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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三十五 上陵花事(13) 文 / 丁染

    而眼前這處場子,倒也少見——一方長几,其上擺了各色玉牌;席間圍坐幾名年輕男子,皆是書生打扮,談笑間各自擇了玉牌,另有兩名侍童,手執紙筆,將各人所選謄抄在冊。

    阿七稍一打量,料想這些人應是今春京城會試的舉子。只因身邊繼滄等人素來瞧不上那起手無縛雞之力的酸腐書生,捎帶著阿七也略略存了幾分心思,極少與讀書人相與——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縱有經綸滿腹,亦是枉稱男人。此時又打眼細瞧了瞧案上幾塊玉牌,似是刻了稱謂姓氏。正自不解,身旁幼箴已開口問道:「這是賭些什麼?如何未見下注?」

    張之煥笑道:「此間只做雅賭,不關錢物——若是輸了,一詩一畫,甚或一酒一茶,皆可作注。」

    幼箴聞言,不免意興闌珊。將要拉了阿七作辭,卻見阿七俯身拈起一片玉牌,其上一個「肖」字,口中問道:「此一局,賭的是什麼?」

    「此局賭風月——上陵花事。」張之煥笑答。

    阿七笑意淺淡,將手中玉牌輕掂了掂,「圍獵尚未開始,諸位又如何得悉花落誰家?」

    「賭局原本只是玩樂,較不得真。」張之煥笑道,「雲兄不妨也押上一注。就比如這肖府嫡女,不知圍獵過後,東床如何呢——」

    一語未落,那幼箴柳眉倒豎,立時起身,眼見便要發作。

    張之煥便輕笑一聲,收了話頭。

    阿七冷眼瞧去,張之煥言談舉止進退有度,口中道的是風月,言下之意,卻全然不在於此——因而悄然摁下幼箴。

    幼箴低聲恨道:「這些人好生放肆!肖家乃皇親貴胄,肖氏之女豈是他們可妄論的?」

    阿七出言勸道:「都說了較不得真。既是出來了,何必恁大火氣?」

    幼箴憤憤坐下,不再言語。

    阿七睨一眼幼箴,「聽張兄之意,京中世家女子,沒有張兄不識的了?」

    張之煥聞言失笑道:「生在侯門深戶中的女子,在下如何得知?不過對她們的父兄,倒是多有耳聞。」

    阿七便道:「若說起她們的父兄,便不是風月,乃是國事了;可巧在下對國事一竅不通,不提也罷。」一面說著,將玉牌輕輕擱下,「此一局,便押在宸王爺名下吧。」

    張之煥搖頭輕笑。近旁便有一名男子對阿七笑道:「兄台三日後必要在此出資請酒了!」

    見阿七面露疑色,張之煥便道:「既已下注,若是肖宰輔之女未入宸王府,雲兄可要願賭服輸才好!」

    「此局圍獵之後方見分曉。」阿七淡然道,「怎的諸位如此篤定,這肖氏女做不得宸王妃?」

    那男子接笑道:「兄台竟然不知?肖氏早已貴為國戚,且與寧王多有罅隙,豈是一紙婚書便可解了的?依在下愚見,聖上雖有意撮合肖寧聯姻,寧王必會授意其子,暗中推拒。」

    阿七眉梢微挑,又道:「若不選這肖氏女,便是沐陽潘氏了?」

    那男子仍舊搖頭:「沐陽長公主乃聖上的嫡親妹子,寧王何必再苦心拉攏?」

    「長公主亦是寧王的嫡親妹子,」阿七心下暗暗稱奇——這一干人借賭局談論王侯重臣,言語間竟全無禁忌,想來近些年載,朝中漸次廣開言路,士人布衣,皆可論道議政——因而隨口又道,「親上做親,也是有的。」

    「當朝二皇子亦是適婚之齡,」在旁另一舉子又道,「聖上若果真將潘氏嫡女指與宸王,內中必有另一層意思了。」

    任靖舟在衍西與沐陽潘氏互為牽制——衍帝此意,莫不是要再借寧王父子之手,打壓任妃一黨?阿七深知如今黨爭愈烈,寧王看似如日中天,深得衍帝倚重,實則利劍高懸,如履薄冰!心下煩躁,口中輕笑敷衍道:「聖意豈是我等可隨意揣度的?」一面說著,轉而又道:「小弟料想張兄必是才學精湛,博聞廣識,如今倒有一事相問——」

    張之煥便道:「雲兄且問便是。」

    「前些時日於茶肆閒坐,聽得有人提及『隆澤四年謹之獄』——」阿七笑道,「小弟愚鈍,竟聞所未聞,不知當日是何情形?」

    「謹之獄……」張之煥略有遲疑,「說來已有十數年光景。彼時在下恰隨家父於津州遊歷,因而略有耳聞。主犯雲彥,時任津州府尹,為官一方,頗有些口碑,人稱他不但文采斐然,亦有幾分俠義。不過若要細說此案,在下只知起因是這雲彥糾集一眾文人,做了幾篇針砭時弊的文章,不想其後又牽扯到一宗宮闈秘事。」

    「所謂刑不上大夫,」阿七又道,「這雲彥既是士族,自古士人議政,即便觸怒天顏,亦是罪不至死。為何他卻未能免於一死?」

    幼箴在旁早聽得不勝其煩,將手扯了阿七,擰眉道:「這裡無趣得緊,我們快些走吧——」

    無奈阿七隻是不動。

    「所謂宮闈秘事,個中原委,便不是你我可妄言的了,」張之煥歎道,「此案終是以雲彥於靖州自裁而告結。當日雲氏雖未滅族,卻也家破人散,嫡親俱已不知所蹤。聽聞這雲彥膝下留有一子,名喚雲旬,時年不過十歲,亦是生死難明。說來在下年幼時倒與這雲旬雲公子有過一面之緣——雲彥原是江北名士,工於琴,所謂「南亓北雲」,說的便是陵南亓氏與津州雲彥。彼時其子雲旬仍是孩童,卻已十分精於琴藝。」

    說到此處,張之煥望一眼阿七,「恕在下冒昧,雲兄亦是津州人士,莫不與這雲氏,多少有些牽連?」

    只見阿七訕然一笑:「雖姓氏相同,小弟卻是草莽之人;雲彥一支,想來應是世家大族,而今即便敗落,亦是攀附不起。」

    張之煥逕自又道:「彼時雲彥之妻已是身懷六甲,此後亦是下落不明。」

    幼箴聞言,倒來了興致:「隆澤四年,想來應是十五年前,可不正應了你的年歲?」

    阿七哭笑不得,睨一眼幼箴:「胡說些什麼——」

    「隨口說說而已,」幼箴撇嘴道,「憑你這般頑劣粗鄙,誰信你是望族之後?」

    此一樁舊事,眾人俱未放在心上,一笑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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