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箴最好這些男子的犬馬之事,幾尾雪隼的去處,俱被她記在心上,因而隨口又道:「都道此人驍勇多謀,那回鑒鷹,連肖家的毛頭小兒都得了一尾,怎的未見賞賜與他?」
文琪便道:「你還不知麼?蘇將軍另得了旁的賞賜呢——聽說是一領狐裘。」
「狐裘?你倒打聽得明白!」幼箴面帶疑色,瞧了文琪一眼。
「自然不是尋常的裘皮,」文琪稍一遲疑,低聲道,「聽聞共十七尾白狐狸,拼成恁大一席毯子,是……祁地的雪狐。」
幼箴微怔,當即會意,冷哼一聲:「她又不在跟前,你怕什麼!」
「祁人怎會獵殺雪狐?」景榮終是回過身來,訝然道,「這也是宸郡王自祁地帶來的?」
「這倒不是。」文琪搖頭道,「也不知何人獻的。跟著陛下的人一時疏忽,竟忘了太子妃亦在場。」
「怪道前些時日燕初大鬧一回,」幼箴似是恍然大悟,「昳也不加理會——必是這個由頭了。」一面說著,不覺學了阿七,將手摸著下頜,「若剝了皮,倒可惜了,還不如養著。只是,狐狸臭得很——」
文琪「啪」一聲拍開幼箴的手,笑嗔道:「瞧你,天天跟著他們,好的壞的樣樣不落,一身的痞氣,哪還成個公主的體統——」
幼箴想著先時與阿七一道北上,沿途雖是頗多辛苦,卻也灑脫自在——口中便道:「公主有什麼好。倒不如市井的婦人,嫁個泥腿漢子,豈不暢意遂心?」
「快打住吧,越說越不像了!」文琪側臉笑對景榮道,「咱們且看看,她這樣兒的,這兩日能被什麼人領了去!」
「誰能領了我去?」幼箴說著,將手撩起窗紗一角——天光耀得她微微顰眉,瞇了雙眼,竟是極難一見的端麗嫵媚——口中輕笑自語,「這圍場裡頭,便沒有我瞧上的人——」
趕至上陵行宮,已近午時,自有執事內監引了眾人往各處歇息。幼箴因命內侍四處打聽,卻回說未見宸王府的人,不禁有些詫異。心中按捺不住,急急吩咐人備馬,便要往圍場去。
文琪趕忙將她勸下,「好歹也略歇上一歇!路上你挑起我們的興頭,先將你那稀罕物什拿出來大伙瞧瞧,再去不遲——」
幼箴雖有些心不在焉,卻也立時吩咐侍女取來小小一隻絲籠,放在當廳案上。果如文琪所說,週遭遮了細草,內中窸窸窣窣,顯見關著活物。
文琪說歸說,心中先便怯了幾分,擰眉道:「關的是什麼?」
景榮亦是好奇,湊上前來躲在文琪身後打量。
幼箴笑著撥開籠壁上的幾蓬草梗,便聽文琪「啊——」的一聲尖叫。倒是景榮面色如常,又湊近些,笑道:「果然是太夫大人——」
籠中竟是兩尾沙鼠,憨態可掬,圓滾滾的絨球一般,一隻毛色稍淺,一隻卻略略泛紫。
文琪雖知「太夫」乃是鼠類別稱,卻未料到她果真養著——當下又笑又惱:「可把人唬了一跳!還不趕緊讓人丟出去!」
景榮卻不懼沙鼠,指了那尾毛色略帶紫意的,笑道:「這必是『紫麾將軍』了,另一尾可是『文昌大人』?」
幼箴亦不理會躲得老遠的文琪,只接過侍女遞上的蛐蛐芡子,隔了絲籠撓了撓縮在籠角的「紫麾將軍」,悶悶道:「自打我從東宮將它倆討了來,這只呆頭呆腦的,便不吃不喝——」
景榮笑道:「想來是你養得不得法。」說著便要將手探進籠中。
幼箴趕忙拉住景榮,「這是生在戈壁中的沙鼠,瞧著乖巧討喜,仔細被它咬了!」
此時文琪也慢慢湊上前來,看了半日,忽而指著那尾紫鼠:「難怪這只沒精打采,瞧它腿上,不是受了傷麼?」
幼箴細細一瞧,果見那紫鼠後腿上似是有些血漬。因毛色太深,看不分明,先時竟未發現。幼箴不禁奇道:「早先還沒有的,難道是被『太夫大人』咬了?」
文琪擰眉勸道:「還是快丟了吧。被嬤嬤知道了,又是一頓好罰!但凡蛇鼠爬蟲,皆有毒邪,人不甚沾染了傷處,便極難醫治——宮人私自豢養,東宮竟無人管麼?」
「我向燕初討的。她自祁地帶來幾尾,哪個敢管?」幼箴一面說著,將芡子另一端撥開紫鼠腿子上的絨毛,隱約瞧出細細一道傷口,絕非齒印,暗自納罕,卻未放在心上,隨口又對文琪笑道,「瞧你,唬得臉都白了——若被嬤嬤知道了,我只當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