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已失,枯黃乍現【鳳殤【五十四】天清雲淡鵝黃柳章節】。
這樣的時節,枯黃的景象即使是在宮裡,也依稀可見。
人都躲不過人生的生老病死,盛衰榮辱,更何況一些花花草草?都說草木無情,可是花葉敗落,卻是寸步不移地落在枝下,化泥護花。
又有多少人,能夠像花草這般,不離不棄?
永德宮的大門就在面前三丈遠處,衣凰卻猶豫良久,沒有上前。
如今,澄太子的事是當務之急,她好不容易從睿晟帝那裡求得了這樣的機會,不能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影響營救太子。
這麼思索片刻,她轉身想要離開,卻被人叫住:「既然來了,又何必這麼急著離開?」
嗓音醇厚溫潤,帶著一股低沉的鳴吟之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衣凰橫了橫心,回過身去,對著面前方才說話之人欠身道:「衣凰見過洵王殿下。」
那人正是蘇夜洵,他看了看衣凰,嘴角溢出一絲清淡的笑容,慢慢踱步上前道:「你忘了方才在紫宸殿父皇說過的話了?若是教父皇瞧見這陣勢,定會以為是我在欺負你。」
衣凰失聲一笑,道:「四哥為人沉穩端正,又怎會欺負人呢?莫不是在變著法地教訓我?」
瞧見衣凰的笑容,蘇夜洵微微抿了抿嘴,道:「當今皇上親封的清塵郡主,位比皇家公主,與諸位王爺公主兄妹相稱,換句話說,你現在除了名分,父皇待你與其他公主無異,試問,有誰敢教訓你?」
衣凰忍不住歎息一聲,心中明白蘇夜洵是擔心她,便收起了不愉快的情緒。從剛才一見到他,他眼中的憂慮之色就沒有消失過,看似輕鬆與她說笑,卻一直注視著衣凰的神情變化,想來,他也是在擔心她被睿晟帝留下,會為難她吧。
「這麼說,我是恃寵而驕了?」衣凰挑眉反問道。
蘇夜洵搖了搖頭,「恃寵而驕的可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衣凰一愣,問道:「誰?」
蘇夜洵道:「岑家。」
看著衣凰略有不解的目光,蘇夜洵接著解釋道:「近日來我在朝中走動,聽到了不少關於太子和岑家的傳言。關於岑家失寵一事,眾說紛紜,歸根結底,卻是一個原因:恃寵而驕。說是岑寂仗著自己的長女是當今太子妃,未來一朝皇后,便在朝中拉幫結派,結黨營私,意欲幫助太子謀權篡位。」
衣凰聽了,忍不住冷冷一笑,沉聲道:「太子乃是一國儲君,這皇位本就是太子的,傳與他不過是遲早的事,他們又何苦做出這等傻事?」
蘇夜洵沉了臉色道:「雖然此言不假,可是太子出事之後,父皇盛怒至極,根本沒有心思去想這些道理。而現在父皇應該已經冷靜下來,也應該早已想清楚了其中緣由,所以才遲遲不提更換左相之事,而是讓左相的位子一直這麼空著。可是,你該明白,想讓一國之君承認自己錯了,是一件大逆不道且難上加難的事,所以現在我們不能迎面衝著父皇而去,而是應該要迂迴前進,打通父皇心中的死結。」
衣凰一直側耳仔細聽著蘇夜洵的話,這會兒不禁彎起嘴角笑開,點頭道:「四哥心思細膩,細如毫髮,遇事沉穩冷靜,真叫我羨慕又佩服。不過這死結是——」
「是父皇對太子的失望。」蘇夜洵說著又不禁想起那日在蘇夜澄寢宮之中,睿晟帝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後,不由得大怒,片刻不留,轉身便怒沖沖地走出東宮,蘇夜洵知道,那樣的盛怒之中,更多的是對太子的失望。
雖然說以長為尊,然,當初蘇夜澄能登沓子之位,並非完全因為他是睿晟帝的長子,更多的是他胸襟寬闊,文韜武略俱通,知人善變,識人善用,他出生在睿晟帝登基之前,親身經歷了睿晟帝從一個二皇子搖身變為太子,再成為皇上,他經歷豐富,承受能力要比旁人強得多,正是一國之君的上上人選。
天朝的皇子,個個都很優秀,有過人才能,加之太子大有所成,睿晟帝聖心甚慰,自小就對太子嚴加管教,注入無數心血,朝中無人不知睿晟帝對於太子的一片苦心。
卻不想,如今讓他親眼太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又怎能不怒,不惱,不失望?
