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薄絹看不真切,但女子舉手投足之間,優雅嫻靜,絕不像平常人家的女兒。彈的是一支尋常曲子,指法雖有些生疏,卻頗有幾分古韻。
蘇岑猜出眼前便是先前姐姐信中所提的遠方表姐,要說與自己為妻,心中不由得有些詫異——畢竟二人如此相見,於禮不合——卻並不開口挑明。
一時曲畢,女子仍是不發一言,起身施禮後便自行退下。
蘇琴看向弟弟,只見他正執了手中的細瓷茶碟慢慢把玩:「姐夫才搬來幾日?這南邊的風習,到沾染了不少。孌童家妓,竟都全了——」
「休得胡說!」蘇琴低聲喝住他,心下頓生幾分不安,看不出他的意思。
見姐姐動怒,蘇岑便收斂了幾分:「姐姐有話直說便是。」
素琴歎一口氣,掏出暮錦的羊脂佩玉,遞到他手邊:「想你心裡也明白了。人也不小了,還鎮日裡吊兒郎當。姐姐不會看錯,配你自是不差。你倒是怎麼看?」
這蘇岑幼年失怙,長姐如母,自不忍拂了她的面子,於是伸手接過,也不打量便放入腰間,微笑道:「姐姐做主就是。」
蘇琴便道:「此事倒也不必操之過急。等你此番回京中後,啟程北上之前,行了大禮便好。我自會幫你們打點妥當。」轉而又狐疑道:「方纔你說孌童?卻是哪裡看來?」
「哦,隨口胡謅的。」蘇岑笑道,「既然墨方齋剛剛開張,姐夫事務繁忙,我且自去城中轉轉。」說著便起身要走。
「等等,」蘇琴叫住他,「這陵溪不比京中,切不可騎馬招搖。去角門帶上兩個小廝,我好放心。」
這蘇岑當真應了姐姐,沒有騎馬,帶了兩個小廝從角門出去——只是換了通身的寶藍衫子,三月天裡搖著折扇,拇指上碩大一顆白玉扳指,身後的小廝各自牽著一條細吻長腿、毛色烏亮的獵犬——與「不可招搖」仍是南轅北轍。這架勢哪像是沙場上的武將,活脫脫一個只會尋花問柳,走雞鬥狗的浪蕩子。
兩個小廝,一個矮胖,一個白淨,跟在蘇岑身後招搖過市,自是歡喜不盡。那矮胖的諂媚道:「公子最好三不五時的過來住住,我們兄弟也好跟著您風光風光。」
蘇岑收了折扇,哈哈一笑:「平日裡跟著你們老爺不風光麼?」
胖小廝便苦了臉:「我們老爺,以前在京中的時候,鎮日裡逛的不是書齋便是古玩鋪子,偶爾去茶肆聽一回戲,還不許我們在場子裡大呼小叫。京中住了三年,都不知那些花樓大門沖哪兒開呢!」
白淨小廝接口道:「可不怎的,按說我們老爺年紀也不大,偏偏這麼老氣橫秋。聽伺候過太爺的老人們說,老爺十幾歲的時候就不好這些,人人都讚他少年老成。老成是老成了,可憐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哦。你們老爺不是只當『琴棋書畫』是人生的樂事麼?」蘇岑揚眉笑道。
「嗐,要我說,正經樂事,是『聲色犬馬』才對!」白淨小廝道。
「還有吃、喝、賭呢?」胖小廝顧不得被兩條牽狗繩絆得踉蹌,趕緊上前來補充。
「哈哈哈,說得好!」蘇岑大笑,拿扇子分別敲敲他倆的頭,「嫖賭吃喝、犬馬聲色——人生樂事啊!回去有賞!」說著又道:「附近可有什麼新鮮好玩的?」
二人更是來了興致:「公子從京中過來,還不知這陵溪的妙處吧?比那邊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接著便七嘴八舌忙不迭的獻寶,什麼酒肆繡樓、歌船花塢,光一長串名字便聽得讓人頭暈。蘇岑被二人嚷嚷得頭大,只得大聲喝住他倆:「夠了!一間一間去逛!」