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外,一抹白色身影靜立一旁,面色淡然鎮定,只在眼底略有一絲擔憂【鳳殤【五十三】宮所琉璃廣秋寒章節】。反倒是他身旁那人,已經在面前來來回回走了不知多少遍,一刻都不消停。
看了看殿門,還是沒有人走出來,蘇夜澤不由得急了,說道:「這個衣凰也真夠大膽的,父皇的脾氣她還不知道,如此頂撞於他,還擺他的道兒,萬一父皇真的一時氣惱,治她的罪可怎麼辦才好?」
瞥眼看了看另一人一聲不吭,一動不動,蘇夜澤忍不住走過去道:「七哥,難道你不擔心嗎?」
蘇夜涵抬眼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擔心。」
蘇夜澤一瞪眼:「可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啊?」
蘇夜涵眼底沉靜,說道:「看出來了如何?看不出來又如何?」
「我——」蘇夜澤一時語塞,找不到合適的回答,瞪了瞪看似不急不躁的蘇夜涵,不禁歎了口氣道:「七哥,你這般不行,有什麼事什麼話都是憋在心裡,你不說出來,別人怎麼會知道?」
蘇夜涵這才抬起頭認真地看了他兩眼,問道:「什麼話?」
「當然是要告訴衣凰的話。」蘇夜澤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我看得出來你對衣凰很關心,可是,你卻什麼都不說。衣凰畢竟也是女孩子,即使她看起來跟男人一樣堅強,可她還是一個女孩子。」
未及蘇夜涵答話,就聽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背地裡說人壞話,可不是什麼道德的事情。」
二人同時一驚,蘇夜澤連忙轉過身去,跳到衣凰面前道:「怎麼樣?父皇跟你說了些什麼?沒有為難你吧?」
衣凰搖了搖頭,笑道:「怎麼會?皇上寬厚仁慈,他無故為難我做什麼?」說著抬頭看了蘇夜涵一眼,問道:「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蘇夜澤道:「等你。」
「等我?」
蘇夜澤瞥了蘇夜涵一眼道:「七哥擔心你,不肯先離開,想想,我也挺擔心你的,就和七哥一起留下等你了。」
衣凰把目光移向蘇夜涵,遇上他沉靜淡漠的眼眸,心中不禁一凜,朝他微微一笑道:「教七哥擔心了。」
七哥,她喊的是七哥。
她果然與他以兄妹相稱了?
蘇夜涵微微瞇起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說道:「沒事就好,回去吧。」
「嗯。」衣凰只是淡淡應了一聲,然後跟在他身後,一起朝著宮外走去。
一路上,就只有蘇夜澤有人嘰嘰呱呱說個不停,從小時候與蘇夜渙如何狼狽為奸地幹一些壞事,到長大後兄弟幾人每一年的騎射比賽。
衣凰偶爾搭兩句腔,配合地笑一笑,蘇夜涵卻是一直沉默在一旁,不聲不響,又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小心猜想著他的心事。
「對了——」正興奮間,蘇夜澤突然停下,正色對衣凰說道:「四哥讓我跟你說一聲,你讓人送去的梨花酒他很喜歡,只是已經喝完了,想再問你要一些。」
說著撅起嘴巴想了想道:「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會自己釀酒,能不能也送我一些啊?你是知道的,我就愛喝酒。」
「是麼?」衣凰故作疑惑,「可是為什麼每一次你都是最先喝醉的那一個?」
蘇夜澤一愣,轉身看了看蘇夜涵,委屈道:「肯定又是七哥告訴你的,沒錯吧?」
蘇夜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做聲,衣凰笑道:「這不是你在并州的時候,自己告訴我們的嗎?你還說有一次你喝多了酒,錯把宮裡的小太監當成了九哥,一直叫個沒完,結果那個小太監嚇得一直跪在門前,直到你醒酒……」
聽了衣凰的話,蘇夜澤像是撞鬼了似的瞪大眼睛看著蘇夜涵,驚問道:「七哥,是這樣嗎?」
蘇夜涵看了看衣凰滿臉調侃蘇夜澤的笑容,有些不忍掃她的興,便點了點頭道:「確有此事。」
見一向不苟言笑的蘇夜涵都這麼說了,蘇夜澤的臉色頓時綠了起來,朝衣凰訕訕地笑了笑道:「我就不跟你們一起走了,因為我擅自跑去北方的事,母妃很生氣,這些天我都要去陪著她才行。」
四下裡看了看,果然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平秋宮附近,與出宮的路岔了開來。衣凰笑道:「那就下一次見到你再和你細說你告訴我們的事吧。」
「別——」蘇夜澤連連擺手,挑眉道:「你就當那晚你什麼都沒聽說過好了,就當沒見過我總行了吧。」
蘇夜涵也露出一絲笑容道:「代我向宸妃娘娘請安。」
「放心吧,絕不落下。」蘇夜澤說著朝二人點了點頭,轉身朝著平秋宮的方向走去。
留下的衣凰和蘇夜涵二人,相視一笑,繼而繼續朝著宮外走去,卻是一言不發,各懷心事。
近幾日,衣凰一直留在右相府中,很少回到冰凰山莊。這一行回來,衣凰心裡總是比以往掛念右相,掛念那個家,總是想能多陪右相一點時間。
也許是這一次經歷了一些以往所沒有經歷的事情,似乎比以往更加感性了,總是容易情感用事【鳳殤【五十三】宮所琉璃廣秋寒章節】。
就拿素冉的事情來說,她一向的那麼謹慎小心的一個人,若是以往,她絕對不會把這樣一個危險人物留於身側。可是這一次,她卻破例收下了她,並將她改名為青瑤,讓她和青芒一起留在冰凰山莊,協助紅嫣,在她不在莊裡的時候,打理好莊裡的事務。
而她這麼做,全都是因為青瑤的一句話:我想留著這條命,我還想再看他一眼。
衣凰知道,她口中的「他」就是那位王爺,是她主子的兒子。
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很精明,知道青瑤身上什麼地方是可利用之處。只是,這樣的手段未免殘忍,依她那般的性格,又怎會同意自己的兒子娶一個毫無身份的棋子?而依他冷漠的性格,連自己的王妃都可視若無物,又怎可能會同意娶一個自己從沒在意過的小丫頭?
