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下來的沛兒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禁愣住,半晌沒回過神來。
倒是衣凰只稍稍愣了一下,眼見蘇夜渙身形一個踉蹌,她驀地閃身上前扶住他,與蘇夜渙相視一眼之後,二話不說便領著他往閣裡走去,邊走邊沉聲對青冉和沛兒道:「青冉,查探山莊四周可有人靠近,命人守住印月閣,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沛兒,速去把我的藥箱取來。」
「是!」雖然尚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何事,但見衣凰這神色以及滿身是傷的蘇夜渙與墨香雪,二人也知情況不妙,轉身便迅速離去了。
進了閣內,隨便挑了間乾淨的睡房將墨香雪放下,衣凰無暇問及發生了何事,便坐下查看墨香雪的傷勢。過了好一會兒,她之前緊繃的臉色終於稍稍有了些緩和,舒了口氣,轉身對蘇夜渙道:「放心吧,香雪公主只是些皮外傷,並無大礙。」
聞言,蘇夜渙這才重重鬆了口氣,驟然身形一晃,衣凰忙扶住他,順便探上他的脈,確認他並未受重傷之後,便將他扶到外面的木椅旁坐下,眸色稍沉,問他道:「你不是在七間獄麼?」
蘇夜渙緩了幾口氣,這會兒力氣已經恢復了些許,他不及回答衣凰的問題,站起身道:「香雪暫且拜託你,我要再回去一趟。」
衣凰一愣,起身攔住他道:「去哪裡?」
「七間獄。」
衣凰深深皺眉道:「你還沒說你怎麼會從七間獄裡出來,又怎會與香雪公主一起受傷,我怎能放心讓你就這麼離開?」
聽此一問,蘇夜渙忽然握緊拳頭,凝眉緊蹙,恨恨道:「冉姑娘還在七間獄。」
衣凰驀地怔住,心裡迅速盤算著,腦海中驟然就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測。想必白天貼滿大街小巷的懸賞通緝畫像冉芸定是看到了,以她想要保護墨香周全的心思以及她善良的本性,怕是做了什麼讓自己身處險境的事情來。
「莫不是……」
蘇夜渙微微垂首,神情怨恨而愧疚,狠狠一拳砸在椅背上,沉聲道:「冉姑娘假扮成香雪的模樣,趁著高子明派人前往抓人時,自己跟著他們走了,又安排人趁機將香雪送出了將軍府……」
腦海中滿是那雙堅毅清麗的眼眸,兩行清淚順著她清秀的臉頰緩緩滑下,滑到被面紗遮住的嘴角。
她喊:「渙王。」而後在他愣神之際撲上前來將他緊緊抱住。
僅這一個擁抱,蘇夜渙便知她不是墨香雪,即便她穿著墨香雪的衣服,與墨香雪有著同樣是裝扮。然而,他卻沒有也來不及、更不忍將她推開。
她在他耳邊輕輕說道:「王爺莫要出聲,聽我說,一會兒尋了機會王爺就趕緊從這裡離開。」
「可是……」蘇夜渙自是不願,若要讓他用冉芸的性命來換自己的命,他是萬萬不會答應。
冉芸何等冰雪聰明,蘇夜渙的脾性她早已瞭解,只聽她繼續說道:「王爺你必須要走,我已經著人趁亂將香雪公主送出了將軍府,現下應該已經出了第四圍城,他們是往著冰凰山莊的方向而去,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在追殺他們,可是王爺若是不盡快趕過去,只怕香雪公主會有危險!」
「怎會?」饒是蘇夜渙再怎麼鎮定,聽聞此事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只是他聲音輕微,後在不遠處的領將並未聽得清楚,見蘇夜渙與「墨香雪」緊緊相擁,還道二人是在說些情意綿綿的道別之言,也就不好意思靠得太近。
冉芸道:「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香雪公主,不知怎的讓香雪公主藏在將軍府的消息洩露了出去,竟被皇后娘娘得知,她命人傳話來,若是不交出香雪公主,她就要親自派人到將軍府抓人,屆時極有可能會累及哥哥與整個將軍府。我又怎能眼看著這一切發生?可是我更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出賣了香雪公主,唯一的辦法便是找到合適的時機將香雪公主悄悄送出將軍府,而若要能做到這一點,首先就必須要引開埋伏在將軍府四周的人……」
「所以,你便假扮成香雪的模樣,將人引開?」蘇夜渙只覺難以想像,這個在他眼中一直柔弱羞怯的小姑娘,竟會做出這般危險的事情來。
「呵呵……」聽出了蘇夜渙難以置信的語氣,冉芸不由得輕聲笑出:「王爺放心,我說過會保護好香雪公主,即便搭上我自己的性命……」
蘇夜渙心下一軟,怔怔問道:「為什麼?」
「因為她是王爺最在乎的人,王爺那麼愛她,若是她出了事,王爺定會痛苦萬分,王爺痛苦我也不會好過,既是如此,那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這一切……」
