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只聽立在船頭的蘇岑揚聲吩咐船家靠岸。阿七便自艙中爬出來,隨著蘇岑上岸,進了岸邊一處尋常宅子。
前院不大,青石鋪路,並無景致,獨靠牆對植兩株桂樹,取「雙桂流芳」之意,枝葉繁茂,倒遮了大半個院落,想來秋日必是馨香怡人。
前來應門的卻是一名鬚髮皆白的老翁,身形傴僂,顫顫巍巍,拄了一根紋飾斑駁的黃楊木杖。
老翁將二人迎進前廳,便有一個小童奉上茶來。阿七見那小童與浦兒倒是差不多年歲,長相甚是憨厚可喜。此時只聽蘇岑開口問道:「東西可備下了?」
老翁便緩緩道:「備好了,公子稍等片刻——」
「不必了,我隨你過去取來。」蘇岑笑道,又掃了一眼阿七,「你且留在這裡——」說著便與那老翁一道過後院去。
獨留阿七與那小童立在廳中,面面相覷。阿七心念稍轉——那蘇岑神思縝密,莫非眼前這區區小童竟能攔住自己不成?一面想著,朝那小童微微一笑,抬腳便邁出門去。那小童也不阻攔。阿七雖滿腹疑惑,仍是微微提氣,快步掠至矮牆跟前。眼角向後一掃——那小童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立在自己身後,抬起頭,面上卻是一團憨笑,嗓音稚氣:「小哥哥要到哪裡去?」
阿七仍不死心,伸手指指對面牆邊桂樹枝椏,開口笑道:「剛剛那樹上有只紅嘴鳥雀,長得好生奇怪——」
那小童抬眼看看阿七,「小哥哥不必蒙我,快進屋去吧!」說著轉身便走。
阿七跟在小童身後,見他身形瘦小,將心一橫,揮手便向他頸後劈去。不料對方向身側輕輕一躍,堪堪閃過,頭也未回,繼續蹦蹦跳跳向屋內走。阿七一愣,當下咬牙恨道——何時浦兒也練就這身本領,自己豈不省事?
阿七雖學藝不精,卻頗有幾分眼力,已然看出這小童年歲不大,功夫卻紮實,對付自己不在話下,也難怪蘇岑放心讓他獨自看著自己——以卵擊石的傻事,阿七向來不做,便乖乖隨他回了廳中。
此時阿七向上首椅子上坐了,心有不甘,隨手拈起桌邊盤中一顆椒鹽胡桃,抬眼見那小童在門邊垂首站著,便將手中的胡桃晃了兩晃,「你吃不吃?」
小童仍是憨笑,復又低下頭去,拿腳尖來回蹭著腳下的青磚地面。
阿七便又悄悄取了一顆胡桃藏在手中,抬手猛然將方纔那顆向他胸口擲去。
對方將將矮身躲過,阿七便立時擲出另一顆。小童終是躲避不及,正中左膝,口中一聲痛呼。阿七即刻自椅上跳起,飛身便逃。小童只顧抱著膝蓋一頓揉搓。阿七轉眼奔至院中,正待翻牆而出,只聽彭的一聲悶響,不明就裡,便撲倒在地。
此時只聽蘇岑迭聲笑道:「如何又摔了?」
阿七掙扎著坐起,後背新傷舊傷,兀自疼個不住。卻是那小童情急之下,抄起手邊奉茶的漆木托盤,正中阿七後背。
蘇岑也不回前廳,手中拎了一隻灰布包袱,緩步踱至阿七跟前,方才一幕自然看得清楚明白,低頭見她滿臉懊喪,便笑道:「能耐不濟,倒先招惹別人!還不快走?」
老翁與小童將二人送出門外。阿七回頭看時,那小童圓臉上不復帶笑,只冷冷白了阿七一眼,「砰」的將木門關上。
阿七憤憤回頭,正對上一雙笑眼,順便將這白眼轉送給蘇岑。蘇岑將包袱擲在她懷中,「好生背著。」
阿七隻得接了,在手中略掂了掂,倒像一隻木匣,三尺多長,半尺來寬,卻也不重,悻悻背在身後,跟著蘇岑到渡口邊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