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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二百三十七】驟雨不諳離別苦 文 / 凌塵

    晚間驟起的夜風越來越大,窗外狂風呼嘯,不遠處有暗沉的「轟隆」聲漸漸傳來,似乎很快就會靠近,到了身旁。

    印月閣內一片寂靜,冷決的氣息在屋內來回竄動,那雙素來靜淡明眸中隱隱有怒火中燒,可那一身冷冽的氣勢又讓蘇夜渙感覺到有一股寒氣直逼心臟。

    他能體會到衣凰的感覺,因為此時他與她一樣,有著同樣的感受。

    不出冉芸所料,毓皇后的人隨著冉芸和大理寺的人離開之後,很快便察覺不對勁,便又立刻返回,查得墨香雪已不在將軍府,當即兵分幾路追蹤墨香雪。待蘇夜渙趕上時,護送墨香雪前往冰凰山莊的將軍府侍衛已經死的死,傷的傷。

    追蹤墨香雪之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至少每個人武功都不在如今羽林衛統領冷天月之下。雙手難敵四拳,饒是蘇夜渙武藝高強,也只是勉強靠著自己對這一路地形熟悉,方才僥倖脫身。

    好在衣凰在山莊四周布下的陣法早已告知於他,他才得以一路避開阻礙,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青冉。

    「你不能回去。」沉吟良久,衣凰冷冷開口,斷然否定蘇夜渙的回去救人的念頭。

    「你知道,我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冉姑娘為我而死。」蘇夜渙的語氣也是冰冷如斯,態度堅決,絲毫容不得拒絕。

    衣凰驀地冷眼瞥了他一眼,問道:「你信我嗎?」

    「信,一直深信不疑。」

    「那就好。」衣凰深吸一口氣:「我會立刻派人去打探冉姑娘的下落,你即刻出城,離開茲洛城,遠離京都,越遠越好。」

    「呵!」蘇夜渙冷冷一笑,搖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到哪去?」

    衣凰嘴角挑出一抹清冽笑意,清聲道:「章州城。」

    「章州?」章州夏家固然是受過蘇夜澄恩惠不錯,可是他們畢竟是天朝之臣,如今蘇夜澄已經火殞多時,而他蘇夜渙又是危險人物,夏長空會願意冒險接納他?

    蘇夜渙不由擰眉,疑惑地看了衣凰一眼,見之,衣凰道:「你放心,章州夏家沒那麼輕易就背棄大殿下,你別忘了當初他們之所以會消解對朝廷的怨氣,正是因為大殿下從中調解,替他們洗清冤屈。如今大殿下雖已不在,但至少你身為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於他們而言,你一樣重要。更何況……」

    她話音忽的一頓,眸中笑意神秘難懂,蘇夜渙不由問道:「更何況什麼?」

    「更何況章州城內還有位故人在等著你,有他在,夏長空必會保你萬無一失,即便是起兵對抗朝廷,他們也會在所不惜。」

    「當真如此?」蘇夜渙有些不可置信:「那我倒想知道這位故人是誰,竟能有如此大的魄力。」

    「等你去了,一見便知。」衣凰說著衝他微微一笑,卻是怎麼也不說那人是誰,蘇夜渙心裡好奇,本想在追問下去,忽然只聽內屋傳來一陣輕咳聲。

    二人齊齊閃身入內,墨香雪已經醒來,正要勉強起身,蘇夜渙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她。

    「我……我怎麼會在這裡?」墨香雪神情有些迷糊惶然,四下裡瞥了一眼,目光觸及衣凰之時,微微一愣。「我不是……不是應該跟著大理寺的人……」

    驀地,她神情一驚,似是想起了什麼,忙得就要起身下床,道:「遭了,冉姑娘打暈了我,她怕是要代替我……」

    「香雪!」蘇夜渙一把將她抱住,壓住她顫抖的雙肩,輕聲道:「冉姑娘已經到了大理寺,是她設計救了你和我。」

    「怎麼會……」墨香雪神色恍惚,怔怔地看著蘇夜渙。

    她記得那時候在暗室裡,她明明點了冉芸的穴道,可是就在她準備出去的時候,只聽冉芸一聲喝道:「來人!」

    立刻有兩名護衛入內,一人上前解開了冉芸的穴道,另一人則受了冉芸的命令,伸手將她打昏,之後的事情她便不得而知,再醒來時卻已經身在冰凰山莊!

