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小二送了衣服過來,阿七拎起衣服,便向裡間走。蘇岑擰眉道:「想往哪兒跑?就在跟前兒換了!」
阿七便不耐道:「小爺我毛病甚多,從來不在人前更衣——」話未說完,便「哎呦」一聲,疼得連連擺手。卻是一顆榛子,被蘇岑隨手捏了擲到自己手背上。阿七低頭看時,手背已隱隱有些紅腫起來。當下恨得咬牙,也不敢再多嘴,即刻將外袍脫了,換上那套粗布衫子。
此時便見蘇岑搖著折扇,起身出去。阿七跟在後面,二人一道出了客棧。阿七見蘇岑不慌不忙,走走停停,竟似在城中閒逛,心下不禁詫異,索性擠出一臉媚笑,抬頭問道:「公子不急著趕路?」
「趕路?趕什麼路?」蘇岑挑了眉,眼風將她一掃。
「這——」阿七一時語塞,心思稍轉,開口笑道:「若不著急趕路,這兩日城中適逢一年一度的品茗大會,公子既有閒暇,倒不妨去瞧瞧!」
蘇岑不知可否,只搖了扇子繼續往前走,一路走過來兩間藥鋪,倒不曾進去。阿七更是摸不清他的意圖,索性不再言語,只悶著頭跟在後面。
一時出了鬧市,行人漸稀,面前一條曲折河道,兩岸楊柳掩映,卻由人工開鑿,自那陵江引了活水至城南各處。河道之上,拱橋邊石階蜿蜒而下,卻是一處小小的渡口,岸邊幾名浣衣女子,隱約聽見其中一個口中輕唱道:「……四月柳堤剪新綠……梅子黃時雨……六月弄芙蕖……採菱七月乘舟去……」
那女子嗓音婉轉軟糯,蘇岑立在橋上,心念微動,不期然回頭,卻見阿七眉眼間竟似帶了幾分寂寥。待要開口,只聽阿七輕笑道:「蘇公子在陵溪停留幾日,必是聽過這支曲子了?」
「聽過。」
「你可知這曲子的來歷?」阿七又問。
見蘇岑神色淡然,搖頭只說不知,阿七便道:「自來絕少有年輕女子奏瑟,陵溪便曾有一名煙花女子,瑟藝堪稱一絕。十幾歲作了這支曲子,原想著自此隨了心中良人泛舟陵水,輕歌採菱而去,卻終是癡心錯付——」
「這卻不是時新曲子?」蘇岑不禁問道。
「想那女子若尚在人世,也早已黃花老去。」阿七說道,「說是新曲倒也不假——誰承想時隔十數年光陰,一朝竟有人將這曲子翻了出來?」
見蘇岑負手不語,只將雙目遙遙望向河心一葉蓬舟,阿七便揚聲喚道:「船家——」
那船夫緩緩將小船划至岸邊渡口。
蘇岑側臉將阿七一望,方拾階而下。二人一前一後上了船。船家問道:「公子要到何處去?」
蘇岑便答:「只管划船便是,到了我自會吩咐停下。」一面說著,回頭對著阿七,「你自去艙中坐吧!」
阿七也不多言,自去艙內竹蓆上坐了。那船篷極矮,人在裡面坐著,棚頂將將高出頭頂三五寸,眼前只露著一方水面,兩岸情形自是不見。阿七心知蘇岑必在船頭,當下也不另做打算,托了腮坐著,隨著小舟輕晃,耳邊水聲微響,漸漸的竟打起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