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西疆打了勝仗歸來的渙王,元宵節入宮當晚即被睿晟帝關押於大宗院內,且下令杜尚不得多加照顧【鳳殤【一百五十九】兵臨城下危章州章節】。
這一消息似是長了腳一般,未出戌時便傳至永德宮中。
慕太后心疼孫子,且多日不見,得知孫兒剛一回來就被關押,頓時焦慮不已,不聽宮人勸阻,不顧外面的大雨,硬是要前往大宗院一探。
宮人們攔她不住,一面準備遮雨避寒的轎攆,一面派人速去通知睿晟帝,結果二人便在大宗院門外碰了頭。
慕太后一見睿晟帝,不由好一番責罵,眾人也不敢說出實情,恐會讓她更加擔憂,便道,蘇夜渙此行歸來,之前未曾有任何消息告知,且為了早日回京,他將大軍交與蘇夜洵和蘇夜涵,自己先獨身回來了。身為銀甲軍主帥,如此不慎,只顧自己,睿晟帝若不略加懲戒做做樣子,只怕朝中將士多有不服,是以睿晟帝才會將其關押大宗院。
仔細一聽,前前後後都很合理,也都說的過去,太后這才稍稍放了心,卻執意要親自進去看看蘇夜渙。
此時宮人來報,三王妃攜小世子和小郡主入宮了,此時正在永德宮中,兩個小傢伙嚷嚷著要見曾祖母,太后一聽逸弘和逸韻來了,終於允口待明日一早雨停了,再行前往探望蘇夜渙。
這些日子,大宗院著實不太平,各路王爺公主被關,一向圓滑處世的杜尚都感覺有些頭疼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他們被關,則必有身份尊貴之人前來探望,若照此發展下去,這大宗院內非得出點什麼是非來。
看著走進蘅蕪苑的那道背影,杜尚只得苦苦一笑搖頭。
蘇夜渙半個時辰前剛送走了冉芸,這邊透過雨簾便又看到幾道身影緩緩靠近,仔細一看不由心頭一喜。
「三嫂?」他叫了一聲,迎上前去,「大過節的,三嫂怎的有空來看為弟?」
青鸞挑起嘴角微微一笑,與他一道進屋,「皇上和太后那邊現在亂作一團,你三哥有事脫不開身,我這個做嫂子的,自然要代替三哥來看看你。今夜元宵,三嫂給你送點元宵來。」
她說著回身看了一眼,微微揚手,「趁著元宵還是熱的,讓王爺先吃下。」
抬頭環視了一下屋內的情景,青鸞微微歎了口氣,「九弟魯莽,父皇這一次當真是生氣了,這大冷天的怎的連個火爐都沒有?」
蘇夜渙自己也看了看,倒不在意這些,不經意間目光掃過給他奉上元宵的下人,驀地一愣,上前一步抓住那下人的手腕。
待看清她的相貌,他驟然喜上眉梢,「你怎麼來了?」
墨香雪也不急著掙脫,只是朝他淡淡一笑以示安慰,「我聽聞你出了事,被皇上關了起來,不免有些擔憂,就求王妃帶我來看看你。」
墨香雪說著側身看了看青鸞,見青鸞正微微低頭,掩唇而笑。
蘇夜渙對著青鸞欠身行禮道:「三嫂大恩,為弟感激不盡。」
「胡鬧,一家人怎的還這般見外?」青鸞揮手托起他,「太后身體不適,值此佳節,我們本就該進宮探望。」
頓了頓,她看了看外面的雨,道:「好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弘兒和韻兒在太后那裡指不定要怎麼胡鬧,我得去看著他們。你們先聊著,一會兒會有人來領香雪姑娘去與我會合。」
「三嫂慢走。」
「王妃慢走。」
送走青鸞之後,墨香雪看了看桌子上還冒著熱氣的元宵,淡笑道:「這是王妃的一片心意,你還是趕緊吃了吧,也好驅驅寒。」
「嗯。」蘇夜渙乖乖坐下吃元宵。
墨香雪又道:「你放心吧,聽清王所言,董副將和那百十名精兵已經被皇上放出宮與祈將軍會合了,由清王領著退至王府之圍處,皇上並沒有多加為難,想來皇上心裡也不是什麼都不明瞭,他必有他的苦衷。」
「哼……」蘇夜渙冷冷一笑,「苦衷?他只不過是在一心包庇那個女人罷了!」
「王爺慎言!」墨香雪皺眉,出聲提醒道。
蘇夜渙自知自己如今處於劣勢,心中不禁惱怒不已,「北疆戰事吃緊,不知道四哥和七哥能不能應付得來【鳳殤【一百五十九】兵臨城下危章州章節】。四哥那邊我倒是不擔心,畢竟有冉嶸在,可是七哥那邊……」
他瞭解蘇夜涵,他雖精通五行佈陣之術,但終究沒有親自帶兵作戰的經驗,冷天月雖是神武衛統領,卻未曾上過戰場,只怕這一仗,不好打。
驀地,他眉峰一蹙,脫口問道:「對了,怎的到現在沒有見到衣凰?」
