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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十八】一滴海棠敗全軍 文 / 凌塵

    入夜,一行人行至山腳下【鳳殤【二十八】一滴海棠敗全軍章節】。

    夜色實在深濃,看不清來路,在平地上尚不好接著往前走,更別說還要走山路,軍隊便在山下搭起營帳,等著天色亮起時再行趕路。

    為了防止暴露目標,當晚並未生火,所有人都只是啃了兩口乾糧,喝了點水便各自回帳了,並沒有悉數睡下,而是輪流值夜。

    琅峫的營帳位於正中間,從四面看過去根本看不到它的存在,所以便只在琅峫的營帳旁生了一堆火。

    走出營帳,看到衣凰坐在一處稍微凸起的山丘上,提了一壺酒,正喝得好不歡暢,一仰頭,酒壺高高舉起,酒從壺嘴裡灑出來,慢慢入口,有些酒水濺出來,劃過她白嫩的臉頰,順著脖頸流進衣服裡,她卻毫不在乎,衣袖一揮,白色水袖飄盪開來,覆上雙腿。

    如此,哪還有堂堂天朝郡主的模樣?

    琅峫無奈一笑,走上前:「你倒是有興致,一個人也能喝得這麼開心。」

    衣凰斜了他一眼,問道:「為何不能?喝酒需盡興,即使是一個人,也要盡足了興才有意思。」

    琅峫輕「呵」了一聲,伸過手去,衣凰會意,將酒壺送到他手中,他便學著衣凰的樣子,仰頭飲酒,酒壺始終距離自己有七寸遠。

    這麼喝了幾口,他不由得一凝眉,「我道你怎麼這麼不心疼,原來是因為這是我的酒。」

    衣凰呵呵一笑,「怎麼,將軍心疼了?」

    「那倒沒有,你若是願意,我的酒你可以喝上一輩子——」他說著側身看了衣凰一眼,見她並不搭腔,心裡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唉,只可惜,這樣你卻不願了。」

    衣凰沒有說話,只是抬起頭看著四周。

    一片漆黑,卻隱隱有風聲傳來,越來越大,吹到營帳上,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音,似乎想要把營帳撕裂。除了風聲,除了方纔他們的談話聲,這周圍竟然真的一點其他聲音都沒有。

    看著琅峫有些憂慮的神情,衣凰說道:「再往前走便是突厥了。」

    琅峫「嗯」了一聲,衣凰笑道:「怎麼?難道將軍心情忐忑不安了?」

    琅峫卻是搖頭,「我外出帶兵打仗,是家常便飯常有之事,如果每次都要這麼折騰一陣子,我早就一命嗚呼了……」

    他側身看了看衣凰笑意清淡的眼角,語氣一轉接著說道:「不過這一次,我倒真的有點不安了。那種感覺明明很壞,我卻有些捨不得,有些留戀……」

    他本以為衣凰會笑話他,卻不想一轉身看到衣凰正一臉認真的表情聽他說著,眼底閃過一道柔和的微光,「就好像前往冰山頂端尋找雪蓮之人,明明寒冷徹骨,卻不肯離開,因為只有這種寒冷才能給他們帶來希望,找到雪蓮的希望。」

    琅峫有些驚訝,愕然地看著衣凰的側臉,火光映襯著她清瘦的臉龐,泛著一層朦朧而輕柔的幽光,帶著一股莫名的疑惑力。

    愣了片刻,他頓然一笑道:「你找到過雪蓮嗎?」

    「找到過。」衣凰說著又挑著眉想了想,「不過沒有帶走。」

    「為何?」

    「因為雪蓮只有待在它應該待的地方,才能活下去。我若為了個人所好就奪了它的性命,豈不殘忍?」

    「你是在說我嗎?」

    衣凰看著他詢問的眼神,不禁莞爾,「將軍殺敵保護自己的族人,自然無可厚非。真正殘忍的是這些戰爭的製造者,他們為了一己私慾,為了拓寬疆域,為了名垂青史,不惜挑起戰亂,害得無數百姓家破人亡,可是,如此一來又有何清名可言?」

    「所以,你痛恨征戰?」

    「不盡然,如果那一場征戰能給更多的人帶來平靜安定的生活,也並非什麼壞事。」

    琅峫連連搖頭,表情頹敗,「早說了不能與你爭辯的,我這不等於自討苦吃嗎?古人云: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聞言,衣凰也不反駁,真是站起身,「將軍的話,衣凰並不贊同。不過既然將軍不想與衣凰爭辯,那我就去休息了。」

    說著轉身離開,最後一眼看向琅峫時,眼底有一抹意味深藏的笑意,冷然也清和,像是鬆了口氣【鳳殤【二十八】一滴海棠敗全軍章節】。

    只是那時琅峫並不懂其中意味,等到他明白時,卻已是千帆過境,物是人非,他原來在最初便已經輸給了那個人。

    黎明時分,東方泛白,天色微亮。

    那一堆火終於燒盡了,只剩點點火星還在一亮一亮。

    琅峫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著的,這一夜太過安靜,待醒來時他竟然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若是在他睡著的時候有人來襲,那他的三千精兵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剛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一道身影準備離開營帳,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喉嚨,說道:「這麼一大早就把藥送來了?」

