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冒鞊與隋遠互通了信使,由此一場風波無聲而息。正如暄所言,冒鞊絕口不提兒馬之事;隋遠亦嚴令眾人一致言辭——途中郡主險遭綠林劫持,終被蘇參將救下,且毫髮未傷。
至此隋遠一行即刻返程。沿途再無波折。
一日途中,趕至玉鏡湖之北。
破曉,暄帶了阿七,二人一騎,悄然向著那方湖水而去。
草場週遭,已陸續遷來北衍牧人。潔白如雪的氈帳,靜靜散落在玉鏡湖畔。天色稍晚些,湖畔便會有牧人放牧牛羊。
碧空綠野間,靜謐和暢——若那北祁郡主可與衍國太子白首齊眉,許或便可求得此地半世安泰。
阿七立在水邊,細細解開繫在兩隻雪隼尾羽之上的繩索,那兩隻隼便向著東北方的天幕,破空而去,再不會歸返。
還記得,赫連格律,眸光如曜石一般的男子,曾與自己說過,雪隼出海東——由這祁地,向東向北,遠在數千里之外;那裡的海子,與汪洋相接;分明是日出之地,卻比這亙北祁地更要冰寒……
她口中喃喃低問:「它們……可是飛去了海東?」
身後卻無人應答——暄正在湖邊稍遠處,撿了輕薄的石片,向湖面上打著水漂。他面上笑容輕淺,帶了幾分孩童的神氣,忽而轉過頭來揚聲問她:「你可會麼——」
阿七慢慢走過去,只瞄了一眼,便知自己打得遠不及他,手中捏著石片,默不作聲。
「你可知自己多大年歲?」他突然笑問。
阿七便答:「應是……十五。」
「倒和幼箴相當,你必是知曉——她聒噪得很,你如何不能向她學學?」
阿七一愣。
暄丟了手中餘下的石片,垂眼淡淡說道:「那梳子,幼箴隨身帶著,十分珍愛,是先時我的母妃送與她的——」
阿七不知該如何答話——那日自己被趙暄抓上馬背帶回營地之後,一路便再未見過蘇岑。只知蘇岑曾將索布達帶回營地,交與趙暄。
暄正是由此見了那藍寶玳瑁梳,一眼便識出是亡母贈與公主那隻。
「——怪道那日見了幼箴,竟是鬱鬱寡歡,只怕全是因你而起吧?」暄面上辨不清喜怒,卻探手拉住她,向湖邊坐下,忽而對她說道:「我也想學那義平王,將這湖從祁人手中搶了來,只送與一人。」
北衍先帝幼弟,先義平王,如今義平侯趙琛之父——驍勇有謀,與皇族中一名女子相戀,為北衍禮法不容。義平王曾因那女子一句戲語,帶兵搶佔了祁地玉鏡,只因她曾說——若得玉鏡,便不嫁北祁。
而那女子終是食言,奉旨遠嫁;義平王鬱鬱而終——
阿七望著面前的男子,只見他輕輕一笑,將手撫過自己發間,「你也猜著了?不錯,那女子,正是康城公主……」
她怔怔聽著——一絲苦意,漸次漫開。
「梳子原本是一對,另一隻鑲了紅寶,作為陪嫁,在那康城公主手中。前些年,宮中曾有方士見了幼箴的梳子,便說制那梳子的玳瑁不祥,若女子得了,必致姻緣淺薄——旁人看來,不論是我的母妃,抑或康城公主,皆是應了此言——無奈幼箴卻是不信,私下將梳子帶在身邊,只說丟了。」暄笑容淺淡,只將眼眺著湖面,「而我,亦是不信——即便這梳子曾在你手中……」
阿七心底一慟,有些言語湧到唇邊,卻終是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