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寂靜無聲。
烏雲閉月,遮去那僅存的一絲光亮,院子裡的驍騎衛分至各處崗哨守著,只留下一行四人和一個小丫頭守著青鸞。
蘇夜清房內,那道清麗的身影在床邊緩緩移動,時而坐下時而起身,燭光將她的影子映在地上,朦朧而恍惚。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迅速進了屋內,看見了衣凰卻並未上前,只是在門旁停下腳步,一聲不吭地等著。衣凰臉色凝重,滿臉小心翼翼,目光緊盯著自己手中的金針。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屋內突然傳來些微動靜,青冉伸頭一看,只見蘇夜清突然坐起身,之前沒有絲毫異樣的臉色已然變得黑紫,俯身便是狠狠一陣嘔吐,地上一灘黑血,依稀可見有些許血塊。
衣凰片刻不敢大意,趁著他身體後仰的時候,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右手中金光閃閃,準確無誤扎進胸前的幾處大穴,後又輕輕一捏下巴,纖指輕彈便將藥丸彈入他口中。
待做完這一切,眼看著蘇夜清面上的抽搐漸漸平靜下去,衣凰扶著他緩緩躺好,稍稍鬆了口氣。
「小姐。」青冉二人走上前來,看了蘇夜清一眼,低聲問道:「清王殿下……怎麼樣了?」
「性命已無礙。」說話間接過青冉遞來的杯盞,剛剛放到嘴邊,卻又似想起了什麼,看向白蠡問道:「情況如何?可發現了什麼?」
白蠡下意識地四下裡看了看,確認沒有其他人,這才壓低嗓音道:「那人輕功極好,即便身邊帶了個人,行速也不見慢下,屬下按著睦蓮公主留下的暗號一路跟過去,可以確定的是,那人還沒有發現睦蓮公主的身份。」
衣凰微微點頭:「沒發現就好,但是還是不能大意,她既是能在宮裡隱藏自己的身份這麼久,那就絕非尋常之人,她的忍耐與警覺亦非別人所能及,睦蓮公主在她身邊不能待太久,否則遲早會露出破綻……」說到這裡,她垂眸思索片刻,再抬頭時眼底的一絲疑惑已然不見:「白蠡,立刻帶人找到她們現在的藏身之處,將她們分離開,睦蓮公主必須盡快回到興華宮,保不準她什麼時候就會去找睦蓮公主。」
「是。」白蠡應聲,沒有絲毫含糊,轉身隱在黑暗之中。
衣凰緩步走到門旁,抬首看著漆黑的夜空,嘴角挑出一抹冷魅笑意,青冉只覺那樣的笑容像極了蘇夜涵。
「該回來了。」低低的一聲呢喃,青冉聽得不清楚,下意識地脫口問了句:「小姐說什麼?」
只是不等衣凰答她,一抬頭便看到一道身影迅速掠來,正是受衣凰之命進宮給貴太妃傳信的陸廷。待走近了些,只見他面色凝重,眼中有不可掩藏的疑惑。
「如此深夜,還要陸統領來回奔波傳信,當真是辛苦陸統領了。」衣凰先他一步開口,語氣淡淡,神情看不出深淺。
「回稟皇后娘娘……」陸廷有些猶豫,不敢抬頭直視衣凰,頓了頓,理了理思緒方才緩緩道:「卑職此行並未能到見貴太妃……」
纖眉頓然一挑,衣凰垂首道:「未能見到?」
「是……卑職趕到時,守夜的宮人說貴太妃早早就睡下了,卑職本想離開,可是卻不知為何總有種不好的感覺,再看貴太妃寢殿漆黑一片,想來這幾日城中一直不太平,卑職擔心貴太妃,所以便在走之前暗中留意了一下貴太妃的房間,結果……」
青冉瞥了他一眼,問道:「結果貴太妃不在?」
「是。」
二人都不說話,同時把目光投向默不作聲的衣凰。衣凰神色始終平靜無波,不見絲毫動靜,似是全然沒有覺察到二人注視的目光,沉吟良久,她方才緩緩道:「許是不巧,你去的時候貴太妃正好離開了房間。此事無需大驚小怪,也無需聲張,若是沒什麼事兒,傳了出去,不免會有損貴太妃名聲。」
聽出話中之意,陸廷只淡淡點點頭,全然沒有絲毫多問和道破的意思,朝著蘇夜清的房間看了一眼,躬身道:「既有皇后娘娘在此,卑職即可放心。如此之夜只怕還有小小之徒欲趁機發難,卑職這便去吩咐眾兄弟,加緊防範。」
「去吧。」看著陸廷漸漸遠去的背影,衣凰輕笑,又一個識趣之人。
「小姐……」青冉深有疑慮地瞥了一眼:「這個人……」
「放心吧,他是個聰明人,該說的不該說的,心裡都有分寸。」
看著她那自信輕鬆的笑容,青冉不禁暗自皺眉:「可是他畢竟的清王殿下的人,而貴太妃是清王的母妃……」
「可清王也是皇上的親兄弟。」衣凰接過話,側身睨了青冉一眼:「再者,這陸廷自己已經覺察了情況有所異常,否則他大可不必再擅自主張去查探一下貴太妃的房間。」
