朵的搞上了?」
他臉色微變,顯得很驚訝。她被他的表情弄得更火大:
「多久了?」
「你怎麼知道?」他不自然地問。
「我怎麼知道?你問我怎麼知道?你那個白癡今天跑到我的餐廳來向我示威了!我告訴過你吧,即使你在外面有新歡,你也別讓我看見!這下可好,我足不出戶,後面的就都找上門來了!你居然找一個也是從娛樂城出來的,你還讓她跑到我的餐廳來揭我的底,你是怕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是從娛樂城裡出來的陪酒小姐是不是?我告訴你康進,這幾年來你到底有多少新寵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安棉、謝萍萍、還有那個空姐,你還真是有多少女人都不嫌多!還有江純,你也告訴她,下次別再那麼無聊,和你在一起時打電話讓我聽你們兩個說話。我一點也不在乎你跟誰在一起,我不在乎!就算你今天甩了我,我也不在乎!所以下次你再有新的,麻煩你告訴她別來找我,我不是你老婆,我沒有任何話語權,讓她直接找你老婆去!我承認,我就是你用完就可以扔的玩具,所以我這個玩具今天就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在乎今後和你的發展,你聽懂了嗎?」她說完,氣沖沖地要走。
「檳榔!」他奔過來一把拉住她。
「放開!」她用力甩開他的手。
「檳榔,你別這樣!」他再次拉住她。
「康進,我對你已經死心了!你就繼續和那些不三不四還不長腦子的白癡鬼混吧!」她昂起頭對他冷冷地說完,甩開他的手,走掉,「彭」地關上門。
康進站在原地,比她更生氣。
可憐的裘朵被康太太和江純暴扁一頓,緊接著被康進甩了。天知道她和他在一起只有半年,連包養的名分都不算,她也太心急了。於是失去金主的她只能繼續回娛樂城去上班。
檳榔氣得兩眼冒金星,這一天都不好過。平安夜並沒讓她開心一點,孟轍很精地躲得遠遠的。
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在傍晚時分悄然降臨。她無心賞雪,穿著米白色套裙站在角落裡看著往來穿梭的員工發呆。她心裡很亂,亂到令她發慌。亂的原因她找不出,但心煩是肯定的。更可氣的是,偏偏在這時,偏偏在今天,她的胃竟開始不舒服起來。
「哎,你發什麼呆?」孟轍終於受不了,湊過來問。
「沒有。」她望著窗外的雪,呆呆的。
「你就別再生氣了,我看你這模樣,真怕你會被氣死。」
「氣死更好!我出去看看!」她心煩地說,出去。
「把外衣穿上,你不冷啊?!」他叫道。
檳榔沒言語,早出去了,站在外面望著門前的大聖誕樹以及熟人送來的花籃。康進也送來一隻不菲的大花籃,讓她看著更煩。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她早就扔了。
一輛蘭博基尼「嘎」地停在她面前,雷霆跳下來,叫道:
「呵!你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你不冷啊?」
康颻跟著雷霆下來,高挑的身材披一件豹紋皮草。檳榔笑問:
「哇,這身真酷!你不是抵制皮貨嗎?」
「這是仿的。你穿成這樣出來,在做抗凍訓練啊?」
檳榔只是笑,說:「你們進去吧,孟轍在裡邊。」
他們剛進去,一輛轎車開過來停下,司機打開車門,凌水伊和唐愷恩從車上下來。兩人高傲地走到檳榔面前,凌水伊生硬地問:
「康颻來了嗎?」
