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雖已入秋,但氣溫依舊很高。下午時艷陽炙烤大地,發出一股**的灰塵味。
檳榔從素描班裡出來,立刻感受到一股熱浪撲來,戴上太陽鏡,撐著傘想快步走到樹蔭下去等出租車。不想剛走下人行道,鞋跟忽然被一處下水井咬住,她細長的高跟鞋跟斜著陷進去。她用力向上拔,卻怎麼也拔不出來。她有些急,奮力向上。左手撐傘右手拎包,腳上還要不斷用力,她大汗淋漓。可無論怎麼努力,鞋跟就是拔不出來。
這時只聽一陣引擎聲響起,她回頭,只見一輛白色法拉利停在她身後,康爵一身白色網球服從上面下來,戴著一副茶色墨鏡。他走到她身邊,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幕,問:
「怎麼了?」
「你不會看嗎?卡住了!」她用力往外拔自己的鞋。
「走路也不看路!怎麼會被卡住?」他笑說,見她還沒拔出來,居然蹲下,雙手握在她的腳腕上。
檳榔覺得很癢,哈哈一笑,急忙掙開他的手。康爵趕緊閃,以為她要踢他:
「你幹嗎?!」
「你別摸我,我怕癢!」
「我幫你把鞋拔出來,你別亂動踢我!」他說完,再次將手握在她的腳腕上,用力向外拔兩下,沒拔出來。他只好解開她的鞋,把她的鞋脫下來,然後拿著鞋用力地拔,這下終於拔出來了。
她一隻腳搭在另一隻腳上,見鞋拔出來才鬆了口氣:「謝謝!」
康爵也鬆了口氣,抬頭笑看她一眼,然而接下來,他依舊半跪在地上,居然移至她的腳前,拿起她的腳幫她把鞋穿上去,重新繫好。當他最開始觸碰她的腳時,檳榔下意識地縮回,心裡有些驚慌。可他沒允許她的拒絕,再次抓回她的腳幫她把鞋穿好。她只覺得一股電流從腳底逆流而上,直衝中樞神經,使她的臉頓時紅到耳朵根。他卻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笑問:
「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來上素描課。」她本來不太自在,但見他如此輕鬆,自己也不好太拘泥,她指指不遠處的大廈回答。
「你學素描?學得怎麼樣?」他笑的時候露出一排很白的牙。
「馬馬虎虎。」她看著他的牙回答,心裡怪怪的,「你去哪兒了,打網球去了?」
「嗯。」他望著她笑,說,「今天很熱。」
「是啊。」她隨聲附和。
「這麼熱的天去吃點冰的東西吧,我請你吃冰淇淋怎麼樣?」
「啊?」她沒想到他接下來會說這麼一句,睜大眼睛急忙道,「不用了,我還得回餐廳呢。」
「不著急。天氣這麼熱,又難得在這裡遇見,我怎麼也要請你吃點什麼。走吧,就在前面,吃完再走。」他相當熱情地拉住她,打劫似地開車門直接把她塞進車裡,開車就走。
坐在冷氣超強的冰淇淋店內,康爵先詢問她吃什麼,她點了盤三色冰淇淋,他則只要一杯冰飲。
「餐廳的生意怎麼樣?」他笑問。
「還可以。」
「你們餐廳的知名度越來越高,我已經聽身邊很多人說起過要去你們餐廳吃飯,而且口碑不錯。」
她只是笑,刮一勺冰淇淋放進嘴裡品嚐,他看著她問:
「好吃嗎?」
「你想知道也可以點一份嘗嘗。」她回答。
他「哧」地笑了,又問:「你一邊上課一邊上班,不累嗎?」
「多學一點是一點,那樣才不會變成傻瓜。」
「一周上幾次課?」
「兩次。」
「學素描?」
「什麼都有,跳舞、琴、畫畫。」
「你還會跳舞?」
「算是吧,已經學兩三年了。」
「什麼舞?國標舞?」
「肚皮舞。」
「是嗎?」他笑了。
「下一步我會考慮去學國標舞,我一直很想學探戈。」
「想跳探戈?」
「嗯,我覺得探戈很酷。」
「我也這麼覺得。」
「颻颻就會跳探戈,她還會跳弗拉明戈和恰恰,我覺得她很酷。」
「跳舞這種事玩時間長了自然就會了。」
「你喜歡跳舞嗎?」
「還可以,說不上喜歡也不覺得討厭。」
「這些舞裡面我最喜歡的就是探戈和華爾茲,我一直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在維也納跳一次華爾茲。」
「維也納?為什麼?」
「維也納華爾茲,當然應該在維也納跳一次。其實我也很喜歡恰恰,可我覺得那種舞太難。」
「你喜歡的東西可真多。」
「這也沒什麼不好,也許沒有完成所有喜歡的,但喜歡的越多想學的就越多,想學的越多自然學會的也就越多。」
