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二十五年冬,彼時嘉煜帝仍舊是清雅高潔的涵王,只是那時更多的人都已知曉他用兵如神、戰無不勝的過人之處。
這一點,在其先後兩次擊退琅峫、琅軒兩兄弟之後,開始在朝中漸漸流傳開來。
而他第三次領兵前往北疆的那一戰,當真讓涵王的名聲傳遍周邊各國各族,琅峫為破其城、敗其軍,幾乎出動了全突厥最善戰、最勇猛的軍隊,然這一次他非但未能佔得半分好處,更是被已為涵王收為己用的銀甲軍大敗,損傷嚴重,而琅峫自己亦身受重傷,修養了一年時間仍未痊癒。
從此,眾人不但知曉了銀甲軍,更是將十二地支軍的威名銘記於心。儘管未曾看到他們是如何大敗突厥軍,儘管他們甚至從未見過十二地支軍的模樣,然而當初那一戰仍舊不脛而走,每每眾人言說之時,皆是波瀾壯闊、氣勢飛虹,那番銳不可當的士氣著實讓每一個從軍之人為之嚮往,亦讓無數天朝男兒熱血沸騰。
而今,旁人不知,朝中幾位大臣卻是知曉,嘉煜帝此番遣往鳳府的就有何子、元丑、言午以及嚴戌四人,加之有三品大將祈卯,顯然他是有將半途刺殺南詔王之人一網打盡之意,而今京中尚留邵寅、曾巳、董未以及馮酉四人,更是有冉嶸坐鎮,即便有賊人欲趁此時來犯,亦不足為懼。
為難的是最近幾年一直是北疆與西疆兩方動亂較為頻繁,好在並未出什麼大事,而且經此之事後,兩方守將一直受命招兵買馬,加緊練兵,軍隊的應戰能力自然是提升不少。就北疆而言,如今的登州、章州及并州三州城兵力,絕非尋常之人能對付得了。
而南方一直是和平景象,多年不曾有過戰亂,雖前有南郡張茂通叛變之事,但睿晟帝當初派出了冉嶸與祈卯兩名大將,且有中幽王蘇啟烈、洛城總兵朱晗以及南輔王李未天三人在後追擊,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為之操心,久而久之,南方各城總兵大人不免有些怠慢,便是邊城守將也是混沌度日。
通往南方的寬道上十來匹快馬疾奔而去,這兩日雪停了,天氣頗好,加之寒風不斷,主道上又時常有車馬來往,雪化得很快,並未對幾人的趕路造成什麼阻礙。
「駕——」一陣揮鞭策馬之聲,所過之處濺起一陣煙塵或泥水。
今夜除夕,本是大團圓之日,然而他們卻遠離京都,朝著邊疆而去,實在怪矣。細看那一馬當先領頭之人,卻正是木劍莊莊主、當朝左相紹元柏的叔伯兄弟紹元楊。
礙於種種之事,毓後已於除夕前一天匆匆下葬。在天朝,死者拖過年關不下葬,便會對來年時運造成各種影響,尤其是毓後身份特殊,極有可能會影響了天朝整個國運,是以毓後下葬本不是什麼怪事,只是洵王殿下這次竟是這般通情達理,不但沒有讓任何人為難,甚至不曾等到嘉煜帝下旨,他便自行請命,道是想讓毓後早些入土為安。
殤則殤矣,已成事實,活著的人日子還是要照常過。宮中不宜大肆鋪張,然也不能清簡了,嘉煜帝登基第一個除夕,萬不可寒磣了。
如此一來,可算是忙壞了禮部眾人,尤其是禮部尚書,早在一個月前就想好了各類佈置與安排,卻是不想這一個月裡變化竟如此之大,將他之前的計劃全部打亂,不得不重新安排。所幸宮中各部倒也算配合,終是趕在除夕之前將宮中一切都佈置妥當。
想來也不足為怪,嘉煜帝甫一登基,便廢三省、設行省,朝臣之位更是大有更替,朝中舊臣去了近四成,單單毓家的人就佔了兩成,宮中眾人自然更換得更多,換言之,如今這宮中各處掌事的盡為嘉煜帝的人,辦起事情來自然也輕鬆方便很多。
礙於如今各位王爺均已成婚,更有孩兒在側,冬日裡來回奔走不免不便,獨剩蘇夜瀾一人,難得回宮一次,便一直陪著靳太妃,嘉煜帝索性一改往常各王入宮赴宴之習,允眾人留在各自府中過除夕之夜,不必進宮。
