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掩映處,伴著一聲駿馬嘶鳴,兵刃交接之聲猝然而起——眾人正不知如何勸阻、手足無措之時,幸得驍衛將軍途經此處。
催馬上前,蘇岑向短兵相接的兩名男子厲聲斥道:「都住手!」
內中一人,瞧著不過十四五歲光景,聞言倒也立時收手,繼而翻身躍上一匹紅鬃桃花馬,挑釁一般,回頭輕笑道:「今次算是瞧在蘇將軍面上——」說著便帶了隨從自去。
蘇岑笑歎一聲,回身一把攔住怒不可遏的年輕男子,道:「堂堂虎賁將軍,倒與黃毛小兒一般見識!」
年輕男子乃是新晉外廷宿衛長常廣立,行伍出身,並非世族子弟,因祁地戰功受封虎賁將軍,如今將將接手外廷禁軍。
常廣立怒氣未消,亦有幾分尷尬,憤憤收了手中兵刃,也不接話,只管命人牽了馬來,上馬沿著山路繼續巡視。
蘇岑倒也不以為意,與那常廣立並行一段,隨口問道:「縕嶺以北應是陸兄當值,怎的自箭門去往屏湖的扈從,瞧著倒像你的手下?」
常廣立原是悶聲不語,片刻後終是說道:「昨夜後山混入一夥流寇,不知什麼來歷,散開了區區十數人,竟躲過了五道關卡;先前調度的京畿護衛營,倒如虛設一般!內庭隱衛亦被他們傷了兩個!」
蘇岑見他滿臉懊喪,心中明白幾分——方纔的少年正是宰輔肖瓚幼子肖承嚴,素因瑣事與常廣立不睦;眼下陸元奎等人戍衛不利,肖承嚴必是出語相譏,意氣之下,以致二人刀劍相向。
一時倒也顧不得這些,蘇岑先便問道:「如今是何情形?」
「賊人擄走幼箴公主身邊一名宮人,又傷了卞家一名隨從。」常廣立恨道,「如此倒也罷了,壞就壞在那起王孫公子們聚在屏湖圍雁,不知何人將此事傳了出去,便有好事的提議結伴圍剿賊寇,救下宮人獻與公主。此言一出,哪個還按捺的下?個個妄想拔得頭籌!偏偏又有不少女人在旁看著,一眾人唯恐落在後頭,在女人跟前失了顏面——陸將軍帶人攔阻,卻是一個也未攔住,倒被內中幾個驕橫跋扈的臭罵一通。那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哪裡知道個中凶險!眼下只得趕緊增調人手,又要搜山尋人,又生怕他們哪一個出了閃失,弟兄們誰也擔待不起!」
蘇岑擰眉道:「也怪了,單單擄走一個宮人?既是幼箴的人,為何傷的卻是卞家的隨從?」
「陸將軍早慌了手腳,結結巴巴,說得也不甚明白,」常廣立並未多想,隨口答道,「原本只說擄走的乃是卞府四公子新結識的棋友,誰知一轉眼又成了什麼宮女——」
此時便聽蘇岑冷聲道:「卞四與陸元奎現在何處?」
常廣立怔了一怔,道:「陸將軍帶人往四下山中去了,卞公子應是還在屏湖南岸——」
話未說完,卻見蘇岑立時掉轉馬頭,向著屏湖疾馳而去……饒是馬背上顛簸不堪,阿七被人牢牢縛在肩後,兀自睡得迷迷瞪瞪。再次醒來,已是正午。明晃晃的日頭曬得額頭滾燙,阿七瞇眼打量週遭——不過丈許寬的山道,對面竟聚集了數十人,兩相峙立,劍拔弩張——個個鮮衣怒馬,瞧著倒還養眼。
怔怔瞅了半晌,阿七猛然間恍過神來——陰錯陽差,自己竟成了今日圍場中最肥的一隻兔子,人人企圖收入獵囊!
只是這肥兔,品相實在不佳——身形瘦小不說,且蓬頭土臉,身上面上滿是泥水,全然辨不清形容。
原想著上陵守衛森嚴,有人冒死闖入,劫去的必是花容月貌的女人,誰料如今一見,眾人難免大失所望。
列前一名搭箭在弦的男子,終是忍不住側過臉去,低聲對身側桃花馬背上的少年說道:「肖兄,難不成那就是公主的近婢?瞧著也太……不堪了!」
少年笑得氣定神閒:「管他堪與不堪,不過一個宮女而已,死活不論,咱們只管放手制住賊人便是!」一面說著,便將利箭對準縛著阿七的男子。
阿七聽得一清二楚——眼前這一眾公子哥兒絕非為了救她,不過是仗著人多勢眾,剿寇又比圍雁有趣,何樂不為?想到此處,阿七不禁向身後恨道:「眼瞎綁錯人倒也罷了,竟連累我陪你們一道送死!」
背後男子比她更為火大——大費周章,卻綁了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宮女,作人質亦不夠格——惡狠狠回罵道:「再囉嗦,老子割了你的舌頭!」
雙方人數太過懸殊,區區五名賊人,被數十人馬團團圍住,儼然成了甕中之鱉——心中焦急,阿七口不擇言道:「連援手掩護也無,竟敢直闖上陵,全是蠢材!」正說著,身後男子猛地貼向馬背俯身下去,阿七被迫仰面朝天,眼前寒光一閃,一隻雕羽利箭擦著鼻尖呼嘯而過。
原是渾身作燒,如今生生唬得涼了半邊——驚魂甫定,阿七火冒三丈,盯住那名騎著桃花馬,滿臉興奮之色的驕縱少年,恨得咬牙。
照著圍雁的規矩,既是有人射出第一箭,其餘人紛紛搭箭引弓——阿七被捆得動彈不得,眼瞅著便要做一副活箭靶!箭雨須臾而至的慘象在腦中一閃而過,情急之下大喊道:「住手!統統給我住手!我是宸郡王聘下的王妃!驍衛將軍蘇岑的胞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