他笑了笑:「我從沒見過你這種女孩,想的很多,做的也很多,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你有時候很現實,有時候很浪漫,有時候也很天真,有時候卻……總之我真的從沒遇見過你這種女孩。」
「那代表你見過的女孩不夠多。」她揚眉。
他莞爾一笑,望著她說:「我覺得你很特別。」
「很多人都這麼說過。」她淺笑,不認為這句話有什麼。
「是嗎?」他濃眉一挑,輕聲道,「看來你的傾慕者很多啊。」
檳榔抬頭望著他,心裡忽然因為他的言語感到一陣不自在,然而他卻笑意盎然地繼續問:
「還要吃點別的嗎?」
「不用了。」她訕笑搖頭,低頭吃冰,心跳卻漏掉一拍。
吃完後買單,兩人走出冰淇淋店,他提議:
「我送你回餐廳。」
「不用了,我打車回去就行。」
「我們順路,我送你,上車吧。」他熱情地說,直接把她拉上車。
檳榔只好坐他的車讓他送。康爵發動引擎,把車開上馬路。她坐在豪華跑車裡,呆了一會兒,開始四處看,笑道:
「這車真酷,這是我第一次坐法拉利。」
「是嗎?」他淡笑。
「我這輩子在雜誌上認識的第一輛豪華跑車就是法拉利,不過我認識的法拉利全是紅的,你這輛是白的。」
「我不喜歡紅色,太張揚。」
「這個車標就已經很張揚了。」她咬著嘴唇,笑道,「這車開起來一定很刺激。」
「你想開?」他趁等紅燈時看著她,問。
她微怔,趕忙笑道:「我是說以後。我開玩笑的。」
「沒關係,我現在就可以借你開開。」
「不用了,」她趕緊拒絕,「開壞了我可賠不起。」
「沒關係,壞了算我的。」他馬上把車停在路邊,下車打開車門。
「你真讓我開?」她詫異地問。
「你開吧。」他大方地說。
她想了想,抿著嘴唇竄下車,坐到駕駛位上。他坐在副駕駛位上望著她,她也望著他,笑道:
「我真開了!」
「你開吧!」
她就腳踩油門,車子立刻彈出去。她極興奮地一路風馳電掣地把車開回餐廳,眼看餐廳近在咫尺,她笑道:
「你說等下我來個漂移,直接把車停到車位上怎麼樣?」
「如果你不怕把客人的車撞壞的話,我沒意見。」
「你最應該怕的是我把你的車撞壞吧?」她哈哈笑。
「我不怕,只要你高興就好。」他微笑道。
「你可真會說話!」她縱情地笑起來,將車「嘎」地停在門口,很開心。
「你也沒漂移啊!」他說。
「我怕把我的車撞壞了。」她指指車位上停著的自己的車,笑道,「再說我也不會。」
「改天我教你。」
「好啊。」她揚眉說,「謝謝你借我車開,我要進去了。」說罷打開車門下車。
他跟著她下車,對她笑道:「你不覺得我送你回來,你應該站在這裡看著我走,然後再進去嗎?」
「是嗎?」她回頭看著他,點頭笑,「好,那你先走。」
康爵就上車,檳榔對他搖手,他同樣回應,然後開車離開。正巧他把車開上馬路時,與孟轍錯車而過。雙方在車上招手打個招呼,孟轍開車上來,下車,問檳榔:
「他送你回來的?」
「是啊。」
「你不是去上素描課了嗎?」
「在大廈樓下碰見他的,他還借我開他的車。」
孟轍看著她,突然伸手摟過她的肩頭,笑問:
「alvin他很帥吧?」
「嗯!」她想一想,點頭。
「颻颻有沒有告訴你,他和康進的關係?」
「說了。怎麼了?」她不解地問。
「我從上高中起就認識alvin,他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是個女人殺手。」
「那又怎麼樣?」她狐疑地盯住他。
「雖然他是我朋友,可我知道他和康進一樣,沒有真心,只把女人當成玩物。不要離他太近。」他說最後一句時聲音壓得很低,笑意裡含著警告,然後拍拍她的肩膀,轉身進去了。
檳榔一頭霧水的表情下,心忽然緊張得如擂鼓。
度過晚飯高峰期餐廳才會稍稍安靜點。
她坐在辦公桌前寫關於聖誕節店慶的計劃書,孟轍在算賬,看看什麼時候能把本錢全收回來。這時佟玲敲門進來:
「蘇小姐,三號包廂有客人想見你,說是你的朋友。」
「朋友?」檳榔眉微蹙,起身出去。上樓打開三號包廂的門,令她驚訝的是,包廂裡居然又坐著唐世臣,「唐先生?」
「蘇小姐,請坐。」唐世臣紳士地打個手勢,等她坐下,他打量她一番,笑道,「越來越漂亮了。」
他把檳榔誇得直起雞皮疙瘩,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覺得他來者不善,於是笑問:
「唐先生,找我有事嗎?」
對方微微一笑:「怎麼,我找你必須要有事嗎?有時候我也只是想看看你。」他給她倒杯紅酒。
檳榔的雞皮疙瘩又起一層,這老頭想幹嗎?
