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浦兒隨亓修澤北上,恨不得插翅立時飛去見那阿七,不想一路皆乘舟船行進,晃晃悠悠慢得緊。浦兒心中火急火燎,卻也無可奈何。如今好容易近了京城,修澤偏偏駐在城外深山孤寺之中,每日不外採藥撫琴讀書,竟與在陵溪時無半分不同。
平素若說揣摩阿七的心思,浦兒倒能猜出個三五分,如今跟著修澤,卻半點摸不著頭腦——暗自急得跳腳,面上也不敢多問一句。
這些時日住著,又不知湫檀去了何處,畢竟年歲相仿,俱是孩童心性,浦兒便與寺中的小沙彌蓮生熟絡起來,每每戲耍玩鬧,以此打發光陰。
這蓮生亦不過十來歲年紀,原是極少言語,捱不住浦兒話多,時日稍久,便撿些沒甚要緊的答他。浦兒從他口中得知,雲際寺曾與京中某位落勢王侯頗有淵源,當日香火極盛,如今卻凋敝至此,只餘蓮生的老師父與蓮生二人。
這晚蓮生終是不曾多說一句,浦兒只得悻悻作罷,跟他回了寺中。
到了後院,遙遙卻見修澤與一名陌生男子立在院中圓柏之下。只當修澤有客,一溜小跑趕至跟前,不成想修澤面色清冷,全無吩咐自己上茶看座之意,浦兒便垂手立在一旁。
來人亦不覺得面上難堪,逕自向樹下石几旁坐了,口中輕笑道:「當日我先選了白綬安,如今想來,倒不及崔嵬。」
此時修澤慢慢過去坐下,淡淡道:「崔白二人,本就各有所長。若你有意留下崔先生,自去見他便是。」
「話雖如此,」男子笑道,「終歸你先替為兄略提一提才好。」
修澤聞言,久未言語。
浦兒候在一旁,不免瞧不下去,倒是蓮生送上茶來。
此時便聽那男子又道:「此番來,竟只為他的後事麼?你們只怕還從未見過吧——」
「即便不曾謀面,終歸算是故人。」修澤淡然道:「今次北來,確為此事。」
「依為兄看,怕不盡然吧?」男子將茶盞往石几上輕輕一擱,「湫檀隨你多年,若你捨不得她,只管換做旁人便是。」
「湫檀原就是你的人,且又是她的本意,」修澤道,「此事不必再問我。」
「既是如此,多謝了!」見修澤神色清冷,半分波瀾也無,男子微微一笑,繼而又道,「年少時崔嵬只說我程遠硯一世寡情;若說冷心冷面,只怕我還遠不及你——」
「如今白綬安在城東置了一處宅子,你不肯去便罷了,」遠硯說著,起身作辭,「我也無意擾你清修,暫且別過吧。」
浦兒句句聽得分明,趕緊跟上,送遠硯出去。待走得遠些,浦兒突然開口問道:「公子,您可知我家公子現在何處?」
遠硯這才輕掃一眼浦兒。
浦兒趕緊陪笑道:「小人原是跟著七公子的——」
遠硯便道:「我不知她現在何處。」
浦兒自是不信,好生央求道:「公子可否帶小人去見白先生?」
遠硯略頓了頓,「也好,你可要隨我走?」
浦兒便躊躇道:「小人還不曾回過亓公子……」
遠硯聞言,忽而笑道:「若你想見白先生,往城東翠微玉行,找一個名叫青平的夥計,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