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純愛耽美 > 孤女雲七

第一卷 二十七 上陵花事(5) 文 / 丁染

    窗外迴廊上靜寂無聲,若無招喚,應是無人進來。阿七穩下心神,往冊子後面略翻了一翻,當即起身來到書案跟前。

    向石硯中草草研了墨,抓起紙筆便抄。阿七素來散漫,讀書一目十行,卻從不經心。幼時在津州,屢次因此遭先生訓責。而此時匆匆謄抄一遍,將將一盞茶功夫,竟將百餘名姓記了大半——不禁暗歎,舊時因頑劣不恭,每每被先生罰抄古籍,不成想倒練就了走筆如飛過目成誦的本事。歎歸歎,一番抄寫,竟似費了極多的心力,眉心發緊,掌間滿是汗漬。

    而章草所書最末一頁,已被人撕去大半,阿七細細辨著最後一個名姓——崔維。此人正是姓崔,單名一個「維」字?抑或名中還另有一字?

    崔維,崔維,阿七心中默念幾遍,無端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卻又全無頭緒。

    不敢耽擱片刻,小心將書冊放回書函,又將謄好的紙箋折成極小的一方,無奈卻尋不著妥帖之處藏匿。

    若借圍獵脫逃,臨行前必是不能隨身帶著自己的鹿皮背囊;若藏在身上——阿七面上先跌了一跌——自己哪身衫子,不是任那趙暄隨意穿脫?在他身邊這些時日,至今沒被他吃干抹淨,已是萬幸!一面訕訕想著,將眼四下打量一番,難不成藏在房中某處?卻終覺不妥。

    在廳中踱來踱去,頗費了一番腦筋,愈發覺得頭重腳輕,困乏得很,只得先向袖間塞了,悻悻往榻上一趴,心下兀自惶惶——隆澤四年,七月十六,想來正是自己的生辰;而前一日便是中元鬼節,書冊之上只寥寥數筆,卻不難想到,當日必是一場腥風血雨,不知牽涉多少人的功名得失與身家性命,有多少人志得意滿,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雖說慘烈,但此案若較之兩年前宣王一案,當真算不得什麼。阿七心下好奇,也不過因了趙暄藏著如此一本冊子,似是大有緣故。雲彥與謹之獄,阿七倒從未聽聞,想來一樁舊案,區區十五載光景,師父必是知曉一二——如此思前想後,頭緒全無,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卻說那趙暄往書房見過邱邕。二人亦算有多年師徒之誼,到了邱邕面前,暄倒有幾分收斂,恭謹道:「先生今日來,必是父王那邊有要緊事了?」

    那邱邕年近花甲,望之卻似不惑之年,頗有幾分清奇風骨——此時微一點頭,直言道:「殿下近些時日繁忙的很,可有何事瞞著王爺?」

    暄略一思量,便也不再遮掩,故作沉聲道:「父王果然明察秋毫,若單為提親之事,我隨先生一道回去見過父王便是。」

    「卻也不盡為了此事。」邱邕淡淡說道,「若殿下不便講,倒也罷了。只是稍後見了王爺,還望殿下體諒王爺一片苦心——」神色淡然,卻似另有他意。

    暄不動聲色,只微微一笑,吩咐下人備車。

    近了寧王府,暄照例命轎夫自偏門進府。偏門上早有趙頊身邊的近侍候著,引了趙暄直奔書房而去。

    不想趙頊正與一眾幕僚清客議事,見了自己這獨子,先便冷哼一聲,將手中白瓷茶盞往幾上重重一擱。

    眾人唬了一跳,各自噤聲。

    暄上前躬身請安,趙頊卻是冷臉不受。暄面無異色,繼而向地下跪了,此時突然想起邱邕臨行時所說,心思一動——興師動眾將自己招來,豈能只為當眾責罵一番?

    果然只見趙頊冷笑一聲,「你今日竟不必跪在這裡,往後也不必再跪我!」

    眾人只知寧王素來縱容其子,眼見今日不同以往,一時竟也無人敢勸。

    暄仍是跪著,陪笑恭聲道:「父王且息怒,兒子若有錯處,父王儘管責罰便是——」

    趙頊怒道:「將人帶上來!」

    眾人不明所以,紛紛往門外看時,暄心中已是略有了分寸。被兩名大漢押上來的,正是趙暄遣去蘇府送信的周進。

    「現今你愈發出息了,」趙頊怒道,「鎮日裡不學無術竟也罷了,你往日那些醜事,我懶怠過問,只當沒你這逆子;如今聖意在上,婚姻大事,竟也如同兒戲一般——若非問過隋將軍,我竟蒙在鼓裡!你眼中可還有聖上,可還有我這父親!」

    晨間趙暄曾前往隋遠府中,為納采一事請隋遠出面——此時暄有意說道:「往子岸府上提親之事,原本近幾日便要稟明父王。早在祁地之時,暄便曾向子岸提及。如今致意蘇府在前,聖喻在後,若向聖上言明,聖上應是不會怪罪,暄只望父王應允——」

    一語未落,趙頊已將手邊的茶盞擲了過來——暄未作躲閃,正正砸中左眉梢,繼而光噹一聲,立時碎在地下。

    眾人將將聽出個大概,此時俱是目瞪口呆,半晌回過神來,又見那趙暄垂手跪著,額角血漬愈湧愈多,亦不抬手去擦,便有年歲大的紛紛陪笑道:「老王爺這又何必,殿下平素最是恭順知禮,必是一時疏忽了。」另有人待要上前替他擦拭,又要張羅請太醫來,卻被趙頊怒聲斥退,「誰也不必多言!讓他在此處跪著,若不知悔改,就跪死作罷!」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