「那個……」她結結巴巴地說,「唐先生,有事您可以直說,像您這麼忙的人是不可能沒事就是來看我的。再說您上次來,這次也來,說一些讓我摸不到頭腦的話,您肯定是有事吧?」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他看著她笑道,「當然我也有私心,我本人是很喜歡你的,想多看看你。但我這次來也的確是想請你幫我做件事,如果你肯幫我的忙,我還可以付你一筆很高的報酬。」
「什麼事?」她客套地笑問。
「我希望你幫我,康進手裡有一份東西,是關於我們公司的,對他並沒什麼大用,可我向他要卻不好開口,所以希望你幫我拿到。」
「什麼東西?」
「是一份標書,一份關於『紫金苑』的土地競標書,就存在康進的筆記本電腦裡。我希望蘇小姐能幫我這個忙,到時候我會付你相應的報酬。只要你現在答應,我已經幫你預定了一套歐陸莊園的二層別墅,只要你同意,明天我就可以讓人陪你去辦理手續,馬上交房。事成之後我還會再追加一筆現金。」
檳榔的心因為他的話早就撲撲直跳,等他說完,笑道:
「唐先生,您這樣就不好了,您這是在把我當傻瓜。就算我不懂做生意,我也知道競標書是什麼。您是要我幫您偷『全景』在那塊土地上的競標書,知道他們的底標就沒人和你們競爭了,對吧?」
唐世臣哈哈大笑:「你的確聰明。好吧,算你說對了。我提出的條件你同意嗎?一份標書對你來說毫無用處,可你卻能因此得到一套別墅和一筆現金,很划算。」
「你們做生意怎麼用這種招數?這是偷!」
「這只是為了賺錢而必須要用的一些小伎倆而已。做生意可不只是花錢買賣,有時候必須要用點小手段,因為你要對付的是其他人,只有壓倒他們你才能賺錢。這很正常,沒必要大驚小怪。」
「偷別人東西,這就是做生意?」
「對自己有利,可以獲得最大利益,為了這個什麼都可以去做,這就是做生意。」唐世臣啜口紅酒,笑問,「那麼蘇小姐,怎麼樣,同意嗎?這對你來說可是一筆好生意。」
「你為什麼要找我?」
「康進信任你,而且我知道你有這種能力。聽我說,康進在你之後還有很多女人,所以趁現在多存一點錢才是明智的選擇。你現在什麼也不需要,只需要拿到無數的金錢才是最實際的。你以為你年輕,你就會和他有未來嗎?漂亮年輕的女孩比比皆是,錢才是最可靠的,錢才能讓你永遠不會被拋棄。這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只要你把他的標書替我拷貝一份,我就能給你錢和別墅。你和康進在一起那麼久,也不過是住在高層住宅裡,而我可以給你獨棟別墅,有院子有獨立車庫,應有盡有。別再猶豫了,那份標書對你一文不值,可卻能讓你賺到一筆不少的錢。你要知道,就算那份標書能讓康進賺錢,可那是他的,他一分錢不會給你。在你自己手裡的錢才最可靠。你現在不多賺一點,等將來更年輕的代替你,你會毫無保障。況且他在外面有那麼多女人,連我都替你不平,你不需要再對他手下留情。當然如果你覺得報酬不夠,我們可以再談,我任你開價。」
「唐先生,開價就不必了,別墅什麼的我也不想要,我不缺房子也不缺錢,況且就算我缺錢我也不會去做你讓我做的事。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是怎麼做生意的,也許商場如戰場,什麼奇怪的招數都不應該奇怪。但對我來講,就算你說這是正常的,那我也要拒絕:第一,我不喜歡去偷東西;第二,是康進把我帶進這個圈子裡的,他給了我今天的一切,我不認為就因為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就應該幫你偷他的東西。這和感情無關,這是道義問題,也是道德問題。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在乎他在外面幹了什麼,所以我沒必要報復他。他是個幫助過我的人,所以即使他對我不忠,我也不能用任何手段去破壞他的事。也許你認為我這種做情婦的人都比較道德敗壞,但如果我這個情婦很道德敗壞的話,那我也不想太敗壞了。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康進,商場競爭這種東西不好說,不擇手段,也正常。你放心,我是不會破壞你們那種虛偽的、表面上的交情的。這件事我們誰也不要再提,你也不要以為我心口不一,我說的都是心裡想的。我不需要時間考慮,原因我說清楚了,我不想道義敗壞。如果你要繼續競爭,那就再去想想別的辦法吧。我想上次你送那艘船給我,就是為了給這次做鋪墊。你放心,那艘船我收著呢,不該是我的我不會要,我會在明天讓人送到你公司去,請你到時候交代你的人注意查收。這頓飯我會繼續給你打八折,以後也歡迎你再次光臨,今天的事我們以後誰也不要再提了。不好意思,我在上班,還有很多事,先失陪了。」她說完,禮貌地頷首,起身要走。
「蘇小姐,」唐世臣坐在椅子上叫住她,望著她微笑,「像你這樣的女孩跟著康進多可惜。你這麼漂亮,不如跟著我吧,我給你的東西會比康進給你的多得多,而且我可以只有你一個。」
她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在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他回答。
「是嗎?」她抿了抿嘴唇,「那麼我的回答是,和康進在一起別人都覺得我不正常,跟你在一起別人一定會以為我變態,可事實上我還沒那麼變態。」
唐世臣笑了:「我和康進不一樣,我單身,我可以娶你。」
