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勉力掙了幾下,無果,索性也不再白費氣力。
藉著夜色,男子稍作歇息,仍將阿七用粗麻縛在背上,接著趕路。
藥力漸起,神志亦有些滯澀,阿七任由他背著自己在繁枝亂草間騰挪穿梭,昏昏沉沉之時,猶覺此人身手矯捷,好似林間走獸。
直待遠處遙遙傳來杜鵑幾聲輕啼,淺淡天光終是穿破林梢。阿七自昏睡中醒來,緩緩睜開雙眼,卻見自己被置於一處斷坡下,五花大綁,一絲力道也無。
而男子則匿在稍遠處——枯枝荒草將他遮得嚴嚴實實。
喉中乾澀,好似失了聲一般——正自焦灼,忽聽頭頂撲稜稜嘩啦啦一陣亂響,捲起的枯草散土灑了阿七滿頭滿臉,緊接著便見一團灰蓬蓬的物事正正跌在自己腳邊。
定睛一瞧,卻是一隻紅腳花鷂,拚命撲騰著翅子,逃出幾尺遠去,便縮在草中不再動彈。
阿七初時只當虛驚一場,誰料頭頂碎土竟是接二連三,自坡上落個不住,心念稍轉,暗道不好!但聽犬吠馬蹄之聲,須臾而至。阿七將將掙坐起來,只見一條長腿弓背的斑毛大犬自斷坡之上一躍而下,原地兜了個旋子,惡狠狠衝著阿七一通狂吠。
此時又聽身後來人已在斷坡邊將馬駐下,一人惱道:「還能跑了不成?必在近處!」
有人接笑道:「枉費這些氣力,倒不如圍雁去!昨夜諸位世家公子往屏湖邊圍雁,世兄怎的不去?」
先時那人輕哼一聲,道:「捕那些睡得迷迷瞪瞪的扁毛畜生,算什麼本事?」
另一人又道:「聽聞昨兒屏湖邊出了刺客,陸將軍調了大隊人馬過來,正徹夜搜山呢!咱們不去瞧瞧熱鬧,倒可惜了!」
「什麼刺客,也值得興師動眾!陸元奎不過是挑著由頭在聖上面前邀功罷了!」
旁邊便有人插話道,「諸公可知刺客擄走的究竟是何人?」
幾人皆道不知,那人輕笑道:「原只說是卞府的隨從。事發之時,偏偏幼箴公主的人亦在屏湖對面,此事傳入公主耳中,公主竟說跟著她的宮人丟了,私下已調用了內庭隱衛!豈不是蹊蹺?這還不算,先前過縕嶺去,被攔在半山腰哨卡外的那路人馬,為首的瞧著倒像宸王府的兵曹——」
阿七藏身斷坡下,聽得一清二楚,卻分不出心思琢磨——眼前恁大一條惡犬,口中涎水險些便要滴在自己腿上,而躲在草中的男子如那紅腳花鷂一般,悄沒聲息,偏偏自己逃又逃不得,喊又喊不出!若殞命於惡犬利齒之下,豈不冤枉!
恰恰此時頭頂一聲忽哨,大犬知是主人尋喚,立時撇下阿七,東嗅西聞,片刻功夫便尋著花鷂,一口叼起竄上土坡。
待一行人說笑著打馬遠去,身側男子才鑽出草叢,抓起阿七繼續趕路。
終是到了一處隱蔽山坳,三五男子或立或坐,聚在一株碩大楸木之下。天色尚早,林間影影綽綽,阿七全然辨不清身在何處,還未看清幾人形容,便被重重摜在地下。
擄來阿七的男子向眾人得意道:「怎樣?還是兄弟我手到擒來——」
幾人圍攏過來,將阿七從上到下一番打量。有人慢了幾步,撥開眾人探頭瞄了幾眼,笑得不懷好意,道:「弟兄們如此大費周章,到頭來竟只為這麼個貨色?公子的口味果然寡淡!依我說,瞧著也不過爾爾,還不如盛義西街那幾個當紅的姐兒——」
旁邊一人冷哼一聲,不以為然道:「別小瞧了這女人!沙徹竟然也在尋她。這種女人,多留一日,便是一日的禍害!」
為首一人見阿七一動不動蜷在地下,雙目緊閉,不禁俯身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囑咐眾人道:「公子雖未明著吩咐,凡事還是小心些為妙——傷在咱們手上,只怕不好交差。」
先前那男子似是有些底氣不足:「我只管將人捉來,難道她少了幾根頭髮,還要算在我頭上不成?」一面說著,悻悻將阿七口中的破布取下,又將她晃了兩晃,惡聲惡氣道:「休要裝死,快給老子醒醒!」
阿七歪在地下,佯裝昏死過去,無奈對方卻是毫不客氣,抄起腰間水囊,一股腦澆在她面上。
阿七被激得渾身一抖,心中暗恨——今日果然晦氣!口唇張了幾張,有氣無力,分辯道:「我並不識得你們公子,也不知什麼沙徹,你們定是認錯了人!」
幾人見她開口說話,料想應無大礙,便不再理會,只管聚在一處,似是等著什麼人,一面又商議白日裡如何避開追兵,入夜再逃出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