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
甫一見到蘇夜洵,蘇夜澤就就大步迎了上去,神色嚴肅,身後緊隨著而來的陌縉痕雖遮了銀色面具,那雙眸子裡卻隱約透出一絲沉冷氣息。
「先生竟會前來敝處,本王甚感榮幸。」蘇夜洵只朝著蘇夜澤淡淡一笑,繼而目光便轉到陌縉痕身上。「先生前來有何賜教?」
「在下怎敢言及賜教?」陌縉痕淺笑,微微搖頭,「在下只是聽聞王爺今夜帶了兩個刺客回府,不知這兩人是不是在下弄丟的人。」
「確有兩人。」蘇夜洵卻是絲毫不迴避,直直迎上陌縉痕和蘇夜澤的目光,「這兩人許是先生弄丟的人,卻也是本王一直在尋找的人,本王早就說過,只要抓到他們,就一定會取他們性命,以祭奠亡母在天之靈。」
凌厲沉冷的嗓音,不怒自威,那是洵王特有的氣勢,旁人學不來,更學不像。
聞言,蘇夜澤和陌縉痕眼神頓然一沉,相視一眼。
一陣沉雜冗亂的腳步聲從蘇夜洵身後傳來,四名侍衛抬著兩具屍體從三人身旁走過,腳步不疾不徐,全然沒有怕蘇夜澤和陌縉痕看到的意思。
然,目光剛一觸及那兩人,陌縉痕的目光中頓然閃過一絲驚色,只是不過轉瞬間,他的神色便又恢復了正常。
「王爺辦事的效率當真是高,在下自愧不如。」他說著向蘇夜洵微微欠身,卻無行禮之意。蘇夜澤心中不解,疑惑地看了陌縉痕一眼,在得到他的眼神回應之後,不由得愣了愣,瞬間回神向那兩具屍體看了兩眼。
「四哥……」他抿了抿嘴,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蘇夜洵的肩,沉聲道:「節哀。」
聞言,蘇夜洵微微一笑,搖搖頭道:「我沒事。事至此,終也了了。」
「先生已經把事情都也就跟我說了,事既已了,四哥也就無需再為此事傷神傷心。」蘇夜澤連連點點頭,勸說著蘇夜洵。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淡然的神色陡然一冷,嗓音沉冷道:「但是對於賀璉此人,我蘇夜澤絕不會輕易放過,若有機會,定會將其碎屍萬段,以慰我兄友親人的在天之靈!」
陌縉痕與蘇夜洵相視一眼,雖未出聲,卻能明白蘇夜澤的心情。
從最初的最初開始,從東宮的那場大火開始,賀璉便參與了蘇氏兄弟的恩恩怨怨之中,呂婕一介女流,常年居於宮中,沒有賀璉做她的雙眼和雙手,她做不了那麼多事。呂婕本性善良,直至最終,她都是因為被逼無奈,方才對她心愛之人的子女下手。而那個一次次喚醒她心底惡魔的人,便是賀璉。
出了洵王府的大門,蘇夜澤心中還在嘀咕著,隱隱一陣不安。每每陌縉痕與蘇夜洵獨處,蘇夜澤便不能安心,他清楚陌縉痕的真實身份,也明白蘇夜洵現在的處境與心情。
莫說蘇夜洵精明謹慎無比,便是他這個粗心大意之人,當初在北疆初見陌縉痕時,也不禁覺得熟悉無比,如若蘇夜洵發現陌縉痕就是蘇夜澄,他們的大哥蘇夜澄,他不知道蘇夜洵會做出什麼事。
只是,君心所念,並不成真。
洵王府內氣氛卻一片泰然。
「難得先生到本王這府上一坐,本王沒有什麼特別的茶水招待,一杯清酒,還望先生不嫌。」蘇夜洵面上笑容始終淡然,無波無瀾,不見絲毫動靜。
「王爺客氣了,一杯清水在下已是滿足,更勿論是這二十年的竹葉青。」陌縉痕端起杯盞在手,只淡笑著瞥了一眼,便抬起一飲而盡,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然而,就在他閉起雙眸的剎那,一道濃烈的傷痛從他眼底一閃而過,欲將溢出,卻被他係數攔在眼底,化作無聲的漠然。
竹葉青,那個人曾經最愛的酒。他已經四年不沾此酒,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沾一滴,可是今日……
「先生是識酒之人,好久就該送予先生這樣的人品嚐。」說話間,蘇夜洵臉色微變,繼續道:「再說,這一杯酒送予先生也並非全然沒有緣由……」
他說著將陌縉痕的空杯再次斟滿
「呵!」陌縉痕驟然輕笑一聲,垂首靜默片刻,緩緩道:「殺呂婕的人,是我。」