「男人娶女人和男人是不是單身沒關係,而是和男人想不想有關係,單身不代表什麼。再說就算你想娶我,我也不會嫁給你。我要出去了,有什麼吩咐你可以叫服務生。祝你用餐愉快,謝謝惠顧!」她頷首,出去。
唐世臣坐在那裡,回味她的話,笑了起來。
檳榔晚上回家,突然想理理自己的財產,便去翻她放在衣櫥裡的保險櫃。她特地為自己買了一個保險櫃,裡面放著她裝零散首飾的首飾箱、定期存款的銀行卡、買賣基金的票據、一些黃金和現金。其中她最喜歡的就是首飾箱,成套的首飾都被她放在銀行的保險櫃裡,而這個首飾箱裡裝著她平常要用的一些比較貴的首飾,雖然沒銀行裡的那些貴,但她還是很寶貝,因此非要放在保險櫃裡。康進為此總嘲笑她,說她小心過頭了。
她把首飾箱拿出來放在梳妝台上,一件件地拿出來欣賞,光看著就覺得心情愉悅。
這時臥室門突然被推開,把她嚇一跳,趕緊把箱子合上,回頭。康進從外面進來,看一眼她的首飾箱,笑道:
「喲,小氣鬼又開始半夜數錢了!你的百寶箱發霉了,所以要拿出來晾晾?」
「你才是小氣鬼!每次回來都像個幽靈一樣,你什麼時候能知道敲敲門?」
「你又沒在屋子裡藏人,我敲門幹什麼?」
她看他一眼,哼著,去把首飾箱收起來,回來問:「哎,你們公司最近在競標一個叫什麼『紫金苑』的東西嗎?」
「你怎麼知道?」他躺在床上看著她,反問。
「聽說的。」她鑽進被子,「成功了能賺很多錢嗎?」
「嗯。」他側身看著她,手在被子下隔著她的睡裙摩挲。
「你以後不要總讓那些不相干的女人進出你的辦公室。」她握住他放在她胸前的手,說。
「為什麼?」他笑問,親吻她的面頰。
「不為什麼,就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檳榔接受他的親熱,回答,「反正……萬一有人生氣了去偷你的公司機密賣給別人,然後你又不知道。你不要小瞧女人,最毒婦人心。」
他「哧」地笑了,壓住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問:
「你會嗎?」
「我是告訴你讓你小心點。」她盯著他回答。
康進只是笑,沒說什麼,一如既往地碰觸著她的纖纖玉體,帶給她那些久違的酥麻感……
次日清晨,兩人很難得地坐在一起吃早餐。
檳榔準備早餐時他才下樓,健身後洗過澡顯得神采奕奕,他站在廚房翻開報紙,問:
「今天上班嗎?」
「嗯。」她把早餐端到他面前,摘掉圍裙。
「最近還順利嗎?」他喝著牛奶問。
「還好。」她將麵包撕成條放進嘴裡。
「你的秘密朋友又獲獎了!」他看著報紙說,「最佳女歌手、最佳專輯、最佳舞曲,了不起!」
她接過報紙看,他望著她笑問:
「你和她還沒聯繫嗎?」
「我說過你別瞎猜,不是你想的那樣。」檳榔淡答,把報紙翻到下一頁。
他只是笑:「今天一整天你都在餐廳嗎?」
「應該是吧,幹嗎?」
「沒事,隨便問問。我最近很忙,等忙完這段時間,我會好好陪陪你。」
「嗯。」她看著報紙虛應。
「等下我送你去上班吧?」他提議。
「好。」她答應。
早餐後,康進送她去上班,然後自己走了。結束早會後,檳榔向孟轍套來谷德集團的地址,下午帶佟鈴出去,開車來到谷德集團的大廈前,向門衛打聽谷德集團確實在這裡,便叫佟鈴把那只包裹好的金船送上樓,以『全景』的名義交到唐世臣的秘書手裡。
不想黃昏時分,她在巡迴查看前場時,小靜忽然過來把一隻袋子遞給她,說:
「蘇小姐,剛剛一位先生來說這是唐先生讓他送給你的。」
檳榔一眼認出那是她裝金船的那只袋子,忙問:「人呢?」
「人已經走了。」
檳榔只好接過來,心微亂,拎起袋子來到樓上的空包廂,鎖門,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原來她包盒子的包裝紙已經沒了,露出金貴的紅色木盒的本來面目。她打開盒子,那艘金帆船赫然入目,耀眼生花。金船上放著一張字條,她拿起來,上面寫著一行字:
這只是單純的禮物,送給你,為了你的道義。
檳榔有些蒙,這東西又被送回到她手裡,她莫名其妙,不知該怎麼辦。這時小靜又來敲門:
「蘇小姐,樓下有珠寶公司來給你送貨。」
檳榔把船收好,拎出去下樓。一名女子遞給她一束白山茶和一隻袋子,她簽收後,把花和袋子拿回辦公室。孟轍正在看計劃書,見此情形,笑道:
「哇,這麼大一束山茶花,你紅杏出牆啦?」
「你才紅杏出牆了!」檳榔把花放到一邊,從袋子裡拿出首飾盒,打開,裡面是一條極為精緻的鑽石項圈。沒有卡片,什麼也沒有,可山茶花便已說明一切。
「眼光不錯。」他拿起項圈放在她的脖子邊比較,「很配你。」
「行了,別鬧!」她把項圈拿回來收起來,走出去給康進打電話,「是你送花給我?」
「你以為是誰送的?」康進笑著反問。
「幹嗎買花?還送我項鏈?」
「想送你。喜歡嗎?」
「嗯,很漂亮。」她低聲回答,一時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便問,「你在幹嗎?」
「我在上班。」
「有飯局嗎?」
「有。」
「那好吧,我沒事了,掛電話了。」
「明晚我們一起吃飯吧。」他提出。
「好,明晚再說吧。」她回答,掛斷電話。
康進放下電話,坐了一會兒,從抽屜裡拿出紫金苑的競標書,翻了翻,淺淺一笑……
金凱拉大酒店。
一輛黑色豐田停在門前,門童打開車門,一名中年美婦從車上走下來。儘管象徵歲月的皺紋已經刻有幾條在她的臉上,但那白皙的肌膚、精緻的五官與細膩的妝容令她看起來依然是美麗的。修長的身材仍舊玲瓏有致,一襲湖藍色純色套裙穿在身上,這使她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可實際上她已年近六旬。
她款款地走進酒店裡,不理身後年輕的女秘書拎著行李去辦理入住,逕直來到電梯前,上去,一路來到酒店裡的紫韻閣,對領位員悅耳地開口:
「我找雷震。」
「是,太太,請跟我來。」領位員將她帶到裡面的一間包房前,打開門,請她進去。
雷震正坐在裡面,背後的大窗倒映出外面絢麗的都市夜景。太太走進去,侍者拉開椅子,她坐下來。雷震吩咐:
「等要點菜時我會叫你。」
「是,雷先生。」侍者立刻出去,帶上門。
「對不起,路上堵車堵得厲害。」太太摘下太陽鏡,輕聲道歉。
雷震無奈地歎口氣:「我不是說等我和小雷先說好,然後你再來嗎?你這樣在機場才通知我一聲,你怎麼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我實在等不了了,我想也許當面請他原諒會更好。那樣避而不見等著讓你來勸他,讓你左右為難,對你也不公平。」她低著頭說。
「祁馨,小雷現在已經不是四歲了,他是不會給你好臉色的。依我說你還是先回去,等我和他說好了你再來。」
「我知道他不會輕易原諒我,我當初那樣傷害你們,作為媽媽,我從沒有盡過做母親的義務。不僅如此,我還狠心地拋棄他。」祁馨咬咬嘴唇,「我不配做一個母親。無論他怎樣對我,我都不會說什麼的。只是我真的很想見他一面,這麼些年,我一直在想他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總是記得他四歲之前的模樣,我總是想總是想,可有時會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快二十九歲了。」她說到這裡,兩行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我真的很想見他一面,哪怕他不原諒我,哪怕他對我不理不睬,我都不在乎。」她接過雷震遞來的紙巾拭淚,「二十五年來,我一直在想他的模樣。」她忽然很激動地一把抓住前夫的手,「大雷,求求你讓我和他見一面吧!求求你!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也對不起他,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就算我說我後悔也沒用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受著心理的折磨!我真的很想我的兒子,我真的很想從前那些快樂的日子!這麼些年我的心裡一直很不好過!你就讓我見小雷一面吧!只要一面就行!只要一面!」
雷震望著她按在自己手上的手,而那張掛滿淚珠的臉即使是經過風霜的摧殘,卻依舊有著年輕女子所沒有的美麗。這個女人,他的前妻,是他兒子的母親,他一生中最愛也曾是最恨的女人。她曾經給他最刻骨銘心的愛,也帶給他最刻骨銘心的恨。可二十五年過去了,一切都冷淡下來,只剩下對心靈平靜的希冀與渴望。
「好了,不要再哭了。這些話你都說了很多遍了,我明白你心裡在想什麼,我就不安慰你了。我實話告訴你,小雷非常非常恨你,他到現在玩世不恭、不肯結婚、不肯和好女孩談戀愛,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當然,我也有責任,我沒本事把他媽媽留在他身邊。不過事到如今,誰對誰錯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對你和小雷見面沒意見,我也不希望他背負一輩子的心理包袱。但讓他重新承認你,這是個很艱難的過程。他不會輕易認你的。而我除了幫你勸勸他之外,其他的我也無能為力。這樣吧,我明天約他吃午飯,事先我不告訴他,到時候你和他見一面吧。」他掙開她的手,靠在椅子上歎氣,「行了,別哭了。剛下飛機,吃點東西早點休息吧。酒店訂在這兒了?」
「嗯。」祁馨收起眼淚,微微點頭,「我住在4012號。」
「嗯,行了,先吃飯吧,明天再說。」雷震摸摸頭頂,叫來侍者,吸了口氣,道,「好久沒回來吃飯了吧?點幾道你從前愛吃的,你愛吃螃蟹。」他對侍者說,「以螃蟹為主,拚個蟹宴,要有魚子醬蟹肉炒飯。再加個湯吧,百合蓮子煲鵪鶉。」他吩咐,侍者應聲去上菜。
「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你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祁馨望著他,輕歎道。
「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兒子的媽。」雷震淡淡地說,喝口茶。
次日中午,雷霆莫名其妙地被父親拉到酒店,說要一起吃飯:
「爸,改天再吃不行嗎?我已經約了彭董。」
「不是讓秘書改約了嘛。」雷震坐在車上,有點心神不寧。
「可今天要談的事很重要,這樣推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的?誰還不行有點事!」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雷霆斜睨父親,狐疑地問。
「什麼……什麼有什麼事?!」雷震瞪著他。
「我覺得你今天不大對勁。」
「我哪兒不對勁了?你就別再亂問了!」雷震摸摸腦殼。
汽車停在酒店前,父子倆下車上樓,被領位帶到一處包廂前,打開門讓二人進去。
雷霆微笑著走進去,祁馨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四目相對的一剎那,他臉上的笑霎時凝住了,而她的眼裡則蓄滿淚水。
