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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六十 郡主燕初(1) 文 / 丁染

    夜間,原本營中禁止士兵隨意走動,阿七心中明白,卻不肯回去。在那人面前,心思往往不知不覺間,被他引著,墮入早便織好的網,一如那祝由幻境一般,使人沉迷,神思昏昏;而她所需的卻是——細細將前路辨明。

    阿七寧可信那烏末,只是繫著自己的安危,故而一路向北跟隨。無奈心中自是明晰——即便烏末,亦不可全意以待,今日一時意氣,許那格律隨行,他日倒不知是福是禍……

    霧靄漸逝。天際隱隱露出淡淡晨曦。

    雙目惺忪,眸光透過假面冰冷的孔洞,如靛的天幕中,猶掛著一顆星子。低頭看時,卻是倚坐在氈帳外,身上倒多了一領氅衣。

    耳側隱隱傳來帳內輕言細語。正是那祁女布蘇,用陶罐汲了清水,服侍梳洗。聽二人絮絮用祁語說著什麼,阿七原本要進營帳中去,一時反倒有些躊躇。直等到布蘇離開,自己方掀了帳門進去。

    暄此時正立在帳中,一襲蒼色便袍,盈盈一雙笑眼,只管瞅著阿七發間的隼羽。

    阿七面容平靜,心底卻好似那池水一般,被他看得一層層蕩漾開來。離他三五步站著,不再上前。

    暄便走來抬手摘了那白羽,細細打量兩眼,「可知你最致命的軟肋,卻在何處?」

    阿七自他手中輕輕抽出隼羽,仍舊別在發間,淡淡答道:「不知。」

    暄倒也不再理論,只對她道:「若沿途平順,夜間便可趕至康裡。今日不必騎馬,騎裝拘束,不如換了吧。」

    阿七心知他必是如往日那般,乘車輿而行,心中無端便有幾分惴惴,抬頭又見他不曾綰髮,只將長髮低低束在肩後,其上系的,正是阿七自己往日束髮的帶子。

    此時暄接著說道:「坦韃現已先行啟程,臨行時我已請他將那鷹戶留下。」一面說著,拉了阿七走到爐火跟前。

    火邊烏金托盤之上,疊放著一摞男子的衣物。阿七拎起其一看時,亦是一件蒼色便袍,火光之下,可見內中暗綴的繁複銀絲,大小與自己身量竟也合宜。心中自是疑惑——如今在祁地,趙暄到何處可籌得這等華美衣飾?

    而此時暄一雙手探向她身前,不及她多想,已將盤扣自頸間一路解至前襟。一邊解,口中卻低聲說道:「你可知康城公主?祁人歷來隨水草遷徙,多以山川河湖作為標誌,定下地名。唯有這康裡,取自一位大衍公主的封號——」

    阿七冷睨一眼,見他眸中並無輕薄之色,倒有幾分蕭寂,自己便也怔怔聽著,亦不將他推開。

    ——國力衰微之時,皇室女子和親遠嫁,迥異於盛世天子賜婚蕃邦,歷來少有記載,史官亦只寥寥數筆代過。而這康城公主遠嫁,不過三十餘年,阿七倒曾聽聞一二——二人初見,公主具傾城之色,祁王大喜之餘,將迎親之地定名為康裡,祁語「康城」之意。誰知將將半月,祁王便暴疾而亡,公主則下落不明,此後兩國仍是戰事連連——此番和親,初時聲勢浩蕩,卻如此慘淡收場,亦未曾化解了干戈紛爭……想到此間,驚覺涼意,卻是被那趙暄輕輕拉開裡衣,肆無忌憚,直直向內中望著。阿七一把扯住快要散落的衣襟,將外袍掩在身前,明知無望,仍是低聲惱道:「我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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