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蘇夜渙的肩上,即使不去看她的臉,他也知道那是她的眼淚。
「王爺你太善良也太重情義,為著兄弟之情、為著忠君之心,一次次放棄手刃仇人的機會。以往我還會擔憂王爺性命之憂,還會出面勸阻王爺,想來也真是愚笨。如今王爺身處險境,要麼一舉反了,手刃仇人,要麼就此離京,靜待時機。」
說到這裡,冉芸的嗓音已經愈漸冷冽、深沉。
蘇夜渙聽出她話中有話,知她定是發現了什麼,否則以她的柔順性格,斷不會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冉芸擦了擦眼淚,壓低聲音道:「皇后娘娘派人來傳了話之後,我心裡越發不安,便想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幸進宮見皇后娘娘一面,打探一下虛實,卻不慎聽到娘娘與左相正籌算著要藉著香雪公主一事除掉王爺,眼下無論王爺對於香雪公主是救是棄,他們都以想好了對策來對付王爺,王爺若是救人,他們便以王爺與叛族欲孽為由,命眾臣向皇上進言,先奪王爺兵權再殺之;若是王爺放棄香雪公主,他們便香雪公主之死栽贓於王爺,道王爺早與邊疆各族定了盟約,由他們助王爺奪下天朝江山,王爺允他們一眾好處……」
蘇夜渙身上冰冷的氣息漸漸傳開,冉芸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聽到他冷到骨子裡的輕笑聲。
「王爺……」她忙輕輕喊了一聲,道:「現在不是王爺意氣用事的時候,眼下他們將早一切都部署妥當,只等著王爺跳進去,王爺切不可上了他們的當,否則我做這一切就太不值了,那樣不僅王爺沒有出頭之日,香雪公主以及整個哈拉族都要永遠背著謀逆叛亂的罪名!」
提及墨香雪,蘇夜渙的情緒終於被壓住,稍稍和緩了些許。
冉芸所言不假,毓家是吃定了他無反叛之心,吃定了如果這一切順利進行,他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他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決不能!
「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該冒這個險假扮成香雪,你可知這是殺頭之罪?」先且不說冉嶸與他一起征戰疆場多年、親如兄弟,便是冉芸一直以來為他做了那麼多,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為了他和墨香雪而去送死。
「呵!」耳邊傳來冉芸清泠的笑聲,她抱著蘇夜渙的手臂微微收緊了一些,語氣輕快道:「只要香雪公主安然離開了將軍府,我便可將這個『莫須有』的罪名一推乾淨,若皇上怪罪下來,我就說我是被人誣陷,實屬無奈,才會出此下策。到時候皇上看在冉家世代為天朝立功的份上,定不會為難我的。」
「可是……」蘇夜渙還想在說些什麼,突然聽得外面傳來一陣咳聲,那隨之而來的將領道:「時辰不早了,二位可莫要為難了卑職。」
冉芸壓住他的手臂,在他耳邊急急道:「王爺一定要記住我說過的話,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莫要意氣用事,毀了你與香雪公主的將來。」
說罷她終於緩緩鬆開了抱著蘇夜渙的雙手,蘇夜渙看見她遮面的面紗已被淚水浸濕,眼中笑意卻明媚燦爛。
「大人。」她突然回身看著那將領,將領一見她哭得這般梨花帶雨不由愣住,只聽她道:「既然是用我來交換渙王,我現在便暫且留在這裡,大人可領著渙王前往見高大人,這樣一來也免了大人再來回多跑幾次。」
「唔……」將領略一沉吟,她說得不無道理,可是就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再說沒有高子明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將蘇夜渙帶離七間獄。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冉芸朝蘇夜渙遞了個眼色,輕聲道:「快走!」
見狀,蘇夜渙身形驀地一晃,待那將領回神時,已不見蘇夜渙的身影,接著便聽到外面一陣喧鬧打鬥之聲。那將領懊惱地跺了跺腳,正要出去相助,驀地只聽身旁小兵一聲低呼,接著便看到冉芸漸漸倒下……
「來人……快來人救人……香雪公主出事了……」
守牢的獄卒一聽不禁一怔,蘇夜渙趁機挑落眾人手中長刀,躍至牢門外。
裡面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不斷,他腳步猶豫了一下,正要回去,驟然又想起冉芸所言,墨香雪此時亦是生死未卜,他只得咬一咬牙,提氣運功,直朝著冰凰山莊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