雷霆像被雷劈了似的呆站在那裡幾秒,腦子一片空白地看著久違了二十五年的母親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所有的思考能力都喪失了。祁馨的淚水越蓄越多,看著自己長大成人的兒子,她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她恍恍惚惚的。直到眼淚完全模糊雙眼,她終於踉蹌著走過來想摸摸兒子。就在這時,雷霆一個激靈突然清醒過來,轉身就要往外走。雷震趕緊堵住門口勸道:
「兒子,你先坐下來,咱們好好談談!」
「有什麼好談的?!」雷霆的表情就像是受傷的年輕野獸一樣在發狂,他瞪著自己的父親,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大聲咆哮著,「是你叫她來的嗎?是你叫她來的嗎?」
「小雷!」祁馨淚流滿面,她的手終於觸到兒子的衣襟,這令她的內心更覺淒苦,「小雷,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她抓住他的手臂大哭道,「可是這麼多年,我真的很想你,我真的每一天都在想你!小雷,媽對不起你!」她重複地說著這幾句話,已泣不成聲。
雷霆狠狠地甩開她的手,差點沒讓她摔倒:「你別演戲了!你現在演戲給誰看?想我?對不起我?留著跟二十五年前的你說吧!你回來幹什麼?你到底回來幹什麼?你以為你哭著和我說幾聲對不起……不是,你哭著和我說對不起你想幹什麼?讓我原諒你?你不需要我原諒你,因為我根本不認識你!想見我?你憑什麼想見我?你憑什麼想走就走,想見就見,你以為你是誰?!」
「小雷,事情都過去了,她是你媽媽!」雷震在一旁勸道。
「媽媽?」雷霆的嘴角浮上了嗜血狼般的冷笑,「她也配叫這兩個字!」他冷冷地對祁馨道,「媽媽?我爸沒和你說對吧,那麼現在我親口來告訴你,我媽早在我四歲那年就已經死了!你什麼也不是!」他說完,怒氣沖沖地闖出門去。
「小雷!小雷!」雷震想要追出去,可前妻已經悲傷地哭倒在地,他只好蹲下來安慰,「好了好了,他在說氣話。我說過不會太順利,時間久了就好了。」
祁馨抓著他的胳膊,只是哭只是哭,一句話說不出來。
雷霆一路快步衝出酒店,上了出租車。坐在車上,剛剛的場景與童年時痛苦的畫面交織在一起,纏繞在他的腦子裡,讓他一團亂。他咬著手指節,眼圈發紅。曾經那些不堪的記憶再次從心底深處被拔出來,年少時的那些恐慌再次像蛇一樣地糾纏著他。喉結上的硬塊很難消除掉,他覺得難受而憤怒。
他來到颻颻的服裝店,迅速奔上樓,冷酷的表情與生硬的步子一路上嚇壞了不少人,伊美也不敢攔。他直接推開門,把正在畫稿的颻颻嚇一大跳。
「這是怎麼了?」她驚訝地看著他紅紅的眼睛和鐵青的臉,問。
雷霆沒說話,脫掉外套,憤怒地摔在沙發上,重重地坐下,雙手抱頭,看起來很悲傷。她不解地走過來,坐在他身邊看著他:
「到底怎麼了?」
他沉默一陣,低聲道:「她來了!」
「誰?」
「能有誰?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她的話剛出口就明白了,詫異地望著他,問,「你媽來了?」
「她不是我媽!」他大聲嚷道。
颻颻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等他平靜下來,她輕聲問:
「那……她想怎麼樣?」
「誰知道她想怎麼樣?!」他冷笑,「她說她對不起我。她以為她說聲對不起,一切就都好了?她以為她說對不起,我就會高高興興地對她說聲『沒關係』?哈!真是可笑!」
颻颻沒言語。雷霆坐在她身旁,目光四處游離,所有的回憶依舊在他的腦子裡打轉,沉重得令他難以承受。他咬咬嘴唇,感覺到那些憂傷的過往就像是一堆精靈在向不同的方向同時撕扯他的心,他痛徹心肺,雖然努力裝作平靜,可表情上偶爾還是會流露出痛苦的痕跡。他的眼睛通紅,像只大兔子。
颻颻望著他,心裡歎口氣。過一會兒,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摸摸他的頭髮,順勢將他抱在懷裡給他一點安慰。他停頓了兩秒,伸手摟住她的腰,將臉貼在她的裙子上。他沒哭,兩人也沒說話,就那麼呆著,呆了好久。
雷霆一夜未歸。
翌日上午,例會結束後,雷震才有機會叫住兒子:
「兒子,我們談談。」
「如果是為了那件事,沒什麼好談的。」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媽媽!」
「這是你說的,是她說的,我可沒承認過!你不要看她演戲演得那麼真就同情她,你最好告訴她,讓她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我現在過得很好,你讓她少來打擾我!」雷霆憤憤地說完,摔門而去。
雷震長歎口氣,摸摸禿頂。
十月十九號是孟轍二十九歲的生日,檳榔打算去商場買份不貴又好的禮物。她在男店裡徘徊,最後停在香水專櫃前。
「換牌子,開始改用男士香水了?」一個熟悉的嗓音在她背後響起,把她嚇一跳,急忙回過頭,只見康爵就站在她身後。
「你怎麼在這兒?」她粲然笑問,十分驚喜。
「這話應該我問你,這裡是男店,你想用男士香水嗎?」他笑著拿起她盯著看的香水瓶,「還是想送給某個人?」說這話時,他開始盯著她,笑容很奇怪。
「孟轍今天過生日,我得買禮物給他,上次他都送我了。」她拿回香水瓶,「你來買衣服?」
「嗯。」他笑起來。
「買了這麼多!」她看著他手裡的袋子。
「這只是幾件,其他的我讓他們送貨上門。」
「是嗎?真是物以類聚,你們這群人居然都這麼喜歡買衣服。穿得美美的,好出去對雌孔雀開屏嗎?」她抿嘴笑問,回頭對導購說,「我要這瓶。」