    「小姐……」兩個聲音傳來,兩道青色身影同時應聲而入。

    青冉正色道:「小姐,山莊四周皆已查遍,未曾發現可疑之人,所佈陣法也未曾有被觸動跡象,並無人靠近山莊。」

    聽她說完,青芒繼續道:「已經暗中通知了座主,她正在想辦法應付皇后設下的陷阱。」

    衣凰神情凝重,輕輕點點頭,眸色一轉,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交給青芒,道:「你帶著涵王府的令牌,即刻前往找到城門守將元丑,就說我有事求他相助。青冉,備山莊裡最快的馬車。」

    「是。」二人齊齊應聲之後,轉身便又消失在印月閣內。

    蘇夜渙濃眉皺緊,神情嚴肅,疑惑萬分地看著衣凰:「元丑?」

    衣凰神情亦嚴肅,道:「眼下沒有時間跟你解釋太多,日後你自然一切都會明白。」她說著看了墨香雪一眼,問道:「香雪公主所受皮外傷不會影響行動,你們即刻動身趕往城門,一會兒青芒領著元丑與你們會合後,他會安排你們出城。」

    頓了頓,她又道:「我現在不能離開山莊,他們既已得知香雪公主是朝著冰凰山莊的方向逃來,帶人搜到這裡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我留下,等他們到了我自有法子拖上一段時間。時間拖得越久,你們就會越安全。」

    言已至此,已不需太多話語道謝、道別。這不過是一場離別,待一切風平浪靜、來日再見,他們想要怎麼敘舊都行。

    「衣凰……」蘇夜渙心底一陣感激,仔細想想這一年來,她已經幫了他們無數次,可是他卻還沒有機會回報於她。

    儘管他知道,她並不在乎這些。

    「轟隆——」一道耀眼的光亮從突然被夜風吹開的窗子照進屋內,緊接著便是一聲巨雷,將三人思緒全都拉了回來。

    閃電照在蘇夜渙的臉上,那一瞬他眸中的堅定之色越發明顯。

    從腰間交取出一枚銀色鑲金邊的精緻令牌遞到衣凰面前,蘇夜渙道:「這個,由你替我保管著。」

    「這是……」衣凰纖眉緊蹙,雖然尚不確定,可是她已經猜到了幾分。

    「這是銀甲令牌。」

    銀甲令牌,那唯一一枚能夠真正號令、調動全體銀甲軍將士的令牌。不說其他人,便只說銀甲軍軍中那一萬精銳親兵,除卻蘇夜渙之後,只有這銀甲令牌能夠調遣他們,也只有蘇夜渙深信之人方能取得這銀甲令牌。

    這麼多年來朝內朝外不知有多少人打這枚令牌的主意,卻悉數以失敗告終。並非他們無能,而是他們始終都未能摸得清蘇夜渙藏銀甲令牌之處。沒有人能猜得到他何時將令牌待在身上,何時有藏在了房裡,或者究竟是他身上那枚是真,還是房裡那枚是假。

    也曾有人偷偷造了假令牌,意欲調動銀甲軍,卻在他拿出令牌的一剎那被萬箭穿心。沒有人清晰地見過銀甲令牌究竟長得什麼模樣,可是只要是銀甲軍,取出令牌之後他們只需一眼便可辨別出真假——真正的銀甲令牌一旦取出就會閃過一道刺眼的光,那道光,即使站得很遠,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若我調動銀甲軍揮師入宮,必能取下那人的首級,為大哥,為那麼多枉死在她手下之人報仇,可是這樣一來我就成了天朝叛臣,亂臣賊子,大哥與香雪也會與我一起一輩子背負這叛徒這個罵名,永世不得翻身,甚至還會連累你,連累七哥,連累母妃與十三弟……」他微微斂目,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睜開眼睛直直看著衣凰,道:「我不能為了報一己私仇,而不顧這麼多人的安危。眼下我若離京,數十萬銀甲軍必是無主,如果沒有人能帶領他們,他們一旦動亂,後果不堪設想。」

    衣凰垂首看著銀甲令牌,輕歎一聲,道:「即便你將令牌交予我,我無官無爵,亦不能代替你號令銀甲軍。」

    似乎早已料到她會這麼說,蘇夜渙輕聲一笑,道:「可是,你的遠見與眼光,卻是少有人能及。」

    話說到這裡,衣凰已然猜出他的用意,不由將眉頭皺得更深,聽他繼續說下去:「這麼多年來銀甲軍戰無不勝,朝野內外皆對銀甲軍忌憚三分,只要有銀甲軍在,其他各國各族就不敢輕舉妄動,是以我斷不能將銀甲軍帶走,可是他們更加不能落入居心叵測之人手中,為虎作倀。而且我這一走,朝中勢力必有大動,想必那些野心勃勃之人也該露出頭角了。你雖不在朝為官,卻對朝中局勢知曉明瞭,令牌交與你我放心,我更相信你會給他們找到合適的領將。」