「來了。」
「孟轍哥在嗎?」唐愷恩問。
「在。」
兩人就哼了一聲,進去了。
檳榔轉身又去看聖誕樹,點點白雪灑落在樹梢上,降落即化,只有不易融的隱秘角落才余一點素白。
「冬天來了!」她望著樹頂的寒氣,心想。這時本來漲得很不舒服的胃突然一股冷氣翻湧,直直地頂著向上反,她覺得噁心。
「那麼喜歡聖誕樹嗎?」一個含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離她近得不能再近。
她驚嚇地轉身,卻「咚」地撞上剛硬的人,一個反作用力差點摔倒,幸好被他的手及時勾住腰,一下子和他的身子貼在一起。
她火大地一把推開他:「你謀殺啊!一聲不響站在人身後!」
康爵一臉無辜地笑道:「我出聲了。再說我一個大活人站在你身後,你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她不願說自己胃疼,淡道:「進去吧,他們在等你。」
「今天是聖誕夜。」他看著她,笑得燦然。
「那又怎麼樣?」她漠然地問。
「聖誕快樂!」他說,突然伸手在她耳邊作勢一抓,握拳,輕輕滑過,一朵白玫瑰已送到她面前。
檳榔驚喜萬分,滿溢的開心已淹沒對他的故意排斥。而她的喜悅彷彿也滿足了他,他笑得粲然,從白色大衣的口袋裡取出一隻盒子,打開,一對鑽石耳環呈現在她眼前。她驚訝不已:
「這是……」
「聖誕禮物。喜歡嗎?」
她不知該說什麼:「我以為花就是禮物了。」
「那是附贈品。我覺得首飾裡你最喜歡耳環,所以送一對耳環給你。並且我決定今後每年平安夜,我都會送你一對耳環作為禮物。」康爵將盒子塞進她的手裡,並未放手,而是翻過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吻一下,笑道,「送給我的美人!」他說完,滿意地望著她漸紅的臉,微微一笑,轉身走進餐廳。
檳榔一陣不知所措,打開掌中的盒子,裡面的飾品分明很貴重,而她居然連拒絕都沒說出口,她這到底是怎麼了?!
因為的確很冷,所以她終於進去了,站在角落裡心煩意亂地望著越來越多的客人。胃開始隱隱作痛,幸好沒人打翻盤子,不然她一定會氣死。不久,孟轍叫她進去吃飯,她實在不願意,說她要在這兒盯著,讓他自己去。他不讓,說她必須吃點東西,因為中午她就什麼也沒吃。他硬是把她拉進包廂。
她坐在孟轍旁邊,渾身難受。後來,她終於知道自己許久不曾犯過的胃病又復發了。她對疼痛的敏感度不高,因而在胃造反了一天後才意識到這麼嚴重的消息。可她又沒有胃藥,只能硬挺著。本想用手給寒冷的胃一點溫暖,誰知手卻同樣冰冷,只得作罷。
餘人已吆喝舉杯,祝賀他們開業一週年還沒倒閉。她勉強沾一點葡萄酒,一道冰涼下去,只覺噁心。
幸好沒人注意,雷霆笑道:
「看來你們這兒的生意不錯,才一年就有這種知名度了。」
「我說過我有好預感,你們都不信!」孟轍很得意。
侍者上菜,檳榔笑說:「來,嘗嘗我們今天的特色菜。」
康颻吃著菜,忽然想起來,對她笑道:
「對了,給你的聖誕禮物已經給你寄家去了。」
「我的禮物收到了嗎?」檳榔問。
「收到了。」
「對了,說到禮物,你送孟轍禮物了嗎?」雷霆問檳榔。
「送了,我回禮都收了,就沒收到你的。你打算送我什麼?」
「孟轍,她送你什麼?」雷霆問。
「一盒巧克力。」
「你送他巧克力,你送我一雙拖鞋幹嗎?」雷霆受不了地問。
「拖鞋不是很有新意嗎?反正你什麼也不缺,肯定沒收過拖鞋。我本想送你聖誕樹,可聖誕樹包不起來,所以送你雙聖誕樹拖鞋。」