墨香雪低頭淺淺一笑,道:「聽三王妃說,清塵郡主數日前便已不在京中。」
「不在京中?」蘇夜渙思索了片刻,疑惑道:「難不成,她和十三弟一樣,追著大軍去了北疆?」說罷他竟「哈哈」笑了出來。
「哈哈……衣凰,她絕對做得出來這種事兒……」頓了頓,又道:「只是不知,她此行是找誰去了。」
一連數日,京中安穩。
被關進大宗院後,蘇夜渙似乎安靜了許多,睿晟帝不允許他與銀甲軍的任何人有所往來,他自然也就老實了不少。
華貴妃與靳妃前來探望他時,華貴妃哭得傷心不已。一邊是心中擔憂蘇夜澤,一邊是心疼蘇夜渙的此番遭遇,加之去年蘇夜澄和蘇瀠泠連連遭難,這會兒見著蘇夜渙忍不住淚流滿面。
臨行前,華貴妃告知蘇夜渙,讓他暫且安心忍著,睿晟帝雖無傷他之意,但此時此刻邊疆戰事緊急,朝中人心有所動盪不安,睿晟帝是斷不能容蘇夜渙此時再惹是生非,所以,要關上他一段時日是必然的了。蘇夜渙雖被關押,禁足於這蘅蕪苑中,但卻能得旁人來探望,如此時刻,不過一動不如一靜。
蘇夜渙何等聰明,自然是明白了其話中之意。
所以這些天他雖偶爾發發脾氣做做樣子,卻不再衝動行事。
既然他現在沒法脫身,親自做些什麼,那就做些不需要脫身、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的事情便可。
北疆,章州。
不負眾望,鐵牆章州亦非浪得虛名,在突厥的猛烈進攻之下,已經生生撐了半個月,其間雖損傷不輕,但突厥大軍也好不到哪裡去。
之前他們是一路而下,直取下登州,而這個章州他們雖有心裡準備,不會那麼快攻下,卻也沒想到連連攻了半個月仍是一無所獲,士氣漸漸有所低落。
夏家這高人一等的官階和俸祿當真不是白拿的,此次他們只守不攻,章州城牆又高又厚,再加上夏長空隨爺爺、父親多年所學的防禦戰術,硬生生地將突厥軍關在城門外多日,而無可奈何。
可是,夏長空自己心裡清楚得很,如此死守下去,並不是萬全之策。突厥軍人多勢眾,章州城內的一部分兵力卻又被調往并州禦敵,城中兵力日漸不足,長此下去,章州危亦。
眼下就只能盼著二王的援兵速速趕到,以解章州之困。
聽聞這一次領兵前來的其中一人是蘇夜涵……夏長空對著桌案上的地圖常常一聲歎息,數月前的情形還猶在眼前。
他本以為蘇夜涵回京之後,會稟告睿晟帝,繼而睿晟帝下旨降罪,或者派兵攻打章州城,卻不料兩個月過去了,一切依舊安靜無聲,沒有任何風波傳來。
涵王那張靜淡如水、無波無瀾的面容時時浮上腦海,明明沒有任何情緒與表情,明明是淡雅幽沉,卻讓人感覺一陣陣寒涼冷冽。那種氣勢不怒自威,讓人不寒而慄。
攤開一張宣紙,執起筆,龍飛鳳舞地寫來:
候雁發金河,紛紛帶雪過。
陣連關月小,聲斷塞風多。
高舉愁梁稻,低飛怯網羅。
羽毛非敢惜,書禮奈君何!
「將軍,在擔心什麼?」一道男子聲音傳入屋內,隨後是一陣輪子轉動的聲音。
夏長空抬頭,見下人正推著一方輪椅緩緩入內,輪椅上之人一身深黑色長袍,長髮散落著,卻順直而不見凌亂,只是他的整張面容都被遮在帶著紗沿的斗笠下,根本看不清其長相,只能通過聲音判斷他大約三十之齡。
見是他,夏長空的態度不由變得恭敬了幾分,走過來道:「不瞞陌先生,本將現在擔心的是二位王爺到達北疆之後,我等該聽誰的吩咐與調遣。畢竟他們都是王爺身份,且皇上並沒有言明何為主帥何為副帥,到時候只怕……」
「呵呵……」陌先生卻淡淡笑出聲來,「這一點將軍大可不必煩惱,此二人是蘇氏兄弟之中最聰明、心思最沉斂之人,相信到時候不用將軍擔憂,他們定會自己做出讓步,分清各自的職責。」
聞言,夏長空不由安心了些,笑道:「如此,那是最好。」
陌先生又道:「按照涵王殿下的傳書來看,做多不出五日,他們便可到達,這段時間將軍要做的,就是怎麼守住章州城,不給突厥攻進的機會。」
夏長空點頭道:「先生所言甚是,可是如今我城中兵力遠遠不足,并州情況亦十分危機,若不出我所料,近日他們必會調轉兵力,主攻并州,屆時章州援也不是,不援也不是,難免陷入兩難局面。」
陌先生思索了片刻,道:「古往今來,兵不厭詐。既然城中無兵,那便先給他們唱一出空城計,再來一計援兵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