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自是不肯輕易放開,眸中笑意漸深,手臂輕收,令她將將不得掙脫。
阿七倒像一隻被逗惱的貓兒,勉強壓下心氣不去撓他,而此時腦中一閃,想起布蘇與這華服,索性低聲問道:「昨日我昏睡之時,殿下可是去了康裡?」
「哦?」暄並未感到意外,只微微斂了笑意,「你還能想到什麼?」
阿七並不知此去康裡有多少路程,只接著問道:「莫不是,坦韃與殿下說了些什麼——」
暄果然將她鬆開,沉聲道:「不錯。只是我並未去康裡。」
「殿下卻是為何一錯再錯,違背初衷?」阿七心緒暗湧,終是低聲說道,「此行隋將軍頗多袒護,你縱馬現於人前,亦不算什麼大事——即便京中紈褲,卻也不乏騎術精湛之人,大可以此作為托詞。而那坦韃野心勃勃,絕非可交之人,如今若是應承了他,只怕日後百口莫辯!」
一言既出,阿七自己也有幾分詫異,唯有閉口,垂下頭去。
暄自是看著眼中,將手撫過她發間,低低笑道:「我不曾應承他什麼……你肯說這些,我很喜歡。」
不想那阿七低聲歎道:「民女不值殿下如此厚待。不若放我離去,此生將銘感五內——」
「這話不許再提——」趙暄言語間已有幾分敷衍,卻仍是溫言道,「我行事自有分寸。」一面說著,將她身側的中衣繫帶一一結好,又取過絲袍替她穿上。
「康城公主,說來,應算我的太姑母。彼時祁王暴斃,公主時年僅十四,後改嫁北祁固贊部首領,而現下的固贊王,正是她的嫡子班岱。」見阿七垂頭不語,暄便接著說道,「固贊部西遷至此,已有月餘。坦韃與固贊部多有罅隙,如今坦韃強勢,此去向西向北,皆是他的領地,班岱不敢貿然繼續西遷,便原地駐紮,距此地東北向五十餘里。而我們一路北上,不知何故竟被班岱知曉行蹤,暗中遣了來使,求隋將軍助他們西遷——」
阿七原本不欲再多言,聽他說到此處,仍是忍不住說道:「如何得知你們的行跡,姑且不論;外將最忌私交蕃王宗室,隋將軍進退有則,必是不肯輕易應允;而你,卻恣意妄為,插手外藩之事——如今這水,果然被你越趟越渾!」
暄卻低聲笑道:「你不亦是如此——能耐不濟,反倒四處招惹麻煩?」
阿七知他意有所指,心下惶惶,卻也無可反駁。
而他點到即止,不曾說破,轉而歎道:「念在終是我皇族宗親,且因大義遠離故土,我便稟明了隋將軍,只說探望公主,便服前往,不言其他——倘或有人走漏風聲,聖上苛責,我以此相告,亦不算欺君。」
先時坦韃便對固贊部多有侵擾,今次亦是不肯輕易放其西去,一味向班岱索要牛羊馬匹。而坦韃心知寧王世子並非碌碌之輩,有意交結,昨日臨行時便求私下一見,卻被趙暄以傷重昏睡為由推拒。
坦韃將將北去,暄知會了隋遠,營地中留下兩名近侍看護阿七,將其餘偏營軍士盡數帶走,皆是隋遠騎兵親衛,快馬直奔固贊部駐地。
坦韃與趙暄,一路西北,一路東北,因坦韃帶了車輿前行,反被落在後頭。
卻說暄趕至固贊駐地,正是一身便裝,只求面見康城公主。
班岱果然依言迴避。待進了氈帳,唯見一名中年婦人,風霜難掩,卻氣質雍容。
暄上前幾步,亦不行國禮,只以晚輩之禮跪拜。
康城公主早已趕上前來,俯身將他扶起,雙目婆娑,唏噓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