「我知道。」蘇夜洵面上並無驚訝之色,飲盡杯中酒水,淡淡應道,「從見到你第一面本王就知道,若是換做別人,又何故需要皇上和衣凰一起護著,隱藏殺人者的身份?先生是衣凰的人,想來也無需本王說得太明白。所以,一直以來,本王都知道害死母妃的人並非先生,本王只是想知道,先生為何要殺呂婕?若是本王沒有猜錯,當初先生動手一事,衣凰和皇上並不知情,甚至,先生是在所有人已經失去呂婕行蹤的情況下找到了她。」
那夜,呂婕越牆而去,蘇夜涵與衣凰心中有所顧念,終究沒有立即追上去,雖然後來派了很多人四處尋找,然大雪紛紛,早已將她可能留下的行蹤掩蓋無遺,尋不得半點線索。
陌縉痕不由淺笑,漠然冷冽的眸子微斂,看向蘇夜洵時,不由得帶了些懷舊之意,讓蘇夜洵見之,心中驀地一凜。
「因為我與呂婕,有私仇。」他抬起頭,定定看著蘇夜洵,不閃不避,嗓音醇冽清然,將蘇夜洵微怔的神情收入眼底,不動聲色。
良久,蘇夜洵終於哈哈一笑,重重一擊掌,低喝:「好!」
陌縉痕又是一笑,卻不再說話,舉杯與蘇夜洵相碰。
「當——」
「王爺。」曹溪如鬼魅現身,悄無聲息,就在兩杯相碰之時,突然出現。看其神色略有些凝重和焦躁,想是發生了什麼不好之事。
果然,得到蘇夜洵的眼神示意之後,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消息傳回,娘娘在距京三十里的小鎮上耽擱了……」
轉瞬間,蘇夜洵與陌縉痕都目光一緊,蘇夜洵沉著臉色問道:「為何耽擱?」
「被眼睛盯上了。」
「何人?」
「尚未查得。」
「此時情況如何?」
「據最快的消息傳,那些人極有可能在今晚動手。」
蘇夜洵「呼」地起身,側身瞥了陌縉痕一眼,卻見陌縉痕跟著起身,冷靜道:「我去接應。」
蘇夜洵微微蹙了蹙眉,臉色越來越冷,沉吟片刻道:「先生放心,本王定會將衣凰安全帶回。」
「王爺,在下願同行。」陌縉痕不退不讓,看著那不卑不亢的眸色,蘇夜洵心知推他不掉。他雖然對陌縉痕的脾氣摸不透,不是很瞭解,卻也看得出來,無論做任何事,這個男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他既心意已決,便難以勸服。
而對於蘇夜洵,陌縉痕心中所思量亦是如此。
夜風瀟瀟,班馬鳴鳴。
一路死寂,除卻頭頂圓月,耳邊風聲,時而的馬鳴,以及低沉的喝馬聲,竟是沒有一個人多說一個字,以打破這暗夜的沉寂。
龍武十八衛,雖不及銀甲軍那般在戰場上有震懾敵心的氣勢,然卻是京都四府十二衛之中出了名的快騎神衛,雖常年居於京中,但卻從未荒廢過訓練,只待需用之時出手,一擊即中。
沒有人見過這十八衛的真正面目,只知蘇夜洵極少動用他們,而他們每次出動,必帶血而歸。
八年前,蘇夜洛戰死南海,蘇夜洵憤怒難當,向睿晟帝請命領兵前往為蘇夜洛報仇,未果,他便趁夜領著龍武十八衛趕往南海,雖未找到蘇夜洛因其而死的那群賊寇,卻一舉端了附近臨海的三個賊寇據點,斬殺近千人,而後十九人安然而歸,未損一人。
自從那次之後,十八衛便沒有再出動過,直至今天——
藉著月色,曹溪悄悄將前前後後的人打量了一遍,身著龍武衛錦衣之人,不過十六之人,加上他在內也只有十七人,而那第十八人,早在四年多前便喪命於蘇夜洵手中——便是害死蘇瀠泠的唐肅。
急速奔行,不過一個多時辰,那個信中所說的小鎮便出現在眼前。
蘇夜洵卻突然喚住坐騎,停下了腳步。見狀,一眾人紛紛停下,等著他的指示。只見那雙如夜狼般的碧眸在十八衛身上一一掃過,問道:「可都識得皇后娘娘與杜老?」
「識得!」
「那白芙姑娘和車伕的畫像可記下了?」
「是!」
「好……」他輕輕點了點頭,「除了這四人之外,凡是靠近他們一丈之內的人,格殺勿論。」
十八衛齊齊提刀垂首,應聲道:「是!」
看著十六人散去的身形,曹溪微微遲疑了一下,「王爺,若是這鎮子上還有其他過客或是平民百姓……」
「呵!」曹溪話音未落,蘇夜洵卻先輕輕笑出聲,月光下,那樣的笑容讓曹溪沒由來的一陣心驚,只聽蘇夜洵緩緩說道:「你還沒有瞭解他,沒有瞭解他做事的手段和習慣。他既然選擇在這裡動手,必是早已精心打算和佈置過,又怎會讓無心之人壞了他的計劃?本王且不管他為何這麼做,但是本王絕對不允許!」
曹溪連忙低下頭去,低聲道:「是,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