衣凰微微太息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讓父皇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看清此事的真相,解除他對太子的固執認識【鳳殤【五十四】天清雲淡鵝黃柳章節】。畢竟,眼見不一定為真。」
蘇夜洵道:「你已經想好了怎麼做?」
衣凰挑眉一笑道:「暫有一計,不過還需要和九哥商量一下。」
蘇夜洵笑著搖了搖頭道:「你這顆腦袋裡真是裝了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我真是猜都不想猜了,免得白浪費力氣。」
「呵!」衣凰斜了他一眼道:「我認識的四哥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認輸的人。」
蘇夜洵卻只是低頭淺淺一笑,並沒有反駁,弄得衣凰一陣糊塗,隔了一會兒,蘇夜洵才抬起頭來,看著衣凰清麗明媚的面容,輕輕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什麼?」衣凰沒有聽明白,愣愣地問了一句。
蘇夜洵走近道:「對不起。那晚在三哥府裡,我誤會你了。」
衣凰這才想起那晚他對自己的冷淡,甚至有一絲埋怨之意,說出的話讓她陷入不尷不尬的境地之中,是蘇夜涵幫她解的圍。
一想到蘇夜涵,她方纔的笑容全都慢慢凝固,消失。
她與蘇夜涵這個結算是結下了,只怕一時是解不開的,而且,她也並不想解開,只有這樣才是保護他的最好辦法。只有她遠離他,才能讓他安穩。
而,他能不能明白、理解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反正原本就沒有多深的交情,趁著彼此都還沒有陷得太深,及早抽身豈不是更好?
看到衣凰笑容消失,神色黯然,蘇夜洵還以為是自己那晚的事讓她有所不快,不由得心裡一沉,低聲道:「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怪我,若是如此你大可以說出來,我不希望你把事情憋在心裡,悶壞了自己。」
衣凰抬頭看著蘇夜洵,他如水的俊眸靜淡平和,帶著一絲疼惜與愧疚之色,樓陌均在萊州說的話有在耳邊迴響起來。
他分析得並不是沒有道理,再加上後來素冉,也就是青瑤的出現,一切矛頭都指向了那個位冠後宮的女人。可是,若真是如此,那毒也就是她下的了,然,在那幾日的接觸之中,衣凰能很明顯得感覺到那個女人對睿晟帝的真摯感情,那麼關切,那麼掛心,是一個妻子對於丈夫的真切的關心與心疼,即使衣凰理解她為什麼對太子動手,卻想不明白她為何連帶著對睿晟帝一併動手。
「你想多了。」衣凰淡淡一笑,「我只是在想會是何人,下此毒手。」
見她不願說,蘇夜洵也是無奈,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煩擾你了,我送你回去。」
衣凰沒有拒絕,衝他一笑,轉過身去,隨著他一起朝著宮外走去。
蘇夜洵卻明顯地看出她笑容裡的勉強與失落,已不再是他初見時那個膽大妄為,無拘無束的慕衣凰。
也許他從不知道,在衣凰踏上前往北疆的道路的那一刻,很多事情都已經改變,即便他早已有了想法,做好了準備,卻在他開始行動之前,一切都已改變。
而北疆的那一行,改變的不僅僅是蘇夜涵一個人的命運,而是所有的一切,天朝的未來。
從此,事情開始朝著他們無法想像的方向發展過去,直到最終,一切塵埃落定。
距離團圓節還有十天,宮裡已經開始四處張燈結綵,喜慶之味兒十分濃厚。
天朝以孝為先,睿晟帝十分看重團圓節,不管平日裡如何,每一年只要一到團圓節就會心情大好,攜諸位妃嬪及眾皇子公主陪同太后一同過節,登基二十三年來一年不落下。是以每到團圓節,所有人都會拋開個人情緒與偏見,和睦相待,不會為了個人之間的恩怨而鬧出紛爭,惹得睿晟帝和太后不快。
故此,宮裡的人最喜歡的便是團圓節,每到此時主子們心情大好,他們都會得到很多的獎賞,所以每一次佈置團圓節的慶典時都十分小心謹慎,力求做到更好。
也因此,常年居於大悲寺的十四皇子蘇夜瀾,會在團圓節前回到宮裡,並在團圓節當日為皇上和太后祈福,這已經成了這幾年來的一個必不可少的環節。
衣凰卻來不及考慮太多過節的事。如今澄太子的事落在了她的肩上,她便又開始整日往返於各位王爺的府邸,好在幾人都很配合,全都替她準備了輕便快捷的馬車——
唯獨只有蘇夜涵有人為她準備的是一匹馬。
這匹馬性情古怪,雖然還只是一隻年輕的馬匹,瞧見旁人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的模樣,只有在看見衣凰的時候會露出難得的溫柔,對衣凰百依百順。
這匹馬全身通白,就只有在額頭眉心有一處黑點。衣凰初見這匹馬時還以為是子墨,可仔細瞧了瞧,它比子墨要年輕很多,卻原來是冉嶸送來的,是子墨出征前生下的馬仔。
這反倒讓衣凰有些不好意思了,回朝至今一直忙於太子的事,都沒有時間上門向冉嶸致歉,卻不想他非但沒有計較,見衣凰喜歡快馬,竟然還給衣凰送了一匹馬,而且是送到蘇夜涵的府上,讓蘇夜涵代為轉交於衣凰。
想來真是慚愧,衣凰心裡想著,等太子的事一了,應該立刻尋個時間到冉嶸府上拜見一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