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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東宮事發玉樓人 文 / 凌塵

    鳳池吟

    萬丈巍台,碧罘罳外,袞袞野馬游塵【鳳殤【一】東宮事發玉樓人章節】。

    舊文書幾閣,昏朝醉暮,覆雨翻雲。

    忽變清明,紫垣敕使下星辰。

    經年事靜,公門如水,帝甸陽春。

    長安父老相語,幾百年見此,獨駕冰輪。

    又鳳鳴黃幕,玉霄平溯,鵲錦新恩。

    畫省中書,半紅梅子薦鹽新。歸來晚,待賡吟、殿閣南薰。

    東宮之中一片肅殺,靜謐無聲,了無生氣,如同剛剛遭受了風霜摧殘,雖然盛夏剛過,燥熱猶在,可這整個宮中卻如同冰窖一般,寒涼徹骨。

    偌大的太子府院,竟只有寥寥數人偶爾走過,行色匆匆,神情驚惶,拿著包袱便像逃命一般奔出南薰殿。

    那裡正是天朝太子蘇夜澄的寢殿,在那裡伺候的多是曾經信誓旦旦誓死追隨太子之人,然今禍亂臨頭,他們卻跑得比誰都快。

    驟然一陣琴聲響起,宮人們的腳步不由得一停,側耳細聽起來,彷彿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琴音起伏平緩,不驕不躁,清雅之中又有幾分放浪不羈,一陣輕撥低轉後,有男子的聲音潺潺傳出——

    「金閣流宇夜寒涼,夢惶惶,淚蒼蒼,哀鳴在耳怨心藏。天為冠,雲為裳,策馬江湖見猖狂;他生莫作癡癲人,投身宮中伴帝王……」

    那人似乎越說越興奮,聲音隨著琴音漸漸大了起來,狂妄的笑聲之中淒涼滿地。宮人們正聽得入神,卻在聽到最後一句「投身宮中伴帝王」時,臉色突然一驚,惶惶恐恐地逃離,嘴裡念叨著:「糟了糟了,太子這是瘋了,被逼瘋了……」

    南薰殿的正中是連玥閣,金黃耀眼的匾額如今仍舊嶄新,「連玥閣」三個字稜角分明,依稀可見當年睿晟帝題字時的風姿,而今,它卻在頃刻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鳳殤【一】東宮事發玉樓人章節】。

    「哈哈……都散了吧,尋得一個好去處,莫再留在這個比牢籠還不如之地,嘗盡煎熬!哈哈……」連玥閣的百花園旁,那人笑得輕狂,神情卻認真而憐憫,衣著乾淨整齊,白色的內衫外面,是玄黃色的長袍,錦衣玉帶,領口與袖口用金線細細繡著雲紋,華冠束髮,面容俊秀,正是剛剛撫琴之人。

    一直立於他身側從未離開的那人一身竹青色輕衫,利落而簡潔,微微瞇起眼睛看向坐著的那人,眼底是濃郁而無奈的擔憂,只一眨眼,便碎成了無數怨恨。

    「太子——」他驟然上前拉住黃衣男子的手臂,眼神一寒,「聽臣下的,離開吧。」

    「為何要離開?這裡便是我家。」太子蘇夜澄淡然一笑,揮開他的手,「陌均,你別忘了,我是蘇家的人,一生一世不變的事實。」

    樓陌均一向從容淡定的臉上浮上一絲焦躁,狹長的眉一皺,「可是太子,如今您家裡的人要置您於死地,您不反抗,難道連躲都不願躲麼?」

    「如何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躲到何處,躲到何時?」

    「只要太子願意,樓族……」

    「陌均!」聽到「樓族」這兩個字,蘇夜澄那淡若清風的臉上終於有了正色,目光一冷,掃過樓陌均的臉龐,「從此以後,不許再提這兩個字,樓族已亡,不復存在。」

    「可是太子明知……」

    「我什麼都不知道,陌均你也該什麼都不知道。」他說著朝樓陌均微微一笑,在看到他臉上深深的擔憂時,眼角終於有悲傷化開,「只是陌均,難為了你,陪著我心驚膽戰了這麼久,終是難逃一個罪名……」

    樓陌均看著他佈滿憂傷的眼角,心下一顫,握緊了拳頭,正欲說什麼,外面就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他皺起眉頭,像是想起了什麼,驀地看向蘇夜澄。