    衣凰回過頭見他已醒,便不急著離開,端起藥碗走過去說道:「趁著剛才篝火未熄,就把藥熬好了,免得等你醒了,還要再另行生火。」

    琅峫起身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到。」說著接過藥碗仰頭喝下,眉頭也不皺一下。

    「如此,我就不欠將軍的了。」衣凰突然開口,嗓音是出奇的冷冽清越,直似一道閃電驟然劃過琅峫的心頭。

    「什麼意思?」

    衣凰眼神依舊清冷,「將軍的毒是我下的,如今我既已解了將軍的毒,那麼從現在起,我與將軍兩不相欠。若是日後再起糾葛,就當如今的一切都尚未發生過。」

    琅峫像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起身衝出營帳,各個營帳查看,發現所有人都是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連拔出佩刀的力氣都沒有,昏昏欲睡,有些人已然睡去。

    驀地,他回身,看到衣凰就站在他身後,不慌不忙地看著他,神情漠然之中帶著一絲愧疚,「對不起了,將軍,我要保護好我的那朵雪蓮,就必須要攔住那些去尋找它,並且想要摘下它帶走的人。」

    琅峫原本盛怒的情緒在剎那間熄滅,他靜靜地看著衣凰,幽幽歎道:「算來算去,終究是我低估了你。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他說著瞥了一眼地上的精兵。

    衣凰瞭然,指了指身後不遠處剛剛熄滅的火堆,「七星海棠燃燒後會放出一種無色無味的氣體,輕者昏迷,重者致命。」

    琅峫蹙眉,問道:「那為何我沒事?」

    突然他一怔,脫口說道:「酒!」

    「沒錯,昨晚你喝的酒裡有七星海棠的解藥。我說過會救你,就絕不會食言。」

    「呵!」琅峫冷笑,「如此,又跟直接殺了我有何不同?銀甲軍應該就在附近了吧。」

    話音剛落,只覺大地突然一震,琅峫一愕,快步走上前一看,百步之外一片銀光,銀甲軍整齊列陣,竟似從天而降般,不聲不響地到了他們身後。想來就是在所有人都中毒之後,銀甲軍便到了。

    衣凰走到他身側,抬眼看著對面的銀甲軍,眼底一片柔光。

    陣前,三人並駕而立,右邊那人雖著了盔甲,卻依稀可見他頑劣的模樣,正伸著脖子向這邊張望,可不就是十三皇子蘇夜澤?左邊一人銀甲披身,一身遮掩不住的雄渾氣勢,滿身的凜然殺氣是久經沙場歷練而來的,而他既能與蘇夜澤並駕,想來正是蘇夜渙麾下得力大將,當朝二品輔國大將軍,冉閔將軍的嫡傳子孫,冉嶸。

    唯獨中間那人未著盔甲,只是身披玄色披風,被風撩起了披風一角,露出了裡面的一身白衣,翩然臨世。這麼遠遠地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明顯地感覺到他沉冷如潭的眼眸中,殺意並不遜於身旁的冉嶸,直直地盯著衣凰,以及她身旁的琅峫。

    琅峫冷哼一聲,「是冉嶸,可是那個人不是蘇夜渙。原來如此,蘇夜渙早已被替換下回京了,是麼?」

    衣凰「嗯」了一聲,看了琅峫一眼,復又看著蘇夜涵,「我可以保你平安,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琅峫瞥了她一眼,「你認為我會選擇苟且偷生?」

    「並非偷生,而是以命換命。」

    「此話怎講?」

    「今天我保你以及你一干將士所有人的性命,你答應我若此後在戰場上再次相遇,你要放一個人一條生路。」

    「誰?」

    「涵王。」

    「七王爺蘇夜涵?」琅峫凝了凝眉,有看了一眼銀甲軍陣前的三人,目光鎖定中間的人,突然幽幽一笑,「那個人,就是蘇夜涵?就是他破了靺鞨的五行軍陣,退了五行軍?」

    他說著恨恨地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在北疆戰場上,聽說五行軍陣被破,他氣惱萬分,雖然那是靺鞨的軍隊,陣中卻有他最看好的幾名部下,在陣中佔據要塞,這支五行軍連駐守邊疆數十年的凌陽昊都抵擋不住,卻不想竟被一個身不披甲,手不執劍的人給破了,他的幾名部下悉數陣亡,他又怎能不怒?當日便嚷嚷著要揪出此人五馬分屍,可是銀甲軍所向披靡,士氣大盛,他才不得不暫時退下,另尋機會。

    他身上的戾氣很重,衣凰已經感覺到了,並沒有多說話,只是淡淡地點點頭。

    突然琅峫長歎一聲,說道:「好,我答應你,若是以後他成了我的俘虜,我會放他一條生路,但是,我只放他一次。他若有第二次落入我手中,我定會將他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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