「我們這個圈子裡什麼時候開始流行互送聖誕禮物了?」康爵突然冷冷地插口。
「大概從今年開始。」孟轍笑答。
康爵沒說話,但神態很奇怪。檳榔看看他那如天氣一般變得陰沉的表情,莫名其妙。
說點話還能緩衝一下疼痛,但只是暫時的。在她察覺到自己的確犯了胃病後,她的胃越來越冷,恍若被冰雪洗過一般,忽而飽脹難耐忽而抽搐疼痛。起初還能勉強吃點東西,可到最後,她都能感覺到一股寒氣在胃袋裡橫衝直撞地亂竄,整個胃壁猶如被冰封住一樣。主菜只吃幾口她就吃不下了,放下刀叉,對康颻低聲說:
「我吃不下了。」
「吃這麼少?」
「我不餓。」
「怎麼了?」孟轍見狀,推開讓他不勝其煩的唐愷恩,問。
「我吃不下了。」檳榔低道。
「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我有點累,想去喝點水歇一會兒。」她回答。
孟轍點點頭,她便起身離席。她想去辦公室喝點熱水,只要胃暖和,基本就沒事了。
雷霆低聲問怎麼了,康颻只是搖頭。康爵關注著這一切,幾分鐘後,趁人不注意,他也起身離席。
黑暗的辦公室,檳榔斜靠在椅子上,已經喝下兩杯熱水,可疼痛依舊在折磨她。第三杯水太燙,她只好將杯子隔著衣服貼在胃上,希望能汲取一點溫暖。她覺得噁心,可又吐不出來,不知是累是疼,她的額頭已滲出點點汗珠。她疲憊無力地閉著眼。忽然,門被輕輕地推開,她睜開眼睛,看著那高大的身影走進來,關上門。他走過來,站在從窗外透進的月影裡,低聲問:
「哪兒不舒服?」
「你怎麼來了?去吃飯吧,我就是想喝點水。」她的聲音很虛弱。
「哪裡疼?」康爵突然蹲下來,與她平齊,「胃疼?」
「嗯。」她只好哼一聲。
「嚴重嗎?」
檳榔沒回答,因為另一波疼痛已襲來。她緊緊地按住胃,努力強忍著,汗因此出得更多。他盯著她的臉,站起來要拉起她:
「我送你去醫院!」
她趕緊一把拽住他,笑道:「去什麼醫院,我又沒死!」
「別胡說!」他皺眉,「也許是腸胃炎。」
「不是。」她微笑道,「這是胃寒,老毛病了,從小就這樣,一到冬天或者一忙起來就容易犯。以前我總會隨身帶胃藥,可這段時間養尊處優慣了,一直沒再犯,所以就沒帶藥。喝點熱水就好了。」
「那我去幫你買藥。」
「不用,這附近沒有藥房,再說我喝點水就好了。」
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只好拉把椅子坐在她身邊,問:
「疼得厲害嗎?」
「我對疼痛感相當麻木,都疼一天了,現在才發現。」她淺笑。
「這時候還講笑話。一定是不按時吃飯,所以才這樣。本來胃就不好,還不好好保養。你的外衣呢?」
「櫃裡。」
他就起身去衣櫃裡拿出她的外套,給她披上,見她喝光一杯水,便接過杯子,又去飲水機前接一杯,兌些冷水來遞給她。她喝一口,立刻蹙眉道:
「太涼了!」
「涼?」他也試一口,「不涼。太熱的水會把咽喉粘膜燙壞。」
「我要熱水,這種水不管用。」
他只好又給她倒一杯,兌了一點冷水,自己先試,覺得燙,吹了一會兒才遞給她。她一直望著他,心裡突然有些不自在,接過水喝一口,說:
「你出去吧,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不如先回去吧,回家休息也許會好點兒。」
她搖頭:「又不是什麼大病,沒關係,我得在這兒盯著。」
「不是還有孟轍嗎?」
「他管查賬,我管人,不一樣。再說我不想回家,家裡太大,晚上我一個人,還是這裡熱鬧。」她輕聲回答。