    「來了。」蘇夜澄輕聲一笑,話音剛落,便有兩隊披甲佩劍的羽林衛在領頭那人的帶領下走過來,步伐沉穩整齊。

    領頭那人宦官衣著,走起路來卻毫不扭捏,見到蘇夜澄和樓陌均,不慌不忙地行了禮,「老奴參見太子。」

    「有勞你了,宗正。」不冷不熱的一句話叫來人宗正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蘇夜澄會如此淡然鎮定,宗正抬頭惶然地看了他一眼,復又低下頭說道:「老奴分內之事,不敢言苦。」

    聞言,樓陌均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什麼時候緝拿太子成了宗正大人的分內之事?大人的分內事不該是好好伺候皇上嗎?」

    宗正聞言,只是尷尬地笑了笑,「老奴這正是受皇上之命,不敢不從吶,是皇上差老奴來請太子過府問話。」

    樓陌均看了看蘇夜澄,果見他在聽到「皇上」時,臉色微變,不禁怒火中燒,「你這……」

    他想罵的是「你這閹臣」,不想「閹臣」二字未出口,就被蘇夜澄打斷了,只聽他幽幽開口說道:「宗正盡心盡力為父皇辦事,其心可嘉。既是如此,我就不勞你費心思了,這便走吧。」

    說完起身走到宗正面前,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看似無波無瀾,卻凌厲深藏,教宗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以為太子會辯駁一番,即使不鬧得人仰馬翻,至少要弄出點動靜,卻不想太子竟然這麼坦然,連他廢口舌的力氣都省了。

    「太子!」樓陌均一驚,正欲上前拉住他,卻被他一個冷刻的眼神攔下。

    「陌均,我突然想起還欠九弟一壺玉露酒,是我去年跟他比騎射時輸給他的,本想等他打了勝仗回來,為他慶功之用,誰想他這一仗竟打了這麼久,至今未歸,只怕我是等不著親自送給他了。我不在宮中時想必你也是閒來無事,就替我將那壺玉露酒給渙王爺送去,可好?」他說得極為平淡,似乎只是出門前的臨行交代。

    樓陌均一聽到「渙王爺」,心下驀然一凜,眼中閃過一點希望的光芒,卻還是冷冷地掃了宗正一眼,「太子放心,陌均定不負所托。」

    「那就好。」蘇夜澄淡淡一笑,轉向宗正,「宗正,我們走吧。」

    「太子,這……」一時間,他竟有點猶豫。

    「怎麼,莫不是你不記得來時的路了?」蘇夜澄嘴角逸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老奴不敢。」宗正定了定神,對著羽林衛說道:「太子身嬌肉貴,你們可得當心著,莫讓人傷著了。」

    說罷跟在蘇夜澄身後走出連玥閣,兩隊羽林衛立刻分成兩部分,各成兩列,一前一後地將蘇夜澄和宗正護在中間。走到門口時,宗正不由得回頭看了樓陌均一眼,見他仍在站在遠處一動不動,看過來的眼神卻冰冷如斯,教他在這大熱天打了個冷戰。

    這個樓陌均,他很早就見過了,然十多年過去了,卻從看不清此人心思。如今太子遭難,身為太子幕僚的他不想著怎麼解救太子,卻要去給遠在疆場的九王爺送一壺玉露酒,其中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可是即便明白他此舉目的,也沒法阻攔他,畢竟太子的罪還未由刑部定下來,樓陌均便是個無關的幕僚,官居三品,行動尚且自由,他要去哪裡,自是沒人攔他。

    更何況,宗正根本沒有攔住他的意思。此次事發,皇上降罪太子,實是氣憤難當,指不定哪天氣消了,又會心生悔意【鳳殤【一】東宮事發玉樓人章節】。如今放樓陌均去找九王爺,便是給自己日後辯駁留了一條後路。

    想到此,他不禁暗自一笑,抬頭見蘇夜澄已走出好遠,便趕緊加快腳步跟上。

    第二日,天還未亮,啟明星尚在暗淡的空中閃亮,一匹快馬就疾駛著出了茲洛皇城,而剛一出城門,便朝著北方奔去——

    那裡是突厥與靺鞨所在的方向,亦是當今大軍正在交戰的地方。

    一身竹青色長衫在晨風中飄忽,手臂上隱約可見紅色,他用力一勒韁繩,手臂上的傷口又被振開,鮮紅的血便浸出來,染紅了整只袖子。

    由於吃痛,他咬了咬牙,速度絲毫不減。

    從天朝都城行至交戰疆場,又怎會是一件容易之事?然他知道,他不能停下或者慢下,太子的命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他能不能趕在那個女人痛下殺手之前,將消息傳給九王爺。雖然太子的心腹隨從已經早在事發當天便帶著消息趕去了,可是他卻擔心那人不能說明情況,遇見了九王爺倒是好,若遇上了軍中另外兩位王爺……只怕他們早就盼著太子被廢了吧。