    「你……」衣凰一時有些氣結,可是她更明白眼下不是氣惱的時候,定定地看了蘇夜渙片刻,她沉沉道:「你的意思是,銀甲軍權落誰手,就全憑我慕衣凰的心情而定,全憑我的意思、我的喜歡而定?」

    「哈哈……」難得見到衣凰這副模樣,蘇夜渙忍不住笑出聲來,笑了一會兒,見衣凰臉色始終凝重,鳳眉緊蹙,不由得又收了笑聲,伸手拍拍衣凰的肩,道:「我瞭解你,你絕不是任性妄為之人。」

    「可是。」衣凰話鋒一轉,冷眉對他:「我也只是個普通人,我也會有私心。」

    「私心麼?」蘇夜渙輕輕念叨一聲,抬首看向窗外,外面正閃電雷鳴,大風正起,怕是很快這大雨就要落下:「衣凰,你又怎知你的私心,不是我的私心?」

    衣凰頓然一怔,只消對上蘇夜渙冷冽的眸子她便知,他已經猜透她的心思:「你……」

    「所以衣凰,不要顧慮太多,如果你覺得這麼做是對的,那就去做吧。」蘇夜渙聲音輕緩隨和,他說著看了一眼身後的墨香雪,衝她柔和一笑,道:「忙碌了這麼些年,卻從未好好為自己的事情忙碌一下,現在,我要把以前漏下的全都補回來。」

    墨香雪起身走到蘇夜渙身邊,雖然她一直默不作聲,可是就憑二人方纔的一番談話,她已然理清一些頭緒來。她知道蘇夜渙主意已定,更知道這絕非他衝動之舉,所以她什麼也不說,只管站在他身邊,支持他相信他。

    瞧見這一幕,衣凰到了嘴邊的話語驟然都消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哽咽了一下,衣凰吸氣道:「不要通知你七哥和十三麼?」

    蘇夜渙想了想,最終輕輕一笑搖搖頭,道:「這件事他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這樣一來父皇就算要問罪也問不到他們身上。還要勞煩你代為轉告七哥,能做他的弟弟,我真的很高興,告訴他如今局勢不穩,早已有人欲要對他下手,他切不可再這般無慾無爭,至少對於你,他該放手一爭。還有十三弟,你告訴他我這個做哥哥的這次不能親自向他道別,來日有機會哥哥我請他喝好酒喝個夠,讓他要照顧好母妃和十五妹,否則的話我再見他之時定要責罰他。還有十四弟……」

    突然他自己自嘲一笑,輕歎一聲:「罷了,說那麼多也沒用,還是等下次見面我親自跟他們說吧。但是衣凰,有句話我一定要說,我們兄弟幾人此生能遇見你,是何其之幸。不管最終我們會如何,但是至少因為你的存在,讓我們得以感受了這麼久的父子兄弟之情。」

    看著他這般淡然清冷的神色,衣凰心底沒由來的一陣傷感。她從不曾見過這樣瀟然灑脫的蘇夜渙,可是今日見著了,心底卻有莫名的心疼。

    這個自幼喪母的男子,從小便想著他的長兄有朝一日能登基為帝,替母報仇,他也確實以此為目標苦苦努力著拚殺著,可是當他終於有這個能力輔佐他的長兄之時,長兄卻又遭人毒害。他欲手刃仇人,卻不願背叛他的父皇,不願背叛天朝。

    終究,他的心還是不夠狠,還是太善良,太重情重義,不願累及他人。苦極一生,他失去了太多。所幸,如今他的身邊已有了能夠陪伴他之人。

    定定地看著二人良久,衣凰感覺眼鼻一陣酸澀,她上前一步擁抱了蘇夜渙和墨香雪,而後背過身去,沉聲道:「你們走吧。」

    「衣……」蘇夜渙張了張口,卻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二人離去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漸漸遠去,衣凰微微垂首斂目,淚水順頰而下,滑過嘴角,一陣鹹澀。

    直到確定二人已經遠去,她方才抬起頭,清聲道:「他們已經走了,你出來吧。」

    回身,那道淺色身影緩緩入內,腳步輕緩,落地無聲,看向衣凰的一雙俊眸中有傷痛、有不捨、亦有心疼。

    他緩緩走上前去,抬手擦去衣凰臉上的淚水,而後輕輕將她攬進懷裡。

    「九弟說的沒錯,我蘇夜涵今生能遇見你是何其之幸?所以今後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絕不會。」

    嗓音溫潤醇厚,語氣篤定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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