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末見阿七復又將酒放下,不禁笑道:「此酒是用蘆粟所釀,入口辛冽,過飲傷身;怎及我們祁國的奶酒,口感溫醇,多飲亦是無妨。」
阿七並不接話,那箴兒卻開口道:「既是你們的酒好,如何還要來我們這裡,飲這傷身的蘆粟酒!」
烏末便搖頭笑道:「連年征戰,騍馬都征為戰馬,那還有馬奶釀酒?」
箴兒便道:「如今便好了,兩國握手言和,你便有酒喝了。」
烏末大笑不語。
此時卻有一名老漢,並一位年輕姑娘慢慢走進酒肆。烏末將手一揚,那老漢便領了姑娘走上前來。
近前一看,只見那姑娘容色清婉,卻是雙目緊閉。阿七在陵溪酒樓茶肆之中,見多了一老一少賣唱的父女,而在這邊城,卻是罕見。
烏末也不開口。那老漢與姑娘向三人施過禮,便向旁邊坐了,取過胡琴,「依依呀呀」拉將起來。
阿七素不喜胡琴,聽來卻像男子淒楚之音,令人心下惻然。
此時姑娘便和著琴音,開口低低唱道:「……銀甲紅纓征邊關,旌旗碧血染……回望故土路三千,月月復年年……誰家女兒哭雁山?春閨夢裡寒……」
一曲終了,無人出聲。
烏末便先開口對阿七低聲說道:「這位老伯來雁鳴倒有一段時日了。只因姑娘曾許下一戶人家,未過門夫婿便出關遠征。如今戰事已停,卻無音訊,便隨老父離鄉,一路向北尋人——」
不等阿七開口,箴兒便問那姑娘:「姑娘的夫婿,卻叫什麼名字?」
姑娘只是垂頭不語。
箴兒只當姑娘羞赧,轉而問那老漢,不料那老漢亦是搖頭。
此時阿七突然向老漢身側一指,開口說道:「老伯,用那琴吧。」手中所指,卻是一把祁國的絃琴,桑木製成,其上亦是二弦。
老漢取過那琴略試了試弓弦,阿七便輕聲道:「姑娘不必唱了。」獨令那老漢將方纔的曲子復又拉了一遍——這次的琴音卻是低回柔婉,更添一份蒼茫音色。全然不似胡琴那般仿若有人在近前幽幽泣訴,反倒好似置身於荒原之中,孤立四望,杳杳無際,令聞者悲愴莫名,唯覺胸臆難平。
阿七先時從未見過此種絃樂,卻不知為何,心中倒似早就聽過這等悲涼之音。一曲未了,只將一塊銀錠放在桌邊,起身便走,不料將將轉過身去,便立時灑下淚來。
那廂老漢兀自惶惶稱謝,箴兒趕緊追了出去。旁邊烏末只覺腕上忽有些微涼,低頭看時,卻是細細一顆水滴,轉眼即逝。心中微微一怔,那絲涼意竟好似許久未消。回身再望,只見那暗色身影,已然遠去。
卻說箴兒好容易追上阿七,伸手將她衣袖猛然一扯,口中驚訝道:「好端端的,如何起身便走?那祁國的舞樂還未出場呢!」
此時阿七眼中水光已逝,面色平靜,只淡淡道:「倦了,回去歇息。」一邊說著,腳下並不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