終究,不過是一場利用。
而最後,青瑤遇上的是她慕衣凰。
衣凰不知道自己留下了青瑤是對是錯,但至少有一點,她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就不會後悔。
舉棋不悔,方有可勝之道。
正思索間,一道溫煦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個人琢磨什麼呢?眉都擰成陀了。」一抬頭,就看到蘇夜涵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底有一絲深究。
衣凰輕聲一笑道:「剛一回來,莊中府裡都有許多事要處理,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蘇夜涵彎了彎嘴角道:「那些瑣事交與下人去做就好,不必事事都要傷那個神,留些精神好好休息一番,這一次回來,瞧你臉色不太好。」
衣凰在心中苦笑,他又怎知她是為何事傷神,為何事擔憂,才使得自己這般沒精打采?「多謝七哥關心。」
「唔——」蘇夜涵似乎並不喜歡她這樣的叫法,然,這是皇上的旨意,他又沒有辦法,不禁皺了眉:「等太子的事情解決了,我就像父皇提出——」
「七哥!」似乎猜想道他想要說的話,衣凰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笑道:「什麼時候找九哥一起商量一下,太子的事該怎麼行動?」
蘇夜涵沉了沉呼吸,隔了一會兒說道:「既然此事權力是你從父皇那求來的,一切便由你來做決斷,需要我做什麼,說出來就是。」
衣凰微微一笑:「那好,我就先同九哥商量吧。」
聽她「七哥」「九哥」這麼自然地叫著,蘇夜涵的眉皺得更深了,問道:「方纔,在殿上,你為何不拒絕父皇?」
衣凰輕呵一聲道:「他是皇上,皇命難為。更何況,這對我來說,並非是壞事,我又何必要拒絕?」
聞言,蘇夜涵的臉色陡然變得沉冷,側身看了衣凰一眼,冷聲道:「並非壞事?在你認為,與我兄妹相稱,你很樂意?」
以自然是聽出了他話中的怒氣,原本就憋屈的情緒更加高漲,漠然道:「怎麼?難道涵王認為衣凰這是高攀了?」
這一句話,乾脆將「七哥」又換成了「涵王」,蘇夜涵一聽,先是一愣,繼而眼神冷厲地看著衣凰,一字一句道:「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
衣凰低下頭去,淡笑道:「那自然是好。」
蘇夜涵努力壓下心頭的不悅,和聲道:「你若是擔心右相,不敢拒絕父皇,我去替你向父皇說明此事,讓他撤了這個旨意。」
衣凰搖了搖頭,果斷說道:「不用。」
「為何?」
「你該知道,若是不應下,就沒有辦法順著皇上的意思提出重查太子一事,我也就沒有足夠的資格和理由參與其中——」衣凰說著頓了一頓,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而我也就沒有了拒絕你卻又能不傷害你的理由。
蘇夜涵的目光落在她滿是不以為然的表情的臉上,眼神愈加冷漠,隱隱帶著一絲疼惜,「即便如此,你也不該用自己的命運作為代價,你可知道應了那樣的旨意,日後便要經常出入宮中,終會給自己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呵!」衣凰隨意一笑,「那就要多些七哥關心了。」
蘇夜涵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衣凰神情一滯,脫口問道:「我是哪樣的?」
蘇夜涵道:「你冷漠,決然,乾脆利落,從不會為了一件事而拖拉很久。」
衣凰回神道:「那就是我變了,變得不再是以前那個讓七哥欣賞的慕衣凰了。」
蘇夜涵卻只是搖頭,直直地看著衣凰,似要看進她的眼中,過了片刻他沉聲道:「衣凰不會變,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心,我相信,她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我等著有一天她能給我一個回答,告訴我,她是有所原因。」說罷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開,空寂蒼茫的背影越來越遠,直至完全消失。
衣凰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突然「呵」的一聲笑出聲來,卻是有無數地無奈和寒涼。
她想開口告訴他壓抑在她心裡的原因,卻在碰觸到他眼睛的那一剎那,又將所有的華語都嚥回。她心裡明白,若在此時將一切都告訴他,依他的性格,結果必然一場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