鳳寰宮內和樂融融,靳太妃依舊不改往日習慣,這一夜必是要在華太后這裡度過。今天晚上更是將蘇夜瀾和蘇瀠汐一起拉著,讓兩個孩子陪著她們。
說笑聲中,華太后一身紅蓮色錦袍華服在宮人的簇擁下緩緩步出,蘇瀠汐與靳太妃齊齊一怔,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只見蘇瀠汐一躍而起衝上前去,拉住華太后的胳膊嚷嚷道:「母后打扮起來還是那麼年輕,若讓不知情的人瞧見了,定要以為母后是我姐姐。」
「瞎貧。」華太后輕輕拍在蘇瀠汐的手背上,嘴角笑意卻越發濃重,蘇瀠汐繼續道:「真是沒想到十三哥平日裡看來一事無成,關鍵時刻眼光竟這麼好。」
靳太妃起身道:「還是澤兒孝順,趕著年關還想著給姐姐做新衣服……」
蘇瀠汐忍不住偷偷瞥了蘇夜瀾一眼,見他只是安靜地坐著,不急不忙,看向華太后的一雙眼睛清新澄澈,眸色柔和,如他手中白璧盞一樣溫潤。
「十四哥莫不是沒有給靳姨準備禮物?」
華太后輕笑一聲,搖頭道:「你與你十四哥從小一起長大,竟是連這一點都想不到?」
蘇瀠汐不由皺了皺眉,突然眼尖地瞥見靳太妃左手腕上戴著一串她未曾見過的木質手串,那手串表面細膩光滑,潤澤典雅,似有光暈,細細嗅來似還散發著淡雅雋永的古韻木香。
「這是……」自小見慣各種奇異珍寶的蘇瀠汐也不由得吃驚,歎道:「這是辟邪木?」
「算你還有點小聰明,這雷劈桃木手串正是你十四哥特意為你靳姨所做,相傳由雷擊的桃木具備神靈之氣運,佩戴於身不但可以抵禦壞與邪惡之氣近身,還可帶來祥瑞和幸運,你十四哥可算是孝心有加。」華太后說著側身瞥了蘇瀠汐一眼,故意問道:「你十三哥十四哥都送了東西,卻是不知你打算送些什麼?」
蘇瀠汐頓然一哽,迎上華太后的目光訕訕一笑,「我……這不是有十三哥嗎?母后您就別老是盯著我了。」
「唔……」聞言,靳太妃不由點頭輕聲應著,「想來,瀠汐也不小了,姐姐該考慮考慮尋個好日子把她的婚事給辦了,可不能一直這麼留在宮裡……」
「靳姨!」蘇瀠汐驚呼一聲,有些懊惱地看著她,「靳姨這麼快就嫌棄我了嗎?這麼著急把我趕出去……」
華太后道:「有涵兒和衣凰這樣的皇兄皇嫂,哪裡還用得著哀家操這個心?前些時日衣凰已經與哀家商量了,年後便尋個好時候把婚事給辦了……對了哀家聽聞冉嶸的婚事也要一起辦了,這宮裡當真是許久不曾有這般雙喜臨門的好事兒了。」
靳太妃應道:「說來也是,那姓冷的小子雖然目前只是羽林衛統領,但是妹妹看得出,皇上對他器重有加,就連衣凰都曾誇他前途不可限量,能得衣凰如此誇讚之人,必有其過人之處,咱們啊就等著好事兒近就是了。至於冉嶸,之前我還一直在想什麼樣的大家小姐能配得上咱們這位驍勇善戰的武將軍,現在看來,一般人家中規中矩的閨秀還真的鎮不住他,到底是衣凰身邊的人有本事……」
一直不曾開口的蘇夜瀾突然「嗯」了一聲,道:「聽聞冷天月去年隨七哥出征北疆,一展身手,七哥很是看重他,原來卻也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才能……七哥也有偏心的時候。」
「十四哥!」蘇瀠汐攔不住兩位前輩,只能將脾氣撒在蘇夜瀾身上,「你少污蔑七哥,小心我現在就去告訴七哥……」
話音未落便見一名宮人匆匆而來,對幾人行了禮,「太后,連公公來了。」
「連安明?」幾人都稍稍吃了一驚,整個皇宮裡被稱為「連公公」的就只可能有一個人,便是蘇夜涵身邊的連安明。「傳。」
片刻後,連安明出現在外廳,隔著垂簾對幾人行禮,道:「稟太后、太妃,皇上召十四王爺和十五公主前往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