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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六十一 五陵公子(5) 文 / 丁染

    阿七將那弓細瞧一番,待要丟開,卻見索布達似是十分中意,便遞到她手上:「我乏了,讓人帶你往湖邊林子裡玩去!」

    索布達果然十分歡喜,跟了卞家一名僕從出去。

    阿七看著她出了院門,便向院中桌案旁坐了。卞四早換上家常衫子,趿著鞋,斜斜倚坐在對面籐椅上,只管瞇了眼養神。

    阿七探手取茶,無意間掃過一眼——這男子形容舉止,與當日蘇岑在陵溪城中游手好閒,四處招搖之時,頗有幾分相似——連他繫在腰間未曾解下的白玉墜子,瞧著亦與蘇岑的相仿。回想起暄曾說蘇岑與卞家關係匪淺,昨日又親見蘇岑與卞四二人的情形,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趁著週遭無人理會,偷眼打量一番——那羊脂玉墜潤如鴿卵,一端飾有比目紋飾,魚形與蘇岑的恰巧左右相對,只可惜一角缺損,被人鑲金補足。

    阿七腹誹道——許或這二人交情甚篤,便將一對兒玉飾分開了各自佩著?想想又覺不像,男女定情方將一對玉分開,各執一枚,哪有兩個男人一人一塊的?心中暗笑,索性湊近些再瞅一眼。此時只聽卞四閒閒問道:「你笑什麼?」

    阿七不慌不忙坐正了,將杯蓋篦著茶盞中的浮葉,輕笑道:「小弟是瞧著卞兄的玉墜兒,想起一句話來——」

    「哦?」卞四似是隨口應了一聲,將手中骨扇虛扇了兩扇。

    阿七未覺有異,揶揄道:「『玉有通靈意,一世一雙人』——卞兄的玉,與蘇將軍的倒似一對。」

    一語將落,那骨扇啪的一聲跌在地下。阿七微怔之間,卞四已探手撿起擱在案上,一面又端了茶盞輕啜兩口,「子岸?倒也巧了——前朝雙鰈佩原是一對,可值千金。不過,我這玉墜卻是仿製,不值幾何。」

    阿七未作深想,一笑作罷,起身自去房中更衣。

    此時院門外一陣喧吵,抬眼便見家丁引了幾名戎裝男子進了院門。打頭的男子身形壯碩,大步近前,口中笑道:「底下人老早瞧著像是你的人——既是來了,怎的不找兄弟我喝酒去?我那裡將有人送來一頭獐子,又抬了酒來,正愁無人作陪!」

    卞四起身向那男子揖手笑道:「元奎兄公務繁忙,小弟怎好攪擾?」

    「少與我打這些虛晃!」陸元奎向桌案前坐了,笑道,「子岸將走,你便來了,只怪我不能將他留住!」說著將手中佩劍重重拍在案上,雖是無意,力道卻著實不輕——只聽『噹啷』一聲脆響,卞四隨手搭在杯沿兒上的細瓷杯蓋便被震了下來。

    卞四「哎呦」一聲,「小心我的定州瓷!」

    陸元奎哈哈一笑:「與前些日送去熙和宮的,倒是一式一樣!莫不是今次你家往西南去,專程繞道定州置辦下的?你小子果然膽大,孝敬太后的東西也敢私藏!」

    卞四隻管忙不迭的拈起蓋子細瞧,隨口笑道:「幾番替宮中辦事,哪回不是賠得底兒掉?還不許小弟捎帶弄些心頭好?」

    「我呸!」陸元奎笑罵一句,「天底下誰人不知你們卞家是趙衍糧倉裡最肥的一頭官耗子?把持戶部這些年,賺的缽滿盆滿,如今連皇商亦受你們轄制,竟還有臉哭窮!」一面說著,又揚聲吩咐手下在院牆外葦蕩邊尋個清靜避風處,備下炭火,烤肉吃酒。

    話說這卞四雖看似游手好閒,無權無勢,卻是心思活泛,人緣頗佳——對方既誠心相約,便不作虛辭,一口應承下來。

    一時二人又敘些閒話。卞四因問:「裴少這幾日不是與你一起的?怎的不見?」

    陸元奎便「嗐」了一聲,道:「沒的說起來晦氣,過午宮裡來了人,也不知哪路神仙,黑燈瞎火的偏往湖邊去!那執事的太監見了我,大爺一般,又要圍屏燈燭、又要調度舟船,還要另備艾草驅蟲!老子屁顛屁顛跑去,打聽不是公主,才懶怠伺候,只讓裴少帶一隊人馬過去照應——雞毛當令箭的把戲,老子見得多了!」

    卞四且聽且笑,等他一番絮叨完了,方不緊不慢道:「即使不是公主,此番皇女、宗女倒也來的不少,元奎兄慇勤些,總沒有壞處——」

    「若依我說,討個不得寵的宗室女,反不及得勢的世家大族之女!」陸元奎不以為然道,「如今宗室出女之中,除了沐陽公主的嫡女,哪還有別個好的?即便是這一位,只怕不日也封做郡主,嫁回西炎去了!」

    「嫁往西炎?」忽聽得一個清泠嗓音,插話道,「潘女不是已指與宸郡王了?」

    陸元奎循聲望去,只見一名洒然出塵的少年,身著素紋羅衫,氣定神閒的隔了三五步立著,便問道:「這位兄台是——」

    「哦,這是小弟的好友,與宸王爺亦是有舊,」卞四笑道,「因王爺貴體欠安,便隨小弟往圍場散心來了。」

    見卞四言辭隱諱,連名姓也不提,陸元奎倒也立時會意,不加多問,面色卻冷了下來——此人與宸王府無甚交情,又已料到阿七的身份,心中暗自鄙夷,並不答話。

    卞四清了清嗓子,喚來一名家丁帶阿七下去。

    那陸元奎見阿七淡然一笑,復又往房中去了,方冷哼一聲,道:「上陵是什麼地方?豈是男娼這等卑賤污鄙之流可以來的?」

    聲音不大不小,阿七並未走遠,耳中自是一字不落——只聽對方冷聲又道:「身為男子,卻做這有違倫常、辱沒祖宗的行徑,連太監亦是不如!」

    卞四知他最惡南風,一時不好勸阻,又唯恐阿七著惱,便有意將話扯開:「方纔元奎兄如此說,可是得了什麼消息?」

    陸元奎這才斂了怒意,低聲道:「我不過是道聽途說,昨夜有西炎戰報抵京,直送往東宮去了。太子秘而不發,必有隱情——」

    卞四將眼瞅著手中的空杯,「又是裴少說與你的?」

    「何人說與我,倒也無妨,此事巧就巧在,今次圍獵,除卻我趙衍各大世家男子,另有一些番邦貴族前來,為的便是求娶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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