他沒辦法,在她身邊看著她喝水,少頃,問:「好點了嗎?」
「好多了。你出去吧,一會兒他們該找你了。」
「你就別管別的了。」他說,摸摸她的手,「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像冰一樣!」
「可怕吧?」她笑道,「一到冬天我就會手腳冰涼,颻颻總說我的手像死人的手。」
「你這是血液不循環。」他把她的手包在手掌裡揉搓。
「沒用,不搓了又會冷下來。是血液不循環,我屬寒性,我都能感覺到我的血被寒氣給凍住了。」
「你該多運動一下,看你的樣子就沒有運動細胞,所以才會血液不流通。」
「我怎麼沒有運動細胞?我跑得很快的!」
「就你那速度,跑短跑爆發力不夠,跑長跑又堅持不下來。」
「誰說的?!」她很不服氣,雖然他說的是事實。
「改天我教你騎馬,那也算一項運動。」
「我可不敢,我怕摔斷脖子。」
「不跳欄你就不會摔斷脖子,你還真是一點冒險精神都沒有。」
「你再倒一杯水吧!」她突然說。
「還疼?」
「嗯。」
「還是去醫院吧?」
「不去!」拒絕得斬釘截鐵。
他無法,只好又替她倒水。她接過來喝一口,他說:
「不如喝點熱湯。孟轍說你一天沒吃東西,晚上又吃那麼少,你也可能是因為沒吃飯。少喝點湯怎麼樣?」
她只是搖頭:「胃漲漲的,吃不下去。」
他輕歎口氣,她笑道:
「沒事,這是老毛病,不算什麼。」
他拉過她的手,繼續給她搓。她讓他搓,他問:
「對了,你送雷霆他們聖誕禮物了?」
「嗯。」她點頭。
「你怎麼沒送我?」
「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兒!」
「借口!我都送你禮物了,你也得回送我!」
「好吧,你把地址給我,我寄給你。」
「不行,今天是平安夜,你必須今天回送我。」
「今天?可我什麼也沒有。你要什麼?」
他卻從她的手指上脫下紅寶石戒指,笑問:
「這是那次我們搶的那枚戒指嗎?」
「是啊。」
「把這個送我吧!」
「不行!」她不同意,趕緊上來搶。
他早收了起來,笑道:
「那對耳環可比這個值錢得多,你不吃虧。」
「那也不行!那是我的,怎麼能給你?」她邊搶邊說,「那可是我給自己買的第一枚戒指,你快還我!」
康爵跳起來躲開,檳榔站起來要撲上去,然而胃部劇烈的抽痛卻令她搖搖晃晃的,撲上來抓住他的衣袖,卻也只能是抓住,再也沒有力氣去和他鬧。這是一波很強烈的疼痛,洶湧襲來,一下子消耗制止了她的全部言行。她只能站在原地,低著頭,等待這股抽搐過去,額上的汗珠突然多了起來。
「怎麼了?」他這下慌了,從她抓他的力道他就知道她肯定疼得厲害,「又疼了?」
她只是搖頭,然而他已開始後悔和她玩鬧。他心裡很著急,卻又不敢動。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沒理由地覺得她很羸弱,於是他終於想到了一個點子,他忽然很自然地伸臂將她抱在懷裡。她想拒絕,然而虛軟的身體已無法抗拒。她軟軟地靠在他身上,他的味道令她心安,讓她忘記疼痛,只餘疲累。
很久,他們在黑暗裡這樣很久。因為太虛弱她的腦子有些恍惚,她迷迷糊糊就像是在做夢一樣。然而猛然間,她回過神,清醒過來,一把推開康爵,胃卻抽痛了一下。可她顧不得那麼多,因為她覺得她的行為令她尷尬而難堪。她低頭說一句:
「我要出去一下。」然後,她像只因為失足而垂頭喪氣的小貓一樣迅速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