導購幫她把香水包好,她刷了卡,然而一回頭,只見康爵正很近地看著她。她嚇了一跳,叫道:
「你幹嗎?!」
「我就是想看看你。雌孔雀都是很難看的,可你這只雌孔雀還挺漂亮。」他盯著她的臉孔說。
她「哧」地笑了:「神經病!我要走了!」
「我也要走,我們一起走。」他笑道,跟她出了店門,見她打開車鎖,就說,「我沒開車,你送我一段吧?」
「好。」她爽快地答應,兩人上車,她問,「你去哪兒?」
「我回公司,就在上次那家意大利麵館附近。」
「知道了。」她發動引擎,把車開上大路。
「聽聽音樂吧,你都聽什麼cd?」他開始翻她的cd盒,卻翻出大把班得瑞的cd,「這麼多班得瑞,你喜歡聽班得瑞?」
「嗯。怎麼了?」
「沒什麼,我車裡也有。看來我們兩個一樣奇怪,在跑車裡聽這麼輕柔的音樂。」
「我也有搖滾樂,我也喜歡搖滾。」
他在她的cd盒裡果然也發現了各種流行樂和古典樂,笑道:
「雙重性格!」說著,把班得瑞的cd放進cd機。
「什麼?」她不解地問。
「我說你是雙重性格。流行與古典,柔和與動感,互相矛盾的兩種你卻都喜歡。你有著兩種不同的性格,一種表面性格,一種潛在性格,不一定什麼時候你的哪種性格就會冒出來.」
「我是雙重性格沒錯,我不認為有什麼不好。」她聽著流瀉出的柔和音樂,說,「你也是兩種性格,你的外表和內心也不一樣。外表越張狂,心裡越脆弱。你那麼強硬,成天不按套路出牌,吊兒郎當,放蕩不羈,可以一個勁兒地向前衝,對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就好像是在用這些來掩蓋你內心深處容易受傷的敏感。」
「別以為你很瞭解我!」他看著她,有點不高興。
「我不是在瞭解你,我只是在試圖對你進行心理分析,這是我的愛好。」
「你的愛好是給別人亂做心理分析?」
「是啊,我的終極人生理想是去拿下一個心理學位,所以現在我必須要拿身邊的人來做實驗,以培養自己的洞察力。」
「心理學?」
「嗯,也許在進墳墓之前我會去美國留學,說不定哪天我就會被斯坦福錄取。」
「斯坦福?」
「沒什麼不可能的,反正我的底線是在進墳墓之前,大概還有四五十年呢。」
「是沒什麼不可能。那還有呢?除了抽雪茄、紋身、蹦極、參加國際慈善組織、去巴黎紐約各住一年、周遊世界,你還想幹什麼?」
「你記得還真清楚!」
「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最想做的?」
「嗯。你想做的事那麼多,那總有一件你最想做的吧?不是第一件要做的事,而是最想做的事。」
「你真想知道?」她笑著看他。
「嗯。」他點頭。
「那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我?」他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是啊,每個人都應該有最想做的吧。」
「如果我告訴你,你會告訴我你最想做什麼嗎?」
「會。」
「我……」他想了想,笑道,「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嘗試著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很好的理想。」
「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嗎?」他忍不住問。
「正常人的生活,簡簡單單、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嘛。聽起來,你是屬於那種對孤獨和寒冷有著極度的忍耐力,但骨子裡卻還是很嚮往溫暖的那種人。「
他望著她,然後一聲嗤笑,問:「那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下次告訴你。」她抿嘴笑道。
「你說話不算話!你說我說完你就會說的!」他抗議。
「我說我會告訴你,可沒說什麼時候會告訴你。」她理直氣壯。
「你這不算!你這就是玩賴,你在耍我!」
「放心,我不會食言的,下次一定會告訴你。」
「下次是什麼時候?」
「這個當然由我決定,在我高興的時候。」她高傲地看他一眼,笑說。他忍俊不禁,撲哧一笑。
她將他送到他公司所在的大廈,車停在樓下。他拿著自己的東西下車,笑問:
「要不要上樓喝杯咖啡?」
「不用,我要回去了,拜拜!」
「哎!」他叫住她,問,「下次見面時,你會告訴我,你最想做的是什麼嗎?」
她粲然一笑,沒回答,只是說:
「我走了。」說罷腳踩油門,跑車如紅霞一樣開走了。
康爵望著她遠去的車影,笑意很深。
檳榔下午走後孟轍也出去了,跑到外面跟狐朋狗友一起去按摩、吃飯、順便再玩一場,八點鐘才拒絕朋友出去唱歌的建議,開車回餐廳。這是和檳榔約好的,按周輪值在餐廳坐鎮,這周剛好輪到他。
晚飯是在三環以外吃的,所以這時候這條大路上車流不大,可以讓他盡情地開快車,雖然他自認為已經開得很慢了。跑車搶黃燈直衝向路對面,沒想到路太寬,就在快要衝過去時,燈已經變了,車子剛好重重地撞在一輛剛啟動的藍色寶馬上,聽聲音撞得很慘。他趕緊跳下車,對方車的司機也跟著下來,居然是個四十幾歲的女司機,先查看車,繼而很抓狂地叫道:
「先生,你是怎麼開車的?把我們的車撞成這樣,我家小姐趕時間,這樣會遲到的!」
孟轍被她的樣子弄蒙了,這時車後門被打開,一身套裙的簡如從上面下來,大叫:
「孟二少,怎麼是你?」
「簡如!」孟轍也很吃驚,繼而心裡一動。她在,那麼車裡的自然就是梁雪庭了。
「你把我們的車撞壞了,我們要趕著去錄節目!」簡如也很抓狂,「這下會遲到的!」
