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荒原上忽而騰起熊熊火焰。目光越過暄的肩頭,阿七回身遙望著蒸騰的黑煙,洶湧而起,滾滾直上天際,卻終是漸漸逝去——
那赫連格律,不算是祁人,烏末不能將他置身荒野,讓雄鷹與蒼狼將他帶至神明之處;他亦不算衍人,無法長眠厚土——而他卻是祁地的勇士,許或唯有烈火,可告慰亡魂。
——癡癡望著,鼻端是難以散盡的血腥,阿七帶了幾分惶惑,又有幾分疲憊,口中喃喃低語:「他死了……是我……殺了他……」
「不要看……」暄將手臂收緊,遲疑著喚她,「阿七……不要看。」懷中的女子卻無法自抑的開始輕顫,他知曉自己即便將她緊緊箍在懷中,甚或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亦是無法安撫她的茫然與無措。
阿七滿面淚痕,不似愧疚,不似驚懼,眸中溢出的,卻是一片哀涼寂寥——暄心底竟湧起一絲驚惶,他不怕這女子憤恨惱怒,卻怕她無喜無悲,心如止水,只欲求得離去……熱煙炙在頰上,未盡的淚水已被烤乾,髮絲飛散,被灼得微微曲捲。燕初跪坐在旁,雙目一瞬不瞬,望著面前衝天而去的烈焰與狼煙——她的白鷹,已攜著火光隱入天際,只餘一片白羽,如今停在自己耳畔,將與自己,永世不分。
佘進與季長,已是幾番上前,無奈郡主恍若未聞。那佘進面露不耐,便要命侍衛強行將燕初帶走——蘇岑終是默默走上前去,單膝跪地,「請殿下啟程——」言語清冷,不帶絲毫情愫。
燕初果然有了回應,卻是立時將一柄蒼銀短刀,冷冷橫在蘇岑頸間。
側眼望去,面前的男子非但不驚,反而緩緩垂下雙目,眉峰英挺舒展,掩下的眸光沉寂如潭。
燕初忽而放聲冷笑,卻淒厲猶如夜梟之鳴,聞者莫不心生寒意。獨有蘇岑,面容靜謐。
待那燕初終是棄了銀刀湊上前來,嗓音是女子中少有的沉鬱,「……你是何人?」
「末將蘇岑。」
「好……蘇岑。你不會死。今日設計攔下我們南去的趙暄,亦不會死……」燕初的雙唇,離眼前男子堅毅的面容,不過數寸,冷冷笑著,竟有幾分陰惻,「燕初以雪狐之名起誓,終有一日,會令你二人得嘗噬骨之痛,生不如死,以此告慰亡夫——」
而蘇岑卻無動於衷,只垂目靜靜說道:「請殿下啟程——」
待一眾護衛簇擁著郡主,緩緩離開,烏末亦是蕭然遠去。此時只見一個祁女,正立於踏雪身側,兩手苦苦扯住蘇岑布袍的袍擺。
蘇岑這才想起,先時阿七意欲助那烏末逃離,吉凶未卜,便將此女托與自己。回想起岍越山別離之時,她曾提及暮錦,此時不禁心中苦笑——她究竟要托與自己多少女子?
此時蘇岑低頭用祁語問道:「方纔為何不隨那烏末離開?」
那祁女便自懷中掏出一隻玳瑁寶梳,雙手舉了,遞與蘇岑。
蘇岑會意——阿七被世子帶走,這祁女遍尋不著,而阿七又曾將她推於自己馬下,此時唯有苦苦追著自己。
蘇岑便將手探向馬側,「上來!」
索布達滿目愁雲,即刻消逝,立時將手臂一搭,輕巧坐上馬背,被蘇岑帶著,向營地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