    想到此,他一夾馬腹,狠狠一鞭抽下,馬兒吃痛,嘶鳴一聲,加速奔去。

    四下一片寧靜,就只剩馬蹄聲,以及耳邊呼呼而過的風聲。

    而此時此刻,北方戰場上卻是喊聲震天,嘶吼聲不斷,馬蹄聲、嘶鳴聲、箭羽聲、刀劍聲以及慘叫之聲混成一片,兩邊還有戰鼓聲起伏不斷,站在城頭上望去,狼煙四起,屍橫遍野。

    「七哥,他們果然要逃了!」眼看敵軍已經丟了戰旗,欲將潰敗而逃,城頭上那位身著銀色鎧甲的年輕將領臉上冷光閃現,對著身側的玄衣男子說道,神情很是驕傲不羈,「剩下的,就看我的了!」

    他說著一揮手中長槍,躍身跳下,穩穩落在正整軍列在城門內的萬千將士面前,對著身後軍陣喊道:「靺鞨小族,竟敢不自量力,犯我天朝,如今戰敗就想逃走,爾等可別讓這些人有機會回去,調整了生息再次來犯!」

    說罷英眉一挑,夾緊馬腹,大喝一聲,策馬出了城門衝入戰場。不知何時,守在城門兩側的士兵已經得令大開城門,此時身後數萬銀甲將士齊聲一吼,一勒韁繩,緊隨著跟上,頃刻之間,戰場變成了一片銀色。

    玄衣男子見此景,冷峻清瘦的臉上掠過一絲微微的笑意,繼而又被疲倦覆蓋。

    身後一個士兵匆匆走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只見他臉色一沉,略一沉思,一撩長長披風,立刻跟著那個士兵走下城頭,進了軍營大帳。

    不遠處,一名衣衫襤褸的男子由兩名士兵陪同走過來,那男子雖然風塵僕僕,蓬頭垢面,眼神卻堅毅無比,不慌不忙,進了大帳後,定定地朝著玄衣男子一拜。

    玄衣男子還未及坐下,身側走上一名侍從替他解下披風,復又奉上杯盞。

    「不用了,先說正事。」他的聲音冰冷得似乎不帶感情般,在這悶熱的軍帳中似一泉清流緩緩流過。

    被領進來的男子一愣,這才抬頭去看坐上之人,待看清那人時眼中閃過的情緒很是複雜,說不清喜憂。

    「小人曾明參見涵王殿下,小人是太子貼身隨從……」曾明說著頓了頓,似乎在想下面的話該怎麼說。

    玄衣男子正是當朝七皇子蘇夜涵,亦是此次行軍的軍師,聽得曾明所言,並沒有過多反應,只是示意替他奉茶之人先退出。由於眾將士心知七王爺的脾氣,是以沒有他的傳喚,並沒有多餘的人進入帳中。

    他抬起碧綠色的深眸看向曾明,看得曾明渾身一顫。「接著說。」

    沉冷的聲音劃過曾明的臉龐,曾明不敢不從,接著說道:「是。太子遭人陷害,成了姦殺宮女的兇手,小人在事發當日便匆匆趕來通報,如今只怕太子……」

    他沒有把話說完,然言下之意已經明瞭,只怕此時太子已經被抓被關了,性命堪憂。

    聞言,蘇夜涵的眉角微微一動,卻仍然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曾明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七王爺,心裡忐忑不安,暗罵自己粗心大意,怎麼就將太子遭難的事告訴了他?雖然這位七王爺平日裡冷漠淡泊,但誰又能抵擋得住儲君之位的誘惑?

    就在曾明快把自己的衣角捏碎的時候,突然聽到蘇夜涵對著帳外喊了聲「邵寅」,之前退出的那人立刻應聲走進來,對著他行禮,「涵王。」

    蘇夜涵看了看緊張的曾明,嘴角隱約掠過一絲朦朧的笑意,轉而對邵寅說道:「帶這位曾大人下去休息,等渙王一回來便帶他去見渙王,記住,不得有絲毫怠慢,務必保護周全,若他有閃失,你就不用來見我了。」

    邵寅一臉平靜地回答:「屬下遵命。」

    然後領著還有些驚魂未定的曾明走出大帳,而曾明一出大帳就重重地舒了口氣。

    果然是冷酷的涵王,但所幸不是無情的。

    如此,太子便有救了吧。

    但願樓大人能再應付些時日,待三位王爺大軍回朝,一切就都好辦了。

    他這麼想著,回頭看了看蘇夜涵的大帳,似乎又想起了剛才他冷到極致的聲音與神情,不由得渾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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