「對不起!對不起!」孟轍連連道歉,絲毫不像從前那死不認錯的囂張模樣,「我也趕時間所以開太快,我會賠償你們的。梁小姐在車上嗎?她沒事吧?」
「她沒事。她說不用你賠了,我們各修各的吧。」簡如拍著腦門,「韓姐,小姐讓你把車開一邊去,別在這裡當路障。」
司機韓姐答應,趕緊將車停到路邊。孟轍見狀,也把自己的車靠邊,可他沒走,而是小心地詢問簡如:
「我能和梁小姐說句話嗎?」
簡如看他一眼:「我去幫你問問。她剛下飛機,都睡著了,卻被你嚇醒了,這會兒也許脾氣不太好。」說著走到車邊,與車裡人說幾句話,然後對孟轍招手。
孟轍連忙走過去,腳步輕快地來到車窗前,車窗已被搖開,露出雪庭那張精雕細琢卻毫無表情的臉。
「你有事嗎?」她平淡地問。
「對不起梁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撞壞你的車我很抱歉,我會照價賠償你,希望你別往心裡去。」他賠著笑,生怕美人會生氣。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不賠也無所謂。只是你這種把馬路當成是你家後院的行為可不怎麼樣,雖然我知道你聽不進去,但我希望你以後還是別當馬路殺手,拿別人的命當兒戲。」她冷淡地說完,把車窗合上。
孟轍愣愣地呆站在原地,他很不解,這女人似乎很討厭他。他看簡如一眼,對方覺得氣氛不太好,便嘿嘿笑道:
「她太累了。」
這像是解釋。可她為什麼這麼討厭他,他想不通。
五分鐘後,一輛黑色寶馬開過來停在路邊,簡如打開車門說:
「雪庭,車來了!」
雪庭下車,時髦的黑色連衣裙裹住玲瓏的身段。她看孟轍一眼,是沒想到他還沒走。後面黑色轎車的司機與韓姐交接,韓姐為雪庭打開後座車門,這時她看他一眼,開口:
「開車小心點,路上的樹和人都沒招你。」她說完便上車離開。
她的語氣又低又沉,就像是密佈的黑雲。孟轍明顯地感覺到她對他的排斥,這是從未有過的。一個女人居然如此厭惡他,這讓他感到挫敗、疑惑和受傷,以至於他忘了生氣。
儘管人家不用他修車,可他還是幫人賠了。回到餐廳,檳榔正在上網,見他回來,便把禮物送到他面前,笑道:
「生日快樂!」
「謝謝。」他沮喪地接過來。
「你怎麼了?看起來像被人欺負了。」她說第二句時笑了。
他看她一眼,想了想,說:「麻雀,我問你件事。」
「好啊。」
「一個男的認識一個女的,他們見過好幾次,這個男的一直對那個女孩很友好,可他卻覺得那個女孩非常討厭他。」
「你不會認為所有女性都應該喜歡你吧?」
「我不是說我!」他連忙澄清,「我問你,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特別冷淡,為什麼?」
「說明她不喜歡他。」
「可就連普通朋友的那種,比如說你和一個對你很友好的男人見面,只是朋友的那種。他和你說話,難道你會一點好聲氣沒有?」
「她很沒禮貌嗎?」
「那倒不是,她只是……我說不好,很有禮貌,可從語氣到表情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總會在不經意間表現出排斥。」
「那她只對一個男人這樣,還是對所有男人都這樣?」
「她好像對所有男人都這樣。聽說她對女人很友好,可對身邊的男人都很排斥。」
「那說明她不喜歡男人。」
「她是同性戀?!」他震驚地問。
「那也不一定。有些女人或是從失敗戀情,或是從家庭經歷裡受過一些情感傷害,這些過去會使她們對男人產生不信任、討厭甚至是恐懼,她們會把傷害過她的男人代表所有男人,從而厭惡整個男性團體,就像厭惡粘在地上的口香糖一樣,但不等於是同性戀。」
「嗯,有道理!」他思來想去,點點頭。
「你遇到討厭你的新女朋友了?」她露出八卦的微笑。
「不是!」他當即否認。
她笑道:「看來你終於遇到一個看見你不會馬上喊『芝麻開門』的那種女人了,這是個好兆頭!」
孟轍沒理她,也沒說話。
金凱拉酒店。
雷震來到4012號房間,按門鈴。祁馨很快來開門將他迎進去,她的眼睛紅腫。
「我給你倒杯水。」她有點忙亂地說。
「不用了,你坐吧。」
祁馨坐下來,低著頭。她穿著黑裙子,越發顯得臉色憔悴。
「我和小雷談過了,」兩人沉默了半晌,他先開口,歎道,「他的反應非常激烈,所以我也沒辦法……」
「我明白。這麼多年,他有理由恨我。你也有理由恨我,我當年鬼迷心竅。」
「別再說這個了。」雷震仰天歎氣,像是在回憶往事,「那段時間我也有責任,那些日子我們之間的確很糟,我對你不太好。」
「那是因為公司的事你心煩,我知道。不管怎麼樣,我不該在那種時候離開你。我年輕氣盛,是我的錯!你把孩子養得很好,這麼多年,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她說最後一句時終於望向他的臉。
雷震看了她一陣,避開她的目光,說:「算了,都過去了。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功的,短時間內小雷不會再見你,所以你就先回去吧。這邊我會幫你勸他,我來想辦法。你呆在這兒等著也沒用,逼他太緊只會讓他心煩。他雖然這麼大了,可有時候還像個小孩子,太敏感,一賭氣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祁馨沉默了半晌,點頭說:「好吧,聽你的。」
「我幫你把機票訂好,你就先回去吧,我們電話聯繫。」
「好。」她答應,望著他,真誠地道,「謝謝你。」
「算了。」他淡淡地說,別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