青冉頓然一怔:「這麼說,他是……」
「咳咳……」屋裡突然傳出一聲咳聲,雖然很弱,幾乎細不可聞,衣凰二人卻聽得清楚。
饒是衣凰神情再沉冷難測,此時也不由自主露出一絲笑意,轉身走進屋內,看著昏睡中的蘇夜清,終於鬆了口氣。
蘇夜清雖然尚未醒來,然聽他的咳聲,衣凰能感覺到他的痛苦已經減緩許多,手指微動,正在恢復知覺。
只是下一刻,似是想起了什麼事兒,她的神情又變得冷酷寒魅。
「盯緊清王妃,一刻都不得離開你們的視線。」
青冉正色道:「是。」
衣凰緩緩踱步,目光朦朧,沒有聚點,良久,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說給青冉聽,徐徐道:「這麼久了,是時候讓沛兒回來了。」
輕緩徐遲的語氣,淡若清風,青冉聽了卻忍不住心下一凜,抬眼看了衣凰一眼,重重點點頭。
……
咽喉被人緊緊掐住,呼吸越來越困難,可是她卻不想有絲毫的掙扎。
身為鳳衣宮青座座主,自小便接受師父的各種教導,十二歲時開始跟隨衣凰身側,她對鳳衣宮的規矩自也是清楚得很,此次之事她為了一己之私,擅自做主將真相瞞下,終究沒有告訴衣主衣凰。好在如今衣凰和蘇夜涵都安然無恙,否則她便是萬死難辭其咎。
只是,不管怎麼說,她都是犯了鳳衣宮的大忌。生死不過這一命,她只求衣凰能找出解毒的法子,解了蘇夜清身上的毒,如此,即便她丟了性命,也毫無怨言了……
「王妃……」
耳畔有細微的聲音,她不由得輕輕皺了皺眉。
她不是已經死了麼?那一陣窒息,意識狠狠抽離,她依稀感覺到自己漸漸遠離這個世界。可是為何,她還能聽到別人的說話聲?
稍稍回想,似乎就在朦朧之間,她也曾聽到衣凰的聲音,難道,她真的還沒有死麼……
等等,衣凰!
從外面進來的小丫頭看了看床上躺著的麗人雙目緊閉,不由暗暗歎息,擱下手中的盤子,正要起身離去,不想一抬頭就看到青鸞豁然睜開眼睛,嚇得她差點將手中的盤子扔了出去。
「王妃!」小丫頭先是愣了愣,繼而驚喜地叫出聲:「王妃醒了……」
話剛出口就聽得青鸞低喝一聲:「閉嘴。」她昏睡了一段時間,剛醒來,還未曾進一口水,聲音不免有些沙啞。
小丫頭被嚇得噤聲,呆呆站在床邊,見青鸞勉強要起身,便連忙上前將她扶著坐起。
「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是短暫瞬間,青鸞已經將思緒大致理了理,微微凝眉問道,透過半掩的窗子,隱約可見外面的天色略顯昏暗,不是夜間,也不是大白天。「什麼時辰了?」
「再過會兒就酉時了。」小丫頭說著走到桌邊倒了杯水遞給青鸞:「昨天晚上府裡潛進了刺客,差點害了王妃,幸好有皇后娘娘帶人及時趕到,陸統領也聽到了動靜,連忙趕來,否則……」
青鸞的神色頓然沉下。
果真是她,她真的來過清王府!
「皇后娘娘說了什麼?」
「倒沒說什麼,不過皇后娘娘見到王妃被刺客所傷,盛怒不已,已經下令全城搜索刺客的行蹤……啊對了,瞧奴婢這記性,這麼大的事情差點就忘了跟王妃說……」
青鸞瞥了一眼慌裡慌張的小丫頭,心知此次她受傷,作為伺候她的貼身丫頭卻不在身邊,定是被衣凰訓了,也就不多說什麼:「什麼事兒?」
「昨天晚上皇后娘娘連夜趕來,正是因為找到瞭解王爺所中之毒的辦法,娘娘她救下王妃安置好之後,便去為王爺解毒。今天一早奴婢去取換洗的衣物,看見王爺臉色已經大有好轉……」
「當真?」青鸞面上是無法掩飾的欣喜,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那王爺現在……」
「娘娘派來送藥的姐姐說,最多不出三天,王爺就能醒來。」
「三天……」青鸞深深吸氣,對衣凰來說,三天時間足夠她做很多事情。
「王妃……要不要去看看王爺?」
「暫時不必了,既然有皇后娘娘親自出馬,王爺定然會轉危為安,現在就讓王爺好生靜養。」漸漸恢復了最初的平靜,斂去一眾多餘表情,她抬手稍稍理了理垂落的發縷,似是隨意問道:「貴太妃那邊……」
「哦,一大早府裡就去了人給貴太妃娘娘傳信兒,皇后娘娘也前往探望了貴太妃娘娘……」小丫頭一邊說一邊把湯藥倒進碗裡,遞到青鸞面前:「不過聽聞昨天夜裡宮裡貴太妃做了噩夢,夢見宮中出了食人的妖孽,那妖孽吃了人之後,直接朝著興華宮去了。貴太妃萬般不放心,半夜冒著寒風前往探望蓮妃,結果今日一早就發現受了風寒,現在正在宮中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